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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黛色的衣袖微微卷起,露出了一段白玉般的手臂。四周也没有旁人,她干脆惬意地蜷着腿,将整个身体都缩进了树阴下的角落里。

紫鸢站在她身后,轻轻为她摇着绢扇驱走盛午的暑气。

“给爹娘的信送去了吗?”苏皓月懒洋洋地趴在胳膊上,瓮声瓮气地问道。

“三日前就已经送去了。”紫鸢答道。

“嗯......”苏皓月抬起头,眯着眼睛望着天空,似是自言自语:“不知不觉在这儿都待了一个月了。若不是记挂爹娘,我倒真不愿意回去了。”

紫鸢笑着打趣:“小姐这是玩野了吧?”

“唉......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湖’忘反。这儿简直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我是个俗人,当然会乐不思蜀啦!”苏皓月孩子气地嘟了嘟嘴。

说罢,她忽然坐直了身子,转过头来问道:“水坝那边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蓄洪闸基本上已经完成,曲阳湖的河堤也做了全面的加固,预计最近便能完工。只是......”紫鸢顿了顿,继续说道:“奴婢听禹庚说,现在摆在周大人面前最大的难题便是如何处理从湖底清理出来的淤泥。那淤泥数量庞大,城内根本找不到可以堆积的地方,所以只能一车一车

地拖去城外倒掉。”

“照你这样说,这还真是个麻烦事。不过麻烦是麻烦了些,倒也不难解决,谁让周大人有钱呢?多雇些人来拖淤泥就得了呗。”

可紫鸢却摇摇头:“哪有这么容易啊。为了修建水坝,周大人已经向朝廷申请了一大笔费用,现在水坝即将建成,工程款也早已是捉襟见肘,雇不起那么多的劳工了。所以,周大人只能让知府邵大人拼命压缩给老百姓的工钱,却又让他们没命地干。嘿,早已弄得是天怒人怨了。”

苏皓月闻言,不禁笑了起来:“这马上大功告成了,没想到周大人却又在这阴沟里翻了船。”

说完,她忽然挑起眉峰,直勾勾地盯着站在一旁的紫鸢,嘴角还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小小小......小姐,您这样看着奴婢干嘛?”紫鸢被她盯得直发毛。

“我倒没发现,你这丫头的消息什么时候如此灵通了?连工程款见底了这种秘闻你都知道?”

紫鸢眼珠子一转,尴尬地笑着道:“奴婢这是从禹庚那儿听来的。”

“哦!你俩的关系都已经好到无话不谈的地步啦?”苏皓月促狭地冲她眨眨眼睛,怪声怪气地问道。

紫鸢的脸蛋腾地一下就红了,她手足无措地揪着自己的衣角,不安地辩解道:“哪有什么无话不谈,上次奴婢毕竟吃了人家一顿饭,总不能见着他了连招呼都不打吧?再说了,碧汀又不在,奴婢身边也没什么认识的人,所以......所以奴婢才与他稍稍亲近了些......”

苏皓月抿唇一笑,一拍她的脑袋说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没反对你们在一起说话,瞧你,

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逗完了紫鸢,苏皓月站起身来,整理整理自己的衣衫:“走吧,咱们去一趟慕澜楼。”

苏皓月也是后来才听人说起,原来王久贵收了她的银子后便在同心河旁盘下来了一家店面,开起了酒楼。他为了感念苏皓月的恩德,便将这酒楼取名为慕澜楼,顾名思义,就是钦慕澜公子高洁品德的意思。王久贵甚至还请了一个在当地小有名气的文人,将这件事写成了赋,刻在慕澜楼门口的墙壁上,也正因如此,澜公子才华横溢,更乐于助人的事迹就这样传遍了整个曲阳。

苏皓月当初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帮助王久贵,其实一部分原因也就是为了搏一个美名。她并不是什么做了好事不求回报的人,善事的做法有很多种,哪一种才能为她创造出最大的利益,这才是关键。

相比自掏腰包替王久贵还债,帮他在扇子上画几幅画,写几幅字,再让他自己去卖,这样得来的钱,远比受人施舍更让王久贵有尊严。只有照顾到王久贵的颜面,他才会乐于让人知道苏皓月帮助他的事迹。

第308章 一个赌注

售出去的每一把扇子无异于是在向众人展示着苏皓月常人难以匹及的书画才华,和她良苦用心的行善方式。而且,这种名人轶事很容易就会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说得人多了,苏皓月的美名自然而然就传遍了天下。

不仅如此,就连澜公子原本就价值不菲的墨宝又水涨船高地番了好几番,价格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周泠霜的字画。

总之,这一次苏皓月可谓是名利双收。

澜公子亲临慕澜楼,现场的轰动可想而知。

王久贵感动得就差三跪九叩来迎接了,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却在看见苏皓月的那一刻红了眼睛。手忙脚乱地又是吩咐人上茶,又是吩咐人准备雅间,自己则亲自为苏皓月带路。

苏皓月见他容光焕发,和初次在衙门里遇见他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禁不住笑着打趣道:“王掌柜,顾客盈门,你这儿的生意不错呀!”

王久贵连连给苏皓月作揖,感激涕零:“澜公子,您真是折煞小人了。小的能有今天,全是仰仗澜公子的恩德。”

苏皓月轻轻一笑:“你不必过谦,若是你这儿的酒菜不好,小二不周到,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客人。所以说,这一切靠的都是你自己的努力。”

“澜公子,不管您怎么说,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永远铭记于心。”王久贵激动地吸了吸鼻子,用手指揩去了眼角的眼珠,笑着说道:“一楼嘈杂,您楼上雅间请,小的这就给您准备本店最特色的酒菜。”

苏皓月的脚步顿了顿,扫视了一圈,发现一楼里的客人们全都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酒杯,好奇地盯着她,时不时还互相交头接耳几句,显然是认出了她就是澜公子。

“不必了,我今日就在一楼用膳吧。”苏皓月镇定自若地走到一张空着的桌子前,问道:“王掌柜,这儿可以坐吗?”

王久贵见此,赶忙连连点头:“可以可以!您请稍坐片刻,小的马上为您布置席面。六子,去,拿上等的梨花酿来招待澜公子。”

“得嘞!”一个瘦瘦小小的小二应了一声便去了。

“掌柜的,你去忙吧,我自己随意坐坐。”苏皓月见店里还有不少客人等着王久贵招呼,便随和地笑笑。

王久贵哈着腰恭敬说道:“好,那小的就不打扰澜公子了,您自便。有什么事,您随时招呼小的一声。”

苏皓月浅笑着微微颔首。

紫鸢替她斟上茶,凑到她的耳边悄声说道:“小姐,您瞧,周围的人有意无意地都在往您这儿看呢!”

声音里满是引以为傲。

苏皓月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捧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笑而不语。

她就是要引起轰动的效应,不然怎么能达到效果呢?

正在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一身红衣的年轻公子。只见他墨发披肩,雌雄莫辨的精致五官看得在场众人皆是流露出惊艳之色。那公子眉眼中藏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左眼下朱砂般的泪痣此刻显得分外妖娆。

这个突然出现的漂亮公子,不是玄真又是谁呢?

苏皓月依旧是自顾自地喝茶,眼角的余光却见那陌生公子竟直直地朝她走了过来。

红色的身影在她的座位前停住了,玄真折扇轻摇,问也不问一句,就直接坐在了她的对面。

紫鸢上前一步,刚想质问他为何如此无礼,却被苏皓月一把拦住。

她抬起眼皮,打量了玄真一眼,挑起唇畔冷冷道:“既然这位公子喜欢这个位子,那就让给公子吧。”

说罢,她站起身,带着紫鸢转身就走。

“早听闻澜公子是女中豪杰,行事不拘小节。没想到,这一见面也不过如此嘛,和寻常循规蹈矩的小姐们没什么分别。”玄真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苏皓月,不怀好意地挑衅道。

苏皓月脚步一顿,却也只有片刻的停留,她就又抬起腿重新朝二楼雅间走去了。

见激将法对苏皓月没用,玄真赶忙上前拦住了她,换上了一张笑脸说道:“澜公子,我不过是仰慕

你的才华才特意前来拜见,想要讨教一二罢了,你又何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讨教二字担不起。公子不安好心,向我讨教,只怕会再次让你失望。”苏皓月面不改色,眼神淡漠,说出来的话却毫不留情。

玄真唇角的微笑稍稍一凝,很快他的神色又恢复了正常。

“既然澜公子不相信我是真心实意来讨教的,我也只好拿点诚意出来让澜公子看看了。”玄真阴柔的五官浮现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他修长的手指一翻,一块上好的冰种翡翠就如同变戏法一般出现在他的掌心之中。

即墨寒曾经送给了她一支冰种翡翠的发簪,所以她认得。

“你这是何意?”苏皓月微微拧起眉头,沉下眸光不悦地问道。

“我一直想见识一下澜公子的才学,又怕一时冒昧,唐突了澜公子,所以才出此下策。”玄真晃晃折扇,语气轻快:“不知澜公子有没有兴趣与我赌一局?若是你赢了,这东西就当作一点心意送与你,如何?”

紫鸢在一旁气得火冒三丈,忍不住大声斥责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我家小姐平白无故,为何要与你赌?一块玉佩罢了,我家小姐还瞧不上你这点东西。识趣的就闪一边去,别挡道!”

若是让紫鸢知道这冰种玉佩是皇室公主都求而不得的东西,估计就要为她说的这句话脸红了。

玄真毫不在意地笑笑:“丫鬟不识货,澜公子应该不会如此眼拙吧?”

见苏皓月不作声,他又不阴不阳地加了一句:“若是澜公子连应战的勇气都没有,那可真是辜负了

这么多钦慕你的人啊!”

此时,一旁的人们全都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等着看一出好戏。

“呵。”苏皓月脑中灵光一现,冷笑一声,问道:“怎么赌?”

“澜公子这是答应了?”玄真眨眨眼睛,唇角却快速闪过了一丝轻蔑,果然,纵使苏皓月被鼓吹得再超然物外,实际上也不过就是个寻常女子,一枚翡翠就能将她轻松拿下。

“很简单。对对子,我出一个上联,若是澜公子能对出下联,这翡翠我必当双手奉上。”

“好。你出吧。”苏皓月微微扬起下巴,自信溢于言表。

“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若澜公子输了......”玄真语气一转,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苏皓月冷冰冰地打断了:“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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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

苏皓月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脱口而出道:“任你处置。”

玄真闻言,不禁心头一动。这小姑娘,对自己这么有自信?哼,希望等自己说出了上联,她还能这样镇定自若。

想到这里,玄真风度翩翩地走到柜台前拿过宣纸铺在一旁的桌子上,提笔写下了上联。

纸上的字迹苍劲有力,倒和他阴柔俊美的形象大相径庭。

“画上荷花和尚画”。

围观的百姓们见了这上联,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这......这是回文联啊!”

“是啊,正着念反着念都是一样的,要对出下联来太难了!”

“有能对出来的吗?”

在场不少书生文人,眉头紧锁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下联,只得把目光重新投回了苏皓月的身上。大家心里都认为这个红衣公子用古怪的回文联来为难苏皓月一个小姑娘,明摆着就是在欺负人,所以不禁在心中替苏皓月捏了一把汗。

玄真见苏皓月迟迟没有动作,面上的神色愈发得意了。他曾用这对子考问过无数大儒,至今无人能作答。苏皓月被外人传得那么邪乎,不过是因为她与其他闺阁女子相比,稍稍博学了些,若他铁了心来刁难她,准保让苏皓月输得灰头土脸。

赶来的王久贵有些急了,又帮不上忙,只好上前一步冲玄真作了个揖,义正言辞道:“澜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愿意替澜公子受罚来报答澜公子的恩德,还望公子成全。”

玄真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苏皓月,勾着唇角道:“这是我与澜公子的赌注,还请王掌柜不要插手得为好。”

王久贵脸色一变,语气强硬了几分:“若是公子执意不肯,就别怪我人多欺负人少了。”

说罢,他拍了拍手,整个慕澜楼的小厮们全都围拢了过来,气势汹汹地瞪着玄真。

可玄真却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压根没把包围他的人放在心上。

“澜公子,你若是对不上来就认输吧,放心,我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玄真笑眯眯地说道。

苏皓月眼波流转,转而轻轻笑了笑,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过身,潇洒地提笔写出了下联:

书临汉书翰林书。

第309章 绝非等闲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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