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1 / 1)
问话的夫人来了兴趣,想要买上一盒,却被委婉的拒绝了,“此物量少,这几日暂且不卖,不过可以给诸位试上一回,若大家喜欢,过段时日再采买也不迟。”
有的女客做完按摩,将面上残余的象胆膏洗净,而后便有小丫鬟端着木制托盘缓缓走来,上面摆放着牡丹花露,还有一只巴掌大小的红木小盒,此盒雕工精致,牡丹花纹栩栩如生,上面还镶嵌着大红宝石,肯定价值不菲。
看到客人们惊诧的眼神,薛素便猜到她们误会了,赶忙开口解释,“木盒上镶嵌之物并非宝石,而是产自西域的琉璃,与牡丹花露的瓶儿是一种物件,只不过经由匠人巧手雕琢,看着格外剔透而已。”
闻得此言,那位夫人才将盒盖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张薄而细软的棉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使用。
薛素两指夹着棉片,将牡丹花露倒在上面,而后轻轻在面上擦拭,淡淡香气弥散开来,配上女人润白细腻的皮肤,让周围的夫人不由大开眼界,没想到花露竟有此种用法。
“楚夫人还真是心思灵秀,竟想出了这种办法,比起素心堂卖的东西好多了。”一位高瘦的妇人往对面瞥了眼,缓缓开口。
“正是如此,素心堂卖的纤体水,与杨柳露功效相同,也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方子,委实奇怪的很……”
“纤体水?”薛素留了个心眼,等在场的女客都试过牡丹花露后,刘怡卿打发丫鬟去素心堂买了一瓶,她将盒盖打开,嗅闻到那股熟悉的草木气息,面色黑如锅底。
煦容到底是从何处拿到的秘方?是程三娘还是别人?当初在安宁村时,程三娘偷到的秘方根本不全,只有寥寥数种,就算杨柳露也在其中,但素心堂卖的又不止这一样汤剂。
越想心中越是疑惑,偏偏捋不出头绪。
“素娘,你莫要担忧,不如先让许呈去查一查煦容的来头,按说医术如此高明的女子,不该默默无闻才是,若是查到了她的身份,想要探清原因,便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刘怡卿叹息一声。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她明显有备而来,还有锦月公主护着,想要彻底查清,怕不是易事。”话落,薛素冲着高大的侍卫吩咐一声,后者抱拳应声,随即便退了下去。
*
颜如玉的牡丹花露与价格便宜的兰香膏不同,光看那做工精致的琉璃瓶,便能猜出此物价值不菲。
京城中女眷手头阔绰的不知有多少,人说物以稀为贵,牡丹花露只能试用,不能采买,如同猫抓一般,勾的人心痒难耐。况且试过花露的女客都赞不绝口,说此物甚是神奇,用棉片沾湿了擦拭一番,面上的皮肉比往日更为剔透,若是能早晚使用的话,效果肯定更佳。
酒香不怕巷子深,薛素费心费力调配出来的花露,赢得了不少女客的喜爱,甚至比秘方上记载的法子都要好,以至于此物尚未售卖,名声却已传遍了整个京城。
得知此事后,程三娘恨得咬牙切齿,但佳人坊的客人一日比一日少,就算她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有半点用处,这样鲜明的对比仿佛利刃,将身上的好肉刺得鲜血淋漓。
生意场上失意暂且不提,程三娘狼狈不堪的回到余府时,发现余公公身边跟了个丫鬟,年岁不小,五官也说不上出挑,偏偏那双招子碍眼的很,时时刻刻都黏在阉人身上。
程三娘虽对余公公厌恶至极,但属于她的东西,万万不可被旁人夺走,无论是私馆还是男人,都不例外。
近段时日,余公公受了风寒,芳草日夜照顾,累的整个人都脱了相,自然无暇顾及程三娘的心思。
这天她去厨房里端了药碗,走到池塘边上,也不知怎么回事,脚下一滑,竟然直直往前栽倒,且冰面冻的不算结实,被这么一砸,登时裂开了个窟窿,将人影彻底吞没。
这些年来,荣喜跟在程三娘身边,虽然也干了不少恶事,但杀人还是头一回动手,此刻不免有些惊惧,飞快地跑远了。
她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会水的侍卫跳进冰窟窿里,将冻昏过去的芳草救了起来,又特地请了大夫诊治,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余公公得知此事,恨得咬牙切齿,亏得他留了个心眼儿,在丫鬟身边派了人手,否则这好好的姑娘,今日怕是去见了阎王,程氏还真是恶毒。
不顾头昏目眩的感觉,他强拖着病体去了厢房,看到芳草冻得发紫的脸蛋,余公公只觉得心头烧起了一股邪火,再也无法忍耐,直直冲到程三娘卧房中,揪着这妇人的衣领子,反手就是两耳光。
荣喜看到这一幕,赶忙上前阻拦。甭看余公公早就没了命根子,还养尊处优多年,但他到底是个男人,力气比丫鬟大了不少,一把将荣喜推了开,咆哮道,“程氏,是不是你下的手?”
程三娘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此时此刻,她脑袋还嗡嗡响,面颊也肿胀的厉害,跟猪头没有任何区别。
呸了一口血沫子,她怒道,“是我做的又如何?不过是个丫鬟罢了,竟敢使出那些下作的手段,她不是没死吗?改日便将那蹄子卖到勾栏,也省的留在府里生事!”
余公公本质上并不算什么好人,但他想护着芳草,断容不得别人害她,程三娘心性如此狠毒,还不如借机解决,也好过日日招惹麻烦。
“芳草是府里雇佣的奴才,并非签了死契,你唆使丫鬟害人性命,依照本朝律令,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余公公眼底闪过一丝狞色,提高声音道,“来人啊,将程氏绑了送到官府!”
按说主子将奴才打死,在大虞朝也不算什么新鲜事了,一般人家顾及脸面,不敢声张,给苦主几百两银子便能将风声压下去,哪有人跟余公公这般,为了丫鬟将自己的对食送到官府,委实令人惊诧。
程三娘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她眼珠子瞪得滚圆,高声斥骂,“姓余的,你疯了不成,区区一个丫鬟,当真有这么重要?你竟想致我于死地?”
余公公本想寻个看得顺眼的对食,好好过日子,没想到一时糊涂,竟将程三娘这种祸害弄进家门,当差事在皇帝那吃瓜落还不算,回到府中也不得安宁,日子委实糟心的很,哪还有什么情谊可言?
第165章 程三娘被流放
即使程三娘再是挣扎,再是斥骂,余公公也不会改变主意,他早就对这个恶毒的女子不抱有半分期待,往日为她收拾了那么多的烂摊子,连半点感念都没有得到,现下程氏还要杀了芳草,余公公又怎能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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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女人刺耳的叫喊声中,她被麻绳死死捆缚住,拖拽着去了官府。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本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芳草虽是余府的奴才,却并非贱籍,程三娘杀人的举动虽能减等,但流放是免不了的,等王佑卿得到消息时,她已经被官兵押送到了西北苦寒之地。
佳人坊在京城也经营一段时日,如今老板娘犯了大错,终其一生都没有机会再回到京城,私馆自然无法继续经营,铺子也被变卖出去,被锦月买下,修缮一番交到煦容手中。
煦容虽只是个医女,但她精通医术,能诊治各种疑难杂症,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一世安泰,因此锦月对她的态度十分客气,不像平时那般倨傲。
这天她再次来到素心堂,将身边的女官屏退,艳丽面庞上带着明显的愁色,让煦容不由愕然。
眼前这位可是堂堂公主,真正的金枝玉叶,又嫁给了英俊潇洒、俊逸不凡的状元郎,按说也没什么烦心事,为何会露出这种神情?
“煦容姑娘,我跟佑卿成亲的时间不短了,但时至今日,仍没有为他产下一儿半女,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府中分明有一个庶子,说明佑卿身体无任何问题,难道是我出了毛病不成?”
今日来到素心堂,锦月就是为了让煦容看诊,因此她根本没有隐瞒的意思,将心中疑惑原原本本的吐露出来。
“公主别急,妾身先给您把把脉,看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边说着,煦容边将手指搭在雪白皓腕上,仔细探听着脉相。
过了好半晌,她道,“您身体并无大碍。”
“既然我们夫妻两个都无大碍,为何没有子嗣?”锦月追问道。
这个问题煦容也无法回答,她只是大夫,又不是神仙,夫妻究竟何时有孕,何时生子,她也无法推测。
“大概是缘分不到,公主莫要挂怀,等时候到了,您自然能得偿所愿。”
听到这句话,不知怎的,锦月就想起了薛素。自己跟佑卿成了亲,还缘分不到,难道那个贱人就有缘分了吗?老天还真是不长眼。
将袖襟理好,锦月眼中划过一丝暗芒,缓缓道,“颜如玉出了一种牡丹花露,你可能配制出来?”
煦容低垂着头,面上闪过羞愤之色,说起来,她医术颇佳,但调配汤剂脂膏时却不算得心应手,完全是用了秘方,才能做出纤体水之类的东西。
但那牡丹花露尚未售卖,只凭着丫鬟的描述,她实在无法确认薛素究竟使用的何种方子,必须得等上几个月,慢慢研究才行。
即使没得到回答,只看着女人黑如锅底的脸色,锦月也知道煦容想说什么,她心中暗暗骂了几句,嘴上却柔柔安抚,“煦容姑娘是天下难得的神医,比起闫濯都要强了不少,而薛素却只是个粗鄙不堪的村妇,她能配制出来的东西,你也一定能成功,千万别让本宫失望。”
闻言,煦容除了点头之外,也不知该说什么,她将公主送出了素心堂,因心情不佳,在病人求医问药时明显心不在焉,连连出错,最后她一摆手,直接让学徒过来,给一个脸色灰败的中年男人诊治,她自己则回了房中,好好歇息。
岂料天还没黑,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吵嚷声,学徒根本顾不得规矩,急急忙忙冲到了煦容房中,上气不接下气道,“师傅,大事不好了,晌午的那名男子,明明是普通的胃病,师兄给他开了副汤药,这才一下午的功夫人就没了,此刻正在门口闹呢!”
素心堂开设的时间不长,但因为最开始“起死回生”的事情,许多人将煦容奉为神医,把她摆到了极高的位置,认为这位医女肯定不会出错,哪想到今日居然有病人死在了素心堂的学徒手中,难道那出神入化的医术竟是假的不成?
流言愈演愈烈,到了最后,还有人说煦容根本不会看诊,先前她之所以能将人救活,完全是请了个托儿,在愚弄众人而已。
所谓墙倒众人推,此时此刻,煦容彻底慌神了,她原以为自己能将素心堂经营的极好,甚至将颜如玉狠狠踩在脚下,岂料理想尚未实现,就出现了这档子事,这可如何是好?
她冲着身边的学徒吩咐道,“去将公主请回来,只有她能救我。”
学徒根本不敢耽搁,费了好大的力气从人堆里挤出来,便直奔王家的方向而去。
刘怡卿坐在窗边,看到外面这一幕,不由有些诧异,“按说她是有真本事的,为何会变成这样?”
“学医本就要万分谨慎,万分细心,煦容自视甚高,身边带了一帮学徒,因有意培养,她时不时便会让徒弟动手,偏偏那些人经验浅薄,有些病症根本无法发觉,才酿成了这桩惨祸。”
即使薛素并非素心堂的人,眼下也将因由猜的八九不离十。
最开始没有见到煦容时,她以为这位医女古道热肠,心存仁善,方能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哪想到她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勤勉,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她将心力分出来,放在脂膏汤剂上,难免有所不济,疲累之下甚至不愿亲自给病人看诊。
既如此,还不如像闫濯那般,抬高自身的门槛,也好过为了虚名害人性命。
眼见着堵在素心堂门口的百姓越来越多,有的人还挤进了颜如玉,守门的侍卫赶忙将木门死死关上,免得这帮激愤的百姓冲撞了女客。
“你说今日之事该如何收场?”刘怡卿忍不住问。
“若煦容是个聪明人,便主动揽下罪过,好生赔礼道歉,将误会解释清楚,取得逝者亲眷的原谅,如此一来,她日后改过自新,还能得到好结果,这是上策。”薛素将茶水泼在地上,也算送了那可怜人一程。
“那下策呢?”
“下策便是死不承认,根本不顾百姓的想法,请达官显贵强行将这帮人压下去,只当此事没发生过。”
刘怡卿不由瞪眼,“这样仗势欺人,哪会有什么好结果,煦容应该不会这么傻吧?”
艳丽无双的女人轻轻摇头,嗤笑道,“她若是聪明的话,一开始就不会让学徒看诊,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与颜如玉对上,一名医女,就算医术再高超,在经营私馆这方面也是外行,就算得到再多的秘方,也必须磨练几年,才能得心应手。”
正说着,外头传来了官兵呼喝的声音,手中拿着刀枪剑戟的捕快将百姓纷纷驱散,有的走的慢了,便会被狠狠捶几下,年幼的小娃吓得不住嚎哭。
抱着丈夫尸身的妇人不顾严寒,此刻还跪在门外,动也不动一下。
“你这刁妇,自己嫁了个短命鬼,竟然敢来素心堂门口闹事,莫不是想要讹诈?”为首的官兵斥骂道。
蓬头垢面的妇人一动不动,仿佛一句空壳般,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没有半点反应,只默默流泪。
看到她这副模样,官兵扬了扬手中的鞭子,狠狠抽在她身上,发出啪啪的响声。妇人身上穿着的棉袍,三两下就被打的稀巴烂,隐隐有血迹渗出来。
煦容躲在店门口,将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年纪最小的学徒面露不忍,问,“师傅,咱们要不去拦一下?那官爷也忒狠、”
煦容缓缓摇头,嘶声道,“我若是去拦了,岂不是辜负锦月公主的好意?那妇人可怜,日后补偿一二也就是了,再说了,如若不是她来素心堂闹事,事情也不会演变成这种地步。”
超凡脱俗的医女能忍得了,坐在二楼的薛素却有些坐不住了,她冲着许呈吩咐,“你将人救下来,都已经弄出一桩人命了,难不成还要逼死人家的亲眷?”
“可是那官兵是锦月公主的人。”
“是又何妨?我跟她之间的仇怨比天高,比海深,根本无法化解,也不差这一桩了。”说着,薛素摆了摆手,许呈明白夫人的意思,很快便下了楼,一把将官兵手中的鞭子夺了下来。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动手?”
许呈不虞跟这种人多费口舌,一脚将他踹开,手下的侍卫趁机将妇人带到颜如玉,也没忘了她丈夫的尸首。
官兵们没了目标,又不敢冲到私馆中,毕竟这家店铺是辅国侯夫人的产业,如今侯爷在前线大败匈奴,若他们对侯府的女眷下手,恐怕不必陛下处置,百姓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人活活淹死了。
如此一来,官兵们也没有半点法子,灰溜溜的从街上离开,很快便消失不见。
这一幕被煦容完完全全收入眼底,她紧咬牙关道,“薛氏,你为何要跟我作对?先有桃木珠,后有今日之辱,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债,我都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第166章 竹叶青
薛素对煦容的心思并不清楚,就算她知道的话,也不会改变主意。毕竟在她眼里,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人命更为重要,煦容身为医女,不说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也不能放任手下的学徒草菅人命,在事情败露后,居然还想借着官府的势力,将死者的家眷给处理掉,如此自私,已经到了狠毒的地步。
方才素心堂闹了那么一通,呆在私馆中的女客早就离开了,否则那具尸首被摆在堂中,惹出的乱子定不会小。
此刻店里并无外人,薛素看着神情绝望的中年妇人,低低劝道,“夫人,逝者已矣,你若是难受便哭出来,也好过自己憋闷着。”
妇人不为所动,仿佛没听见她的话。
“人死无法复生,但仇却不能不报,罪魁祸首尚未抓住,若是白白丢了一条命的话,岂不可惜?”
说实话,薛素并不认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能对付煦容,但一个人陷入绝望时,心里必须有个念想,否则留在世上毫无意义,也没有了活下去的劲头。
听到这话,妇人死寂的双眼突然燃起了丝丝亮光,她抬眸看着站在面前的女子,声音沙哑极了,“我跟当家的无儿无女,相互扶持了半辈子,本以为能一起走下去,却没料到会出这档子事儿。我在素心堂开了药,熬好之后,刚一进肚他便不住呕血,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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