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1 / 1)
三年不见,他显然有了很大的变化,不再是三年前那么青涩了,一点点试探就能让他方寸尽失,眼神慌乱了,如今他变得沉静了很多,眼里轻易看不出情绪来。
叶长青想到这里就温和的笑了笑,上前递了食盒在桌子上,从里面拿出一小碗玉瓷碗的鸡汤,里面的几粒火红的枸杞飘在上面,看起来倒是美得滴血。
“马上就是乡试了,听山长说你们这次云游吃了很多苦头,我特地炖了一碗鸡汤给你你补补。”说完就一直举着那碗在空中。
叶明净看着他手中的那碗鸡汤,却连问一句都没有,撇开嘴角苦涩笑了笑,就径直接了过来,眉头都没拧一口气就干了。
只有叶长青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单薄的身体微微的颤动,嘴角还残留着那汤汁。
他只觉得心中一痛,是他让他失去了完好的一条手,他曾经救过他的性命,他告诉自己就当回报他的救命之恩,只是每每看到他总是比左手还要无力的右手,还有年复一年的练字,他终究是意难平!
磨刀三年就等这一次的报复,让他也体会一下心痛的滋味,只是为何他却并没有报复的快感,反而是更是心烦意乱。
“砰”的一声,手中的食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下来了,然而屋子里的两个人却是直直的看着对方,眼里是道不清的情绪,隐隐泛泪。
好像谁都不相信,为何他们最后会走到这一步,毕竟他们曾经也是患难与共的兄弟,他们有曾经同生共死过的情谊。
然而一切归为泡影。
漫天枫叶倒映在天边火红的云霞中,看起来绚烂多彩,然而他的心情却是悲凉的,如果他接那碗鸡汤的时候有问候一声,或者不喝得那么干脆,他想他也不会这么难受了。
第38章 败家子20
花雨山种满了各种花,却唯独没有种桂花, 到了七月底的时候山上就是一片翠绿了, 只有远处的清峰峡整整齐齐的开了一片红艳艳的石榴花。
叶长青和潇湘书院四十来名都是秀才的学子, 出了这种满石榴花的清峰峡后, 就踏上了去往昙花郡赶考的路途。
刚到客栈落了脚,几个相熟的学子就纷纷奇怪道:“怎么不见山长的弟子叶师兄呢?”
旁边的几人也是摇摇头:“我也奇怪呢,咱们先生不是一直夸他学问做的好来鞭笞我们吗?怎么我们都来考试了,他却没来呢?”
众人纷纷疑惑不解,却有一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学子走过去得意的笑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那个叶明净也是命不好,这么考试的紧要关头居然病倒了, 连来考试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以说这平时学的再好, 也要有那个命来考试啊!”
就有一个平时比较仰慕叶明净的学子奇道:“不会吧?我看他平时身体挺好的,在雪地里站一宿都没问题,怎么突然说病倒了就病倒了呢,还病的那么严重, 居然都不能来参加考试了, 怪哉,怪哉。”
还有几个学子的关注点明显和他不一样的,也是好奇的问道:“难道他也被罚站了,只是山长为人最是和蔼的,怎么会罚的那样重,还要在雪地里站一宿?”
“应该不是山长罚的, 我看他是在稻苑站了一宿,难道是秦洞主罚的?”那学子说到这里就疑惑了。
众人都不了解秦洞主的为人都纷纷住了口,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只有叶长青心中还在微微颤动,他给他喝的那碗鸡汤并不是什么毒药,而是秦国先生配置的止咳良药,以前住在叶家的时候,他就见他小小年纪就常年伴随着咳嗽,应该是那一次被他推到湖里落下的病根,这些年他一直记在心里,前段时间才寻了机会找秦先生配的药。
他为何会一病不起?竟然没有来考试?可是跟那碗鸡汤有关?
他为何要站在稻花苑外?秦先生外表看起来不近人情,但是对自己人却是实心实意的,叶明净怎么说也是山长的弟子,他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体罚他呢,难道是为了他报仇?
不会,他应该是自愿的,想起叶明净喝那碗鸡汤时的决绝,他心里也是难过的吧,才会在雪夜里的稻花苑外站了一宿,就像当年离别,他在窗外的雨幕中久久徘徊,踌躇的身影。
他心里一阵难过,他没有想过害他不能考试的,他知道为了这次考试他努力了很多年,他也曾像他一样努力过,怎么会不懂得放弃的滋味,只是阴差阳错,最后却只是这一种结果。
过去的事情说什么后悔也都没有用了,他也没有时间再思索了,隔天就是考试的时间。
本次乡试共分为三场,从八月初九开始,每场考三天两夜,共九天六夜,每场都需要提前一天进入考场,即初八,初十、十四日进场,考试后一日出场。
和他上一个世界的差不多,唯一的差别可能就在试题的难易程度了,毕竟上一世界他所处的地方教育不发达,主考官为了当地的教育事业也不会考的特别难的。
本次乡试的正、副主考官照样由皇帝指派的内阁大学士和翰林担任。
叶长青虽然早已预料到昙花郡的人文兴盛,考试的学子必然不少,但是当初八那天,他和几个学子赶到贡院门前的时候还是被震撼到了,此次来赶考的人起码有上万人之多,贡院门前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了,八队官兵分开搜检学子分四个门进入,这样队伍才能缓缓进入。
不然恐怕就算提前一天,都是搜查不完的,学生也不能按时考试的。
七八月的太阳最是毒辣,叶长青在这火热的太阳下直站了三个时辰,才终于轮到他进场了,好在袖子里还有点糕点充饥,竹筒里面也有水能解渴,不然真怕还没有考试就已经休克了。
这个世界没有抢号房这一说,贡院里上万间鸽子笼似的号房,分到哪一间就是哪一间,叶长青在衙役的带领下找到了自己的号房,他四处看了看,发现在进门的入口处,光线不错,更不是臭号,不禁心里那唯一的一点担心也放了下来。
静坐在里面等考卷的下来,他双手交叉握了握,想起之前收到的秦先生的信件上的内容:以他现在的书法功底过了乡试是没什么大问题的,但是要在文人荟萃的会试里崭露头角还是有一定的难度的。
他之前还为这话忧心了很久,担心自己过不了会试,而此时此刻他只记挂着这次的乡试了,只要这次乡试过了也算对得起叶老爹的良苦用心了,至于会试他还有时间慢慢来。
想到这里他也就释怀不少,等到试卷发下来,他也就很是淡定,很有耐心的阅读试卷,不经意的抬头眼神一瞄,就发现对面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学生,刚打开试卷双手就开始颤抖起来,嘴唇也开始哆嗦。
他不禁觉得好笑,这一把年纪了紧张也是应该的,但是紧张成这样,那也太影响考试了,他隧咧开嘴对他笑笑,希望他的淡定能感染他,也能对他有一丁点的帮助吧。
本次考试第一场考四书文三篇,五言八韵诗一首,经义四首,
第二场考五经一道,并试诏、判、表、诰一道,“诏、判、表、诰”主要还是考察学生的公文写作能力。
第三场,考五道时务策论题,意思就是结合经学理论对当时的时事政务发表议论或者见解。
这些试题大多还是和上辈子大同小异,叶长青做起来已经是轻车熟路了,他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尽量把字写得大小如一、字体工整,幸好在秦先生的指导下左手已经很灵便了,写起字来也很是顺畅。
所以当考完三场出了考场时,他不禁微微放松,有一种浑身舒畅的感觉,只要这次能过了,他也可以开始下一个征程了。
只是刚走不远,一阵剧烈的臭气袭来,闻的他差点晕倒了,真的是太臭了,简直就跟掉进粪坑一样,他一回头果然就见一个学子被抬了出来,身上真的都是黄色的…….这不是分到了臭号被熏的,而是考完试太激动了、太放松了直接掉了下去吧。
就连两个抬着他的官兵也是叫苦不跌,不计较众人的视线,一边呕吐的倒口水。
叶长青…….他可以跑么?这样走在他前面真有点七窍生烟的感觉,只是他现在一个文人雅士,在贡院就跑了起来终究不雅,他克制了自己想跑的冲动,不禁加快了步伐。
回到客栈,他连忙把自己里里外外都清洗了一遍,才总算舒心了点,这考试也太要人命了,什么事情都能发生。再把衣服也都仔细的揉搓了一遍,这件衣服可是他最贵最喜欢的一身了,他可不想就这样糟蹋了。
刚洗完批了件外衫罩上,就听到有敲门的声音,他过去开了门,就见同一书院在路上结识的白胖的学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刚擦完身子,乌黑的湿发搭在额前,脖子上还沾着滴滴水珠,往下从锁骨低落下来,那小胖不禁看的有点呆了,喉咙里还发出不合时宜的“咕噜”一声。
叶长青有点莫名其妙,他知道他长得美,但是面前这个小胖子直愣愣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又不是个女人,他不禁狠狠瞪了他一眼,那学子才回过神来,连忙作揖赔礼道:
“叶兄见谅,是我一时看误了,师兄们都在下面讨论考题的,你要不要也一起去吧?”
“一月之内考试成绩就出来了,我们这时候讨论也是无用的,还不如留点心情好好珍惜这一个月的时光。”
“我们也知道啊,但是师兄你是秦洞主这二十年来收的唯一一个弟子,秦洞主高才我们谁人不知,你此次考试肯定没有问题的,但是我们就不同了,考试成绩要一月才公布,也不知道自己考的怎么样了,一点底都没有,还要仰望师兄为我们解惑。”
他这么一说,叶长青也不好说什么,不同意又显得他太不近人情了,他没得办法,只得让那学子稍等片刻,他收拾一番后就和他一起下去了。
一下客栈,就发现里面真是黑呼呼的一片,他的那些师兄师弟们都被一群学子围的水泄不通了,里面不断传来叽叽喳喳的的声音:“所以说这题的破题要从这句话开始了,这个策论题的观点又是这个更好了………啊,这题我审题审错了,完了完了。”
叶长青看着里面由先前的紧张不安的越烈讨论,已演变成哭哭啼啼的痛哭流泪了,还有人直接疯疯癫癫的站立不稳了。
他轻叹一声,这就是所谓的“庸人自扰”么,为什么都考完试了还要给自己找不自在呢,本来乡试和院试、府试、县试就不一样,乡试的主观印象和主考官的喜好占了很大的比重,没有严格的审题规则,不是你自己觉得答的好了就是好的,天下文章千罗万象,能入得了主考官的眼缘的才是好的文章。
在本次主考官的人选定下来后,他就收到了秦先生的书信指点,本次的主考官顾大学士推崇什么样的文章,喜欢什么风格的诗赋,秦先生都已经列了清单,让他去看他出的诗集、文章来读,叶长青一个在现代受过应试教育的人,自然是很用心将它琢磨了很久的,所以他在考场才能那么淡定。
所以他所作的文章自然是符合主考官的喜好的。
看着这么热闹的场面,叶长青觉得他似乎已经没有加入的必要了,他摇摇头转过身就往回走,只是侧目的那一瞬间看见几个年轻俊秀的学子,身影像极了叶明净,他不禁感慨,如果他也来了,这时候不知道该是何表情?
漆黑的夜晚,更深露重,叶长青躺在床上,却是睡得并不安稳,一会儿是叶明净惨白的脸,一会儿是小胖那句你是秦先生的高徒一定会中的。
如果万一,他没有中呢?他该如何向秦先生交代!
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转眼就到了九月中旬,桂花次第开放,昙花郡城的已是桂子十里飘香,在这样浓烈的香氛下,秋闱放榜的日子也到了。
第39章 败家子21
叶长青难得起了个大早,从客栈的二楼下来, 只是这个时间点大堂里面就已经坐满了, 学子们一个个正襟危坐看着面前的饭食, 夹着筷子的手在空中静了半刻, 才堪堪夹住菜肴。
叶长青明白这是秋闱就要放榜了,他们已经派了人去看榜,自己则坐在这里等候喜讯,虽说他们人还在这里,但是心恐怕早已跟着看榜的人飞到了榜单前了,只能勉强还能装作镇定。
叶长青作为别人眼中秦洞主的得意弟子,身上的压力自然比他原本以为的要大一点, 他朝上次敲门的那个小胖走了过去, 在他面前的空位坐了下来。
那小胖刚好抬起眼就那么的看了他一眼, 叶长青脑海突然闪过某些不好的视线,情不自禁的就瞪了他一眼,弄得那小胖莫名其妙的一头雾水,愣愣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叶长青:
“师兄, 我可有做错了什么?”样子十分无辜。
叶长青被他看得不好意思, 意识到可能是自己无理取闹了,笑笑道:“整个大堂都安静的要命,为何就你一个人吃的那么欢,声音还那么大,怎么你考的比别人好些?”
“没有啊,师兄, 你为何会如此说?我只是觉得我年龄还小,今年没过的话就等三年再考了,还可以在书院多学习三年,也不是什么坏事,所以才不急的。”
叶长青就在心里想到这个孩子倒是个心大的,想法也单纯,小小年纪能看通里面的诀窍,也算有点慧根。
“不要担心,等报喜的人来了,未必没有你。”
叶长青刚说完,掌柜的派出去的人已经把榜单抄了回来,此时正在按上面的名次顺序一个个的念名字,有的被念到名字的就像是疯了似的哈哈大笑起来,那些没有念到名字的就安静的坐在那里,双手交叠,凝神静气的听着。
叶长青的耳朵也一直竖的高高的就盼着听到自己的名字,然而那伙计已经念了十来个名字了却依然没有他,他不禁手心开始发凉,如果没过,他现在都一把年纪二十三了,再等三年真的是大龄考生了,其实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不能给秦先生丢脸了,秦先生为人传诵了一辈子,不能在临老的时候,一世英名毁在了他这个唯一的弟子手里。
他握紧了手心,对面的小胖却已经看出了他的紧张,白胖的小手轻轻在桌子上按了按道:“师兄,别担心,一定有你的名字的。”
他的话音刚落,空气中真的传来了“叶长青第三十六名”几个字,他还来不及高兴,小胖却是比他还高兴,直接站起来,一拍桌子欢呼道:“师兄你过了,我就说你一定会过吧。”
叶长青真不知道说啥了,他本来激动高兴的心情还没发挥出来,此刻却全被他诠释了,那他还能干啥,他只有好笑道:“你激动个啥啊,又不是你过了?”
那小胖无所谓的笑笑道:“我年纪还小,但是师兄不一样嘛。”
叶长青此刻真想敲下他的头,他这话的意思是在说他的年龄大了!
他这刚感叹完,这边小胖又是狠狠一拍桌子,更高深的叫道:“我是孙山,我中了,一百零一名,我是孙山。”
叶长青直接被他这一惊一乍的动静搞得心脏都要眺出来了,楞了半秒,才把他拉住坐了下来道:“王春晖是你的名字?”
那小胖此时才意识到叶长青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连忙道:“是,是,叶师兄喊我春晖或者我的表字伯远就好。”
这小子居然起了个这么老成的字,他一时玩性渐起倒是很乐意喊他这个名字,一口一口的“伯远”叫着。
不一会儿报喜的人也过来了,考过的人就开始相互贺喜,而那些没有考过的就开始相互哭丧,喊声震天了,只是潇湘书院的几个学生汇聚在一起的时候,叶长青难免收到了几个不一样的眼神。
本次乡试的前十名就有六个是出自潇湘书院,其中还有一个是头名解元,然而最被人看好的叶长青却偏偏冷门的掉到了三十名开外,众人难免会疑惑了,他可是众人高不可攀的秦洞主教出来的学生,不应该考个前三来给他们竖竖榜样吗?
叶长青没有理会别人异样的眼神,他笑着和人寒暄两声就带着小胖上了楼去,只是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却听到了角落里面几个学子小声的议论声:“要不是明净师兄今年没来考试,那解元花落谁手还不一定呢?”
叶长青的脚步顿了顿,既然他有这个实力,即使晚三年再来证明又有何妨呢?他只不过无意剥夺了他三年的时光,而他失去的却是一只有力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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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每逢下雨天都感觉没有那么灵便了,也不知道待到洞房花烛夜,这手还能不能使上力。
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往回走着,两岸是金桂飘香,虽然此次没有考上好的名次,但是他已经知足了,毕竟他的左手书法才习了三年而已,还需要磨砺,秦洞主料事如神,他的名次想必也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吧,应该也不会对他失望的。
想到这里,不知道老师他云游是否已经回来了?
到了荷花郡,他和伯远告别后,就先去了王氏的院子,这些年他在山上求学,王氏还是住在他们以前租的小院里,每隔三月他会下山来看王氏一次,这段时间因为备考的缘故,他已经有半年没有来了,此次正好顺路,还可以告诉她他已经同他爹一样是个举人的好消息了,想必他定然会笑哭了起来。
果然他刚推门而入,正在扫院子的小花看了过来,就立马丢了扫把一阵激动的大叫道:“少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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