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1 / 1)
街上匆匆奔逃避雨的贩夫走卒,过路行人,时而惊雷显得紧张急促,杂乱无章。
一行人走出阁楼,却总被街上急忙奔走的行人拦了去路,楚复褚行忙上前开路,可大雨磅礴之下,又有几人肯等,皆是生生冲撞而去。
这般大雨脚下路本就难走,短短几步竟然一顿再顿,平白叫人失了耐心。
秦质眉间微微敛起,耐心即将告罄,那种不耐烦从周身散去,压得身旁仆从越发小心翼翼,前头楚复褚行避开行人,露出了一丝空地。
却不防一墨衣女子以袖遮头匆匆而来,临近这处却生生斜了角度,如一只突然折了翅膀的轻雁,失了平衡,一头栽进了秦质怀里。
一旁小厮一惊,皆慌了神,这姑娘未免太没有眼力见儿了,竟然这般冒冒失失冲撞上来,也不知是刻意,还是不小心。
这女子连站都站不稳,湿漉漉的柔软躯体刻意依靠在身上,秦质如何还不知晓,本就没多大的耐心,又加之被染湿了一身干衣,眼眸猛然一暗,竟比灰暗的天色还有骇人。
敛在袖中的手才堪堪伸出,便被女子冰冷的手抓住,一片温热粘腻的湿意,手中似被塞进了圆形物体。
他眼眸微转,垂眸看向怀中人,视线触及熟悉的眼神,猛地一怔。
眉间的朱砂痣被掩盖而去,雨水砸落面上微微显出一点鲜红痕迹,面色唇瓣苍白地没有一点血色,面容染湿,纤细的眼睫上雨珠滴滴滑落,脆弱地不堪一击。
陌生的面容却处处熟悉,秦质一眼就能看出是谁。
白骨伤重有些撑不住,只能倚靠在他身上,一手抓住他腰间玉带,往上靠近他耳旁,气息不稳,声音掺落在雨声中断断续续,“好在赶上了……你的生辰贺礼。”
楚复快速上前扯过了这黑衣女子往一旁推去,女子被力道推出老远,连连后退似有支撑不住,勉力缓住身形才垂首惊吓而逃,片刻间便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如此动作不过片刻之间,旁人看来不过是一个被大雨砸得看不清路,撞到了行人又匆匆忙忙离去的冒失姑娘,再是平常不过。
秦质遥遥看了眼慢慢垂下眼睫,片刻后才提步往马车行去。
马车在大雨中缓缓驶动,秦质默坐许久,才微微垂眼,慢慢展开手心,昏暗中依稀可见满手掌触目惊心的血,一只镂空铃铛被血染红,里头凶蛊忽然一头撞上铃铛壁,细小牙齿咬上铃壁,白牙染红,如在血水里浸过一般。
第46章
帝王蛊遭窃当日便被发现,帝王蛊之处机关重重, 却没有一处机关遭到毁坏, 显而易见此人对暗厂机关烂熟于心,外人进不得暗厂, 唯有厂中人能靠近帝王蛊。
厂公勃然大怒,立即封锁暗厂,一一盘查。
看守的暗影全部被杀, 身上全是剑痕,每一处伤口皆乌青发紫, 致命的不是剑伤, 而是见血封喉的毒。
暗厂用剑最厉害地是鬼宗,用毒最厉害地是毒宗,矛头立时指向了鬼、毒二宗, 且二宗长老皆带着人在外行任务, 行踪不定,嫌疑最重。
可白骨和杜仲二人皆按时完成任务归来, 两人做任务的地方与暗厂相隔极远,根本没有时间去盗帝王蛊。
现场疑点重重, 使剑的人若是能够一剑封喉又何必剑上涂毒, 且这人剑法并不熟练, 招数甚至可以说是极为拙劣, 数十暗影的武功不容小觑, 绝不可能连这样一个人都对付不了。
可无论如何排查, 事实就是如此, 暗影确实没有别的伤口,确实死在那人手中,这就好比一个大人被一个连木剑得拿不稳的孩童刺杀一般,叫人匪夷所思,莫名添上几分诡异。
谁又想得到,这人武功高强却不用,以身为盾,刻意掩饰自己的剑招,生生靠着蛮力硬抗着截杀一干暗影。
查到此处越发乱了,牵扯得人越来越多,整个暗厂三宗下皆有嫌疑,厂公那处按兵不动,帝王蛊被夺一事就这样引而不发,藏在底下使人心不安。
整个暗厂鬼宗毒宗牵涉其中人心惶惶,唯有蛊宗独善其身,一只独大。
这事本该高兴,可邱蝉子却终日惶恐不安,而这般又既使毒又使剑的,苗头看似指向其他二宗,实则真真正正对得是他蛊宗,且这些时日身边总觉有暗影跟着,一时越发不安。
发生了这般大事,三宗长老皆没了任务,一时闲得没什么事情可干,杜仲每日制毒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个大家闺秀;邱蝉子终日练蛊,疑神疑鬼,一只鸟飞过都要被他抓去喂蛊;而白骨除了每日练功,旁的时间皆沉迷种菜,一天到晚在田里忙活,总而言之没一个正常的。
白骨闲了没一个月,又趁机跑到京都去种菜了,加之京都的种种断袖传言,一瞧就是个为色所迷的,当不得什么大用。
白骨到了京都,便先去了田里收菜,身后暗影如影随行,她没有半点耽搁,径直走到田地里一看,大白菜被照看得很好,现下一颗比一颗胖。
白骨刚拔剑准备收割,胸腔一刺险些呕出一口血,她忙一提劲,勉力压下。
连日在暗厂若无其事地演戏,已让她精疲力尽,好不容易才撑过这些时日,现下更加不能露出马脚,免得功亏一篑。
白骨接机挑菜蹲下身子缓过一阵,才挑了白菜,慢条斯理绑上了蝴蝶结,起身往秦府那处去。
湖畔水榭上,两头曲折蜿蜒的廊,前见湖泊,后见亭台楼阁,鸟语花香,四面清风徐来,檐下挂着排排卷帘轻轻摇晃。
檐下四柱前各设雕松沉木高几,几上立着寒梅瓷瓶,斜插一竖花木枯枝,一侧梨花木矮几上置鼎匙箸香盒,空留一处位置。
对湖一卧榻,小几一张,几上摆在青白釉荷叶形瓷碟并青白釉酒壶,碟里盛着红樱桃,水珠沾染颗颗晶莹剔透。
秦质靠榻浅酌,手执酒盏置于膝上,玉带束腰,窄腰腿长,身姿修长,连衣摆折起的褶皱都觉赏心悦目。
他仰头靠榻背,闭目不言,长睫微微垂下,越显得面容殊色,脖颈处喉结微微突出,慢慢喝入一口酒便微微一动,看得人莫名口干舌燥。
湖上廊下随处可入画,榻上的人更画中点睛之处,拂夏立在一旁想看又不敢多看,待他手中酒盏见底,忙上前一步提起酒壶斟酒,动作轻柔,极为谨慎小心。
自从上次得了责罚之后,拂夏再不敢开口多言,言行举止越发规矩,唯恐惹他不喜。
尤其这些时日秦质的话很少,时常沉默不语,往日温润模样也不见一二,越发让人害怕,一时众奴仆皆小心翼翼。
洛卿站在一排丫鬟中,不再去做斟茶倒酒的小事,只静静站着等待时机。
廊下两个丫鬟并排行来,将手中的琴摆在矮几上。
洛卿温婉一笑,看着琴的眼神一定,上前几步面向秦质欠身施一礼,轻声细语道:“公子久酌难免闷苦,不如洛卿抚琴一曲,替公子稍减乏闷。”
秦质眼帘微微一掀看向洛卿,温婉娴雅,名门闺秀的端庄做派。
他长睫微微垂下越发叫人看不出眼中神情,“你会抚琴?”
洛卿含羞垂首,发丝微微拂下越显娇弱之色,“少时略有涉略,实则不过尔尔,但实想替公子排解一二。”
秦质眼眸轻转看向几上摆着的琴,随意摇了摇手中的酒盏,眉眼渐染漫不经心,越显风流之态,“弹罢。”
拂夏抬眼看向洛卿,怒上心头,一时恨不得上前撕了她的面皮。
而洛卿全不放在眼里,已然款款行至琴前,芊芊玉手拂向琴弦轻轻一拨,悠悠琴声传来,听之忽觉春外桃花三两枝轻轻绽开。
这起头便知不是琴中泛泛之辈,刚头涉猎一词,确确实实是谦虚了。
白骨被小厮领到这处,见秦质靠在榻上,安安静静的很美好,她忽尔心头一软,眉梢不由微微柔和。
洛卿见到白骨手间微微一顿,仍旧继续抚琴。
楚复褚行相视一眼,还未决定拦不拦,白骨已然抱着手中的白菜走到秦质身旁,将手中的白菜递去。
秦质眼前的湖面风光被遮去了大半,他视线落在眼前的白菜,一言不发。
白骨见他毫无反应微微一怔,若不是他眼睫微微一眨,她都以为他睁着眼睛就睡着了。
她俯身看去,却见秦质转头看来,正巧对上了自己的眼,她看着他的眼眸许久,只觉落进一池深潭,清澈却无法见底。
这眼神太过复杂,让她一时看不懂,正想要凑进细看,他却忽尔别了眼去。
白骨一怔,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他都不接自己的白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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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夏见状连忙将手中的酒壶放下,伸手接过白菜退到了一旁。
白骨手中一空,还来不及多想,胸腔忽尔一疼,眼前一晃险些没站住脚,她忙伸手撑在秦质耳侧,才微微缓过劲来,不过这片刻功夫背脊便已汗湿一片。
见秦质看向她不说话,苍白的面上勉力一笑,只觉喉头微微有一丝腥甜涌上来,扫了眼他手中的酒盏,“你怎么一个人喝酒?”
雌雄莫辨的声音微有一丝哑,听在耳里莫名显出几分诱惑,秦质闻言垂着眼不说话。
白骨等了会儿见他不理人,一时不知如何,便自己伸手去拿几上酒壶,高高抬起酒水倒了在口里,才稍稍压下那股腥甜。
她微微抿了抿嘴,几滴清酒顺着嘴角滑落而下,滑过修长细白的脖颈,慢慢没进了衣领中。
这个角度旁人看不见什么,只能看见白骨的背影,只觉二人似对酒笑谈。
琴声忽而一转,变为激荡猛烈的阵曲,指间变动极快,个中曲调变化极为考验琴艺,稍微错一个调便全然失了气势。
现下这阵确实弹得极好,不仅气势不减,更添三分意境在其中,再看琴者是一个柔弱娴雅的女子,更叫人刮目相看。
众人一时皆被琴声吸引去了心神,水榭之上只有两人没留心听这琴声,白骨是听不懂,秦质是没入耳。
秦质慢慢抬眼,视线顺着水珠慢慢滑下,忽尔伸手触向她的脖间,皙白的指尖按在脖间正中间,没有突出的喉结,指间的肌肤细腻冰滑,全然不似男子。
秦质眼帘轻掀,看向白骨微微眯起眼。
白骨看不懂他眼中神情,只呆愣愣地看着他,他的指尖又往下去,触碰到衣领也没有停住,而是顺着衣领往下触及到里面的肌肤。
白骨见他这般动作,一时不明所以,垂眼看着他的手。
秦质手指微微拉开衣领,慢慢露出身前一大块肌肤,确确实实平得一点弧度都没有。
白骨觉他手指拉着衣领卡在了点点正上方,一时有些不自在,她往后一退,拉起了衣领,慢慢斜靠在他身侧,“你要找什么?”
这般侧躺着越显得腰细腿长,刚头苍白的唇瓣沾染酒水,显出一丝极淡的红润,呼吸间唇瓣微微敞开,吐气如兰。
秦质收回了手,垂在身侧敛在衣袖中,另一手轻轻一抬,仰头干了杯中酒,“没什么。”
白骨一靠榻就觉浑身疲惫,闻言静静看着他微沾染清酒的唇瓣,只觉很柔软,那若有似无的药香随着轻轻拂来的湖畔夏风扑面而来,只觉舒服熟悉。
她不自觉闭目睡去,如一只幼猫儿安静窝在秦质身旁,乖巧地只占一点位子,连呼吸都轻的不曾打扰到人。
秦质眉间微不可见一敛,似觉何处不适。
第47章
白骨一觉醒来时, 秦质已然离府外出了。
她半醒半睡间听了大半日的琴声, 绝了三代的名琴弹出的曲子确不一般, 当真不枉费她这般辛苦弄来。
晚间,白骨照旧爬上了秦质的床榻,屋里灯火通明让她越发安逸, 躺在床榻上微眯了一会儿,便听外头丫鬟请安声,随后熟悉的脚步声进了屋,便往这处而来。
白骨没看见人便知是秦质, 抬起头弯了眉眼看去。
秦质见状顿住脚步,看了半晌才缓步而来,坐在榻旁既不脱衣也不躺下。
白骨早就察觉他心情不佳, 但今日格外明显, 似乎连掩饰的耐心都没了。
白骨钻出被窝,起身微微探身过去, “你怎么不开心?”
这般素白里衣,丝绸般的墨发垂落而下,眉间的一点朱砂痣, 纤细的脖颈, 无一处不显得女气。
秦质默了许久才开口, “没有不开心。”
白骨闻言越发看不懂秦质, 他若是开心, 为何不如往日那般眉眼带笑地说, 他若是不开心, 又为何不说出来?
白骨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一时像一只呆愣愣的犬,遇到自己不懂的东西,直睁着眼睛一脸茫然。
秦质看了一眼,默然半晌才道:“不早了,睡罢。”
白骨闻言点点头,躺回被窝里头,便见秦质将枕头往外拿了一些位置,连衣冠发带都不解便径直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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