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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骨接过钱袋掂了掂,心中难言滋味,这点银子在京都喂鸡都不够,他们竟然还这副割了肉一般的模样。

她一时闭上眼,血慢慢涌上头,“我记得每回儿成为任务,赏给你们的东西从来不少,如今向你们要一点儿,还真就是一点儿!”

鬼二吓得抖成了筛子,扑通一声跪下,“千岁爷,都是大哥非要给那个青楼名妓砸银子,本来我们带了一大箱银票,可他全砸了进去!”

鬼一扑通一声扑倒在白骨脚边,“千岁爷,我错了,她喜欢我给她花钱,每回儿砸银子,她就笑得特别好看,我……我一时没控制住,银子就全没了。”

白骨眼眸一转,看向鬼一,“喜欢你给她花钱?”

鬼一不敢接话。

鬼二睨了一眼鬼一,“自然是喜欢的,谁不爱银子啊,这般大把大把地砸人身上,也不是没得好处,那鸳鸯如今见了他,都恨不得一辈子和他栓在一起。”

白骨当即丢了手中钱袋,果断吩咐道:“你们回去一趟,把我库里的银子全部搬来。”

鬼一:“!”

鬼二:“……?”

第43章

白骨作为鬼宗的长老,财力方面如何能够小觑, 暗厂一桩生意动辄倾家之财, 厂公赏赐又岂能随意?

况且白骨往日不怎么花银子, 至多就花在吃食上, 可一年中有大半年都在赶路, 也只能啃啃干粮这些方便携带留存的,穿得衣衫又是最寻常的白布,至多在头发上多花些精力,可那也花不了几个银钱, 是以这一箱箱真金白银便全放在库里积灰。

鬼一鬼二已然将银子换成了银票,尽可能的多装箱子, 可终究还是没能将库里的银子全部搬到京都。

二人到了京都就守着十几箱银票, 战战兢兢等着自家千岁爷。

今日秦质有事不用白骨陪, 她便抽空来了趟破庙。

京都这般寸金寸土地方, 多得是落脚点,能找到这么破旧荒凉的庙, 也是这两人的本事。

白骨看了眼门口两座布满青苔的石狮子,负着手进了破庙,绕着一堆箱子走了一圈, 语气平平, “这是全部?”

鬼二默默观察一刻,忙上前俯身恭敬道:“千岁爷, 您库里的银子实在搬不完, 不过这整整十几箱银票, 莫说那青楼妓子,便是那天上玉雕的仙人也能被千岁爷砸下来。”

鬼一在一旁跟着附和,千岁爷现下渐渐有了些人味,这比往日毫无人性的麻木模样要好亲近了许多。

若是白骨如以往那般面无表情地问出这句话来,这二人哪有胆量在她面前说这般多的废话,早早便缩在犄角旮旯抖成筛子了。

白骨闻言勉强满意,当日便着手准备,可惜……根本无从下手,秦质这个起点太高,高得望尘莫及。

鬼一讨好那青楼名妓很简单,无非就是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再加之时不时大赏银钱,一颗美人心便深深烙在了他身上。

可秦质不一样,这几日相处已让白骨充分见识到了什么叫天冠地履,秦质这样的人什么没有见过,又有什么没得到过?

她甚至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又在乎什么,他喜欢名家字画,可转手就能赠于他人;他珍藏玉器古玩,可摔碎在地也不见半分心疼……

他好像没有特别在意执着的东西,而送一个人他根本不在意的礼物,那又与送个摆设有什么区别?

白骨尝试送了些玉器古玩,名家字画,甚至连那传了三代的名琴都被她弄来送给秦质。

秦质确也是喜欢,每每都笑着道谢,可惜并没有开心到要和她栓一辈子的意思,倒是每一次都言及无需破费诸如此类的话。

“千岁爷,以秦公子这样的家世,又自小在外游学,这些寻常玩意儿实在没法子打动他。”鬼一只觉这二人的身份若是倒一倒,倒还是极容易的,自家千岁爷若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世家公子,自然见得就多了,又何须为送什么东西而苦恼?

鬼二也觉无计可施,他灵机一动想到了旁的法子,不由俯身在白骨面前建议道:“秦公子实在太难,倒不如逛一逛京都的各大青楼换一换目标,保证能让千岁爷的银子砸得开心。”

白骨坐在破庙的供桌上,闻言什么太大的反应,只语气淡淡,“我只有这么一个看重的兄长,若是不能让他开心,就只能拿你们开心开心了。”

这话轻描淡写地砸下来,庙中便死一般的寂静,只余风声轻轻打在梁上垂落下来的破布的细微声响。

忽尔扑通两声,鬼一鬼二接连五体投地,惊恐失色扑倒在白骨脚旁,他们绝对不想开心开心!

鬼一满目凝重,“千岁爷的兄长从小锦衣玉食长大,这种寻常玩意儿自然无法入眼,若想要秦公子开心,必然要给他一个惊喜!

这惊喜惊喜,必然要有惊才能喜,千岁爷可以想一件秦公子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来让他惊一惊!”

鬼二激动,“对,惊喜,一定要给秦公子一个大惊喜!”

白骨扫了一眼庙里摆着的箱子,根本花不到点上,一时心中有些躁,看向扑倒在地的人,“那你们说说看,要怎样才能叫大惊喜?”

鬼一往前爬行一步,抬头郑重其事,“属下刚头忽然想到一事,往日鸳鸯确实喜欢金银首饰绫罗绸缎。

但有一日她过生辰的时候,属下当着鸳鸯姐妹的面撒了一把银票给她充场面,那一回后她看着我的眼神便与往日完全不同,后头的日子对我格外亲昵,她和属下说过,从来没有人这般为她过生辰,我那撒钱的英姿,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鬼二一听便觉得有戏,“是了,就是这样,这世上哪一个人不爱重面子,以秦公子这般世家出生,这些场面功夫必然极为看重,千岁爷只要这般撒银票,何愁秦公子不开心?”

真还别说,鬼一鬼二这般说来倒也是头头是道,确有几分对头之处。

二人见白骨沉默不语,鬼一忙上前打开箱子,拿出一叠银票,恭恭敬敬递到白骨面前,“千岁爷,这撒钱是个技术活,您撒撒看,一定要满天翻飞如下暴雨才好看。”

这简直是杀鸡焉用牛刀,这点小技巧根本不够白骨看,她接过一叠银票,随手往空中一撒,一叠银票在庙中洋洋洒洒落下,如下雪一般好看。

鬼一鬼二只觉他们千岁爷这气势和角度无一不精准,根本无可挑剔,不由叹为观止,满目崇拜。

白骨看着四处散落的银票,难得还有一丝不对劲的感觉,“不觉得太过浮夸?”

“千岁爷哟,咱们要的就是浮夸,这惊喜就是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端得大场面!”

“对对对,您的哥哥是这样正经世家出来的人,何曾经历过这些,到时千岁银票那般一撒,别说这一辈子,便是下辈子和你做兄弟也绝对没问题!”

白骨最后一丝不对劲也彻底淹没在这句下辈子里,若是下辈子还能做兄弟,自然是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的!

珍馐楼里人声鼎沸,道道菜肴飘香满楼,堂中坐着一排唱曲儿的,二胡一拉,小锣一敲,曲儿在楼中慢悠悠转。

为了一会儿撒银子的范围大一些,白骨特地拉着秦质坐在了大堂正中间。

这珍馐楼的位置极难等,白骨来了京都这几日,每每都喜欢在这处吃东西,秦质有事没法儿带她来时,便常常来梁上蹲着看别人吃东西。

来此吃饭的大抵都和秦质相识,秦家的公子虽然年少离家远游,不比自小京都长大的世家公子有名,可到底是风光月霁的温润公子,谈吐见识远超他人,又是京都世家大族出身,一时声名大起,京中才俊争相结交。

是以识得秦质的见他也坐在大堂,便也没入楼上雅间,纷纷坐在大堂谈笑风生。

秦质与人打过招呼后,回转看向白骨,见犬儿看着前面发愣,不由想到这几日太过忙碌,难免冷落了这犬儿,惹其低落了好几日,今日看见喜爱的吃食都心不在焉了。

白骨正瞅着时机,却见前头碗里放进一只猪蹄,她抬眼看去便见秦质面色温和看向她,堂中的人已然做得满满当当,楼外还有一堆人往里头走。

曲儿正巧一顿,满堂喝彩,这个时机太好。

白骨快速伸手到自己怀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厚厚一叠银票,随手往空中一撒。

银票猛地飞向空中,又洋洋洒洒落下,满楼的人倏然一静,看着飘落身旁的银票不明所以。

秦质:“?”

楚复:“!”

蹲在梁上的鬼一鬼二兴奋地抖牙。

白骨看向堂中,语气淡淡,“今日是我兄长生辰,这楼中的吃食我全包了,你们想吃什么尽管点,只望各位能与我一道,恭贺我哥哥的生辰。”这话中没一个字错,可那语气却莫名叫人生惧,仿佛不照做,后果会很重要一般。

这楼中众人如何见过这种场面,片刻才反应过来,只见堂中一贵家公子起身笑道:“原来今日是秦公子的生辰,这身旁也没带什么贺礼,今日就先敬一杯酒,回去必将贺礼送到府上。”

这话一落,楼中识得秦质的,皆纷纷来敬酒祝贺。

秦质真不知怎么练得这般处变不惊,起身一一谢过,言行举止赏心悦目,温润如玉风度过人,片刻间又结识了不少人。

而刚头白骨那一番惊吓也被他扭转成了天真无邪,不着痕迹间游刃有余,倒叫不少人羡慕起秦质有这般要好的兄弟。

酒过三巡,秦质眉间渐染醉意,缓缓坐下看向白骨。

白骨有些摸不透,细细观察了一番还是看不出他开不开心,便认真问道:“开心吗?”

秦质闻言似笑非笑,楼顶琉璃窗子透下丝丝缕缕的光线,落在身上,眉眼处熠熠生辉,“很开心。”他齿间微微一止,穿堂而来的风拂过衣摆,带过意味深长的话,“只是白白,为何连我自己都不知晓今日是我的生辰?”

第44章

这可真是问在点上了, 白骨微微垂下眼睫看向碗里的猪蹄, 端着架子,“生辰不过是个名头, 我就是想让你知道……”她话间稍微一停顿,越发显出几分莫名意味。

秦质闻言神情微变,眸色渐深,渐有几分莫测。

楚复看向白骨,神情凝重, 微微握紧手中的剑。

白骨抬眼看向他,唇瓣轻启, 刻意强调道:“我想给你花银子,也乐意给你花银子。”

秦质:“……”

楚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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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骨说完等了一会儿见秦质不说话, 不由提醒道:“你可有什么想法?”

秦质似有些醉意上头,伸手过来点了点她眉间的朱砂痣,唇齿轻启去一抹笑意,“白白,我很开心, 往后我常常带你来这处吃可好?”

指尖轻轻一碰便收了回去,白骨微微怔然, 眉间这轻轻一碰格外亲昵,倒让她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现下还没得到想要的, 只能说明还稍欠火候。

既然这般撒银票能让他这般开心, 那就接连不断得撒。

白骨随意抬眼扫过上头, 准备开始大干特干。

是以秦质带她去茶馆听书,摸了把瓜子放在她手里的时候,撒;秦质游湖泛舟,将捞起的小鱼儿放盆里给她养时,撒;秦质带着珍馐楼的吃食给她时,撒;

秦质……,撒撒撒!

秦质没想到白骨后头会这般变本加厉替他贺生辰,一时也无可奈何,这种小骚犬又揍不得,还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劝说根本听不进去,越说还越多撒几叠,便从起先的阻止相劝到最后无视,甚至已然有些习惯身旁时不时下起银票雨。

京都也渐渐传出许多闲话,例如那秦家的公子一月里,有二十九天在过生辰,剩下的一天便是准备过生辰;又或是秦家公子有个极要好的弟弟,每日最喜欢做得事就是给兄长花钱贺生等诸如此类的闲话。

而传得最盛的便是,秦家大公子有断袖之癖,身旁的白衣公子是他的相好,二人以兄弟之名行不耻之事……

秦府极大,水榭外是望不到边的湖,一眼看去如一条直线划过,分出湖天一色,湖水如镜,难得一见的纯净之色,湖心几许莲叶轻垂,见之忽觉天地宽阔。

秦质难得没有外出,只与来客在府中相叙。

白骨银票撒完了,怀里只剩下一两张,一时十分安静地坐在栏旁,拿着鱼食一粒粒丢。

她得回暗厂了却还要错过这般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心里难得有了一丝失落感。

秦质与友人茶叙过半,也没见着往日常见的银票雨,再看向远处的白骨,难得安安静静地坐着喂鱼,不由无奈一笑,这银票雨忽然没了,竟还有些许不习惯。

洛卿款款上前沏茶,到底面皮巧身姿妙,举止娴雅,难免惹得多看几眼,秦府一个丫头竟如此端庄秀丽,一座公子见之由心赞了几句。

洛卿闻言落落大方,垂首以示女儿家羞,抬眸见秦质一笑,忽觉面热,微微垂首拂落几缕发丝越显娇柔,柔荑提着青花茶壶往秦质的茶盏中沏茶。

待到茶沏完,又轻轻抬眼看向眼前人。

眼前人察觉视线,清润的眉眼正对上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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