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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宗敬见援兵到来,绝处逢生,本是喜极,硬给他说得七窍生烟,不知从哪涌出了无穷之力,双掌一吐犹如狂涛,逼退了数具行尸,“放屁!老子杀的行尸足够从昆仑山顶排到山脚,只怪你这孙子来得太慢才没瞧见!”

谷中的场面异常惨烈,可想坚守得何等不易,来援的众人无不凛然,然而见两派掌门平时被弟子前呼后拥,何等体面,此时全扔到九宵云外,粗鲁不堪的对骂,众人一边杀敌,一边着实忍不住发笑。

激扬的士气宛如长虹,人们一气拼杀,协助受困的各派突围,顺利撤出了山谷,方待一鼓作气的歼敌,血翼神教的行尸却突然退了,山林重归清静,唯留遍地尸骸。

姚宗敬还好,仅是中了麻药,不消一时辰即缓过来;冼秋水所中的毒却无人能解,战事结束时已经肢体烫热,人事不省;这一役峨嵋掌门中毒,金光坛与伏剑门的掌门身亡,更有许多伤者被敌人俘走,群山茫茫,林海森森,连救援都无从着手。

不过到底是胜了,叶庭令众人将死者就地掩埋,简单的休整后,向拓州的方向撤去。

第87章 关河锁

群雄自撤出西南以来处处挨打,这次驰援得当,挫退敌人,难得的胜了一场,心情都快意了不少。叶庭率领众人一路留神,时时警惕,直至太平无事的踏上了至拓州的官道,顺利得简直令人惊诧。

官道离城不足三十里,越走下去叶庭越是凝重,沿途屋舍不见人迹,官道宛如荒郊,与西南所见竟是一般无二。

探路的昆仑派蓦然传警,通告路上发现了尸骸。

起初是尸傀的残骸,被砍得肢体不全,头颅断落,鲜血满地,夹杂断刀残剑,渐渐有了中原人的尸体,一路向拓州城的方向蔓延。

“少林、衡山、百焰楼、铁剑门、半月轩、……”姚宗敬逐一辨认出尸体的服色,心头沉重,“我说血翼神教怎么收手了,原来是想吞掉更大的。”

叶庭无声一叹,只道,“地上大多是行尸,中原人太少。”

他话说了一半,严陵已经明白过来,面上浮出讥诮,“拓州近在眼前,沈约那帮人绝不肯硬战,必是边打边逃,唯恐落在后头,血翼神教算准了这一点,赶狗般追着撵,将受伤的全俘走了。”

姚宗敬不觉摸了一下伤处,“看情形他们应当逃入了拓州,不知前方是否还有敌人。”

叶庭隐约有种预感,不好明言,沉默了。

温白羽相当疲惫,不耐踌躇,闻言呛道,“管他有没有敌人,我们终要入城,刀山火海也得闯过去,总不能这么多人耗在野林,磨也给磨死了。”

这确也是实话,姚宗敬唯有苦笑。

直至踏出官道,众人在林坡上望见了拓州,才发觉局面比预料的更糟。

拓州的城墙以黄土夯压而筑,高约九丈,浑朴坚实,如今城门前却是一片血褐,满地残肢碎骨。

多得惊人的尸傀在围攻城门前的一小簇人,陷在尸山血海中挣扎的,正是澄心大师所率的前峰与中翼,合当有一千六百人之众,而今不到五成。

拓州城上军列森严,士卒严阵以待,□□在手,屏息凝神的望着城下的搏杀。

参与救援的各派弟子见先行的同门陷在死地挣扎,情势危如累卵,无不失色。

“拓州闭了城门?!血翼神教疯了?这是要攻夺中原城池?”纵是严陵也被城下的场面震住了,骇然看了一眼叶庭。

叶庭凝视着厮杀,极慢的摇了摇头,“这次的目标是江湖人,等下次带着尸军再来,才是真正拿下拓州之时。”

温白羽怒极而叫,“守军就看着他们死?明明是中原人,为什么不开城门!”

谁也没有回答,心底俱是分明。

血翼神教驱着怪物,毫不避讳的追袭城下,汹然宛如大军,无论哪一城守都不敢开城。然而如此一来,江湖人的生路也断了,被围的固然无望,驰援而归的这一批纵是暂安,出不了西南还是枉然,迟早被血翼神教吞没。

姚宗敬叹息,“都怪我信了不死泉的鬼话,自作自受,命该如此。老严,是我累了你。”

严陵确是受姚宗敬力邀而成行,见好友懊悔自责,他哼了一声,“怎么,你怕了?”

姚宗敬知他没好话,一边运息一边回道,“怕什么,总不过一死,一起走就是。”

严陵这才满意,长剑出鞘,净亮的剑峰竖于眉心,宛如一线,映着他冷悍的脸庞。“强敌当道,唯勇者胜,昆仑弟子随我一战!”

昆仑派的人随之而去,姚宗敬带着四象阁的弟子也跟了上去。

余下的众人望着金虚真人,一双双眼睛恐惧又焦灼。

稳重多谋的正阳宫掌教开了口,一句话断绝了所有侥幸。

“血翼神教不退,拓州绝不会开城。”

叶庭清楚,以尸傀数量之多,就算与城下的队伍会合,依然无力回天;

叶庭也清楚,如今孤困西南,别无来援,已不可能再有奇迹;

叶庭更清楚,哪怕一战侥幸得胜,血翼神教终将以尸傀之术聚成大军,侵夺中原,拓州就如一道纸糊的屏障,不可能挡得住,眼前的一战仅是开始。

是转身逃避,能躲一时算一时,还是踏上去,以血战迎接倾覆?

叶庭气息森冷,从未有过的凛肃,“歼敌才有生机,行尸汹涌无尽,列位敢以热血相搏?”

这一句是质问,震入中原武林各派耳中。

每个人的眼神都变了,一张张脸庞锐意森然,一瞬间宛如春雷怒绽,迸出同一个字。

“敢!”

叶庭铮的一声拔剑,厉声迸喝,“走!死战!”

百丈外的土崖上,也有一批人。

一个黑袍戴银面具的修长身影似在看拓州城下,又似在看更远处,遥不可及的天穹下,广袤而丰饶的中原。

他身后立着一个穿黑色襟衫的青年,腰间插着一把簇新的铁笛,“教主妙计,拓州果然闭城,那些中原人简直要哭了,逃到城下还是躲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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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是动用百余神奴稍加侵扰,就惊得拓州如临大敌,守将下令锁城戒备,哪想到神教不过是要赶狗入穷巷。拓州城门正是封死的巷尾,等江湖人在城下彻底崩溃,放弃抵抗,才是这场长远逐战的收梢。

戴银面具的男子没有回应,眼洞中的睫微闭,仿佛在感受中原拂来的长风。

黑襟青年心情极好,“还有一半中原人在林中晃荡,等收了炼成神奴,足够横荡中原了。”

银面具后终于有了话语,声音冰冷,“穆冉,你太小瞧了对手,中原人有千万军马,高峻的城池,纵然神奴无敌,也未必能轻易征服。”

穆冉转过头,耳际硕大的银环轻晃,狡黠道,“不是还有那个亲王和侯爷?异神蛊可不好炼,总该派上些用场。”

戴面具的男子不置可否。

穆冉盯着他,话语多了三分诡疑,“教主在一年内平了乃蛮,花喇,井佤各部,大伙见识了神奴的威力,又被许了中原的黄金宝玉,这才死心塌地的跟随,难道教主其实也没有把握?”

黑袍飘拂,男子抬手当空一划,苍白的指尖宛如分裂河山,“只要攻破益州,一切自会落入神教掌中。”

穆冉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就算只得益州以南也不错。”

半空影子一闪,落下了一个女郎。她的双靥刺着奇怪的黑漆咒纹,唇色乌紫,有一种逼人的诡艳,襟裙绣着鲜丽的织纹,紧裹丰美的腰臀,一只蓝如宝石的蝎子伏在她颈畔。

穆冉随意看了一眼,发觉女郎的唇上显出深深的竖纹,神气萎靡,不禁意外,“婴瑶,有人伤了你的灵蛊?”

女郎目现阴霾,停了一刻才道,“我放出七只乌螣,没想到都给弄死了。”

灵蛊以鲜血豢养,与主人心灵合一,控之噬人极为难防。不过一旦死去,主人也会大受损伤。穆冉听说她一损七只,不禁动容,“难怪你到得比我还迟,那人是谁?”

婴瑶寒着脸,眼下的刺纹凶狠而诡丽,“就是一群臭道士的头领,中原提过的什么真人,一路指手划脚的碍事,没有他中原人早乱了。”

这一提,穆冉倒有几分印象,“你急什么,他们又跑不了,那位侯爷极恨道士,特别是那个真人,吩咐了一定要将他炼成神奴,你可别坏了事,大不了捉到手让你玩几天消气。”

又一个身影纵掠而至,是一个岩石般的壮汉,数不清面上有多少疤痕,一对凶炯炯的眼看得人打颤,“中原人到了。”

穆冉半点不怕,揶揄道,“塔咤,中原人早就给神奴圈在城下,是你来晚了。”

塔咤的声音宛如粗糙的山岩相撞,“从你和婴瑶手上逃出来的人,到了。”

穆冉惊讶的抬眼,远处的山坡忽然蜿下了一条细线,接着又是一道,线越来越多,渐渐汇成了一片,朝拓州城疾速而近,转眼看出是成千上百的人,杀气冲天的扑入了汪洋般的尸阵。

穆冉一咧嘴,有几分不可思议,“他们居然没逃?这么急着找死?”

婴瑶盯住了人群中的某一处,俏颜蓦然一狠。

第88章 悲声彻

鲜血与尸液浸软了干燥的黄土,融成了血泥,又被杂踏的脚踩得稀烂。

行尸滔滔,最难应付的还是如海鲨堂的三堂主一般,以中原武林人制成的尸傀。

这些人在不死泉的传闻方起时就赶到西南,千想万想也没想到最终成了敌人的傀儡,就如岁寒三君。

三君是长鹤门的供奉,号松君、竹客、梅友,在中原武林声名甚响,而今全成了为虎作伥的行尸。三人面目溃白,僵木无情,一径疯狂的扑袭,他们本已功力高深,受了操控越发凶悍异常,连伤十数人后找上了沈约。

沈约陷入缠战,给迫得一脑门汗,他的武器是一根淬毒的长刺,轻巧诡利,素来为江湖一绝,然而行尸无知无痛,不惧奇毒,哪怕给扎成千孔百窍的太湖石,依然生猛的扑蹿。长刺又不比长刀,压根不可能斩下行尸的脑袋,反而处处受制,尤其一击之下长刺不巧嵌入一尸的骨缝,仓促间拔不出,另外两尸掌力袭来,眼看就要重伤。

澄心大师立掌一拂,宛如分柳,将强盛的掌风裁为几段,威力顿时溢散于无形。这一式唤作千手如来掌,正是少林最精微的绝学之一。

沈约逃过一劫,遍身冷汗,澄心知他武器受制,大袖一展挡下三君。

十余丈外传来一声嘶叫,铁剑门的掌门陷身群尸,一个未防住,被尸傀抓碎了肩骨,尽管最后一击震裂了两具行尸的头颅,却也被尸爪穿透胸腹,颓然而亡。

铁剑门的弟子大乱,有的拼命护着掌门的尸身不让尸傀踩踏,也有的悲愤至极,不顾身的乱砍。

厚重的城门如一道绝望的天堑,划开了黄泉的边界,至死难逾。

沈约转头四顾,满目绝望,弃了长刺捏断一具行尸的颈骨,失态的激吼,“开城啊!”

惊神山庄的弟子随之泣喊,最后数百江湖人齐声高呼,三个字宛如从心腔迸出,声嘶力竭,字字淌血,震得城上人人变色。

拓州的城守鲁戟俯视城下,一语不发。

一名年轻的尉官忍不住道,“将军——”

鲁戟面沉如水,听而不闻。

年轻尉官一滞,被叫喊悸得不忍,“城下的也是中原人,将军——”

鲁戟厉声截断,“我等在此是为护拓州一城!这些法外之徒擅往西南,如今又惹来怪物围城,一旦开城,尸怪随之涌入,城中百姓又当如何?”

城上一片死寂,年轻尉官的喉头动了一下,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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