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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该吃还是得吃,他现在要是撂下筷子把那群混账提溜过来,晚饭又不知道要忙到几点。

“劳烦黄公公,再把陆炳叫过来。”

虞璁低头扒了两口饭,强端出一副慢条斯理的模样,但似乎并不成功。

这熘虾仁酱鹅翅勉强能吃,肘子炖的老了点。

菜式的摆盘当然不输米其林的招牌菜,单拎出这描龙画风的金碟玉碗,还有那沉甸甸的金筷子,都吃的人简直洗刷灵魂。

但感觉调味也不咋地啊,就是食材贵了点而已。

可能是南北之间的口味差异吧,毕竟北方人居然吃咸豆腐脑,简直不能理解。

皇帝咂了一声,颇有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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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炳被叫了过来,缄默的行了个礼。

通政司的令牌已挂在了腰侧,看来效率还可以啊。

“朕要看财报。”虞璁放下筷子,接过帕子简单擦了下,又意识到自己说的太现代了一点:“你去一趟天财库,把近两季光禄寺结算的账簿拿来,朕要亲自看一遍。”

陆炳颔首退下,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便捧了账簿过来,屏息凝神的站在墙边。

虞璁虽然心里记了这帮厨子们一笔,但是累了一上午胃口颇好,还是就着鱼肉下了两碗饭。

等他吃饱喝足,抬手示意陆炳把册子抱过来,自己随意择了一本,开始就着茶大致浏览整体的情况。

看着看着,皇帝的脸就黑了。

自己还是个现代人的时候,就听过宫廷里的荒诞故事不少。

那光绪皇帝被养在深宫里长大,愣是被欺骗鸡蛋七八两一个,自个儿都省着舍不得吃。

这群混账觉着皇帝都好骗呐,什么都敢往账簿上写?!

“你告诉朕,谁管这光禄寺上下来着?”虞璁抬起头,寒气森森道:“两季用银十八万两?!”

这后宫加上他统共才几个人?光禄寺这是砸银子在养猪呢嘛!

“如今科道官是任通任大人,”陆炳低头答道:“负责监管开支进出等逐项事宜。”

“把任道官和光禄寺卿都叫过来。”虞璁接过茶盏,抿了口热乎的洪州白露茶,凉凉道:“朕要好好的慰问下工作。”

两个官员下朝还没多久,就被锦衣卫又带进了乾清宫里,被吩咐在殿外候着,半晌都没个消息。

任通与方朝面面相觑,又不敢小声嘀咕,个个都有些发冷汗。

皇帝吩咐垂两道纱帘下来,又央黄锦去寻了个刚入宫不久的小太监,让他站在纱帘一旁,只能看得见自己。

“宣任通、方朝进殿——”

两个要员小心翼翼的进了殿,却看不清纱帘外还站着谁,只得对着皇帝纳头便拜,神情恭敬的跟见了祖宗似的。

虞璁掂了掂手里的账簿,慢条斯理道:“知道朕拿着什么吗?”

方朝大着胆子抬头一看,战战兢兢道:“是……是账簿。”

“朕问你。”虞璁抬了眸子,看着他道:“这光禄寺上下,一共有多少当差的?”

这光禄寺卿,就是最顶端的那个官儿,不可能不清楚这一切破事。

“回皇上……一共两千八百人。”方朝又飞快地低下头,心想怎么就开始折腾自己了。

虞璁并没有吭声,而是瞥了眼旁边站着的陆炳。

“这账簿上支的俸禄,是三千六百人。”陆炳平板地报道。

“是!是!三千六百人!微臣记错了!”

这一个光禄寺,管着朝廷的祭享廷宴,负责一切跟膳食相关的事情,怎么就整出三千多人来养活了?!

虞璁压着脾气,没有追问下去,又凉凉道:“一枚鸡蛋,要多少钱?”

完了,皇上怕是听哪个小人告了状,这是要治他啊。

方朝不管旁边的任通脸色煞白,强撑着道:“回皇上,三两银子一枚。”

“来,你告诉朕。”虞璁瞥了眼那略有些惶恐的小太监,挑眉道:“多少钱?”

小太监心知皇上有意照拂自己,脆生生道:“三文!”

皇上的指节有一搭没一搭的叩着龙椅的椅背,敲得所有人都心惊胆战。

“看来方卿的记性不行。”虞璁低笑了一声,又开口问道:“那一只鸡,又多少钱?”

哪怕这方朝有意压价,账簿上的记载可也清清楚楚。

方朝哪里还敢再说下去,哪怕他现在没脸看皇上,额头也能被吓得布满汗珠。

“怎么,又不记得了?”虞璁指节一敲,旁边的陆炳便平直报道:“按天财库账簿记载,一只鸡二十两银子。”

“多少钱?”皇上又挑眉问道。

小太监大着胆子报了出来:“黄鸡二十文!乌骨鸡三十文!”

“方卿,怎么不继续编啦?”虞璁拿着账簿,身体略往前倾,冷笑道:“接着编呐!”

他手中的簿子直接甩在了这肥头大耳的官员脸上,扇的闷声一响!

“两季能索取十八万两银子!”

“科道这边的御史一点消息都没有!”

“就这么糊弄朕!!!”

陆炳在旁边屏着呼吸,偷偷抬眸瞥了眼皇上瞪眼睛发脾气的模样,没来由的想到家里猫儿炸毛的样子。

没等那两个官儿再痛哭流涕的求饶,虞璁直接挥手道:“给朕叉出去!先打屁股各五十大板,扔牢里去!”

他想起了什么,又瞥向陆炳,压了声音道:“不得向外声张,先给朕压着。”

等朕睡醒了,再来一个个收拾你们这帮孙子。

第6章

虞璁这么一睡,便昏昏沉沉的直接睡了两个时辰。

他原本就觉着,这一切都跟做梦似的,真做起梦来,又开始追溯现代的种种光景。

醒来之时,天已微暗,殿内寂静无声,只有窗外还鸣着两三声鸟鸣。

他缓缓地支起上半身来,想打开台灯,却扑了个空。

……没有穿回去啊。

皇帝接了宫女递上的热茶,瞥了眼这甜白釉的瓷杯,总觉得自己像住进了博物馆里。

他伸了个懒腰,吩咐把宫灯再调亮一些,唤了陆炳进来。

“陛下。”陆炳依旧低头俯身,动作利落如暗卫。

“那两位大人,还关在牢里呢?”虞璁挑眉道:“现在光禄寺,一共有三千多人?”

“这宫廷职位,不都是世袭下来的么,朕怎么记着,从前没有这么多?”

他觉察出来哪儿不对劲。

单单一个负责皇室吃喝的机构,能招进这么多人,又不是内务府收婢子。

陆炳沉吟片刻,缓缓道:“陛下,光禄寺与其他机构不同——不拘出身,散官给授。”

正是因为这个机构,既要掌管四方贡品、牲畜酒醴,又要承办典礼宴席、宫廷膳馐,所以人手方面管得颇松,每年都混进来不少寻个差事的平民百姓。

虞璁任由宫女为自己穿戴好了长袍玉带,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这三千多人,如果精简下来,估计四五百人总归是够的。

但是剩下的两千多人,不能斥之为流民。

这天下的流民太多,简直跟八十年代的大范围下岗再就业一样……

“这三千人中,肯定有识字的,对不对?”虞璁扬眉道:“传朕旨意,清点光禄寺各司所有官仆,整理详情成册。”

“详情?”陆炳讶异道。

“对,”虞璁笑了起来:“会农桑之术,懂庖丁之艺,会什么就记什么,凡是务农经验深厚者,一律整理出来,移送簿子给张璁大人,让他挑些能人,之后定有他用。”

“陛下的意思是,这三千人中,先摘一部分出来?”

“一点点来,总会给他们找到新职的。”

“对了——黄锦!”他侧身长唤道。

“老奴在!”

“从今以后,朕的起居膳食,交由司礼监处置,不再由光禄寺承办。”

皇帝摸了摸下巴,心想给自己开个私灶,也算是小小的爽一下。

光禄寺做饭到底好不好吃,他不知道,但是太监们做饭好不好吃,那可是历史闻名的。

在嘉靖万历之期,司礼监接下了御膳的活计,开始单独给皇帝备膳。

要知道,这帮太监们被俸禄和金银打点的脑满肠肥,在自家小厨房里都可是养了私厨的。

宫里的活计大多是跑腿应承,没有庖丁炊火之类的麻烦事情,往后这事儿归了司礼监,也肯定是太监们再寻厨子们来精心烹制。

黄锦忙不迭的应了,又退了下去。

陆炳屏息凝神的候在一边,等着他随时差遣。

虞璁望了眼日薄西山的天色,又开始琢磨些事情。

这从古至今的改革者,大致都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为什么呢?

张居正王安石之流,大概是动了某些利益集团的蛋糕,被下狠手报复了回去。

他啧了一声,开始庆幸自己是个皇帝。

如果这种改革,励在为每个百姓谋福祉,提高平均生产力,让每个人都提高收入和生活水平,阻力就小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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