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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

她一个字答。

“怎么个巧法?”他不放弃,就是要逗她。

她两眼迷醉,吃吃笑了,赞:“能说会道。”

“除此呢?”

“能言善辩。”

杨信也忍不住笑了。

两人搂在一块,聊些闲话。

杨信精心挑选着话题,此时此刻聊不了什么正经的,专捡不正经的,跟男女,跟床笫相关的说。他自是不敢提拓拔泓,也不敢提李益。莫名其妙地竟提到了杨骏,杨信问:“他怎么样?”冯凭就只是笑,一幅别有深意,不可说的样子。杨信又提起朝中几位模样长的不错的大臣:“其实这李因长得还有样。”

冯凭两个字点评说:“恶臭。别让我逮着机会,总有一天他要死在我手里。”

杨信说:“那徐济之呢?”

冯凭说:“那是个老实人,你可别欺负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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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信说:“那臣呢?”

她那春。药的劲头还没过,意乱情迷地摩挲他脸,缠绵道:“好人,别的人再好,怎么能跟你比。我跟旁人只是逢场作戏,跟你才是真心实意。”

杨信说:“拓拔泓呢?”

冯凭轻轻笑说:“我跟他也是逢场作戏,他也不爱我。”

杨信说:“我还以为他爱你呢。”

冯凭说:“他小毛孩子一个,晓甚是爱。”

杨信叹道:“他可不是小毛孩子了啊,我看他倒是真心待你。”

她笑:“是不是真心又有什么差别呢,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跟他从来道不相同。”

杨信叹息一声,抱着她头,揉了揉她头发,又低头亲吻了一下她脸。

“真可怜的,老在受苦,不怕,以后有臣伺候娘娘,不惦那些人了。”

杨信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晚上再过来,冯凭正喝药,两人谈论着朝事,仍是平平静静的若无其事。兴许是相处的太久,熟悉太过,冯凭对杨信倒谈不上什么爱意,但是也并不烦,她乐意无聊的时候和他亲热亲热,打发空虚寂寞。一种有限的深情,让她身心得到放松的同时,又不必承担太多负累。

这种状态舒适、安全,冯凭暂时得到了安宁。

冯凭过着极有规律的日子。她不问朝堂,韬光养晦多年,而今也开始关心世事。因为世事,确实在起波澜,朝堂上最近闹的不可开交,高盛独孤未几度邀请太后临朝,冯凭三拒之后,倒也答应了。

自此,她陪着宏儿一同听朝。她不算正式的听政,也不坐凤位,而是坐在拓拔宏身边。她处事迅速果决,来了半天,就将朝中正争议不定的几件事吩咐明白,交代下去了。虽然颇有一些亲拓拔泓的党人不服,但眼下皇帝不在,且太后支持者众,所以我没人能站出来反对。

刘威、贺木真叛逃一月,而今仍无下落,朝廷要求召高曜进京,看他是否有反叛嫌疑,或有之,当缉拿问罪,防止他和贺木真等人联合造反。这是元子推,李因等人的意思,高盛、孤独未反对。

冯凭亦反对,说:“两个叛贼都抓不回来,你说他没二心,可能吗?这心思明摆着的,还用得着试探。但若说他真敢造反,那倒不见得。你要是真召他进京,他偏不来,装病、找借口,你怎么办?丢的不还是朝廷的脸吗?”

李因说:“他若拒不奉召,正好坐实了他的谋反之罪,朝廷正好下旨革除他的兵权,将他拿下问罪。”

冯凭听到这话,一转身,看了一眼李因,心道:这人倒是野心不小了。一个高曜,手掌西北兵权,拥簇甚众,他说拿下就要拿下,这口气还真是利落果断。拿下了他想做什么?想换谁?

冯凭说:“他莫不是傻子吗?知道朝廷有这样的打算,他会束手就擒?到时不想反也得反了,惹出祸来,你去收拾?”

李因说:“我大魏朝廷,还怕他一个高曜吗?要拿下他不是区区容易的事情。”

冯凭笑了一声:“区区容易。这话说得好,到时候就请李大人你深入虎穴,亲手把他拿下,给朝廷立大功吧。要不然你就在京城坐等着,看他自己砍了自己头,亲手送到你手上来。”

冯凭只感觉,这个李因——太张狂了。

简直不知自己姓什么。

李因极不喜她嘲讽口气,当堂和她怼道:“这些地方都督,坐拥强兵,朝廷但有风吹草动,他们就要闹事。一向不服从朝廷的政令,但有不顺,动辄以兵相威胁,早晚都要反,不趁早着手清除,只会让他们越坐越大。臣之计之为朝廷着想,太后何来嘲讽挖苦?我一介文臣,难道朝廷也需要我一个书生去打仗了吗?我不能上马杀敌,所以连话也不能说了?”

冯凭道:“我不是嘲讽挖苦你,也没说你不能上马杀敌就不该说话,只是凡事都讲个切实际。你说的这话不切实际。”

李因说:“那娘娘拿出个切实际的方案来呢?怎么挽回朝廷的颜面?”

两人针锋相对,不欢而散。

回到永寿宫,她生了一阵气,直是被那个李因气的,恨不得这人早点消失去死!

她忍着气,唤来杨信:“拟旨,起召。”

远在长安的高曜,接到了太后的懿旨,本是一派沉着淡定的心,顿时惊动起来。

太后多年不预事了,突然出山发了一道旨,必定有大由头。他连忙从左右手中接过旨来看。说是旨,其实是一封书信。太后在信上,将他狗血淋头地斥骂了一通,要求他“立刻把刘威、贺木真的人头送到京城来,否则就等着自己死吧。”

高曜真有点吓到了。

他打定主意朝廷不敢动他,毕竟这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但朝廷真铁了心要动他,他也不定有胜算。他赶紧给太后回了一封书信,信里又是下跪又是磕头,又是诉苦,表示忠心不二,绝无谋反之心,称:朝廷要对付他们这些将领督护,要剥夺他们的兵权。他只恳求效命自保,求太后全他一条生路。

冯凭看了这信,知道:这高曜还是怕的。

她遂回斥他:不要跟我讲条件,立刻把两个人头交上来,饶你不死,其他的事情我不管。然后又说,交上二人人头后,可以由高曜兼任空出来的雍凉二州刺史,最后给他期限:三天。

高曜得到这个话,总算安心了。三天之后,高曜将刘威、贺木真的人头装上了匣子,不出十日,便已快马送到了平城宫。

朝堂上,使臣当众打开装着人头的木匣。冯凭让人验看了一下,确认是这二人无误,当朝宣布此讯。

众臣都不吭声了。

虽然吧,还是便宜了那个高曜,但好歹朝廷的脸面挽回来了。不然人人都以为可以随便叛逃,而朝廷无力处置了呢,那还得了。除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兵是不能随意兴的,高曜不见得有多大能量,但造成破坏是足够的。这种事从来,牵一发而动全身,最怕的是引起不稳。

第106章 透悟

“果真三日。”

杨信说:“这么快, 看来他早就有把握啊。”

冯凭骂说:“这个狡猾的东西。那刘威、贺木真, 八成都给他利用了。现在他兼任二州刺史, 原来刘、贺的部下也被他吃下了。真是个老狐狸。”

杨信坐下,捏着她肩膀,笑说:“娘娘别生气了。”

冯凭说:“我不生气。”

她敛着眼, 从宫女呈上的漆盘中接过茶盏:“我只能做到这了,剩下的让皇上去头痛去吧。这帮东西。”

拓拔泓此次出征, 相当顺利。一路连战连捷。谁也没想到, 他一个十八岁的少年, 第一次带兵打仗,竟然能取得如此辉煌的战绩, 短短三个月内,收复江淮七州。武功了得,胜过他爹,隐隐有点他祖父当年的雄风了。消息传回来, 满朝文武都是激动振奋不已, 这的确是朝廷近十年以来的一次大胜仗。颂圣之词一时铺天盖地。

朝廷, 民间, 都在谈论此事。

宫中也不例外。

而今关注的最多的,就是南边的战事又取得什么突破, 除此就是谈论拓拔泓。拓拔泓此番名声骤响。以前大家知道他是皇帝, 但这个皇帝能力如何,有什么功绩,没人知道。现在, 他给这个帝国带来了惊喜。

私底下,冯凭和杨信也谈。

“说实话,”杨信说:“这仗打的是不错,不过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未免盛赞太过了。此战换谁去打,结果都不会太差。十万大军,后援稳固,打哪打不下来,征一趟南宋都使得了。”

冯凭靠在榻上。她腰疼,时不时就要靠着,懒怠动:“御驾亲征,建下如此大功,盛赞也是应该的。打仗……也不是咱们想的那么容易,还是需要真本事的。换个不成器的将领,再好的仗也能打坏。”

杨信拿一小团扇摇着,替她扇着风驱暑。

他注视着她睡颜,轻道:“皇上威望起来,太后威望可就下去了。”

冯凭似不以为意,淡淡说:“皇上是要建功立业的,抱负大着呢。我一个深宫妇人,德薄浅陋,不懂行伍,也不通政治。不能建功立业,又不能有所作为,我跟他比什么威望。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是不中用的人了,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也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

杨信笑了笑:“这话也是。”

拓拔泓在洛阳驻扎了数月,一直到十月近冬,才凯旋回朝。他此次出征的时间超过半年,宏儿又长高了一截,随着年纪长大,眉目也越发清秀,口齿越利落了。御驾抵京这日,冯凭早早给他梳洗干净,戴好头冠,穿好朝服,带领群臣去城外迎接他父皇。临走时,宏儿跟她拜别,认真说:“太后,我想到时候见了父皇,向他求情,恳请他原谅太后。”

冯凭笑了,说:“你知道他原谅太后什么。”

宏儿说:“因为太后骂了他。”

他诚恳地说:“太后只是一时说的气话,不是真的想骂他。我想向父皇解释,请他原谅太后,不要杀你。”

他才五岁,已经懂得“杀”这个字眼了。

冯凭心里一酸,怜爱地抱着他,摸着他小脸和头发,道:“别说,你会惹怒他的。”

宏儿说:“可是……”

冯凭看着他漆黑漂亮的眼睛,心里特别不舍:“我知道你爱太后。妈妈也爱你。可是你记住,在你父皇面前不要这样说,不要违逆他。他是你父皇,你是他亲生的,你跟他,比跟太后亲。如果他知道你跟太后亲,不跟他亲,他就不喜欢你了,也会讨厌太后。在你心里要把他放在第一位,否则对太后,对你都有危险。不要替我求情,好好听你父皇的话,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千万不要为了我和他争吵。”

拓拔宏两眼呆呆的,看着她,他太小,理解不了他的话,渐渐的,眼睛就湿润了。

他扁着嘴,两滴眼泪从他眼睛里掉下来:“妈妈……”

他被她的话吓住了,害怕了。他根本不懂,只以为冯凭这话的意思是不要他了。

冯凭抱着他,安慰道:“别怕,妈妈还是爱你,你也还是爱妈妈,只是别告诉你父皇,这是咱们的秘密,别让他知道。”

宏儿勉强懂一点了,他拼命憋着眼泪说,说:“哦。”

“可是你怎么办呀。”他说:“要是他还是想杀你,那怎么办呀。”

冯凭说:“你别触怒他,别在他面前提起我,他就想不起了。你要是跟他一提,他一想起,一生气,说不定就要杀我了。”

宏儿扑上来,抱着她头哭。

“可是如果他真的要杀你呢?”

冯凭说:“那也不要替我求情,好好做你的太子,还是听他的话。”

宏儿哭:“不要。”

冯凭笑说:“没事的,别担心。他气已经消了,你别再招他就是了。”

“那我今天晚上,还能和你一起睡觉吗?”

冯凭说:“晚上再说吧,可能要回你的东宫去。”

宏儿委屈说:“他知道这段日子我在你这的。”

冯凭笑:“知道归知道,你总得给他点面子是不是?”

宏儿恋恋不舍的,冯凭拍了拍他屁股:“快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十月的平城近冬,落木萧萧,寒风呼啸。拓拔看宏着他逾半年未见的父皇车驾到来,懵懵懂懂的心倒是隐隐约约有些知事了。他率众跪在道旁,等那銮驾停下,皇帝拓拔泓一身灰色素锦袍下车来,他用坚定而童稚的声音说:“儿臣参见父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后面朝臣也一同跪,山呼万岁。拓拔泓道了声:“平身。”见宏儿还跪在那里,尚未起。小小孩童,稚气满满,他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好像也是这幅场景。他刚七岁多,正是太子,他父皇出征柔然归来,他率群臣迎接,也是在这城门处。他父皇拓拔叡,那时也非常年轻,不过二十出头,英俊非凡。他行了大礼之后,拓拔叡将他扶了起来,因为他还小,所以父亲得意地将他抱起,坐在手臂上,带他一块乘銮驾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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