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1 / 1)
拓拔泓脸一黯,说:“算了吧,朕陪太后在这等。”
冯凭说:“皇上这么快,就要做父亲了,感觉真有点奇怪。”
拓拔泓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冯凭说:“总觉得皇上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好像就是这一两年的事,突然就长大了。”
拓拔泓说:“太后倒是一点也没有变。”
两个人说着话,却谁也不看谁,拓拔泓看着手中的茶盏若有所思,冯凭目光也望着殿外的风景。
冯凭说:“我近日想着,等过几年皇上亲政了,太子也定下来,宫中不需要我了,我便搬出去去住,寻个清净的地方,十几间房,有几个仆人使唤,种上半亩蔬菜,过一点宁静祥和的日子。”
拓拔泓侧了头看她:“真的?”
冯凭说:“最近不知怎的,突然生了这个想法。”
拓拔泓说:“宫里不好吗?”
冯凭道:“宫里好,就是人太多,到处都是声音,到处都是眼睛。”
拓拔泓说:“你想去哪?”
冯凭说:“我想去阴山,河西行宫那边人少,离京城远,风景也好,没事可以去草原上骑骑马。当年陪先帝在那边住过,觉得挺好的。夏天不热,冬天也不是很冷,气候比平城要好多了。”
拓拔泓心里很难受,心说:她就是想远离我,完全不会惦念我。她想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他冷着脸,毫不挽留说:“那你就去吧。”
冯凭说:“我唯一放不下的只是皇上。”
拓拔泓自嘲地笑了一声,说:“你会放不下我吗?”
冯凭说:“皇上还小。皇上是先帝的骨血,看着皇上,就像看着先帝还活着一样。怎么可能不心生不舍。皇上要是出点什么差池,我到了地下,也无颜去见他。我只盼皇上能早日长大,担当起国政。”
拓拔泓说:“可你不肯陪在朕的身边。”
冯凭说:“皇上后宫数不胜数,我陪皇上,谁又来陪我呢。况且我也陪不得皇上一辈子。皇上总归会遇到真心喜欢的人,身边总归会有人陪的。皇上才年轻气盛,精力充沛,我已经老了,跟我同一辈的人已经入了土了。我已经没力气去折腾。”
拓拔泓感觉她像是在跟自己提前告别。他只是听着,也不说话。
贺氏那边已经提前去了人知会,很快二人到了,贺氏坐在榻上,宦官打了帘,杨信以手引徐济之入了内,说明来意。贺氏也有些高兴,她也蛮想知道自己怀的是男孩女孩:“我听说先生医术高明,这能断的准吗?”
徐济之诚恳说:“臣只有七八成的把握。”
贺氏说:“这个要怎么断?”
徐济之说:“臣可能会有点冒犯,先请娘娘恕罪。”
贺氏笑笑的,看他怎么说。徐济之要求闲杂人等散去,贺氏应他的话,将宫女太监都遣走了,只留下他和杨信两人。徐济之让贺氏除了多余的衣物,只着了底衣,立在空处,以便检查她腹中的胎儿。
贺氏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敛着裙子笑说:“非得立着吗?坐着成不成?”
徐济之说:“娘娘还是立着吧,坐着不太方便。”
杨信就在边上看热闹。徐济之蹲下去,说:“臣要听一听声,冒犯了。”
边说,边双手抚上贺氏左右侧的腹部,摸了摸形状,又把衣服撩开,耳朵贴上了那光溜溜滚圆的大肚皮。
徐济之说:“娘娘深吸一口气。”
贺氏被这么个美男子看诊,已经是有点脸红羞涩了,突然被他男人的手这么一下摸,又触到了肚皮的痒痒肉,她顿时绷不住,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徐济之低声说:“娘娘别笑,娘娘一笑,臣什么都听不清了。”
贺氏哈哈哈哈笑了半天,笑的哎哟哎哟的呻。吟,只是忍不住。徐济之等她笑完,红着脸说:“我好了,好了,不笑了,你继续吧。”他才又认真将耳朵贴过去。
然而他那冰凉的耳朵触到了贺氏的肚皮,激起了贺氏新一轮的哈哈大笑。
贺氏笑了个没完没了。
足花了两刻钟,徐济之总算说:“可以了。”
贺氏穿好了衣服,徐济之又给她诊了诊脉,询问了一下她的身体状况。贺氏躺在床上,这回倒是安静不笑了,目光专注说:“先生去回报太后之前,可能先告诉我结果吗?依先生的推测,我这腹中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徐济之说:“臣猜着应当是女孩。”
贺氏说:“有几成把握?”
徐济之说:“八成。”
贺氏听到这个结果,十分高兴。
贺氏并不指望能生男孩。生个男孩,一旦被立为储君,家族倒是荣耀了,自己的命可就要保不住了。就算她用尽心机,侥幸保住性命,要想留住儿子也殊为不易。女儿却没有这个烦恼。她悬了几个月的心终于落了地。
徐济之回了崇政殿,向皇帝和太后回报这件事。冯凭有些失望:“是个女孩啊。”
拓拔泓也有点失望:“真是个女孩吗?”
徐济之说:“依臣看八成是的。”
拓拔泓便算了。
冯凭听闻贺氏怀的可能是女孩,遂又将注意力放到李氏身上。不过徐济之说李氏才刚有孕,还不好分辨是男孩女孩,所以也只能等等再看了。倒是李氏那边,听说徐济之帮贺氏看了诊,那日便也将他叫去,询问他贺氏的情况。听闻贺氏怀的可能是女儿,她也说不出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她问徐济之:“先生能不能替我也看看呢?”
徐济之说:“娘娘得足了四个月臣才能大致判断。”
李氏哦了一声,就没说话了。
第52章 病人
晚上, 冯凭留着徐济之在殿中陪自己打围棋。
徐济之说:“白天贺贵人听说怀的是女儿, 倒好像很惊喜的样子。”
冯凭说:“然后呢?”
徐济之说:“没有然后,臣只是挺惊讶的。一般后宫的女眷,不都是乐意生男孩吗?下午去见了李夫人, 她听贺氏怀的是女孩,神情有些担忧。按常理她不是应该高兴?”
冯凭笑:“你倒是观察的仔细。”
徐济之说:“有些想不通。”
冯凭说:“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女儿不是跟娘更亲么, 我也喜欢女儿。”
徐济之说:“北朝跟南朝还是有许多不一样。”
冯凭笑:“哪些不一样?”
徐济之说:“南朝宫中, 习惯是立嫡子为太子,不立长子。北朝宫中的惯例好像是立长不立嫡。而且我听说, 宫中生了男孩子, 都不是生母抚养, 而是另外挑选保母,由保母专门抚养。前前朝的惠太后, 是太武皇帝的保母。前朝的常太后, 则是文成皇帝的保母。都是以布衣低贱之身, 凭哺乳养育之功而被封为太后。奇怪的是,却从未见过有皇帝的生母活到新帝登基, 更没有皇帝的生母登上太后位的。太后娘娘您, 也并非是当今圣上的生母。当今皇上的生母似乎在皇上刚出生不久便过世了。”
冯凭点点头:“的确。”
徐济之说:“那位李夫人,是因病而终的吗?”
冯凭说:“是因病而终。”
徐济之说:“年纪轻轻的,不知是什么病?”
他轻轻抬头看对方,冯凭半天没回答他这句问,却是抬手抚着额, 手指遮着眼睛。徐济之不解她何意,看到她泛红的脸,还以为她是悲伤,要哭,直到发现她那双强忍着抖动的肩膀,以及越来越绷不住的面部表情,才发现她竟然是在笑。她又是笑,又是极力忍,忍的很艰难。
徐济之不由地,脸上也带出一抹笑容:“娘娘在笑什么?是我哪里问的不对吗?”
冯凭笑的喘不过气的样子,她从手掌中抬起头来,嗤嗤笑个不停,连连摆手:“没有,你说的很对。我只是想起了别的事。”
徐济之说:“臣冒昧了。”
冯凭说:“你没有冒昧,你说的确实是事实。这宫中的事,我入宫这么多年了也没闹明白,我也想知道你说的这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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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起来,真的是明艳的如鲜花一般,生动逼人。五官长的好,怎么大笑都不走形,怎么做表情都不会难看。不像有的人,不笑的时候还好看,一笑顿时毁了。她是不笑也好看,笑起来更添光彩。
徐济之也笑着低下头,感觉她这个人,真是蛮好的。一个女人,高贵和美丽,只要有一样,便足以让男人神魂颠倒趋之若鹜了。她两样皆有,同时又还年轻,又是寡居,名花无主。能招那么多桃花上身,她确实有让男人迷恋的条件。
冯凭虽听徐济之说有病,却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病,只当他随便说说。直到这日,她正同对方在殿中下着棋,忽然这人两眼一直,“咚”的一声,倒头仰了过去。
他倒下的时候,手抓着棋盘,就见那棋子棋盘随着他哗啦啦地摔下去,洒的一身都是。
冯凭当时正捏着棋子,半天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状况。她以为对方是摔倒了,眼前侍从都不在,她遂屈尊移了步去搀扶。
徐济之两眼翻白,身体直挺挺的硬着,不停地颠动抽搐,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子,捏得她手腕都红了。冯凭想扶起他,然而他身体僵硬的像块石头,仿佛有千钧重,无论如何扶不动,他使不上任何力气。冯凭只得忍着痛,抱扶着他,一边掀开他身上的棋盘和棋子。
过了约摸又半盏茶的时间,徐济之僵硬的身体终于动了动。
他先是翻白的眼珠转了回来,而后手动了动。他见搀扶他的是冯凭,便挣扎想站起来,只是仍有点无力。冯凭算是看明白了,说:“不用着急,要是起不来就再躺一会。”
徐济之面红耳赤躺在她臂弯,他身体不能动,语言机能先恢复,声音虚弱地道歉说:“臣惊吓到娘娘了,还望娘娘恕罪。臣实在罪该万死。”
冯凭倒不介意:“你这病我见过。你这是羊角风吧?”
徐济之羞惭道:“臣这病已经半年没犯了,没想到今天在娘娘面前出了丑。”
冯凭说:“生病这种事,又由不得人自己,怎么能说是过错,快别说这种话了。”
徐济之平复了好一会,才慢慢活动四肢,试图站起。他白皙的脸上已经全是羞愧的红色,头发因为那一摔,也有点凌乱,发冠跌落,衣裳都揉皱了,身上是被他撞翻泼洒的茶水。
冯凭叫进人来,将棋盘扶起,将棋子归位,地面收拾了。
徐济之这场病发的,过了许久,身体还是僵硬无法行走。冯凭让两个太监将他扶到自己床上,安慰道:“先生不必担心,暂且在我这里躺一会吧。”
徐济之冷汗涔涔道:“多谢娘娘体谅。”
冯凭说:“你这衣服脏了,帮你脱下来不介意吧?”
徐济之说:“不介意。”
冯凭让宫女上来,帮他将外面的衣服脱了,盖上一层薄薄的蚕丝被。她坐在床边,将帕子在水里浸湿了,给他擦了擦嘴。她看他面如死灰,神色有些可怖,加之两眼无神,竟有点生无可恋的样子,不由地心生同情,说:“我让人熬一碗参汤来,喝下些,兴许有用。”
徐济之说:“不用参汤,臣随身带的有药,就在衣服袖子里,可否让人帮忙取过来。”
冯凭使了人去,很快取了他袖中的药来。是个白玉的小瓶子,里面盛放的是一种黄色的小药丸。冯凭说:“要几颗?”
徐济之说:“两颗。”
冯凭取了两颗药丸,帮助他用温水送服下。
冯凭说:“休息一会吧。”
徐济之道了谢,当真闭上眼睛。
宫女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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