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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师娘昨天晚上喝多了,在马车里睡着呢。回头等我们在京里安顿下来,再请你来家中做客。”

裴清殊尴尬地笑了笑:“师娘还真是和先生一样……潇洒啊。”

“哈哈哈,你不如直接说我们是放浪形骸,没个正形。”卢维突然收起笑容,正色说道:“不过以后不一样啦,为了儿子,我也得踏实下来,好好打拼一番啦。十二殿下,可愿收留在下?”

裴清殊笑道:“求之不得。”

卢维这么多年来,虽然声名很高,但因为出身寻常,又没有官职在身的缘故,他身上并没有多少银子。前几年教裴清殊时得来的俸禄和束脩,也都用来帮助困苦的百姓,还有娶媳妇儿了。

所以这次回京,卢维买不起房子,就连租房子都有些困难。这两口子只能回卢维夫人的娘家,也就是孟府居住了。

第105章 决心

裴清殊本以为,以卢维这样洒脱的性子, 应当会娶一个江湖女子, 或是极其出名, 性格独特的才女。谁知卢维最后娶的这位妻子, 竟然还是一位世家贵女,据说是永昌伯府孟家的姑小姐,永昌伯最小的妹妹。

说起这个永昌伯府,也是一个传奇。据说在三十多年前,孟家其实只是商贾,做的还是经营歌舞坊这种不入流的生意。后来,孟家出了一个绝世无双的大美人, 嫁给了当时大权在握的摄政王。

那摄政王对她极其宠爱, 想方设法地帮孟氏抬身份。最后那摄政王死后被追封为皇帝, 孟氏也被追封为皇后。新帝感怀摄政王的恩德,封孟家后人为世袭永昌伯。

许是因为祖上就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官家出身,孟家人向来洒脱不羁,在京城的贵族圈中, 好似一个异类。

这样想想, 卢维会看中孟氏,也就不足为奇了。

把卢维夫妇送到永昌伯府之后,永昌伯非常热情,硬是不让裴清殊走,非要留下他一起用饭。

裴清殊推辞不过,只好和卢维还有孟家人一起吃了顿饭。

孟家人个个随和可亲, 不似寻常贵族,总是端着架子。裴清殊刚开始还有点放不开,后来聊着聊着,喝着喝着,只觉越来越自在,不知不觉中就多喝了几杯。

等回宫之后,玉栏和玉岫两个一边给他擦脸一边念叨,问裴清殊今天怎么喝了这么多。

“高、高兴嘛。”裴清殊说着话,见玉栏开始解他的衣带,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们下去吧,叫小悦子进来伺候。”

玉栏和玉岫伺候裴清殊已经很多年了,他小时候光屁股的样子她们都见过。只是他现在到底大了,就算玉栏和玉岫比他年长许多,裴清殊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而且他总想着,这俩姑娘伺候他尽心尽力,不能让人家把一辈子都搭在他的身上。他之前已经提过好几次给她们找婆家的事儿了,可是两个姑娘都坚决不答应,非说要伺候他一辈子。

裴清殊没办法,只能跟淑妃提了这件事。

淑妃的意思是,玉栏的年纪大一些,在裴清殊还没出宫之前,先让玉栏嫁给一个傅家的管事。等裴清殊的婚事定了,将来一出宫,就让玉栏夫妇去他的皇子府替裴清殊当差。最近淑妃已经在着手帮玉栏相看了,玉栏是傅家的家生子,自然是淑妃说什么是什么,估计最晚今年年底就要嫁人了。

至于玉岫,玉岫本是清白人家的女孩儿,早几年裴清殊说要给她些嫁妆,送她回家嫁人去,可玉岫死活不肯,偏要跟着裴清殊,说是在宫里见贵人们习惯了,也不觉得伺候裴清殊委屈,不乐意回家去过那种鸡毛蒜皮的市井生活。

裴清殊没办法,只能等玉栏出嫁之后,再帮玉岫寻一个婆家,到时候让他们两口子继续在他的皇子府里住着就是了。

小悦子进来,帮裴清殊擦了身,换了身干净衣裳之后,因为酒醉的关系,裴清殊很快就睡下了。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一觉睡得太沉,第二天早上上学的时候,他死活没起来,晚了一刻钟才到。

陆先生不比从前那位朱先生,虽然人看着慈眉善目的,但治学规矩极严。所以,哪怕是面对功课最好的学生裴清殊,该罚的时候,陆先生一样要罚。

眼看着虎儿都那么大了,还被先生叫上前去打手板,裴清殊只觉得那戒尺一下一下地敲在自己的心口窝上,比让他自己挨打还疼。

裴清殊得了教训,回去的路上一个劲儿地跟虎儿发誓:“以后我一定不喝那么多酒了!谁让我喝我都不喝!”

虎儿把受伤的手藏起来,露出两个小虎牙,笑着说:“没事儿,我皮糙肉厚的,不怕疼。”

“怎么没事儿,打这么一回,起码叫你十天半个月握不动笔。”傅煦沉着脸说:“都说了这回让我来挨,你抢在前面做什么,显得就你对殿下忠心么?”

“阿煦……”见虎儿受了伤,傅煦还如此严苛地和他说话,裴清殊有些于心不忍,忍不住叫了傅煦一声,“虎子也是为了我好,你就别说他了。”

谁知道傅煦生起气来,连裴清殊都敢训:“殿下您也是的,前日临走前怎么和您交代的?永昌伯府的人喝酒都是论坛来的,您不说三杯就倒,但半壶也就是极限了吧。可我听小德子说,您昨儿个竟然喝了整整一壶……”

“小德子这个嘴碎的……”裴清殊小声念叨了一句,十分羞愧地说:“好了好了,我都说我知道错了嘛,以后不会这样了。”

“希望殿下不是只是说说而已。”傅煦神色凛然,一板一眼地说道:“您要知道,您是我们的主子,我们之间就是共生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主子若是行为稍有差池,我们这些下头的人就有可能人头落地!”

有这么严重么……

裴清殊心里这么想了一下,却不敢说出来。因为他知道,傅煦说的其实确实有道理,这一次的确是他大意了。

公孙明见裴清殊被傅煦训得低下了头,赶紧站出来活跃气氛:“好啦好啦,我知道阿煦你是心疼虎子哥,也是为了殿下好,可是就像你说的,殿下是我们的主子,我们可以规劝主子,却不能没有分寸,让主子难堪,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傅煦一愣,想了想后,对裴清殊施礼赔罪:“殿下恕罪,刚才是傅煦一时情绪激动,失言了。”

“不碍事的,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裴清殊见虎儿皱着眉头,在旁边不说话的样子,就知道他现在一定很难受,于是不再废话,让傅煦赶紧带着虎儿回府上药去了。

等他们走后,裴清殊见公孙明仍然留在自己这里,就问他说:“你怎么还不回去?”

公孙明喝了口茶,开朗地笑道:“还有几句话想和殿下说。”

其实说句老实话,虽然几个伴读里头,公孙明是来的最晚的,但傅煦沉闷寡言,虎儿敦厚老实,裴清殊还是和公孙明最合得来。

“你说吧。”裴清殊也不赶他,让玉栏下去准备了一些点心,两人边吃边聊。

“刚才傅公子在,这话我没敢说。其实我倒觉得,殿下这回犯错犯的正是时候。”

裴清殊奇怪地说:“这话怎么讲?”

“殿下现在尚未出宫,还没有正式在朝堂上展露头角。如果现在就能早早明白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更加谨慎行事的话,那于我们这些效忠殿下、追随殿下的人来说,其实是一种福气。”

裴清殊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意识到了自己肩上的责任有多重大。

“其实在殿下这个年纪,能够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十分难得了。只是我们视殿下为主,为殿下的期望不免高了一些,还请殿下谅解。”

裴清殊好笑地说:“什么叫在我这个年纪,咱们俩不是同年同月生的么?少在我面前装老成了!”

“嘿嘿,”听裴清殊这么说,公孙明瞬间原形毕露,“其实这头一句话,是我爹说的。”

“公孙大人?”裴清殊一听就来了兴趣,“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啊,殿下是个值得追随之人,让我好好效忠殿下,尽我所能,为您排忧解难,出谋划策。”

裴清殊挑眉道:“那你可知我现在最烦心的事情是什么?”

“自然是婚事了。”

裴清殊叹了口气,不再直着身子,而是用手支撑着下巴,苦恼地说:“母妃近日催得越发紧了。我心里烦,可又不得不尽快做决定。可是婚姻大事,绝非儿戏,我哪能在不了解别人的情况下,随便选一个妻子呢?”

“随便选一个当然不行了,毕竟殿下选的不仅仅是皇子妃,还有可能是未来的……”

公孙明的话没有说完,但裴清殊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说起这个,裴清殊忍不住又是一叹:“阿明,我也不把你当做外人。说句老实话吧,其实我到现在还没有想好,自己能不能争取那个位子……先不说大皇兄、二皇兄、三皇兄他们年长我许多,比我有更大的优势,就是我自己心里的这一关,也很难过得去啊。”

公孙明有点意外地瞪大眼睛:“殿下你还没想清楚呢?!那你这么努力读书做什么,就为了当个闲王么?!我还以为您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了呢!!”

“你先别激动,”裴清殊轻蹙眉头,缓缓道来,“我的想法是,不管最后能不能成,先朝着那个方向努力,把该做好的事情准备好。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父皇没有撑到我建功立业的那个时候,把皇位传给给了哪个兄长,那起码我还有本事,用自己的能力与之抗衡。”

公孙明摇摇头道:“难,太难了。自古以来,皇位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殿下想的恐怕太简单了。就拿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三位殿下来说吧,您觉得他们哪一个当上皇帝之后还会重用您?”

“那……四哥呢?”裴清殊发现,这是自己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同别人讲起有关皇位之争的心里话。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裴清殊忽然觉得心里放松了不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从今以后,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了。

可公孙明还是摇头:“四皇子纵然与您关系亲近,可他终究不是您,而是旁人。兄弟之情,在明道皇权面前,实在是太脆弱了。殿下又能拿什么来保证,四皇子会永远不变,像现在一样对您好呢?”

“我保证不了。”虽说四皇子本人并没有对裴清殊做过什么,但荣贵妃见死不救的事情,就像是埋在裴清殊心里的一根刺,就算把这根刺拔了出来,伤口一时也难以愈合。

公孙明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说:“那您就应该知道,谁都没有您自己靠得住。”

这个想法,其实裴清殊很早就有过了。可是因为自身的原因,他时不时地还是会产生一些懦弱的心理,觉得当皇帝责任重大,怕自己坐不好这个位子。

公孙明看他神色,好像明白了什么:“殿下是不是怕将来前途凶险,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太重,怕自己难以胜任呢?”

裴清殊诚实地点了点头。

公孙明忽然大笑起来:“其实啊,您完全不用担心这个。您现在还没出宫,身边就有我和阿煦他们了。等您将来出宫建府之后,还会有更多的人看中您的才能和实力,心甘情愿地来投奔您,做您的马前卒,或是智囊团。您要做的,其实就是稳住自身,然后知人善用。很多事情,都不需要您亲自来做,甚至不需要您动太多脑子。您是主子,只需要下最后的决策就好了。”

裴清殊听他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些心动。是啊,他怎么忘了,当皇帝不仅仅是一个人的事情,还有许多心腹大臣可以从旁辅佐。

若单论才能,可能许多人都比他出色,可他们都没有裴清殊这个皇子的身份。如今公孙明自愿追随于他,也是因为公孙家觉得在诸位皇子之中,裴清殊最为靠谱儿。

他真的不能再妄自菲薄,优柔寡断下去了!

“好,那你说……如果是以这个目标出发的话,我该娶一位怎样的妻子呢?”

公孙明笑了笑说:“说到娶妻一事,虽然我和傅公子的关系不错,但是我还是得做这个小人,背后说他一句坏话。我觉得他刚才教训殿下时,恐怕存了一些私心。”

“这话怎么说?”裴清殊可是一点都没听出来!

“殿下昨日去永昌伯府吃酒,应当知道永昌伯也有几位千金,与殿下年纪相仿。阿煦可能是怕殿下和孟家人走的太近,会看中他们孟家的姑娘吧!”

裴清殊颇为无奈地说:“所以,你也觉得我应该娶阿煦的妹妹么?”

公孙明摇摇头道:“那是最理所当然,但是也最没意思的做法。阿煦这个人作为男人的确不错,可若是女子也是这么个性子,咱们不说她不好,但是起码和殿下您,恐怕是合不来的。我母亲教导我说,人活这一辈子,不光光是为了功名利禄,也不能完完全全地为责任而活。自己的健康和快乐,也很重要。所以说,虽然在维系您和傅家的利益关系上,娶傅五小姐是最合适的,可您若是不喜欢她,那就一定不要娶,否则将来只会成为一对怨偶。”

裴清殊深感赞同:“此话有理!”

“其实,您现在挑花了眼,感觉京城中适龄的大家闺秀很多,但事实上只要您把自己的要求设定清楚了,候选人的范围就会缩小不少,然后再用排除的方法把不合适的人选排除掉就好了。”

这个裴清殊早就想过了:“我不想盲婚哑嫁,和没有接触过的、不知底细的人家结亲。我还是想娶一个我认识的姑娘,不说熟识,但起码是见过。姑娘的家世固然重要,但本人的性格也必须要好相处。至于年龄倒是不那么重要,只要比我大小三岁以内的,我都能接受。”

裴清殊说完,提了几个自己接触过的姑娘。还有一些公孙明知道的,裴清殊就没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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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明想了想,一个一个地给他分析:“要说这几位姑娘里头,自然是傅五姑娘和您的家世最匹配,但是傅五姑娘和您性格不合,所以排除。左三姑娘性格开朗,身份高贵,但可惜出身于左氏,容易埋下隐患,所以排除。容三姑娘性格讨喜,出身大家,但容家已经有了荣贵妃和四皇子,只要有他们在,容家就无法一心一意地为殿下谋算,所以,还是排除。”

裴清殊感觉再让公孙明这么分析下去,自己就要娶不到媳妇了,但还是要让他继续说完。

“英国公之女不仅身份尊贵,而且英国公手上有一定的军权,娶她对殿下来说看似最为有利。可殿下也要想到,万一殿下成了,荣登大宝之后……”

尽管屋里没有旁人,但公孙明还是用极低极低,只容他们二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很有可能外戚干政,扰乱朝纲,成为殿下施展拳脚的一大隐患。到时候国将不国,朝中定然一片混乱!”

裴清殊深以为然:“这个你放心,虽然英国公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但我原本就没打算高攀他家的女儿。”

他刚才根本就没提英国公之女,还是公孙明自己想到的。

公孙明听了,毫不意外地笑道:“我知道殿下不是趋炎附势之人,只是把我想到的,都同您交代清楚罢了。”

“那你排除来排除去,到底建议我娶谁呢?”说了一大通,也没见公孙明说谁好的。

公孙明也不故弄玄虚,直接问他:“殿下可曾考虑过您启蒙老师的女儿,宋姑娘呢?”

裴清殊脑中瞬间浮现出一个女子端庄文雅的模样:“你说的,可是老师的二女儿?”

公孙明颔首道:“据我所知,这位宋二姑娘乃是宋大人嫡出。虽然比您大了一岁半,但她底下的妹妹乃是庶出,不足以与您相配。”

见裴清殊沉思着不说话,公孙明继续说道:“先说宋大人吧,他出身清贵,还是延和十二年的探花郎,金榜题名之后便进了翰林院,没过多久就兼任了您的启蒙老师。可以说无论是出身,还是和您的关系,那都是没话说的。这些年来,宋大人的仕途十分顺利,每回任期期满,都会有所晋升,现在已经是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每回皇上去行宫,都会带上他在身侧答疑解惑,想来距离内阁仅仅一步之遥了!”

“再说宋姑娘本人吧,我也曾远远见过她几回。虽不如钟姑娘秀美,但也是样貌端正。毕竟是探花郎的女儿嘛,在长相上还是配得上殿下的。而且她才华出众,在京城中颇有才名。殿下娶了她不亏。”

裴清殊默了默,又是轻轻一叹:“你不用说了,我知道宋姑娘很好。这样看来,她和我的各方面条件也很匹配。只是……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就是……”裴清殊情不自禁地变得吞吞吐吐起来,“就是我知道她很好,我对她的印象也还不错,可以说是挺欣赏的吧。但是我对她还没有那种男女之情,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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