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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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时,唐漾觉得宋璟会是自己一辈子的隔阂,可如今再见,项目聊完,她情绪好像没有太大波动。

宋璟给她盛了汤,唐漾从包里掏出装有木盒的布袋,推还给他。

“好像欠你一个解释,”宋璟接过东西,想到什么,温声道,“那女孩子是我妹妹,同母异父。那段时间我母亲在重症监护室、离世,然后葬礼,我状态各方面都不对,忘了你会来看我,分手后才反应过来,”宋璟顿了一下,“当时晃眼看到的人影应该是你。”

如果早十年解释,唐漾想,他们的结局大概不会变。

唐漾再回想当初的情形,模糊的记忆里,那女孩子似乎也生了张绝色的脸。

“节哀。”唐漾晚说了十年。

“不必,”宋璟笑,“我和她没什么感情。”

唐漾不知道宋璟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但听他说过他的家庭。

宋璟母亲是个护士,极其貌美,父亲是中学老师,为人朴实厚道。宋璟母亲出轨、酗酒,会家暴他父亲。自他知事起,他母亲隔三差五便会带不同的男人回家,即便宋璟在家,也不会刻意关门。他父亲是受气的性子,但看到儿子茫然的眼神也会心疼,好几次鼓起勇气和他母亲商量“能不能不要带回家,不要让孩子看见”“孩子还小”……

他母亲喝酒,喝着喝着,一个啤酒瓶冲他父亲头上砸去。

血从他父亲脑门滑下。

他母亲在旁边骂骂咧咧:“你管什么?!”

“当初要不是你使诈逼我怀上这孽种,又跪在我父母面前求我嫁给你,我会是现在这样子?!”

“你不知道那些追我的人都开小车用手机,你一个穷教书的自己撒泡尿照照自己……”

然后,他母亲高兴会甩他一耳光,不高兴甩他两耳光,用极其憎恶的眼神看着他,他母亲脸上涂着父亲一个月工资买的、最好的化妆品,在宋璟眼里,蛇蝎大抵如此。

他父亲当初要娶他母亲,父亲家里所有人都反对,他父亲和家里人断绝了关系。

直到宋璟高中,他父亲被母亲捅了一刀,血流不止,进了医院,他爷爷才知道这些事,震怒之下把宋璟接了过去。

他爷爷是军人,肩上挂着衔,想把他母亲告上法庭。可他父亲又打着为孩子好、不要让孩子没有母亲的旗号,带着伤在他爷爷家门口跪了三天三夜,用昏死换他爷爷松口。

高考前夕,他母亲情夫死了,他才知道自己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他父亲心生怜悯,把他妹妹接过来。女孩子比他小三岁,一身青青紫紫皮带鞭出来的伤。

宋璟那时只给唐漾说到他父亲为了保他母亲,在他爷爷家门口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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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唐漾宛如听天书一样听完男朋友家里的事情,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为什么要求情?!为什么不离婚?!应该离婚啊!家暴是犯法的!”

唐漾去找宋璟的时候,两人会睡标间。

那天晚上,宋璟第一次和唐漾睡在一张床上,汲取温暖般、和着外衣抱住她。

良久,他像在评价完全和自己无关的事情:“畸形的爱情罢。”

那时宋璟也是在笑,挂着和现在、他说他和他母亲没什么感情一样的笑意,寡淡而凉薄。

唐漾那时只顾着心疼宋璟,现在好像明白宋璟这性子是怎么来的了。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唐漾:“你父亲现在还好吗?”

“提前退了休,在养老院,挺好,”宋璟看了唐漾几秒,问,“你和蒋时延在一起多久了?”

唐漾诧异:“我刚刚给你说我和他在一起了?”

“你和他总会在一起,只是时间问题,”宋璟低头啜了口汤,抬头,笑道,“他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欢你,比你想象中更早,虽然他吊儿郎当醒得慢,但终归会醒,醒了你们自然就会在一起。”

“啊?”唐漾耳根悄然漫上一层热意,她张张嘴,定成一个不太敢信又压不下去的抿笑。

听前男友说现男友很久之前就喜欢自己的感觉,真的是诡异又奇妙。

“第一次认识到喜欢,大概就是从蒋时延那儿,”宋璟说起蒋时延,同样笑道,“他以前经常在寝室夸常心怡,怼你。夸常心怡温柔大方懂事,怼你性子野,叫你一声‘漾哥’,你还真的就像男生一样和他疯疯吵吵。”

唐漾满脸问号:“你给我说我男朋友夸别的女孩子不夸我?他喜欢我?他这是喜欢我?”

宋璟瞧唐漾下一秒就要冲出来买榴莲的样子,赶紧道:“但他夸常心怡一句,会怼你十句,他就是用常心怡开个头,剩下的都在叨叨你,”宋璟思及什么,忍笑,“我那时候还特别奇怪,他说他这么讨厌你又烦你的,怎么还要和你说话,给你买零食,一天到晚找你问东问西。”

唐漾抻抻脖子,面色好看了些。

“而且他只允许自己说你,他可以说你不好,但别人如果敢应的话,他非得以牙还牙,”宋璟接着道,“你知道他会来事儿的性子,和人打交道如鱼得水,整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

参鸡汤别了油,口感温醇鲜美,宋璟多喝了几碗,就着唐漾脸颊若隐若现的绯红,说了很多——

唐漾和蒋时延周末会约饭。

那时没有外卖软件,宋璟说,蒋时延带她出去吃东西前,会先给冯蔚然他们打电话,问哪家好吃哪家不好吃,说漾哥不喜欢酸不拉几的泰国菜,说他们吃完还得回学校赶作业,不能太远。宋璟就看着蒋时延在寝室像条狗一样把合适的餐厅列出来,然后各个因素考虑得无比完整,然后隔天周日,又和唐漾吹嘘:“是不是很好吃,是不是时间刚刚好,开玩笑哥哥我是谁,就拿耳朵一看,就知道那家店怎么样。”

唐漾会笑着搡蒋时延:“谁是哥哥。”

蒋时延又抱头认怂:“漾哥,漾哥。”

还有蒋时延周末会带唐漾打游戏。

那时候的手游分区服,宋璟住蒋时延上铺,周五晚上总会看到蒋时延挨个登进去看看哪个是“爆满”哪个是“火热”“流畅”,等不了一会儿,又听他和唐漾语音:“不是我吹,就我这种全服前十的号一上去,方圆十里的菜鸟……”

宋璟跟蒋时延同寝六年,平常气质冷清,真当他捏了嗓子,倒把蒋时延那股嘚瑟劲儿学了五成。

唐漾对这些场景太熟悉,熟悉到宋璟一出声,她就笑出了声。

她没有笑蒋时延,一定是宋璟声线清润好听,她浑身才会暖融融的。

唐漾礼尚往来:“他那时也经常在我面前说你。”

宋璟:“他一定是夸我。”

唐漾陷着两个酒窝点头,给没有冲出来抡拳头的男朋友留足了面子。

唐漾那时听蒋时延说宋璟习惯超好,没坏脾气,除了对他蒋时延对其他人也没好脾气,唐漾那时觉得宋璟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十几岁的年龄,很难分清对美色一时好奇,亦或长足的喜欢。

很多时候是旁人都喜欢了,她也便喜欢了,傻子一把她推给别人,她也当真觉得傻子不喜欢自己,自己不喜欢傻子,稀里糊涂走在了一起。

“你好像真的没什么缺点,”唐漾慨然。“折腾”“耍性子”“不开心”这样的字眼好像从来不会和宋璟有联系,他说家庭是淡淡的,说分手也是淡淡的。

宋璟失笑:“有过自私。”

唐漾用眼神问他。

宋璟承认:“那时候看得到他喜欢你,也看得到你喜欢他,但你们两个互相看不清,我没提醒蒋时延,过来吻了你。”

“怎么说呢,那种感觉,”宋璟难得词穷,“就像偷了蒋时延的东西。”

唐漾和蒋时延原生家庭相近,性格互补,唐漾人前正经,在蒋时延面前嘻嘻哈哈,蒋时延是在外人面前可以嘻嘻哈哈,心里却装着明镜,大概也是唐漾在蒋时延心里的位置太重,十几岁的爱情太轻。

唐漾一本正经地纠正:“我不是个东西。”

宋璟发笑,笑得真诚而用力。

后来,两人再说到项目,唐漾提到陈强,宋璟说到和陈强的交情:“做任务,遇上a级犯劫陈强货车,”宋璟轻飘飘地,“过过命。”

唐漾心下讶然,但也没问宋璟具体做的什么工作,为什么这般凶险。

她得赶紧吃完饭回去看蒋时延,那条狗还重感冒着,嗓子哑到连话都说不出。

饭到尾声。

“对了,”宋璟擦嘴,扔纸,“你知道他以前乱码的网名是什么意思吗。”

“不就是乱码吗?”唐漾迷茫,蒋时延高一的网名也是他后来的微信昵称,和中学时代那些“紫晶天使之泪”、火星文“受过情伤的男人”一比,显得分外正常。

宋璟抬眉示意,“你开一下手机全键盘,”他从桌子旁侧的小木格里拿了一张餐巾纸,又取了一根牙签,捻在修长白净的食指和中指间,用牙签在纸上划出痕迹。

唐漾礼貌地换个方向起身去看。

“t$efvbhu,”宋璟一边写一边解释,“在全键盘上就是以‘t’为头,收在‘y’,画了颗爱心。”

“他那时说他这是和你义结金兰,永结同心,”宋璟笑声沉沉,“可谁家男女义结金兰就算了,还要用爱心。”

最初的那些悸然,好像都是藏在乱序里。

唐漾和蒋时延在一起后,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密码里那些杂乱无章的“j”“s”“y”大抵关于他,自己最初的密码可以追溯到高一,而其他地方,比如相册里“yysj”“ysj”,所有的所有,把他当挚友也好,喜欢也好,统统关于他。

唐漾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幸运,和一个自己可能喜欢了很久的人走到了一起。

那么更幸运的是,无意得知那个自己喜欢很久的人,可能同样喜欢自己,喜欢了很久很久。

再仔细一想,蒋时延在她面前也嚷嚷常心怡多女神,也吵吵他喜欢女人味,可他总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任何时候任何年龄,不管不顾近乎野蛮地将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一时间,唐漾出现了错愕又欢欣的心情。

这样的感觉,就像推翻一副多米诺骨牌,你以为自己的骨牌会裸背倒向他,结果他的骨牌也同时倒向你,两副骨牌恰好嵌合出漂亮的脊骨状,一股温温的暖流从她背脊经由四肢五骸流至全身。

“他对很多事情都无所谓,好像对你尤其小心,”宋璟正说着,有服务员背对唐漾推餐车过来,宋璟眼疾手快隔着衣服拉了唐漾的腕,餐车顺畅通过,宋璟余光扫过某处,附至唐漾耳边虚声道,“一点钟方向。”

唐漾眸里出现被遮挡的蒋时延,泛出轻柔涟漪。

如果唐漾和其他任何人在一起,宋璟可能都会动不该有的心思,亦或使劲浑身解数和唐漾牵扯不清,至少要在唐漾心里占据一席之地,反正他不是什么好人。

可那个人是蒋时延,宋璟便不敢。

唐漾和蒋时延就是他贫瘠暗苦生命里两团很小很小、但足以照到他的光,如果按照时间来算,蒋时延甚至还会更亮一些。

“对他好一点。”

他真的很爱你。

宋璟终究说了这句话。

唐漾敛好神色:“这是自然。”

不是“嗯”,不是“好”,也不是回答别人的托付,唐漾说“自然”。

蒋时延是她恋人,以后会是她先生,她会给他最大的宠爱,也不掩饰她的占有欲。

真好啊,真的。

漾哥和胖哥真好啊,真的。

照自己在部队生生死死,和漾哥分手真好啊,真的。

宋璟手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再抱唐漾一次。

唐漾拂下宋璟的手,宋璟微收着下颌看她,满眼清澈澄明。

两人结了账,故意路过蒋时延桌边,蒋时延已经走了。

临近七点,华灯初上,霓虹宛如春天花开般,从点到面燃得如锦如织。

宋璟诚实:“他那角度估计看到我们抱在一起了。”

唐漾左顾右盼找蒋时延的车:“有点难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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