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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苗十八知道了笑道:“这事儿说出去都没人信,谁能把这几个人给聚一块儿了!得,你们那荒山,这就成宝山了。有仙则名嘛!”

灵素心里流泪:“仙被赶走了呀……”

谷大夫在这里的时候,就往燕先生府里一待,没什么人瞧见。老司长一回来,加上又在府城领了一堆的各样奖赏,他在这里认识的人又多,没两天,连障底村的人就寻过来了。

燕府的门是进不去,就辗转到了方伯丰这里,却是说的那院子的事儿。

“这人家屋主都回来了,哪有我们这还‘麻雀赶出燕子去’的!我们这就腾地儿,不费事,如今也没几个人了。方兄弟,你能带我去见见老先生不?我得当面谢谢他。”

方伯丰便把他们已经去了别处的话同他说了,又道:“他们不是下来常住的,不过几天功夫,没告诉你们,就是怕你们心里不安。你要这么起来,不是反辜负了两位的心意么!”

又问他:“怎么说没几个人住了?今年好几件大事,正要人手的时候,是地里的活儿忙,腾不出手来?”

常量叹一声:“人倒是来得不少,只是不这么住了。”

细说起来。原来去年回到家里,男人们做工的事情是一早知道的,这娃儿们上午读书、下晌还能干活,还有女人们也能做工挣钱的事情一下子也传开了。不少人去当日在城里带孩子的三个妇人家里打听此事。

等到年后要来的时候,许多人家竟然一门出动了。田里就种上米袋子,十天半个月回来一趟看看就成。男人跟着里长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女人家也打算在县里找个织坊线坊的活计,孩子自己可以管,要读书还是干别的什么也好拿个主意。

方伯丰听了这话心里就是一紧,果然就听常量道:“这做活儿还是一样,只是地里就不像话了。米袋子虽养地,那得是需得养的地,挺好的田,能种稻麦的也种上这个了,就为了省功夫。我挨家劝了,也没用。都是丁田,还不能说交给旁人去。唉!

“还一个就是孩子们的事儿了。上年不管怎么说,就算再怎么不爱读书,该上的课还都去上了。下晌也有几个一直在书楼里抄书的。我们回去的晚,考试和抄书的嘉奖都轮到了,也有几个出挑的。

“我本想着,这不是个现成的榜样么,回去给大人们说说,年里空闲的时候好好给娃儿们讲讲道理,来年更努力。结果却成坏事了!不说自家的娃儿没用心,倒觉着是看管的人有偏向,要不然怎么自家的娃儿挺机灵一人,读书还读不过木呆呆的那几个!

“还有几个娘儿们,还去问那几个管孩子的,疑心她们克扣了娃儿们做散活儿挣的银钱!把那几个给气的!人家来这里看孩子,我们都没好处给她们,又不付工钱,当日都是众人推举的有耐性对人好的。人家这回带回去一些银钱,还是自己做活儿得的。结果遭了这样的冤枉,谁还肯干?今年我一个个去请,都不肯应承了!”

常量一通叹。

生了龃龉分了心,自然没法同从前那样了。那三个之前在县城里做了活儿的,回去跟自己男人一算,不如自家带了娃儿去城里过日子。男人去干活儿,孩子自己看管,孩子既上了学堂,自己又能找差事做,——就管自家的娃儿,不用整天呆在家里,不费那么些功夫!

她们一行出来,立时就有人跟着学了。

有亲戚的先托了亲戚帮忙,是近亲关系好的,就在人家家里借住,不是的就让人帮忙赁个屋子。那三个之前在县里“见过世面”的妇人,索性就撺掇自家男人在官租坊租了屋子住。

只是这下常量能管得上的就只有男人们的活计,至于娃儿们读书的事情,他就管不上了。人都分散住着,到底谁上学了谁没上他也弄不明白;知道有哪家娃儿没去读书的,劝两句,人家不听你也没辙。

“今年弄出各样蒲包的东西来。这下除了折袋子,又能编蒲包了。加上县里还有跑腿的差事可做。——乡下哪里见得到这么些现钱,都迷了眼了!不肯叫娃儿读书去,尤其是娃儿本来也不爱读书的,就索性都干上这些当成个本业来做了。唉……”

方伯丰想了想道:“之前抄书的那几个我看还都来抄书的。”

常量点点头,这几个他也特地一家家寻了问了,确实都还在读书。“上年两样嘉奖可也得了不少好处,再加上听说今年书楼里也有课了,更长学问了。有两个娃儿都有大铺子想要叫去做活儿,他们爹娘来问我的意思,我劝他们读完了这两年再说。他们也听了。”

说完这些,常量又道:“如今那里就住了几个爹娘没跟着来的孩子,我同我家的管着呐。你说我们这不是……结果人家屋主来了反要避着我们,真是……叫我们这心里……”

方伯丰拍了拍他肩膀:“你这做得就够好的了。老司长也是知道你这人,知道你们做的这些事儿,才会这样。你要借了他地方整日吃酒玩笑去试试,看他不连夜下来轰你们走呢!”

常量也跟着笑起来。笑完又道:“我们也只能凭良心做到这里吧。到底人都觉着自己聪明,生怕叫人赚了便宜去,最后还是都听自己的。话说回来,我们自己也没多少见识,也未必就一定对了。所以……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方伯丰叹一声,也没什么话可宽慰他的。

第380章 谁也不傻

灵素刚把自家山头让出去,县里又有了新动静。

年前拆搬个干净的棚户林,赶年里还在城里招了回人,这一开春就预备要大干一场了。

棚户林在城外,这城门外除了离得最近的城根村,还有许多散落的住家,寻常就叫做城沿户。灵素同陶丽芬那铺子里头请的两位大娘,就是住这些地方的。

这些住家多半都在城边路旁起的房子,都不晓得什么时候落的根,算上去也有三五代人了。多半没有正经田地,寻常就靠各处当差谋生。

这回棚户林那边要起官库,把他们还捎带上了。

官府的人上门告诉他们,那边造官库,会留下一些地方专门盖住人的房子。加上往后来往的客商更多了,河道和路都要拓宽,他们住的地方许多不合适的。若是他们愿意,可以按着如今的屋宅大小,换一处官库那边的屋子住。那边到时候都是二层小楼,底下可以开店做小买卖,上头住人,两不耽误。

“你们说这事儿是不是真的?还能有这样好事?不是骗我们想把我们轰走吧!”大娘听了都不敢信,同灵素和陶丽芬这么说。

灵素转天打听明白了,告诉她们,都是真话。且那宅子还能按落地的算,你这里三间房的,能在那里换一处三间两层的。

大娘还犹豫,陶丽芬道:“放心吧,她家相公就是衙门里当官的,这话准没错。再一个,你们自己瞧瞧嘛。如今这县太爷可不就是这么个路子?!那官租坊,多少便宜!听说如今都快住满了。还有早先拿辣茄儿做菜,那多少银子就给出来了。这回肯定也是这样,就是为着你们好呗!”

果然没多少日子,有胆儿大的真的找去衙门签字画押了,人家那里就真给了他一张房契。果然是按着落地大小分的。

这下炸了锅了,他们这里是欢天喜地的,城里许多艰难过日子的就不高兴了:“怎么城外的反得了好处,我们倒不管了?!”

有人笑道:“你要愿意往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住去,直管去问问。棚户林那是什么好地方了?这回把人哄过去,不过是为了往后那里多些人气,又多了多少不消花费的火贼探哨!晚上进出个城还得翻墙爬楼坐篮子的,你眼红他们!”

起先不忿的那些想想也是。如今这城里的屋子不说买,就说租,得比外头的值多少钱?!

大娘们也都去换了房契来,就等这边盖好了搬新居住了,陶丽芬却愁上了。她同灵素商议道:“我们这里做的就是码头上干活儿的人的买卖。现在虽不少挑担摆摊的,奈何没我们地方大,所以不碍着我们的营生。可等那头的住家街巷起来了,那边就是成排的‘酒菜面饭’了,我们反成了冷旮旯,这可怎么是好?!”

这灵素也没法子啊,只好道:“这边做活儿的人总还有那么多,也不至于都没生意吧。”

陶丽芬看看她:“就算还有人来,也到不了如今的程度了。”

灵素当机立断:“那要不咱们改干别的?”

陶丽芬想了会儿叹道:“再看看吧。现在说改,也不晓得改什么合适呢。”手里忙了一会儿活计,又接着叹一句,“如今这县里一年一个样儿,都不晓得这一折腾又成个什么样儿,这日子呐,就没个安生的时候……”

她这里为各样变动不安,还有专喜欢这个的。

这日灵素去米市街看胡嫂子一家,顺便就去了大连店。七娘正好在里头,俩人就上楼吃茶说话。

说起近日县里的大事来,七娘就道:“嗯,不一样了!我正琢磨着,我也得改改行事呢。”

灵素不解,七娘便道:“这店的买卖,往后准定越来越好的。县里的人挣钱容易了,吃饱喝足了,就该讲究上穿戴了。东西渐渐的也不光看个价钱和实用,还得好看,还得有名气,还得显着自己身份!你想想,我这买卖是不是挺合这势头?

“不过光干这个也不成。我看……绍娘子那路子不错。这店不过是卖些东西,咱们这里闭塞的时候,开店就靠个消息比别人多比别人快,能从别的地方趸些新鲜货色来;如今天南地北来的人多了,靠着旁人的‘不知道’来赚厚利就难了,这时候靠的就是个眼光了。一年新出几十种料子,哪个好哪个不好,好的又做什么最合适,什么颜色最合这里人的喜好……这些可不是光靠有银子有门路能进货就成的。

“不过再怎么着,也不过是个中间人的意思,在这地方上却不算有力道的。比不得青灰、菌生板、德源绒这些。我想着,还是该做点东西出来才好。你看咱们县怎么起来的?水路陆路都通顺了,又赶上双运河开通的好事,来往客商多了,这是一个。

“可这个不保险啊。你看看三头县,早先几十年也挺繁华,如今还剩个什么?这来往的人就跟流水一样,来了又走了,什么也落不下,一旦别处一起来,你这里就完了。一个地方得能留住东西,再有自己的出产,才算稳当了。你细想想,实则我们这里是从辣茄儿菜色、各样绒料、锦缎,再到后来的青灰那几样,才越发兴旺了。

“最开始咱们只是照着人家有的做。绍娘子那时候的织绒行还是跟丽川那边取的经。后来就能有自己的东西了,加上早年织绒,也有熟手了,做过那么些器械,匠作行的手艺也能跟上了……啧,你算算,是不是往后做点东西才是顺大势的路子?所以我就琢磨这个呢!”

灵素问:“你不是还要去府城开连店的么?”

七娘点点头:“这开店里头的讲究同这里是一样的,无非那边的人情要应付应付,还有各样地租税钱高些。架子还是如此,不算多新鲜。我还是想正经做点什么东西才好。”

灵素见惯了她的手段,只当她这会又要弄什么大手笔,哪知道她却全不是这个打算。

她道:“青灰和菌生板这样的,都是机缘,不可强求。我还是先照着织绒的那个路子来,先看看有什么成气候的买卖营生,找人先做起来。一样成了,再做另一样看看。倒也不一定就做哪一样的……嗯……”

说着就皱起眉头琢磨上了,好一会儿,回头问灵素:“有什么这样的东西没有?”

灵素心说要不我把我儿子给你带来你问问?

没脸这么说,想了好一会儿,把杏妮儿说的做烘糕的事情讲了,又道:“说那个不怎么用水,好携带,又油润好吃。不过现在正试着呢,也不晓得能做成什么样儿……”

你不知道?杏妮儿那里的方子全是你给的!

灵素就为了个吃的来的,她也真想把自己琢磨出来的、各处看来又改良自创过的吃食都做出来给人尝尝才好。可她如今行事没那么方便了。一转眼弄出来百十个饼,她儿子该给她算数了……所以她做起来极累的,不累身子,累心,——她一边做一边得考虑这凡人要是干这个,大概什么速度,能做到什么程度,自己也只好比着来。

结果来了个烘鱼干的杏妮儿,也是一门心思爱做吃食的主儿。灵素算是寻着出路了,从前她就教陶丽芬,可陶丽芬是正经做买卖的,别的花里胡哨的她可没想学。杏妮儿就好多了,孩子嘛,什么都感兴趣。这么的,她都不晓得告诉了杏妮儿多少菜色点心的做法,闹得杏妮儿一门心思想读书,就是觉着这么些方子光靠脑子恐怕记不住。

七娘也不晓得听没听进去,胡乱点着头:“嗯,吃食,嗯……”

两人这一场不算商议的商议,灵素也没放心上,又接着忙她的医术去了。

去年西凉道大旱,山南道也跟着受灾,就德源县提前半个月下了三天雨。这事儿传了出去,知道的都说是因为德源县有个神湖的缘故,那都是神仙保佑!

连京里都知道这个小地方的故事了。倒不是因为德源县这么有名气,而是谢家老六年夜饭掣签的事情在他们本家里头传开了,成为一时笑谈。一往里头追究,自然就说到这个遇仙湖的事情上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传言,如今往德源县来的人越发多了。

那日灵素就遇见了一位,——当年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两袋黄绿丁的大叔。

这回大叔不光是来做买卖的,还想在遇仙湖附近买处宅子。奈何等了多半个月了,还没什么消息。他也晓得这地方多半是有价无市,也只好接着等吧。

灵素遇见他时,他正同几个人在饭庄子上吃饭,灵素认了他出来,还特地上了两个敬菜。

第二天这位大叔又带着从前跟着他一块儿在门口搁板上吃酒的壮汉来店里吃酒,笑道:“地方是宽敞了,只是反没了当日的味道了。”

那汉子也帮腔:“吹着冷风喝着热汤,多带劲!”

虽这么说着,这一顿也没少喝。临走时候对灵素道:“小嫂子买卖做得厚道。这宅子是你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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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灵素点了头,笑叹着也点点头道:“好,好,若眼下没个屋子,赶紧买了才好。这地方,了不得,往后只怕越发买不起咯!”说着话叹着气,汇了账走了。

灵素这边就跟店里的两个伙计说:“听着没?赶紧买去!”

那俩都乐:“东家听那人胡说呢!如今就够贵的了,还涨?咱们县的地底下难道都铺着金砖呐?!”

灵素想起之前黄绿丁的事儿来,却道:“那位是正经走南闯北的大买卖人,那见识不是咱们能比的。不哄你们,能买就早些买吧。”

一个伙计摇着头走开了,另一个倒是认真想了会儿,却道:“太贵了呀,已经太贵了……”

说来也巧,他们这里说买屋子,那边刚卖了一个来月煤饼和炉子的毛哥,也同良子商议上了:“我看我们赶紧把边上那块地也先买了吧。”

他们之前买的荒地,边上还有一块,当时钱不够了,就没能一气买了。

良子听了道:“刚挣几个钱,又都给花了?那地买来也盖不起房,圈不起墙,买它干啥!白填着钱,还不如存钱庄里去呢,一年也得些利息。”

毛哥却掰着手指头道:“去年咱们在这里住着,坊里还空着好些屋子吧?后头还有几处都没开。今年你看看,忽然多了多少人?还有刚来的几家,我问了,都是从县城里搬出来的。说是里头的租金涨了,觉着不合算,算算还是住这里合适,除了上工多走些路,别的也还好。”

良子就想起黑杠子和二牛几个来,便道:“不是也有搬走的么……”

毛哥就叹:“我怕搬走的再想进来可就难了,到时候没空屋子,只能等着了。”

说完又接着算,“到时候坊里也住不下了,又怎么办呢?这附近的城沿户也都要换地拆房了,再离得近的,就得数这城根村。可这村里跟县城里不一样,没那么些房屋买卖,多半就得买地自己盖。县里又有规矩,良田好地是不许占的,那到时候还不得都奔这些荒地来?这荒地也有数的,我们这里是靠西北边,离码头城门都算近的。再有几块都在南边和东边了。你想想,这一样东西百十个人想买的时候,得什么价儿?”

良子说不出话来,有心想反驳几句,也找不到词儿,只好挥手:“随你随你,反正都是你的钱,你的道理!”

于是毛哥就真把刚挣到手的煤饼炉子钱和力气坊那里分给他的滑索钱,都拿去买了边上那块地。

作者有话要说:

这阵子忽冷忽热,大家也都保重吧

第381章 同谁争

炉子同煤饼的买卖,最开始并不算好。还是南城几处食摊和饭庄上开始用了之后,慢慢传开了的。毛哥一边跟窑场加订了两批炉子,另一边就跟良子两个没日没夜地干上了。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没断了去读书。

良子劝过他:“现在干活儿都来不及,那读书上课的,我看不如停一停。你真想念,往后买卖做稳了咱们再去。”

毛哥却摇头:“这样的事情,只要一停了,就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再开始了。何况如今我们也没空闲抄书看书去,就靠着上课才不至把从前学的给忘了,更不能停了。”

劝他无果,良子也只好接着跟他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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