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节(1 / 1)
看灵素不解,便道:“我问过旁人了,他是这边扛活的大工,那就是一趟活儿下来拿钱最多的那一个!好的时候,一天下来能有四五百钱,寻常也得有一二百。他之前都在棚户里住着,那地方能花多少钱?这么些日子下来了,总不会都给家里了,身边一点钱都没留吧?
“听说之前听戏看笑话逛酒楼的,玩得乐呵着呢,天天把澡堂子当家了,还、还打外头叫人进去搓背!这是正经人能干的事儿?这回开始说想要借十两,后来说借三五两也成。问他干什么的,他说欠着些房钱和酒钱没给,就周转一下,十天半个月就还来了。
“我就呆人呆想吧,他这一个扛大工的,一块儿的人都晓得他挣得多吧?他要周转个三五两,何苦还这么大风雨跑来问你一个非亲非故的人!那些人为什么不借给他?还有,这欠的房钱和酒钱有三五两、甚至快十两,他当自己是什么人?住寻常客栈一天也不过五六十文,他这是多少时候没给房钱了?怎么论都不对!
“要真是个勤谨的人,遇着个什么七灾八难的,咱们自然能伸把手就伸把手。可这恨不得一天赚得比我们还多呢,愣能给花到净光还倒欠的地步,咱们凭什么帮他?你可听我这一句儿,不能开这个头!你真借了一回了,他之后再来,你借不借了?不借了没准之前的都不还你了,借了更不晓得后面还来什么!这样的人的事儿,少管,不值当的,真的!你千万信我这句话!”
灵素只好跟着点头,这时候人家不来,她也没有那个功夫满大街找去。既然不是什么急病急灾的,下回碰到了再问不迟。
陶丽芬虽见她点头,却还是放心不下,俩人一块儿当对手做活儿,她嘴里还没停地说那小子怎么不靠谱,灵素若是大街上不小心遇上了,也只推说身上没钱,万不可抹不开面子云云。叨叨个不停。
灵素听了心里直笑,见陶丽芬这个样子又觉着心里热乎。想当初大家初初相处时候,陶丽芬哪里有话?一天都听不见一两句的,这会儿紧着唠叨,可见把自己看得多亲了。
她心里一这么想着,脸上就露出笑意来,陶丽芬看了只当她没往心里去,更着急要说她了。
俩人正掰扯不清,外头杏妮儿父女两个过来了。陶丽芬便立马问起二牛的事情来,多个证人,好叫灵素知道自己所言非虚,不是吓唬她的。
姚瓦匠说了几件事儿,同方才陶丽芬所说无二,又道:“这样的过法在我们工上其实挺常见的。日日干活都是现钱,有家室的好些,光棍一条的都是拿来就足花去,没了明儿再赚过。这活儿本来就累人,人一累狠了,松下来就生怕亏待了自己。什么好吃好喝的只管招呼去,多少银钱也不够造的,毕竟真有几分家底的人谁来干这个!”
一旁大娘便笑了:“姚木匠就挺厉害,愣是给攒下了买房买地的银子,这多会过日子!”
边上一个说她:“老货,总是给人换行当,都说了不是木匠!”
大娘不以为意:“没叫错姓名就成,干什么行当不是干!”
姚瓦匠也不同她们计较,笑道:“我不是带着妮儿呢么,自然同他们不一样。还一个我当日跟的头儿也好,我们扛活儿,每回只能领一半的银钱,每个月月初领上个月的结余。有的人,你一回给他二百三百的,他转眼就给花没了,一下子到手四五两,就觉着是个数目了,反倒能存下些来。”
大娘笑道:“可见你是个老实的!那人是变着法子克扣你们银钱呢!这么一来,他手里常年一笔几十上百两的活络钱,谁有急用的时候他能借出去,白赚一回利息,整一个没本买卖,你们还做梦呢!”
姚瓦匠也愣了下,随即摇头道:“还真没往这头想过,不过给的都是足数的,我们也确实因这法子得好了。后来我离了那里,自己也还按着那规矩来,拿了工钱先存起一半来。后来……几回大事,幸好手里有那么笔银钱,要不然还真不一定能撑到这里……”
陶丽芬点头:“有时常思无时,咱们这样没根基的,除了自己给自己攒点底子出来,还有什么法子?别整日看人家如何如何发财眼红,自己眼下就能做的先做起来才是根本。”
这话却是说倒姚瓦匠心坎里了,俩人又多说了几句,却没见着边上俩大娘相互打眼色正打得飞起。
第288章 神仙偷法
那两个聊得挺有话,灵素也没有大娘们丢眼色的技能,在一旁教了杏妮儿几个新的络子花样,就带着娃儿们出来往三凤楼去了。
大师兄一下子就把俩娃儿都抱在了手里,鼻子里哼道:“伯丰来说过,晓得你们娘儿仨被挡山上了。下回你要去自己去,可不准带娃儿们过去了!要出门就把娃儿放你嫂子那里!”
灵素听了心里翻个白眼,全没把大师兄的话听进耳朵,只扯着脖子往里头看,嘴里问道:“师父呢?”
大师兄道:“去遇仙湖边寻燕先生去了。”
灵素撇撇嘴:“雨刚停就瞎往水边跑……”
大师兄反制她:“你倒是在山旮旯里守着大风大雨的,挺能耐。”
师兄妹混成这样的也少见。
大师兄一低头对着俩娃儿,立马换了面色,语气软着道:“这些天在山上吓坏了吧?一会儿舅舅给你们做一桌好吃的补补……”
正报菜名儿呢,苗十八回来了,一见了先上来把岭儿抱怀里了:“可算见着了!我都差点叫人去山上接你们回来!”
灵素心说要想回来我一点脚的事儿啊,这不是怕吓着你们么。结果我是不回来也吓着你们,回来也吓着你们,可真是为难我啊。
燕先生落后几步也进来了,灵素同大师兄赶紧行礼。——对自家师父没大没小尚可,对旁的长辈那可不能马虎的。
湖儿看见了燕先生就在大师兄怀里给燕先生行礼,燕先生也惯了,伸手把他接怀里了,捏捏小胳膊道:“挺壮实,挺好。”又把了下脉,“没受什么惊吓,胆子挺大呀。”
湖儿笑眯眯道:“惯了便不怕了。”
燕先生听了大笑:“好一个惯了,有魄力!”
这饭就没能在三凤楼吃成,换苗十八家去吃了,席面还叫三凤楼给送家去。苗十八又让人去衙门请方伯丰,结果说方伯丰往遇仙湖去了,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回来。
苗十八得了回音摇头,燕先生笑道:“这是我那妹夫带出来的人,活脱活样。”
苗十八苦笑道:“若是单一个衙门里的官爷如此着紧民生,那我得大大赞他个好。只是这又是自己女婿,滋味就难了。人只一个,一天只十二个时辰,他管旁人多了管自家自然少了。得会我这徒弟虽憨气,能耐还有的,心也大,不会同他计较,要不然这日子可怎么往下过!”
燕先生笑道:“我那妹夫还不是如此?是以说要出个为国为民的难,不止得有这样的能耐人性,还得有这样的运道。要是家里也非要他做主不可的,这人就蜡烛两头烧了。以我妹夫那个劲头,——不是我说他,若非我师妹实在了得,里外一把抓,只怕他活不到这个岁数!心里挤也挤死他了!”
苗十八看看在那里跟着俩娃儿一起埋头苦吃的徒弟,不由得失笑:也好,憨人不受气,心里不存事儿嚒!
喝到后半,俩娃儿都睡着了,方伯丰才匆匆赶来。
一问还没吃饭呢,赶紧给盛了热饭上来,三两口吃了一碗。再一细问,合着中饭晚饭都没吃呢,两顿并一顿,可不饿得慌!
苗十八看得又是心疼又是埋怨:“这身子骨得顾牢!年轻的时候乱造,等上了年纪觉出不好来了,费多大力气都不一定补得回来呢!要紧要紧,不管想做什么,自己命没了,光有志气管什么事儿!”
方伯丰赶紧都答应着,燕先生便又说起方才那番话来。他晓得苗十八心疼自家徒弟,只是这话他不方便说,只好自己替他说了。
方伯丰听了却道:“我这还算是职责所在,她比我还不如了。之前听说双羊镇那边山崩水出的事情,都睡不着觉。只说自己有功夫,早知道过去瞧瞧就好了……”
苗十八便想起之前鲜石渣水的事情来了,一笑道;“得,合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俩谁也别嫌谁。”
一会儿苗十八的长随进来递过一个包袱,苗十八接了递给燕先生道:“瞧瞧东西对不对。”
燕先生笑道:“这回可多亏你了。”
苗十八一笑:“又说这样话,寻东西不过费点力气,你那活儿可没人能替。赶紧看看,若还不对,这会儿还能着人催催去。”
燕先生听了这话,便伸手把包袱解开了,里头几个小银盒子小瓷瓶,一样样看过,点头道:“没错,就是这几样。”
看完了想把包袱系上,边上伸出一只小手来按住了,燕先生一看是湖儿,便笑道:“这个可不是能玩的东西,要紧着呢。”
湖儿却问道:“画画么?”
燕先生一愣,又笑道:“你怎知道是画东西使的?倒也算画画。”
湖儿边看着他道:“想看。”
燕先生看着孩子不晓得怎么回这话才好,苗十八却笑道:“这娃儿自小同你亲,要不明儿个叫他们娘儿几个也过去瞧瞧,开开眼界。”
燕先生听了这话看了苗十八一眼,却问湖儿道:“真想瞧瞧去?”
湖儿笑着点头,燕先生便伸手蘸了点酒往桌面上画了个东西,对湖儿道:“看不看得明白?能不能画出来?可看得出这关窍在哪里?”
湖儿见了这图样面露喜色,看了一会儿,也没蘸水,就伸出一根指头在桌面上比划着道:“这样,这样,再……这样。要一笔成,不能断。”
苗十八方才原是半开玩笑的意思,这下更觉意外,看着燕先生抚掌乐道:“莫非真是缘分?想是你当日看顾他们太过,或者命里就带着能耐投奔你来了!”
燕先生自己也挺震惊,略平静了下来对方伯丰同灵素道:“明儿我们要祭湖,你们可要来看看?”
方伯丰头一个反应:“没听衙门说这事儿啊。”
燕先生摇头:“同衙门没有干系。”
方伯丰“哦”了一声,脑子里还全是公务,也没深想,只对灵素道:“我这阵子都顾不上旁的了,你要想去就去吧。”
灵素方才见燕先生画下来的东西,却有两分符文的意思,心里一动,又听燕先生相邀,便笑道:“那我就带娃儿们过去凑凑热闹。要办祭品不要?就不消师父动手了,我来就好。”
苗十八笑道:“你倒是有孝心,真神仙还能看得上这些东西?那都是人借机瞎起哄的。”
灵素听了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这神仙就是为了这些东西才来的这里。
第二天起来了,给娃儿们换衣裳的时候,湖儿问道:“娘,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灵素挺奇怪:“不是你昨儿闹着要去瞧的?这都没去呢又惦记回来了。”
湖儿道:“我还想去织绒布的姨姨那里。”
灵素失笑:“怎么想起往那里去了,你妹妹大概只想去隔壁呢。”
湖儿道:“那些缠线的东西我看明白了,想告诉姨姨。”
灵素听了呆了呆,咂咂嘴道:“你都看明白什么了?一会儿给我说说。”
于是三人坐了官船往遇仙湖去的路上,娘俩就比划上了,灵素见他没有胡说,还真是想明白了,心里有些感慨。想想也是,阵灵投胎来的,这些一根线缠来绕去的事情于他而言自然简单得很。只是这世上这许多人,哪个不是有来历的?可也没见都能把灵性里的能耐拿出来用呢,怎么自家这俩就跟没忘干净似的……却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小岭儿则一路关注着两旁过路小船上的鲜菜果子肥鸡大鱼,还问她娘:“问什么要七菜菜呢?七又又就够了呀……”
灵素都懒得理她。
到了燕先生家里,见里头屋宇楼台都古朴异常,尤其几株老树,看着都得二三百年大小了,难怪上回知府来这里都借住在他家。
靠湖专有一处楼台,这会儿按着七星位摆着香案,中间一处圆案,燕先生正铺排些什么东西。
管家把人领到了出声禀报,燕先生回头看看点点头道:“好,你先下去吧。”
一会儿苗十八和大师兄也来了,见燕先生脚边还跟着个半大娃子都有些愕然,灵素朝他们苦笑道:“拦不住,平常也没这么拧。”
苗十八笑笑道:“缘分。”便不说话了。
一会儿燕先生拉着湖儿的手过来交给灵素,对众人道:“这就差不多开始了。”
苗十八道:“差个人。”
燕先生笑道:“小儿子调回京里了,老两口就赶过去看孙子去了。说少则半年就回来,多就不知道了。”
这说的是鲁夫子了,之前忽然说要上京,灵素和方伯丰知道了消息赶去送行,很是预备了一些路菜。夫子夫人则给俩娃儿一人又做了一套衣衫,还有几个小香囊,只是那东西灵素看着都觉得不是拿来穿用的,还是拿框子拢着挂起来合适。
苗十八皱了皱眉头,边上不知道哪里传来几声磬声,晓得到时候了,便也不再多话,做了个有请的手势,又把岭儿抱在了怀里。
湖儿还想跟过去,灵素拉了他的手冲他摇了摇头,才作罢了。
燕先生缓步到了中间圆案处,也不见如何举动,只在那里面湖立着调息。过了一些时候,忽然一提气,从边上取过两支笔握在手里,在边上的大瓮里蘸了什么料,开始往中间铺着的素白长纸上写起来。
两根笔打落到纸上就没有再提起来过,众人都在他背后,只能看清他的动作却看不清他所作的东西。
灵素有神识,没忍住就越过去偷瞧了两下。这一看却把她自己看呆了,——这莫名其妙的图中竟隐隐含了一丝灵韵,这是从哪里来的?看那瓮里的颜料也不是什么兽血兽丹的,从哪里来的灵力?
忙静下心来体察,却发现是跟湖里大阵的一点联结,这图形配上那些古怪的颜料,好似能同底下的护阵产生点什么共鸣。灵素神识沿着那灵韵微微延伸,觉察到的是一副漫天浓云的图景,全是憧憬和愿望之力。
悄悄收回了神识,认真看起那上头慢慢增添的图样来。原来神念还能这样同凡人沟通……她都忍不住有些兴奋起来。——之前那位大前辈留下的识念中,有一段关于神识改念的话。就是修者用自己神识之力去改变凡人的心念,当日灵素还偷偷跟方伯丰试了一下,结果闹得方伯丰还以为自己心里住着个色中魔,差点连自己都不敢认了。
不过那法子据说易被反噬,又关联到此界中因缘,且灵素同方伯丰耍的那花枪也远不是入门正宗,——只能叫被试者当成个“乱梦”看,哪里算什么“改念”?!
她这阵子经的事看的人太多,常自觉无力于人自认的心念,是以很对那“改念”之法有几分垂涎。只是能耐悟性都有限,几次三番不得其门而入。却没想到,机缘落在这里了!
第289章 今朝有酒
燕先生这祭湖,同上回那位大神侍的声势相比可真是逊色得多了。没声没息的,这地方请个年神还得放炮仗不是?费了老鼻子劲儿,写完了那两张长纸,就着烛火在一旁的铜鼎里一烧,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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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灵素看到,实在在那绘制的过程中,讯息已经传到护阵上了,烧不烧的倒不算要紧。她心里奇怪这法子是哪里传下来的,燕先生又怎么会的这个。只是又不好开口问,一问先把自己的底给漏了。
燕先生下来后,苗十八同大师兄便上去扶着他到一旁软榻上坐下了,管家立马端上人参桂圆汤来。又给余者都上了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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