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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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西先生强调道:“我会在复活节之前赶回来。”

即便是从不许别人反驳自己意见的德·波尔夫人也明白无论从情理还是道义上,她都不能勉强要求侄子留下,只能用埋怨的口气应承道:“这次你可不能再出尔反尔了!我还指望你来当安妮的舞伴带着她去觐见国王陛下呢,难道你想把这个机会让给菲茨威廉上校?”

达西先生的唇角又一次抿成了直线,“请您替我向德·波尔小姐道别,并转达我衷心的祝福。”

他说着便深深鞠下一躬,神色匆忙地走出了起居室。

见到那些进进出出搬运行李的仆人,德·波尔夫人才知道她的好侄子竟然连箱子都提前打包好了,只等着主人首肯离开罗新斯。

不忍心责怪侄子,满腔怒火的女主人只能把枪口调转迁怒无辜路人,“所以我才不喜欢那些只知道追逐利益的商人!达西整天跟他们呆在一起实在是太让人担心了!”

“您说的没错!”

姜金生太太不愧是最好的应声虫,连忙附和道:“那些不成体统的商人就像是夏天飞舞的蚊蝇,哪里有血腥味就往哪里钻!”

严厉批判过商人犯下的每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不会选择与其同流合污的罪行,德·波尔夫人才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准备按照原定计划和女儿去探访孤儿院。

若非家里有好几辆造型别致又宽敞漂亮的四轮马车,经过达西先生那场突如其来的告別,只怕夫人和小姐就要面临无法出行的窘况了。

好在这种情况绝不会发生在罗新斯花园,否则宋辞还真得时刻为母亲那动不动就鼓胀如河豚的肚皮担忧,生怕她哪一次承受不住怒气开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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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妈妈,别为这点小事生气了。”

宋辞挽着母亲的手臂央求道:“达西先生已经是成年人了,哪怕是老达西先生在世也无法阻止他的决定。”

“可我还是气愤不已。”

德·波尔夫人紧紧攥着孔雀毛暖手筒,“我以为他至少会为了你留下来。”

宋辞整理了一下酒红色的丝绒小披肩,“妈妈,答应我,千万别再说这种话了。虽然你和姨妈的好意让人心存感激,可是德·波尔家族的女婿并非达西先生不可。尤其在那位先生未曾表示愿意遵照长辈遗愿的时候,过分督促此事只会使我在他面前抬不起头。”

“安妮,你还是太年轻了。”

如今只有母女两个人,德·波尔夫人倒是愿意说句实话,“你以为我是看重达西的身家吗?你父亲和我留给你的财产足够你挥霍一生了。可是如果遇人不淑,把你交托给不知底细的伪君子,别说财产只怕连你的性命都保不住。没人比我更知道那些所谓的贵族为了钱能做出什么丑事,多少落魄王族甚至连祖宗都出卖了。看看出现在伦敦社交圈的暴发户,究竟有几个是真正出身名门。人们总说金钱是万恶之源,可当你无法舍弃金钱带来的好处时,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找一个靠得住的保险箱。”

听见这么推心置腹的至理名言,宋辞几乎绷不住脸上的笑意,“所以说,在最亲爱的姨母心中,达西先生只是最靠得住的保险箱而已吗?”

德·波尔夫人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笑意,“只要你愿意的话,他还可以是孩子的父亲,挚爱的丈夫。”

“妈妈,谢谢你。”

宋辞靠在夫人身边,静静聆听着马车轮胎摩擦地面时传来的轻微声响,“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有了一位好母亲。”

德·波尔夫人也不再说话,陪着女儿一起欣赏道路两旁的浅淡绿意。

马车在石子路上行驶了差不多十英里的路程便来到了一处荒芜的山谷,这里不仅没有鲜花草地就连小鸟的鸣叫也不见一声,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上帝遗弃的废土。

在一栋由石头垒起的高大院墙外面,罗沃德孤儿院的现任院长罗克赫斯特先生热情地接待了从罗新斯远道而来的德·波尔夫人以及每次都标注在善款捐助名头却从未现身的小姐。

这位年过四十的院长先生穿着一身极为讲究的双排扣长礼服,腰间还挂着一条金光闪闪的怀表链子。

他的相貌虽不漂亮五官也没什么特别引人注目之处,却不难从那双鹰一样的眼睛和刀刻般的皱纹上看出此人的性格该是何等的冷酷阴沉。

同样是受恩于人,罗克赫斯特先生和柯林斯先生表达感情的方式正好是两个极端。

前者并没有像牧师先生那样翻来覆去的赘述着心中的惶恐与不胜感激,他只是言简意赅地引领女施主四处参观着孤儿院,用最朴实的话语指名因为夫人的慷慨解囊,使得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受到了连普通工人家庭都不曾奢望的系统教育,还有此举能为教会以及未来社会培养了多少受人尊敬的有用之才。

比起服侍周到的牧师先生,罗克赫斯特先生的描述倒类似于照本宣科的台词,或许每一位肯留下大笔赞助款的贵客,都会有幸听见这么一段激动人心的话语。

偏偏德·波尔夫人觉得满意极了,她还特意花费宝贵的时间站在教室外面观看了一会儿孩子们是如何上课的。

没有姜金生太太的陪伴,宋辞想要装病告退都无人配合,只能忍受着心底的不适暗暗揣度生活在这里的孤儿到底是幸福还是悲哀。

放眼望去,整个建筑物内到处都是暗沉的灰色,到处都是压抑的色彩。这样的一个地方何止像修道院,简直比地牢还不如。

算术课结束的时候,罗克赫斯特先生十分郑重地摇铃通知大家,因为贵客的厚爱,每个孩子都将在休息时间分到两片白面包和一块水果糖,还有一杯正宗的锡兰红茶。

为了让孩子们时刻牢记恩德不至忘本,他还专门邀请德·波尔夫人及小姐和自己一起站在饭厅的入口处,以便清楚地听见每个学生的道谢问安。

难以相信院长先生竟然会用驱使奴仆的方式教育学生,宋辞强忍着愤慨朝母亲低声央求道:“妈妈,这里真是太让人难受了,我实在待不下去了。”

“镇静些,安妮。”

德·波尔夫人伺机教育女儿,“你以为外面的世界会比孤儿院更美好吗,终究有一天你会对冷酷的现实保持缄默。”

“至少不是现在!”

她看见那些训练有素、刻板呆滞的孩子就会想起家里的小马,真不敢想象究竟是多么残酷的折磨才让她们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失去了活泼天真的本性。

很快地,一个又一个行走的木偶从尊贵的客人面前走过,重复着屈膝问好的动作。

就在宋辞硬着头皮接受几乎没有尽头的礼遇时,她意外地看见了两个与众不同的小女孩。

那两个孩子的脸上没有戴着僵硬的大理石面具,灵动的小脸全是鲜活气息。

“请等一下!”

宋辞忽然伸手拉住其中一个女孩,“妈妈你看,这孩子的眼睛可真漂亮,就像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德·波尔夫人挑剔地打量着在她眼中其貌不扬的女孩,勉强说道:“看起来是不错。”

轻轻摸了摸女孩如同麻雀尾巴似的短翘头发,宋辞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海伦。”

女孩开口就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海伦·费劳尔。”

“这名字和你很般配,真是一朵美丽的紫罗兰!”

宋辞转头看向面色不好的罗克赫斯特先生,“她为什么总是咳嗽?”

院长先生闻言立刻阻挠道:“请离她远一点,小姐。这孩子的肺不好,我怕会对你的贵体造成妨害。”

“没关系,上帝会保佑我们的。”

宋辞从手袋里取出一个透明玻璃瓶,“这里有些治疗咳嗽的糖丸,相信我,如果每天按时吃一粒你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真的吗,好心的小姐!”

始终关切地陪在海伦身边的另一个女孩急急问道:“医生说过海伦的肺病很难治好,我真的很害怕。”

宋辞拉住孩子的手,“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很爱生病,可是自从我按时服用上帝赐予的糖丸就变得越来越健康,现在已经可以到处旅行了。”

女孩听完高兴的不得了,“那我一定要让海伦按时吃糖。”

“看得出来,你们是一对十分要好的朋友。”

宋辞点了点孩子的小鼻头,“现在,我有这个荣幸知道海伦朋友的名字吗?”

小女孩腼腆一笑,“我叫简·爱。”

感觉到再不结束这段对话德·波尔夫人的肚皮就快要堪忧了,宋辞遗憾地直起身,“那么说好了简,下次见面,你一定会为了海伦的康复好好感激我的。”

简娇嫩的声音饱含期待,“如果那是真话,我现在就愿意感激你!”

“好了,孩子!”

实在无法忍受孤儿院出现任何违背规划的事情,罗克赫斯特先生出声打断道:“你说得话已经够多了,现在,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别再让其他学生因为一个人的过失耽误进餐。”

不敢反抗独\裁者的意志,简和海伦只能默默垂着脸蛋,忍住想要回头的渴望慢吞吞地走到长桌前的空位坐好。

“小姐,出于职责我不得不谨慎提醒你!”

罗克赫斯特先生的鹰眼又转向了女施主,“你刚刚接触的两个孩子,是整个孤儿院最特别最喜欢用花言巧语迷惑别人的顽固分子。如果你仅凭她们讨人喜欢的外表就毫不吝啬地将慈爱关怀之情寄托在二人身上,早晚会为了这个错误的决定承受不必要的、令人心痛的损失。”

他的评价既严厉又刻薄,丝毫不考虑还在用餐的海伦和简被人这样当众评判会是多么难堪。

无意反驳固执冷漠的男人,宋辞只是微微一笑,“仁慈的先生,请代替万能的上帝好好照顾这些纯洁的羔羊吧。她们不光需要你的引导,更需要一颗宽容博爱之心!”

尽管罗沃德一行并不让人愉快,可小姐还是决定以后要和德·波尔夫人共同享受女施主应得的礼遇。

回程的路上,宋辞一直在母亲的唠叨声中怀念着那双美丽的紫眼睛,就连天边闪烁的星辰也不能夺去她的半点关注。

尽管有马灯照明,可谨慎的车夫却不敢拉着尊贵的女主人在夜幕中策马狂奔,只能稍微减缓行驶速度以防不测。

也正是因为他的尽职可靠,才让无所事事的德·波尔夫人以极其敏锐地感官发现了岔路口传来的哭泣求救声。

“停车!”

念及对自身的爱重和女儿的保护,夫人在发出指令后好容易才收回了亲自下车的念头,换成指使陪侍男仆带着武器去查看此处究竟发生了何等天怒人怨的罪恶。

“夫人,前面发生了车祸。”

男仆很快就回来了,“一辆私人运货车和邮政车发生了碰撞。死了一匹老马,还有两个没有成年的孩子守在旁边。”

“孩子?怎么今天走到哪里都会遇见孩子!”

德·波尔夫人不可思议地问道:“肇事凶手竟然就这样跑了?真是太不道德了!”

男仆努力解释道:“他没有逃跑,只是需要尽快赶回邮局。”

“可他也没有留下一个英镑对吧!”

德·波尔夫人又问道:“受到伤害的是我的佃户吗?如果是的话,我一定要好好跟肇事者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很遗憾夫人,他们未能有幸成为您的佃户。”

男仆回答道:“两个孩子都是南威塞克斯郡的人,因为走错路才遭遇了不幸。”

德·波尔夫人拍了拍车门,“既然如此,带我过去看看他们吧。”

得到主人的示下,车夫驱使着骏马缓步朝前走去,没多久就看见了匍匐在死马身上哭泣的人。

他们看上去像是一对姐弟,穿着打扮就跟普通佃户没什么区别,甚至还要更困苦些。

看见去而复返的男仆和华丽昂贵的四轮马车,年长的女孩立刻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她想要行礼,却不知车里的陌生贵妇人是否肯接受自己的崇敬之意。

好在德·波尔夫人爱管闲事的脾性依然不变,她在观察过那匹瘦弱可怜的老马和极其配套的主人后开口问道:“你们是哪个村子的人?”

未料到自己会得到贵人的垂青,姐姐有些不知所措地回答道:“尊敬的夫人,我是马洛特村的村民,苔丝·德北菲尔德。这是我的弟弟亚伯拉罕·德北菲尔德。”

“苔丝,你忘记爸爸说过的话了吗,我现在不叫亚伯拉罕·德北菲尔德了。”

年纪更小的男孩抹着眼泪反驳道:“我是亚伯拉罕·德伯,是一个尊贵的古老贵族的后裔!”

“哦,一个贵族!”

德·波尔夫人颇有兴味地看着明显意见不合的姐弟俩,“这可真是一件有趣的事。”

本来打算看一眼就走的女主人立刻决定要邀请小姐弟回到汉斯福村过夜,她还好意应承一定会在天亮后派人通知他们的家人。

德·波尔夫人的气势可不是德伯家那位阔亲戚能比的,苔丝姐弟这次可算是吃到贵人独断专行的苦头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仆把家里的蜂蜜箱子绑在了车厢顶上。

连同他们两个体型不大的小人,也不得不跟着飞驰的马车一起奔向另一个闻所未闻的奇幻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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