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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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琛足足在玉衡楼纸醉金迷三日。

三日后,叶知昀总算知道他为什么有恃无恐了。

现在朝堂上的争斗根本无关紧要,胡人率领三十万大军从北疆杀了过来了。

一夜之间连下三城,逼近幽州。

消息传回长安,满朝死寂。

更糟糕的还在后面,叶知昀听见翰林院的同僚道:“北疆十万守军被潘志遥抽调两万,正从邢州绕回洛阳,前线战死那么多人,他竟然还不顾君命,想着苟且偷生……”

如今朝中将领稀缺,潘家党羽皇上更是不敢动用,兵部还由燕王把手,派军支援幽州加紧商议中,李琛自然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了,也没人有心思去追究他。

现下形势严峻,胡人大军步步迫近,还要确定潘志遥在洛阳拥兵自重,是否投敌叛国,晋原帝才发现这帮子朝臣全是酒囊饭袋,仗还没有正式打一场,就嚷嚷着议和了。

就连数日后的皇后生辰也没了往年的半点热闹。

叶知昀跟着严恒一起进宫,穿过鸟语花香的游廊,他问:“宫里是不是抓住了卧底?”

第49章

“对。自从上次皇上问罪世子后, 就开始在宫里挨个搜查,找出来三千两银票,就是潘家收买卧底的证据。”严恒道。

叶知昀道:“难怪潘志遥这么清楚宫里的动向, 那个人是谁?”

今日是徐皇后的生辰, 按照往常的习俗是宴请群臣,共饮同欢, 今时战事紧张,宫里只有宫女们简单张罗布置。

即使如此, 依然有不少人把贺礼源源不断送来, 徐皇后担心铺张, 还为此特地下诏百官免贺。

李琛不在其列,早一步进宫了,那八幅画他好不容易集齐, 就等着给徐皇后一个惊喜。

他哼着小曲迈进大殿,迎面宫女欠身行礼:“世子稍等,皇后娘娘还在后殿,片刻就来。”

李琛颔首, 抬起一看,发现殿里除了忙碌的宫人,还立着金吾卫长史张孟, 此人虽然官职不及严恒,但近来在皇帝身边甚为得宠。

“你在这里做什么?”

“皇上还在御书房商议政事,令我来给皇后娘娘送贺礼。”张孟那双三角眼一眯,披甲持剑, 吊儿郎当地朝他点了下头,算是见礼,“世子,您送的礼是倪珽老先生的画?”

李琛的动作一顿,他看向张孟,顿了数息,转过身,示意身后的侍卫把画放在案几退下去,淡淡道:“你怎么知道?”

“您从潘家老五手里截画的事嘛,咱们金吾卫掌管城防总是多多少少听过说一些。”张孟细细打量他的神色,“那张山水图从潘家出来就一直在您手上吧?”

李琛动作定格的时间更长了,他低头注视着卷轴,“那是要献给皇后娘娘的贺礼,当然一直在我手里,怎么?”

“哎,我就问问。”严恒的脸色不变,眼神却转向立在一旁的宫女。

宫女收到他的视线,屏息静气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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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叶知昀和严恒穿过拐角,便见几个金吾卫拖着一个肥胖的太监,满是不耐烦地向前走去,为首的将领喝道:“安静点!”

那太监还在不停地喊冤,沾了一身尘土,挣扎间袍子都给拉扯起来了,“冤枉啊!我真的没有给潘家传递消息!我绝对不敢背叛皇上啊!”

严恒不咸不淡地道:“看,就是他。”

离近点,叶知昀这才发现他竟然是郑柏,当初他屹立在晋原帝身边时,可谓是风光无限,就连官员见了也要巴结几分,现在却像是袋垃圾般被金吾卫拖拽。

正感惊奇,几个金吾卫朝这边行礼,郑柏也瞧见了他,连忙向他这边嘶喊道:“叶公子叶公子!救我!求求你救我一命!”

叶知昀心道:“我为何要救你?”

严恒也冷冷道:“事到如今死罪临头,还以为有人能救得了他!”

郑柏犹自不甘心地挣扎喊道:“——叶公子!画!画!”

严恒莫名其妙,和叶知昀继续向前走,少年刚刚迈了一步,突然记起了什么,脸上的风轻云淡尽皆退散,浑身都僵硬了。

画?什么画?难道是事关潘志晰的那幅?

他骤然回过神,“等等!”

几个金吾卫停下来,面面相觑,显然搞不清楚状况,为首的拱手问道:“大人,怎么了?”

郑柏紧绷的神经一松,肥胖的脸上露出喜色,紧紧注视着少年,等待着他的话。

严恒碰了碰少年的胳膊,提醒道:“他是皇上下令处斩的人。”

叶知昀停顿数息,脑海里转过无数念头,对金吾卫缓缓道:“把他交给我,你们先下去,皇上那里我会交代。”

严恒惊讶道:“你说什么?你真的要救他?他可是犯了重罪,皇上……”

叶知昀抬手打断他的话,“严兄,我有要事问话,请你……不,求你帮我这个忙,若是有什么罪责,我会一力承担。”

严恒听到这话,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朝几个金吾卫摆摆手,“按叶大人说的做。”

金吾卫们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犹犹豫豫地松开郑柏。

叶知昀快步走过去,拍了拍郑柏的肩膀,“跟我来。”

郑柏连忙应了一声,拖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跟上他。

两个人走到僻静处,叶知昀注意四周没有旁人,才道:“说吧,什么画?”

以郑柏老奸巨猾、在宫里待了五十多年的能耐,到了临死之前,居然找他做救命稻草,定然是知道什么重大的要紧事。

郑柏从金吾卫手底下逃脱出来,还有心思露出笑意,脸上的褶皱愈发深刻,“嘿,叶公子,您今日见到了咱家,真是天大的幸事。”

明明是叶知昀冒了巨大的风险救他,他一句话倒把是非颠倒过来了。

叶知昀道:“幸在哪里?”

郑柏笑道:“落在潘志晰城外宅院的那幅画,有人送进宫里来了。”

叶知昀顿时脸色变了,“什么?”

他的心思一瞬间千回百转,当初他临摹的那幅画的确没有拿回来,就算是疏漏,但世子随后把整座宅院都给烧了,一切化为灰烬,事后也没有查出什么,怎么时隔这么久,会有人带那幅画进宫?

他喃喃出声:“这、不可能……”

郑柏道:“千真万确,是咱家从皇上那里偷听来的,皇上昨日收到一封密函,随即召见一个江南商队的商人。那个商人正是当初逃出宅院的江湖人,逃之前因为贪心,还偷走了宅院里的好些名贵摆设和书画……”

叶知昀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那幅画正是杀害潘志晰的证据,临摹的画作寻常人看不出来,但有一个人是例外。

——精通书画的徐皇后。

晋原帝只需要一查就会清楚,真迹一直在世子手里,临摹之作也只会从他那里流出,定会揣测策划杀害潘志晰的人是世子。

就是因为潘志晰的死,潘家和皇家才走到了鱼死网破,损失惨重的这一步……

他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可画卷与世子息息相关,对于挑起事端的背后之人,这是何等的狼子野心,碎尸万段都不足以泄愤,皇上又会怎么做……

叶知昀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出这种纰漏,隐藏在暗地,一直到最毫无防备的时候给他们致命一击。

好半天,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等等,皇后娘娘是世子的姨母,她会帮世子,她不会说出来……”

他看见郑柏摇了摇头,目光里带着叹息,“叶大人,我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皇后娘娘前不久被太医诊出喜脉了。”

难怪上回周越事发,皇后娘娘那边称病。

一旦诞下皇子,就是晋原帝如今唯一的孩子,未来的太子,甚至皇帝。

皇后娘娘又怎么会帮助一个危及皇权的逆臣贼子呢?

退路被堵死,他对四周的感知都茫然了,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叶知昀,你闯大祸了。

大殿里弥漫着荼芜香若有若无的芬芳,案几上摆了一壶酒,几个杯盏,一堆古朴的画卷,为了不显陈旧,卷轴还特地装裱了上好的玉石。

宫女们拨开帷幔,搀扶着徐皇后缓缓走了出来。

张孟立刻起身笑道:“娘娘,皇上吩咐小的给您送贺礼来了。”

徐皇后向他微微一笑,目光转向李琛,道:“瑾行,也来送礼了?”

李琛也笑:“娘娘,今年送的什么你绝对想不到。”

徐皇后在他对面坐在案几边,露出了一个好奇的神色,“年年都是你的礼最有心,去年那会儿,你训练你那只海东青耍了好些花样,精彩极了,引得宴会上满堂哄笑,到现在我都记得清楚。”

“是啊。”李琛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笑容渐渐平静,“应该的。”

这么些年,他娘燕王妃当时为了保护皇后,死在刺客的刀下,燕王又镇守洛水在外,唯一给予过他属于亲人那份关爱的人,也只剩下皇后了。

少年那段时期,他独自面对的人情冷漠,熏心利益,是皇后把他接到宫里来过年,在府里染了风寒,躲在被窝里想着凑合一下就过去了,还是徐皇后亲自去照顾他。

李琛做了许多混账事,在后面帮忙收拾烂摊子的还是皇后,有时候她解决不了,就去找还是楚王的晋原帝,百般恳请他帮忙。

她膝下无子,把姐姐的孩子当成了亲儿子疼爱。

那会儿,一点点温情都让他甘之如饴,对于如此厚待更是感恩戴德。

“知道娘娘喜欢画,倪珽老先生仅剩的八幅遗作。”李琛点了点堆放在手边的卷轴,“献给娘娘。”

徐皇后眼里露出一丝牵强的惊喜,可是很快,她就调整好神色,展开画卷来看,笑容止不住,“真没有想到倪珽老先生去世五十年后,你还能寻到他的遗作。”

李琛道:“也就是打着王府的名号派手下去寻。”

徐皇后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放下画,抬手抹了抹有些湿润的眼角,“瑾行,你送的这份礼太重了,能够一睹名画,实在是今年以来最值得高兴的事,还要多谢你。”

旁边张孟眼里带着深意,道:“娘娘,还有陛下的礼呢,您看看?”

“先放在那。”徐皇后端起酒壶,斟了一杯,“瑾行,来。”

那杯酒推到李琛面前,酒面泛着浅浅的波光,沉淀着诡谲杀机。

倘若晋原帝要除掉世子,不是件容易事,在不惊动燕王的情况下,更是难上加难。

但在李琛毫无防备的徐皇后面前,一切都轻而易举。

“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李琛伸手端起酒,递到唇边,正要饮下。

那一瞬间仿佛极慢,徐皇后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张孟满脸阴鸷,虎视眈眈地紧紧盯着李琛。

就在这时,殿门传来一道脚步声,神色各异的众人一齐看过去。

李琛喝酒的动作停下,看清了来人,笑道:“来了?”

一袭青袍的叶知昀不紧不慢地走进来,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微微颔首,“是啊,微臣见过皇后娘娘,张大人。”

徐皇后有些慌乱,一时没有说话。

叶知昀看向李琛,道:“世子,你不能喝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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