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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潘美凤照旧用一根红布带把她栓在床脚,又给了她一个绒线团玩,叮嘱道:“不要哭,妈妈把这批衣服缝好就来喂你喝奶奶。”

说起来也怪了,潘美凤产的母乳,周善是怎么都不吃啊,即使把奶头塞到她嘴里,她也很快就吐了出来,哪怕饿到奄奄一息,她都不喝母乳。

最后周家平百般无奈,用每个月挤下来的津贴给家里订了份牛奶,牛奶分量不多,连个小婴儿也喂不饱,所以周善平时还吃些米糊糊。

周善抱着绒线团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堂堂一个神君,喝奶也就罢了,这人乳,她无论如何也是要拒绝的。

潘美凤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去踩缝纫机。

等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衣服上时,周善才翻了个白眼,把绒线团随地一扔,哼哧哼哧地手脚并用,开始给自己解绑在床脚那根红布带。

万幸,她解了快两个月,没有一次成功的,好不容易今天潘美凤忙着完成工作,就把布带绑得平时那么牢靠。周善力气不大,四肢并用,拼了老命才把自己从红布带的束缚中挣脱出来。

周善坐在地上喘了好久的气才恢复了力气,然后她就继续四肢并用,吭哧吭哧往家门口爬。

这里的风水很不对劲。

她在宿舍里待了呆了几个月,越待越觉得自己身体虚弱,如果不是靠着她每天早上修炼的那丁点东来紫气支撑着,说不得早就一命呜呼了。

周善于是在这方面额外留了个心。

她现在体弱,容易侵入邪祟,所以有后患必须早早解除,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她刚学会爬就在里屋里到处爬过一遍,但是显然,问题不是出在里屋,那么很有可能就在家门外了。

毕竟那个风水师的手法也不厉害,若是离远了,就没有多大效用了。

周善趴在地上,跟小狗一样在地上嗅来嗅去,隐隐约约嗅到一股咸腥味。

周善眼里冷光一闪,一鼓作气地往味道来源处爬。

他们住的是周家平小学分配的那种老式的集体宿舍,是个小院子,有东西两面厢房,每面都住着两家人,周家就住在西面第一间。

这种集体宿舍人流量大,阴阳两气就重,而且地势地平,容易汇聚形成穴眼,是谓“小龙穴”,若是以人气再养个千儿八百年,这里或许也会成为洞天福地。

但是现在却有这么一起子人,在穴眼处设了个坎阵,专门窃阴取阳。

周家平头顶那么多的功德金光,自家人没有多大受用,反倒被施法的人给偷走了。

今天正好院子里的其他大人也都出去了,安静得紧,这片天地属于周善,由她任意发挥。

周善爬到一处滴水檐下,果不其然,那片瓦檐底下系着一根红线。

周善眯着眼睛看了会,老道地推演了下观星术。

设下这个法阵的人功力在她看来,浅薄得很,周善不一时就把方位算了出来。

然后她就迅捷地爬到红线的南纬方向,从潘美凤因为担心她流口水给她系的罩衣口袋中摸出那把她平时用来喝米糊糊的小勺子,直接开挖。

这里地势低平容易积累水汽,所以土地潮湿很容易就挖开。

但是她也还是挖了很久,大约有一尺深、碗大的洞,然后周善用勺子往下面勾,很快就勾上来一片破破烂烂的红绸。

红绸是用特殊手法包扎好的,虽然朽烂了些许却还是没有散开。周善三下五除二就把红绸给解开,看见里面几粒发黑的桃核跟一副鱼骨。

这是风水师入门学的坎阵,用相生的桃核和鱼骨把风水跟阴阳两气引到施法的那家人去。一般风水师都是用这个法阵来积攒好风水的,但是显然,在周家门口设下这个阵法的,明显是个黑心人。说不定,跟改掉夫妻两个命格的,还是同一个人。

她是婴儿,天生体弱,如果她不是山辞,待在周此地,很快就会因为疯狂流逝的阴阳二气早早夭折,而潘美凤夫妻也绝对活不过中年。

幸好,这个法阵还未形成气候,而且很好破解,只要把东西挖出来就没事了。

不然若是再麻烦些,就她如今这副身躯,也不一定解救得了什么。

周善有些郁闷地叹了口气。

突然,她身体一轻,四脚腾空离地而起——

周家平牢牢抓着一边还绑在她身上的布带,取走她手上的小勺子,把她滴溜溜转了个圈,“你这孩子,学什么不好,怎么专学老鼠。”

周善控制不住自己,跟个陀螺一样在悬在半空中转了几个圈。

很快她就头晕了,头歪眼斜,嘴角也流下涎水……

亲爹,你姑奶奶是在救人!

你快放我下来,头晕!

第4章

周善被周家平给拎回家里,那副鱼骨跟桃核,周家平看了一眼就不以为意地把那些东西扔到垃圾堆里去了,红绸很快就被污水给浸透。风水法器最忌烟火污浊,刻了咒语的红绸在被弄脏以后,上面被加持的残存法力也就彻底烟消云散。

那根栓在滴水檐上的红线在法力消失的那一刹那轻轻震动了下,就此飘落下来,这个阵法最后一点契机阴差阳错地了断了。

与此同时,罗华县某处,一个闭目养神的老人突然重重地吐出一口黑血。

阵法已破,阴阳两气将重新注入“小龙穴”,瞒天过海夺走周家平功德金光的人,也会遭到孽力反馈。因此受益的人,将会被打回原形。

周善懒洋洋地笑了下,她额头上那滴红痣又开始发热。

她研究了大半年,总算研究出了额上红痣的一点名堂。

她下界的时候,玉帝随手扔给她一本《道德经》,这滴红痣里藏着的应该就是那本《道德经》。

只要她做了好事,就会有功德之气注入红痣,《道德经》的作用有点像那种储存法器,专门储存功德之气,而功德之气,对于周善来说,便同法力别无二异了。

周善有点激动,这个世界的灵气约等于无,她若是想要修炼,就只能借助清晨未及破晓的那点鸿蒙紫气,进度极慢。可若是这本《道德经》能够储存功德之气,这就意味着,只要她做好事,就能有源源不绝的法力使用。

这个对捉襟见肘的周善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坎阵一破,潘美凤泪堂上斑驳的纹路就开始减轻,周家平命堂里盘旋的黑气也开始逐渐减少。

他们是被人换掉了命格,虽然现在还没有换回来,但是没有坎阵,加上“小龙穴”的穴眼属性,周善只要稍稍布置下,她就能把周家盘成风水宝地,自然就能够冲淡他们的命格影响。

《葬书》有云:“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

周善自视甚高,自然不会去堪那些所谓次之,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

他们住的宿舍是正统坐北朝南朝向,但是毕竟是在城镇之中,城市规划严谨,她又不能贸贸然去引水入堂。

恰好周善在家里发现了一卷上灰的山水画,周善就倒腾着小短腿费劲地把画挂到入门就能够看见的堂屋神龛显眼处。

潘美凤看着碍眼,就上去把画拿下来,然后周善又吭哧吭哧迈着小短腿过去把画挂上。

如此几个回合,周善终于忍无可忍地祭出大杀器——嚎啕大哭。

她算是看明白了,除了哭这个办法,她还真的治不住这对夫妻。

不仅如此,她还偷拿了几个陶瓷小碗装满水,以点算之法把水碗置于玄关、屋角、尖角、梁柱等处,也算是引水入室。

周善学会走路以后就更是悄悄改变屋内摆设,屋内陈设发生了小小变动,没过几月,周家的风水就旺了起来。

做这些事情,比打架可要累个千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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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善深深地以为,她果然还是适合简单粗暴点,能动手就尽量别瞎哔哔。

小龙穴的作用终于显现出来了,不仅旺了周家,连带着院子里的其他三户人家都明显感觉出最近的运气似乎好了点。

周家平也觉得最近自己班里那群小萝卜头好像听话了不少,而潘美凤制衣厂的老板也没有像平时那样为难她,该给的工资没有乱扣也没拖欠。

真是奇了。

周善越长越大,她现在已经开始自己端着个塑料碗开始吃饭。

只是这手似乎有点不听自己使唤,一碗饭,她连小半都没吃到,大半都被撒到身上、地上去了。

潘美凤看不惯她吃得满脸狼藉的模样,顺势掀起围嘴给她擦了下脸颊。

周善有些气闷地戳着自己碗里的蛋羹。

周家并不富裕,反而因为周家平人善喜好散财的缘故有些贫穷,一家子人一日三餐,仅有一个鸡蛋,就是供周善吃的。

潘美凤跟周家平的日常则是两顿稀的一顿干的,即使吃着只有咸菜配的大米饭,他们也吃得如同山珍海味。

潘美凤伺候周善吃完饭,才跟周家平唠起了家常。

“咱们这屋子最近好像暖和了不少。”

周善闻言顿时一个激灵,她乖乖地坐在学步椅里竖起耳朵听夫妻对话。

“确实如此。”

周善有些得意,她改变了房子的摆设布局,让阳气充盈于室内,风水盘旋不止,驱走了阴煞,自然就暖和。

潘美凤转头又说起了另外一件大事,“当家的,你还记得我娘家哥哥不?”

周家平皱了皱眉,对这个大舅哥显然有些不满意,“他们不是发了大财去省城里了吗?”

潘美凤的亲哥,年少时游手好闲,娶了一门母夜叉媳妇以后才开始时来运转。如果他这大舅哥只是个混混,周家平自然没话说。

但是这个大舅哥欺人太甚,先是因为村里的一个跛脚老光棍在当时肯下三千块钱的彩礼,三千块钱在那时候的农村可以算是巨款了,这大舅哥为这这笔钱就要把自己的妹子嫁给那个老光棍。

周家平跟潘美凤是自由恋爱,当然是抵死不从,但是因为周家平拿不出这三千彩礼,潘美凤的亲哥明里暗里都针对他,找人打过他好几回,每次见面也都是恶言相向。

周家平从师范毕业以后分配到了老师的工作,潘家才松口,他这才如愿抱得美人归。

结婚第一年,他那个大舅哥就借走了他所有积蓄,至今一分钱也没有还。

如果仅仅是钱倒也罢了,偏偏他娶的那门媳妇那叫一个刁蛮,潘美凤一回娘家,就故意找茬对她非打即骂,潘美凤也不是个好惹的,可她一旦回手,潘美凤亲哥就会不知道从那个旮旯里钻出来替自己的老婆出头。

而潘美凤的娘家也只知道劝她忍让,久而久之,潘美凤意识到自己的娘家是靠不住的。后来,潘美凤就干脆断了跟亲哥哥的来往。

最后一次接触就是几年前她嫂子好不容易怀孕,生下一个大胖小子,潘美凤在周家平的劝说下还是拎了鸡鸭肉蛋奶等东西来到医院。

却连病房门都没有进。

她嫂子说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进门后会冲撞她儿子的福气,于是把东西收了以后,就勒令她赶紧回去。

还是潘美凤亲娘觉得她可怜,把侄子偷偷抱出来让她抱了下。

他们镇子上有习俗,如果娘家嫂子生了孩子,做姑子的没有抱上,就是娘家要把这出嫁的闺女扫地出门了。

潘美凤是一路哭着回去的,然后,两家人就算彻底断绝了往来,潘美凤也再也没提过自己这个亲哥哥。

现在她却主动提起了自己的亲哥哥,周家平一边扒饭一边问:“出事了?”

潘美凤点了点头,“我哥在厂子里的时候,被钢架给砸断了腿,厂子原本好好的,结果一个大老板跑了,就赔进去了,整个身家都赔了个精光。现在他们卖了省城里的房子,又回老家来了,我妈叫我回家去看一眼。”

她说得轻描淡写,却也可以想象,这几个月里,她哥那个自矜富贵的家里,出了多大的事。

说是去看,其实言下之意就是让潘美凤在她亲哥困难的时候给他送钱去,可当初潘美凤困难的时候,怎么不见家里想起她这个闺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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