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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对他来说,是件很稀奇的事情。
许久后,胤禛缓慢而坚定地说道,“先生,有一事需要言明。虽我敬重先生,也感伤先生幼年经历。可自暴自弃的行为依旧是不可取的,先生不可因此而颠倒阴阳,乱了人常。即便先生不再属于尚家,可这男女之事,子孙后代,依旧是大事,可不能因那断袖的喜好,断了未来。”
这般絮絮叨叨的话语不是胤禛的风格,能说出来这么一大段,已是胤禛超长发挥。若是胤祯现在在此,定然又妒又生气,四哥对着他就是个死老头的模样,合着在别人面前却是个温和青年!
温凉是何等人物,电光火石间,便知道胤禛意有所指,并在他诚恳的目光中,把目标落到了胤禛身上。
胤禛这是以为,他喜欢上了他?
温凉默默地回想着他以往的行径,试图在里面找出能够让胤禛误会的行为。
农业献策,功名被夺依旧淡定;白莲教始,隐藏幕后不求名声;舍身救童,坦言只忠于胤禛……咳,这不求回报,不求名利的隐士形象,落在多疑的人眼中,的确是件无法理解的事情。更何况他形容异常,举止怪诞,喜欢女装又坦然而为,若是胤禛误以为有什么,也实属正常。
温凉把自己剖析了一遍,得出胤禛有此看法也是正常的结论后,面无表情地说道,“爷,某并不喜欢您。”
温凉脑中使劲回想温和当初看的那些霸总小说校园电视剧是如何解释这个尴尬的场面,然后最后憋出来一句,“某只是忠于您,愿意为您舍弃一切罢了。”
哦,一点都不和谐的句子。温凉把脑中的小人暴打了一顿,继续面无表情地补救,“某把爷引为知己,还望爷不嫌弃。”
胤禛眉心微蹙,听着温凉接连的三句话,视线又落在温凉淡定的脸色上,那话语似乎非常诚恳,让他勉强相信了这件事情。若真是如此,那此前还真是他误会了温先生了。
“我无端揣度,也多有不是。先生既把我引为知己,也当是我的荣幸。苏培盛。”胤禛扬声把外头守着的太监头子叫进来,“取酒来,今夜当与先生畅饮开怀。”胤禛此人,若是真想礼贤下士,他能比胤禩做得更加令人舒坦,只是这不合他的性格,少有人能如此得他眼缘。
温凉与胤禛一同饮酒到三更,这才带着一身酒气起身,“爷,夜色已深,不宜再喝。您今夜喝得够多的了。某也该告退了。”温凉自从上次说自个儿喝酒误事后,便没再喝过酒。而胤禛少有畅饮时,也是喝了不少。只是微醺足矣,再多便不合适了。
胤禛含着酒液吞下,喉结微动,声音低沉,“先生说得不错。”他的酒杯被他随意地放在桌面上,随后道,“苏培盛,送先生出去。”他也站起身来,正欲目送温凉离开,岂料温凉许是酒意上头,今日穿的又是极脆弱的衣裙,起身时不慎踩在裙角上,随着刺耳的滋啦声,温凉发现这裙子竟是从中间裂开了。
胤禛和温凉两人愣在原地,苏培盛本是听从命令走来,听着这动静,也顿时停住了步伐,不敢再动。
温凉面无表情地低头,他身上的衣裙是最近新做的衣裳,用的似乎是西洋来的新种料子,堆压在库房里卖不出去。温凉便示意下头的人做一身衣裳来看看,今日上身觉得还是挺暖和的,正在准备推广。
现在温凉安静地把这种布料打入冷宫。太脆,差评。
可这尴尬不是说能够轻而易举便被挥散的,好在内里的白色衣衬还在,不至于到了裸着下身的地步。温凉淡定地看着胤禛,“仪容有损,污了爷的眼了。”绿意在外面听到动静,又见温凉招手,连忙把披风给温凉披上。
那长而雪白的披风把温凉的身形都遮挡住,好歹把刚才那个画面给遮盖下来了。见温凉就打算这么回去,胤禛顿时蹙眉,“先生这般出去,容易着凉。”刚才他因礼侧开身,却仍看见那大半的衣裙都受损了,若是这么出去,即便有着披风遮挡,还是容易被寒风入体。
“苏培盛,去里面寻身干净的衣裳来。”胤禛下令无心,苏培盛入内后有点战战兢兢,这,里面可全部都是贝勒爷的衣裳哟!他寻了半晌,总算是找到一身爷没穿过的衣裳,心里默默觉得有点奇怪,这才捧着衣裳出去。
胤禛命令下完,才觉有不妥。只是话语已出,他便做不知。等苏培盛出来后,便催促着温凉去换衣裳。
这里头最淡定的反倒是温凉这个主人公了,他致谢后拎着衣服去屏风后换完了衣裳,出来又冲着胤禛言道,“多谢爷的好意。”
胤禛早恢复了正常,闻言颔首,“无碍,时日不早,先生早些回去吧。”
温凉被苏培盛送走后,胤禛方才的酒意早就不翼而飞,看着桌面上仍摆着的酒壶酒杯陷入沉思,俊挺身影站在原地许久不动。
苏培盛送着温凉回到小院后便离开了,温凉顶着绿意打的伞道,“绿意,那身衣裙直接丢了吧。”他素日都是自己撑伞,这一次他身上的衣裳不太合适,便答应了绿意的好意。绿意领命。
等温凉回到屋内换完衣裳后,他看着那换下的衣裳发呆,这衣服是还回去还是留着,都不大合适。
绿意甫一进来看着温凉的神色,也看着那身衣服,忽而小心地说道,“格格,奴婢总觉得,今天的事情,不大合规矩。”她虽没有点明到底是什么事情,但是两人的视线都落在某件东西身上,指的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温凉淡淡点头,却没说话。
自然是不合适了,一个幕僚而已,便是胤禛多么看重,可把自个衣裳都给他掇拾,便有点逾距了。即便温凉身上的衣裳不曾被胤禛穿戴过,可一位皇子的衣裳,哪件用料是简单的?方才寻着苏培盛的衣裳,才是当时最合适的。
“此事勿要再提。”温凉点点衣裳,亲自收拾起来,“出去吧。”
绿意悄悄退下,屋内又陷入安静的氛围中。
温凉把衣服收起来,随意熄灭了烛光,踩着既定的步伐走到床榻边,褪下衣裳,掀开了被褥,躺下。
然后睁着眼睛想事。
逆向思维,难道胤禛喜欢他?
温凉认真地思忖着。
第三十七章
尚之隆回家的时候,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这些年来, 皇上对他表面上看似信任有加, 实际上对他仍是存在猜忌。他知道, 在上京前先是和硕格格去世,后又走失了孩子,这些叠合起来都可以认定尚之隆的投诚有着某种问题。可尚之隆也无计可施,当年先后的事情接连发生, 等他发现不对劲的时候, 再往深处查可就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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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在做什么?”尚之隆回书房换衣服,随口问起了妻子的情况。侍从低声说道, “夫人说是身体不适,正在屋内休息。”
尚之隆心中担忧, 匆匆地赶往了正院。他如今的夫人, 是入京后三年方才娶得娇妻, 娶的还是宗室,长相不俗。夫妻二人关系也算融洽,忽而知道妻子生病, 尚之隆心中也是担忧。
尚之隆面容英武,长相高大,他匆匆行走的姿态给正院带来了微风。门口守着的丫鬟掀起帘子, 让尚之隆进去。而他的娇妻佟佳氏,正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柔美的模样着实令人心动。
好生安抚一二后,佟佳氏忽而说道, “夫君,妾身记得,再过几日,便是姐姐的忌日了,你要给姐姐上香吗?”以往尚之隆都是去的,这一次也不例外,即便是养女,那也是皇家的公主,他还在寺庙给她立了长生牌。
等到尚之隆离开后,佟佳氏的脸色变得难看,她扯着帕子,招来了侍女,“去那边看看,这个月有没有发现什么人?”等到侍女来报的时候,佟佳氏才知道人已经失踪了。这个消息比方才尚之隆要去祭拜前妻的事情,更加让她怨恨起来。
佟佳氏嫁给尚之隆时,尚是带着柔情蜜意,可随着时间推移,她渐渐发现,尚之隆虽对前头的妻子没什么印象。可对他那个走失的女儿却是长吁短叹,偶尔喝醉酒还会发发癔症,让她心头如有刀割。
她一直不曾生育,而尚之隆膝下,还有两个庶子。她盼啊盼,到如今四五年了还是没有个一儿半女,虽有尚之隆的宠爱,可也架不住妾室一个个怀孕,她打压着内院的,对尚之隆的长女是越发怨恨起来,前些年便寻了人,要他们一个个把相似样貌的人赶出京城。便是存在着一分可能也不肯让人入京。
各种手段用下来,又没有真的伤及人命,佟佳氏的小手段一直没被尚之隆发现,而且也渐渐习以为常,甚至每个月以这件事为乐。只要一想到其中到底有多少可能是尚之隆的女儿,佟佳氏便痛快了。
只是这件事怎么突然被发现了呢!佟佳氏惴惴不安,几日后便大病一场。
尚府的风波,与禛贝勒府一点关系都没有。胤禛的人在查到尚府身上便收手了,若是被康熙察觉胤禛与尚之隆有所关系,这对胤禛并非好事。至于尚之隆的夫人做下的事情,自然不会寻到女子头上,可作为丈夫的尚之隆,在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就不好过了。
至于这些游走京城的下三九怎么会认不出温凉的不同,只能说,温凉每次出去的伪装太过普通到位,贝勒府附近的街道更是他们的禁地,这才闹出了这样的乌龙。
温凉不知道后续的事情,也不打算再继续探究下去。胤禛既然插手,便会把首尾都收拾干净。以他的能耐,这只是小事。
等到阳春三月过后,温凉揣度着时间,如今是康熙四十一年了,距离他来此,亦有数年时光。康熙对胤禛的看重不再只是流于表面,去年年末,工部等因贪墨建造房屋一事让康熙大怒,之后诸多事情转交给胤禛负责,胤禛安排得妥妥当当。事后再不曾听闻京城有人冻死一事,康熙因此大喜,对胤禛多有褒奖,更在年宴上嘉奖连连。
只是这胤禛在康熙心中的地位越深,看胤禛不爽利的人便越多,太子对胤禛的不满不再是只隐藏在心底,而是光明正大的表露出来。上月,太子爷在东宫宴请诸位弟兄,便在宴会上给胤禛难堪,若不是胤禩等人拉架,最终如何可不得而知。这事闹得康熙都知道了,把参与宴会的阿哥们都骂了个狗血淋头,全部闭门三天。
胤禛这三天里倒是没什么感觉,该吃吃该喝喝,让伺候的人也松了口气。
温凉虽不曾主动打听,然消息还是源源不断地被他所知道。如今在前院,除开胤禛外,温凉算得上是说话算数的头一个。
胤礽的心思不难猜测,他忍得下胤褆的放肆,却不能忍住胤禛的突军异起。胤褆挑衅的底气,部分源于他大阿哥的身份与惠妃,这么些年下来,胤礽早已习惯。可胤禛却是一贯默默跟在他后头的人,这么一下子,可像是戳了他的气管,难以忍受了。
从出生就是天之骄子的人物,在而立之年才终于发现,对康熙来说,什么都比不得座下皇位,的确有点太迟了。
温凉对纯粹就是觉得太子是个前半生被康熙忽悠后半生被兄弟忽悠的人,他不是没脑子,只是……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顺应心思来的,一手好牌都能打成烂牌,翻身重起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格格,贝勒爷有请。”
苏培盛亲自来请温凉,这是近些时日的常态了。如今贝勒府内,胤禛所有会召集幕僚的会议,场上必定有温凉的身影,府内的幕僚早已习以为常。
温凉起身换完了衣服后,便来到了外书房。
如今的胤禛更像是以外书房为家,不管是什么时候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先回外书房,而后进内院坐坐,偶尔看几眼孩子,夜晚后又回到了正院。
温凉听说,胤禛每月初一十五都吃斋,仿佛真的开始沉迷在佛教中来。这也不只是作态,温凉知道,胤禛是真的对佛道有所推崇。
等他到外书房的时候,正好戴铎也到了,两人一同进内,沈竹等几人也在。这一次胤禛招来的人都不少,陆陆续续落座后,彼此间都无话,毕竟正主还没有出现呢。
胤禛进来的时候,恰好是一刻钟后。
他的神色淡漠,无法从中看出到底要商讨的是什么事情,身上淡淡的威压令人不敢直视,带着莫名的压迫。
这才是平日里的四贝勒。
温凉看着胤禛进来,心里蓦然有了这个念头,似乎私底下,胤禛的性格总会温和许多。
莫说是沈竹,便是戴铎,平日对胤禛也是带着敬畏。这不是源于对身份背景的畏惧,而是对胤禛这个人所产生的感觉。
四贝勒,总是带着深不可测的感觉。他忽而想起戴铎曾经说过的话。
那是在一次并肩回去的路上,戴铎与温凉漫不经心地谈着,不知为何突然说起这个话题,“若是八贝勒那样的人物,那是接触后便能知道此人带着城府,一言一行都带着迷惑的感觉,不敢深入。”
“可是贝勒爷不同,他是那种一眼触及便令人刺痛,带着让人天生畏惧的错觉。可是接触久了,却以为是个诚恳做事,踏实认真的人。”他对着温凉的眼睛说道,“这的确是事实,然可怕的是,贝勒爷轻而易举便让这两种不同的气质完全融合在一起。我永远都看不透贝勒爷此人。”
当时温凉听完后,只有一个念头,“你和我说这些,不怕我和贝勒爷告密么?”这可不是简单的小事,清朝的文字狱不是闹着玩儿的。
戴铎洒脱大笑,“若是你真是如此而为,只能证明我看错了温姑娘的为人。做人做到这份上,便是死了也是该的。”
思绪在这里回笼,温凉意识到对话已经开始了,他的视线淡定地落在了胤禛面上,看似平静无波,实际上是在集中精神试图从他们的对话中得出刚才所说的话题。
胤禛从刚才便发觉有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那种感觉很奇怪,让他凝眉扫了眼屋内的人,然后发现了光明正大看着他的温凉。他的面色如常,带着冷淡的面具,致使其他人也随着他的动作而停下说话的动作。
“贝勒爷……”戴铎尝试开口,爷盯着温姑娘看,难道是有什么不妥当的事情吗?只是随后他发现,虽然说是胤禛在盯着温凉看,可实际上,又何尝不是温凉在盯着胤禛看。
咳,有点奇怪。
温凉十分平静地说道,“方才某走神了,因而不敢发表意见。”
戴铎等人释然,原来刚才贝勒爷是打算让温凉发表建议,只是温姑娘走神这样的事情着实难得,让他们数人也有些哭笑不得。
毕竟能这般直接盯着贝勒爷看的人,或许也就只有温姑娘了。他们素日来同胤祯说话,都不会盯着贝勒爷的眼睛看,那样不合规矩不说,他们也没有这样的胆子。说出这样的话或许有点不好意思,他们几个大男人还比不上温凉一个姑娘,但实际上便是如此。
他们可不会为了所谓的面子,然后惊心胆颤以后的日子。
胤禛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然后说道,“今日召你们几个过来,是为了商谈航线的事情。”
航线两个字一出,温凉的神情便认真起来。
这可是一个令人惊讶的事情,他本以为胤禛早就把他的建议搁置了,没想到时隔几年后,却是胤禛把这件事情又重新给翻出来了。
沈竹最先说道,“贝勒爷的意思,是在私底下派人开辟航线?”
戴铎紧接着说道,“开辟航线需要大量的人力财力物力,这样大的动作定然会引来其他阿哥的注意,更别说前些时日朝廷正提出禁海的建议,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弄出动静,与贝勒爷着实不利。”
胤禛摆手,淡淡地说道,“我的意思,是私下资助商队出海,不过此事已经完成,最终的结果也已经出来了。”
在座众人,包括温凉在内都有着些许讶异。
从温凉开始给胤禛献策,他便开始重视这件事情,毕竟这些年来京城源源不断地有着海外物品涌入,那种奇异的物什的确吸引眼球。只是最开始的时候,胤禛并没有真正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大清帝国乃是天朝上国,即使海外有着其他的国家,拥有着不同的文化,然而对大清来说,并没有什么是值得引入的东西。清朝拥有着硕大的中原土地,海外不过是蛮夷,又有何惧。
因而便是康熙开始逐渐地看重某几个传教士,对传教士的态度稍微缓和的那几年,胤禛对此事依旧保持着同样的态度。不仅是他,从胤褆到胤禩,几乎没有一个不是带着这样的想法,偶尔谈起海上诸国,对他们而言都是荒莽之地。
直到那天,他在养心殿看到了一个名为地球仪的东西。
看似普通的仪器,圆润光泽的球体被黑红架子衬托,带着浑然天成的美感。球体上详细地标注了至今为止所知道的国家及大面积的海洋。一时间,他突然意识到除了大清外,的确是有其他那么大的土地在外,这种奇异的感觉击中了胤禛,让他开始看重温凉曾提过的建议。
寻找一支船队,成为幕后的金主,然后要他们出海,带来海外的消息。这件事情胤禛从两年前开始着手,直到近段时间开始得到回报。
朝廷目前的禁海热度很高,缘由还是那些老话,倭寇在沿海横行,反清复明的势力躲避在海上,避开了朝廷的追查,渔民身份难以管教,这又是一个困难的事情。胤禛本来也是其中的支持者。
温凉抿唇道,“贝勒爷,是否海上的航行,得到了意料不到的好处?”胤禛淡淡点头,让苏培盛把东西都全部带上来。
琳琅满目的东西里头,其中一个漆黑的东西引起了众人关注。幕僚中,名为马原的中年男子率先说道,“贝勒爷,这是何物?”看似鸟铳,可与鸟铳相较,又短了不少,看起来奇形怪状,却又令人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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