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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怔,没想到他对我竟然是这个评价。

他缓和了一下语气继续说:“当然知道你的经历以后,才发现这都是表面现实,你若不是这么坚强,或者三个孩子不会这么健康的成长。不说宽宽,单是元元和童童,也早被他的亲生父亲要回去了。”

很多事迫不得已,性格的形成也是如此。

不用往前倒太多年,只需要八年的时间,八年前,我是个与现在完全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的女人。

那时正在和楚毅热恋,高兴的时候小鸟依人,温柔似水;不高兴的时候就任性不讲理,生起气来不计后果,什么样的重话都往外说过……

其实想想,那个时候好简单。

但是,生活和经历,让我一步一步给自己穿上盔甲,慢慢变成现在坚硬如铁的样子。

认识何连成的时候,我的那层铁衣还没有完全焊接完成,还有缝隙。就是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缝隙,让何连成这剂毒药趁虚而入,然后攻城掠地。

“其实我也知道,一个女人越是坚强,越是说明她身后的男人不可靠,或者不负责任。我在想,不管我是谁,你是我的女人,我不想自己的女人像战士一样,从来没露一点小女儿情太……那简直是对我男性身份的侮辱。”他说到中间的时候,停了好大一会才说出最后一句话。

“我除了谢谢,似乎说不出别的话,尽管你不喜欢我。”我说。

“不是不喜欢你,而是害怕喜欢你。”他的直白,让我忽然脸红,“那天宽宽出事,我心里就像装了另一个人一样,不顾一切去救孩子。其实如果放到现在我冷静的时候,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他的诚实也让我吃惊,可能是真的下了决心要想起从前,他对我不再隐瞒,扯了一下金刚的绳子往前一边走一边说:“我知道,那是我仅存的原来的意识,让我去拼命保护自己的孩子。等我从楼上摔下来的那一瞬间,我才像突然清醒过来,就如同做了一场梦,梦里的举动都不是我本人做的。”

只因为他讲了这一句话,我突然之间泪流满面,就像泪水不受自己控制一样。我接触程新这么久,第一次有了一点关于何连成的消息。

他的潜意识里是记着我,记着孩子,记着我们的共同经历的。我以为他真的全忘记了,没想到在紧急的时候,他出来了,不顾一切的去保护我们。尽管他现在记不起来,可我眼前的人就是何连成。

我一直以来不愿意正视程新,就是因为他从来没表现出一点自己和何连成的关联,他喝醉酒以后闪现的那些片段是从前,不是现在。我想要的是,现在的,有知觉的何连成。

第061 确定治疗方案

这一个新年,是我们全家第一个团圆年。

大年三十晚上,老少一家七口人围坐一堂,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席间程新一直带着浅笑,时不时给何则林还有宽宽夹菜。

宽宽吃得小肚子溜圆,拿着小点心一边吃一边说着今年好热的话。

从表面来看,这一家子和睦极了,但是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某些不能忽视的小细节,提醒着究竟还没回到从前,我们也不像表面看来那样幸福。

春节过后,何则林重新回到公司,让我陪程新去美国接受治疗,我对于这样的安排没任何建议,毕竟我希望在何连成能记起从前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我。

只是程新似乎有点不太愿意,推辞了两次,最终还是同意下来。

何则林安排我跟过去,想法自然与我不同。我知道,他是怕中间再有其它人暗中动手,我去盯着他最放心。

毕竟我是最希望何连成能够全息全影回来的人。

医院是姨妈袁征提前预约好的,我们到了以后直接办了住院手续,休养了一天之后,第二天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

一天半以后结果出来,程新身体的所有指标正常。据医生说,这种情况下,如果能保持心情的平静,再加上特定的治疗方案,应该能够收到比较理想的效果。

第四天,他们把全套的治疗方案拿出来,和我们商量。

程新做为病人,竟然也能参与讨论,这一点是我从来没想到过的。

医生对此的解释是,这属于精神层面和记忆面的问题,必须得到患者本人的完全同意和配合,否则他潜意识的抵触会让整个治疗方案失败。

方案涉及到的层面很多,催虑、心理治疗、心理康复、家排系统治疗等等。除了一个心理方面的专家做为主治大夫以外,还有其它领域的两个专家,在治疗的不同阶段,由不同的人主要负责。

其实这样的治疗方案在国内是不可能出来的,据我所知,每个患者都有一个主治大夫,从头负责到尾,极少有中途主治的情况。

治疗方案细致入微,把每一阶段可能会出现的问题都假设了出来,而且把最坏的结果也都模拟了一下,然后征求我和程新意见。

其实这整套的治疗方案,我并不能完全听懂,所幸提来之前何则林就亲自找了一位可靠的,医学方面的专业翻译。

我和程新都没什么医疗知识,听了以后几乎下意识的去盯我们请过来的专家翻译。他原本就是国内某医院的首席,因为何则林的面子才跟我们来这边当翻译,听了方案以后,眼睛都开始放光。

看到我们望向他,他点了点头说:“有风险,但是值得一试,这种大胆的治疗方案,国内是没有。而且,”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国内很少有人因为失忆或者选择性失忆,而做出这一整套的治疗。第一费用太高,第二国人觉得只要身体机能没受到影响,基本上不用看医生,这是医疗意识的问题。”

我了解这种情况,在国内心理疾病也是近几年才提出来的。原来,只要身体没有病变,心理疾病没有严重到精神失常,都是不会去医院就诊的。甚至现在,某些地区因为经济原因,精神病人无法得到治疗的情况也很多。

“赵叔叔,您觉得可以一试?”我问。

“我觉得这套方案可以一试,因为治疗的层次性很明显,由浅层疏导,浅层刺激,再逐渐加深,每一个阶段的治疗结束以后,都会有十天的时间观察患者反应,让他完全适应以后再进行下一阶段。我觉得,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他说到这里看着程新问,“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你的决定。来之前老何和我说过,会尊重你的选择,不管你会不会接受治疗,或者接受完整的治疗,他都会尊重你的意见。”

从我的角度出发,我会选择治疗,但是如赵叔叔所讲,我们都要尊重程新本人的意见。

他想了想,抬头愉快地笑着说:“我同意。”

签字以后,医院方去调整最后的治疗方案,然后准备着第一次接受治疗的时间。除了心理方面的治疗以外,还需要用仪器刺激他的大脑皮层反应。

据院方来讲,这样的病例也是第一次接受。

一般情况下,即使有刻意抹去记忆的人能够想起过去,也都是因为受到了外界强烈的刺激,突然之间一下子想起了全部的从前。

像程新这种,对以前只有模糊的片断的回忆,主动要求通过治疗回想起来的,是极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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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天碧空湛蓝,晚上星星很多,医院的环境又非常好,高低的树木和草坪,不会让你想起这是医院。

因为程新是重点病人,关键是袁家和何家又愿意花钱,程新的病房是独栋别墅,不仅有配套完善的客厅卧房卫生间,甚至还有设备齐全的厨房。

我们三个人就住在这里,房间分配上,我和程新住楼上,赵叔叔住楼下。程新检查完回来,换了衣服很自然是挽起袖子说:“马上就要开始治疗了,我不知道以后还会记得现在多少,给你们做一顿饭吧。”

这边的厨房装修都是按西餐需求装的,并不适合油大火大爆炒的中式菜。他倒是轻车熟路,拆开了一个放在厨房的大箱子说:“我从网上便利店订的原料,都是今天新鲜的,今天我给你们做煎牛排。”

赵叔叔笑着说:“我这牙口,可是煎嫩一点,四成熟。”

程新笑着应下,我要过去帮忙被他推开说:“西餐简单,不用你打下手,要是非要帮忙,把水果蔬菜都洗一下就可以了。”

他系上围裙,动作娴熟地开始做饭,不足四十分钟,从配菜到点心,再加小饮品一概准备齐了,最后端上来的煎得香滋滋的牛排。

“原来就听说老何说过他儿子会做饭,没想到我还有这样的口福。”赵叔叔笑着拿起餐具说。

程新推辞了几句也坐下来。

我知道他的手艺一向不错,但是牛排之类还从未吃过他做的。拿起餐具,没来由的想起原来他第一次给我做饭的情形,不由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顿饭就这样吃了过去。

饭后,赵叔叔借口时差没倒过来,太累先回房休息了。

我和他都没这么早睡的心思,他看着我说:“拿点酒,咱们去外面坐一会儿。难得逃离帝都无处不在的雾霾。”

“好。”我爽快地应下来。

来到美国以后,我每天都在想着他的治疗,在各个方案之间纠结着,今天一切尘埃落定,心里有点放松,甚至有点空。

晚饭后,身边没有孩子嬉闹,也让我觉得有些不太正常,正想找点事做,他提了这个建议。

别墅外面有一个小花园,用白色的木头栅栏围住,种着一些当地易活的绿植,我能认出来的就是刺玫瑰。花园里摆着原木的桌椅,栅栏外面就是草坪,隔着大约三四百米,是另外一栋别墅。

程新拿着酒还有两个杯子放下,对我笑笑:“很多女人喝不惯烈酒,你陪我抿一两口就行。”

他拿出来的是琥珀色的威士忌,酒精浓度很高。我知道一般喝这个酒都是加上冰块,也有与其它汽泡酒调配着喝的。当然,真正懂酒的人,都是直接喝,或者单加冰块喝。

他把冰块放进玻璃杯,一倒酒就能看到小气泡往上冒,单是看着就能觉得出来冰块遇到烈酒以后,那种反应让人看了就想喝。

“你酒量现在很好?”我接过他递来的杯子问。

“不好,但是爱喝,我倒是希望治好以后,把酒戒了。”他呵呵轻笑两声。

“你原来酒量也不好。”我说。

人不管变成什么样,身体都是诚实的,喜欢做什么,能做什么,强迫不来。

“如果我治疗结束以后,忘记自己做为程新的这段记忆,你帮我记得。”他举起杯子说,“谢谢了!”

说完他几口就把一杯酒喝了进来,然后又倒了一杯。

我一看他这种喝法,忙伸手按住了杯子说:“明天就开始接受治疗了,现在喝酒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我一般情况下三杯醉,还有两杯的量。”他拨开我的手说。

我不是他本人,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情,只能尽量陪着他,听他说话。

他接下来确实没再多喝,三杯喝完以后就把杯子倒着放在桌子上,身子往椅子上一坐,仰头望着天空说:“你有没有发现,这边的星星格外亮?”

“有,这边环境好,空气透明度高,星星看着自然亮很多。”我也抬起头,看满天的银河。

这种星星布满天,白晃晃的银河横在天空正中间的景象,我只在自己很小的时候看到过,那时在院子里乘凉,躺在妈妈怀里让她指出哪个是牵牛和织女星。但是我得到的答复是,这是人马座,这是射手座。因为我妈妈也是一个没怎么听过中国古代神话的孩子。

“不仅仅是这个吧,我在这边时间不算长,但是记忆里很长。我觉得和咱们国内的人比起来,这边的人更单纯,不管做什么事,理由也更单纯。”程新幽幽地说着。

“这个我了解不得多,不过确实看得出来他们都很简单快乐!”我说。

“所以忽然就想起来,到底是外在物质和环境影响人的内在精神,还是人的精神影响外在的物质和环境?”他歪头问我。

第062 失踪

我听了他的问题,一时竟也不知以何为对。这是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见解,怎么说或许都不对。

“这个问题有点幼稚。”他自嘲地笑了笑说。

“这是个没答案的问题。”我看向他,“每人在不同的时间可能给出的答案都不同。有时会是心境影响环境,有时会是环境影响心境。”

他不再继续说什么,我们就这样坐在小庭院里,看着这里干净的夜空坐到很晚。最后他说:“回去睡吧,时候不早了。”

我不知自己是因为倒时差,还是因为心里有事睡不着,躺到天色快亮时才勉强睡了一会儿。

从那天以后,程新再也没说过那样的话,每天都是积极地配合治疗。而我从医生的反馈中,也知道他的治疗效果很好。至少前一段时间困扰他的突然跑神,跑神之后还对那段时间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完全无知的情况,得到了很大的缓解。

第一个阶段的治疗结束以后,我通过视频和孩子们聊天,当宽宽出现在镜头里的时候,他忽然有奇怪地问:“我儿子长这么大了?”

我一怔回头看一旁的他问:“我们刚和孩子们分开了半个月,变化不是很大呀。”

他表情有一瞬间的恍惚,而后就迅速恢复了正常。

我问他,他摇头说没事。

第一修阶段的治疗以后,第二阶段要进行辅助治疗,主要是借助一些仪器,对大脑进行反复刺激。医生说的专业术语我一个也听不懂,赵叔叔用通俗的话和我说:“就像是用一个类似于以前回忆的电波,反复刺激大脑,直有反应为止。”

单听介绍,我也知道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

第一天治疗结束以后,他眼睛里一切东西都放空了,看到我的时候聚了半天焦才瞄准我的脸,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让我觉得他一定有什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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