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1 / 1)
不过这一手倒是正合他心意,他的确想要太子的命,太子其人狂妄自负,仗着母族在京城势力强大,处处与他父亲针锋相对,当年他父亲尚在东宫时就敢跑到东宫去挑衅撒野,之后他父亲被幽禁锢城,太子更是追到锢城落井下石,甚至因凌辱未遂狠狠踢了他母亲的肚子,将那肚子里刚刚成形的胎儿给踢没了……
他现在不仅想将太子那对狗眼射瞎,更想让太子饱受锥心蚀骨之痛,他会将宣王准备的毒药换成了自己的,那样太子死前会遭受极致痛苦,也算给他父母和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报仇了。
“莫遥公子,王爷叫小的过来给您送汤。”门外传来侍从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他收回目光拿起木瓢往身上浇水,扬声道:“进来吧。”
侍从走进来:“莫遥公子,王爷说您今日出城受累了,特地叫厨子煮了些绿豆汤,您一会儿喝了好去去暑。”
墨远随口道:“端进来吧,放旁边凳子上。”
侍从低着头绕过屏风,在木桶旁放下碗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一股熟悉的味道缓缓送入鼻腔,这股味道极其细微,对普通人来说极难察觉,却逃不过精通毒术之人。
墨远舀着水的动作一顿,不疾不徐地放下水瓢,伸手将碗端到面前,垂眸看去,碗里滤去绿豆的汤水清亮诱人,除了绿豆的清香,看似再无其他异常。
他笑了笑,似乎全无察觉,抬起碗便送到唇边。
正在这时,一阵劲风袭来,墨远倏然抬眼,眼角余光瞥见一支细小的箭簇破开白茫茫的雾气,飞速旋转着冲向手里的碗。
电光石火间,他看似随意地微微侧身,行云流水间,那支利箭擦着碗沿滑过去,无声无息地扎入一侧盆栽中,留下又细又短的箭尾轻微震颤。
墨远故作不经意地瞥过去一眼,立刻认出那是连慕枫的袖箭,不禁心口一跳,忙垂眼遮住目光,一副完全没有察觉的模样,端着碗的手微微抬起,碗里的汤水再次往唇边倾斜。
“慢——”
伴着一声厉喝,房梁上陡然飞下来一道黑影,同时劲风横扫,一记凌厉的掌风将他手中的碗打落,碗无声落在桶边的织毯上,洒出来的汤瞬间将织毯浸黑。
墨远无奈地暗叹口气,抬起脸时却是惊讶的神情:“连少堡主……你怎么在这儿?”
连慕枫面有怒色,压低嗓音道:“汤水有毒,不能喝!”
墨远诧异地张了张嘴:“怎么会?这是王爷叫人送过来的。”
连慕枫冷笑:“你怕是对你们王爷太过信任了。方才我过来给你送契约,看见两个侍从鬼鬼祟祟,便躲起来偷窥,亲眼看见他们往汤里撒药粉,也亲耳听到他们说的话。”
墨远似怔住:“他们……说什么?”
连慕枫对宣王的小人行径颇为不齿,冷着脸一甩衣摆在凳子上坐下,沉声道:“我只听一个侍从边叹气边说:王爷又要给莫遥公子下药了,明早醒来,也不知后院哪个公子要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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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远很想说“不必说了,我都知道”,可看着连慕枫如此义愤填膺的模样,再想想如今两人萍水相逢的关系,只好忍住哭笑不得的情绪,故作震惊:“这是什么意思?”
连慕枫气道:“我哪里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这汤里有毒!听他们的意思,你以前就中过毒,你不知道吗?”
墨远茫然道:“的确是中过毒,可那都和王爷没关系,是他后院那些人对我有误会,暗地里想害我,那些人都被王爷处置了。”说完顿了顿,又淡然一笑,“其实,即便是王爷想给我下毒,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我当年被王爷所救,这条命原本就该是王爷的。”
连慕枫深吸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看着看着猛地意识到他此刻正一丝不挂地坐在水中,脑中“轰”一声炸开,陡然从凳子上弹起来,却又因起得太过仓促,脚下一绊,踢倒凳子的同时身子一歪,直直朝着墨远扑下来。
没料到横生变故,墨远目瞪口呆,犹豫要不要抬手将他拦住。
连慕枫几乎忘了自己会武功,颇有些狼狈地用双手撑住木桶边沿,堪堪止住扑下去的趋势。
屋子里瞬间陷入寂静,两人鼻端仅相距寸许,连慕枫看着墨远被热气熏得微泛水光的漆黑双眸,目光不受控制地在他脸上巡视。
修长锋利的眉为美貌增添了三分凌厉、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颇有含情脉脉的温柔、浅粉色薄唇因诧异而微微张开一条缝,竟像是……刻意诱惑着什么……
一阵燥热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渐渐蔓延至全身,连慕枫看着身下的美人微抬下颌,露出缠着青丝的修长脖颈,骤然乱了气息,不受控制地动了下喉结,接着便听到含笑的温柔嗓音轻飘飘钻入耳中。
“要亲一下么?”
“砰——”连慕枫似乎受到无形的重重一击,猛地直起身后退数步,狠狠撞到屏风上。
墨远忍不住笑起来,心想:上辈子竹马一双,自小光着腚一起洗澡,倒是从未有机会看到堂堂连少堡主露出如此出人意表的模样。
连慕枫尴尬得恨不得给自己一拳,急忙从袖中掏出契约以作掩饰,正要开口说话时,门陡然被人撞开。
“莫遥公子,出什么事了?”一名侍从匆匆跑进来,却意外地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连忙停下脚步,面露震惊。
连慕枫眉目一敛,收起全部心绪,瞬间变回锐气逼人的连少堡主,转身看向来人,沉声道:“你来得正好!”
作者有话要说: 墨远:想占便宜你直说啊!
少堡主:……【正经脸】
——
看在墨远这么撩的份儿上,你们就不要沉默啦~【哭唧唧】
第6章 【杖刑】前后两辈子,该结仇的最终还是结了仇。
连慕枫干净利落地将两名下药的侍从绑起来扔到院中,自己则没好意思再进屋,只干巴巴地站在门外,也不知是在看守那两人还是在等墨远。
没多久,墨远从屋里走出来,身上穿了一件宽松薄衫,略带潮气的长发并未挽起,只用一根黑绸随意绑在身后,他面带微笑,神情自若,似乎毫不在意自己差点中毒的事,也似乎忘了先前屏风后的尴尬。
连慕枫看着他这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胸口一阵窒闷,目光落在他单薄的衣衫上,顿了顿,转身去屋里找了件长衫出来给他披上:“夜里凉,你才沐浴过就出来吹风,该多穿点。”
墨远偏头看他,眼角唇畔似天生带笑:“多谢。”
连慕枫对上他的目光,竟觉得头皮发麻,莫名有种自己从头到脚都被他看透的错觉,却又奇异地没有任何不悦。
宣王闻讯匆匆赶来时正看见这一幕,虽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却觉得二人姿态过于亲近,不禁顿了顿脚步,眸光微沉,见连慕枫抬眼看过来,忙收敛情绪,疾步走进院中:“出什么事了?”
连慕枫抬了抬眉,大步走下台阶,脸上挂起笑容,指着地上两个侍从道:“还请王爷宽恕在下越俎代庖之罪,实在是这二人太过歹毒,竟然在莫遥公子的汤水中下毒,在下碰巧撞见他们行事,气愤不过,就先将他们绑起来等候王爷发落。”
宣王面露震惊:“竟有这种事?”忙又看向墨远,“阿遥,你有没有事?”
墨远摇头笑道:“没事,幸亏连少堡主发现得及时。”
宣王忙对连慕枫道谢,心里却暗恨他多管闲事。
连慕枫冷冷一笑:“也不知下毒之人怎么想的,若是我晚来一步,这嫌疑怕是要落到我的头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人难道是想挑拨我与莫公子或是与王爷的关系?动身在即,我们若是彼此产生罅隙,这次南下的行程怕是就没那么顺利了。”
这番话算是为自己多管闲事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连慕枫说得振振有词,宣王却听得差点呕血,心中暗骂:谁料到你会三更半夜跑过来!
墨远低下头,掩饰眸中的笑意。
宣王神色冷凝:“汪忠,去请李大夫过来验毒。”又看向地上抖如筛糠地两个侍从,沉声道,“把他们押下去,仔仔细细地审,阿遥从不与人结怨,本王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想害他!”
汪忠眼观鼻鼻观心,心领神会地指挥护卫押着人走了。
没多久,李大夫匆匆赶来验毒,屋子里的织毯与汤碗已经被搬到院中,他提着灯蹲下去仔仔细细查看,大吃一惊,最后站起身道:“回禀王爷,这汤水中确实有毒,中毒之人会饱受锥心蚀骨的剧痛,若没有解药,一个昼夜便会生生疼死。”
连慕枫的目光顿时冷得有如寒星,沉声问道:“如果有解药呢?”
李大夫道:“解药吃得及时还好,若是毒发后超过一个时辰才吃,即便毒解了,身子也会大受损伤。”
连慕枫负在身后的手猛地握紧成拳。
宣王咬牙切齿道:“阿遥,本王必会给你一个交代!”
墨远垂眼,宠辱不惊:“多谢王爷。”
没多久,汪忠匆匆走来,附在宣王耳边低声说了句话,宣王眯起眼,沉声下令:“去将蘅泽绑过来!”
墨远有些意外地抬起眼,眉梢扬起又落下,瞳孔中涌起的讥讽被廊檐下昏暗的夜色掩住。
蘅泽是被两名王府护卫架着胳膊提过来的,他发髻散乱、俏脸挂泪,被按着跪到院子中间后惊慌失措地扭头看向宣王:“王爷,蘅泽究竟犯了什么错?”
宣王沉声喝道:“是你叫人给阿遥下毒的?”
蘅泽眼神闪躲,眼泪留的更凶,连连摇头:“我没有!我与他无冤无仇,怎么会做这种事?必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宣王抿紧唇,满面愠色。
汪忠上前一步,摊开双手,露出手心两颗莹莹发亮的夜明珠:“下毒的两个侍从已经招供,说你用王爷赏赐给你的这两颗夜明珠收买了他们。”
蘅泽呆愣当场,似乎忘了哭,片刻后突然挂着泪笑了一声,脸上的惊惶被认命后的坚毅取代,他留恋地看了宣王一眼,直起身道:“没错,是我叫人下的毒。”
墨远微微眯起双眼,神色波澜不惊,唇边的笑似有似无。
蘅泽愤恨地看他一眼:“我嫉恨他,这三年来,王爷多看他一眼,我的恨就多增一分,可我知道王爷重用他,所以我从没想过害死他,这次下毒只是想让他吃些苦头以解心头之恨。”说着从腰间翻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扁平纸包,“这是我早已准备好的解药,请李大夫验看。”
连慕枫始终不着痕迹地注意着墨远的反应,见他平静得好似置身事外,只好接连几次将冒上来的疑问压下去。
李大夫检查过纸包里的药粉之后对宣王点了点头。
宣王闭了闭眼,一脸失望:“蘅泽,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想不到你却愚蠢至此。既然你已经招认了,那就向阿遥谢罪吧,先过来给阿遥磕头认错。”
蘅泽腰板挺得笔直,无声抗拒。
宣王沉了脸:“跪下!”
左右护卫立刻用棍子击他腿弯,只听“扑通”一声,蘅泽膝盖砸在砖石上,他瞪大眼委屈地看着宣王:“王爷要罚便罚,何苦作践人?我死也不会向他道歉!”
宣王面色更加难看,深吸口气,沉声道:“杖刑。”
墨远沉默地弯了弯眼角。
是杖刑,不是杖毙,蘅泽在宣王后院的地位果然不一般,可惜自己上辈子并不知道这一点,最后阴沟里翻船,竟然死在蘅泽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的箭下。
宣王走到墨远身边,愧疚道:“是我没管好后院的人,害你再一次受累。”
墨远受宠若惊:“王爷这话可是折煞我了!我这条命原本就是王爷的,王爷不必介怀,更何况此事本就与王爷无关。”
宣王叹口气:“三年前你刚进府时,此类事情就发生过好几次,如今时隔三年,又有人对你下毒手,事情皆因我而起,怎能说与我无关?你是我最得力的谋士,我对你只有尊敬,可后院那些目光短浅之辈屡屡对你误解,是我管教不严的错。既如此,今天起,就将他们都散了吧。”
墨远大惊道:“王爷万万不可……”
宣王摆摆手:“不必多说,就这么决定吧。”
墨远垂首不再说话,眼底却泛起冷意。
上辈子宣王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候解散了后院的桃红柳绿,目的是洗去自身品行上的污点,为逼宫篡位做准备,那时候自己还待在连家堡,对京城的事虽有打探却不够详尽,当得知皇帝被宣王逼得饮鸩自尽后,一方面因为没来得及手刃仇人而不甘,另一方面又对这个贤名在外且曾经为自己的父母求过情的宣王抱有感激,便满怀期待地跑到京城来求他翻案……
这是他上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
如今他已看清宣王的真面目,自然不相信宣王此举是礼贤下士,只是他有些意外,宣王三年前数次给自己下毒又让后院男宠替罪,是因为那时自己来历不明,他在试探自己是真的废了武功还是用高超的医技做出的假象,可如今三年已过,他早已对自己信任有加,怎么突然又玩起这一手了?他在怀疑自己?
墨远的沉思被一阵痛苦的闷哼声打断,他抬起头,与院中趴在条凳上挨板子的蘅泽对上视线。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着强烈的不加掩饰的恨意。
墨远挑眉,无波无澜地回视他,看着他身上被打得血肉模糊,自始至终都不曾替他这个替罪的倒霉男宠求情。
前后两辈子,该结仇的最终还是结了仇。
宣王瞥见他的无动于衷,负在身后的手在袖中紧了紧,看蘅泽被打得出气多入气少,终究忍不住开口道:“可以了,将他扔出府去!”说着看向墨远,“你觉得如何?”
墨远点头:“理当如此,毕竟我没喝下毒药,还好好地站在这里,不至于让他以命相抵。”
那边已经停了板子,汪忠却发觉蘅泽没了动静,上前一探鼻息,惊道:“没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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