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1 / 1)
顾云瑶看到有几块土壤颜色不太好,想到待会儿要拿个小铲子过来换一换土,低着眉,没接桃枝的话茬,她往常可以仗着是孩子的身份,做一些以前想做,但不敢做的事,如今是长大了,有想做的事,但是孩子的身份已经没有了。可能就不能再做了吧。
毕竟人总有一天是要长大的,不能什么事都由着性子来。
顾云瑶吩咐桃枝:“把那小铲子拿过来,这边我也得整一整。”
桃枝皱皱眉,还是听她的话,回去取那小铲子。原先准备好两人份的绿豆汤,已经被冰镇过,放在日头下晒了一会儿,再次变得有些发热。只能一个人喝了。
傍晚时分,顾云瑶待在文舒斋里开始提笔练字,最近几日不曾下过雨,那些个秋菊被护得很好。
正这么想着,天色变得很黑,槅扇外忽然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顾云瑶把桃枝和夏柳唤过来,让两个人找了一把伞,她要过去看看花圃里面的秋菊怎么样。
薛妈妈忽然走进来告诉她说那里已经有人去过了。
顾云瑶蹙起眉,有点奇怪:“什么时候的事,是谁去了?”
天色也就在顷刻间变得不好,这场雨下得很急,就是不知道府内的谁能这么料事如神。
薛妈妈笑道:“是那位纪大人,奴婢也觉得他料事如神,这天色才是变差了,他就能料到会下雨,不仅料到下雨了,还过去瞧瞧花圃里那些秋菊的情况。”
薛妈妈估计纪凉州知道他们家的小姐很宝贝这些秋菊,每一株都是顾云瑶亲手移栽的,此刻下雨了也肯定要去看看情况。
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原本要帮她忙,虽说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看到顾云瑶移栽秋菊时的手法十分熟练,比一些专门修花草的家仆还要手巧,但姐儿自出生以后便可以以嫡长孙女的身份娇生惯养着,却从来不对她们这些做下人的端着架子,薛妈妈对她早就是感激不尽了。
知道她宝贝那些,不等报告给她,先去看过情况了,纪凉州在那里,用油纸伞遮了一会儿。
顾云瑶听了以后有点哭笑不得,花圃那么大,他一个人一把伞怎么把那么大的一块地方给遮住?
桃枝还有夏柳一人撑一把伞,遮住她,赶到那里的时候,发现纪凉州果然还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用伞遮一块好像是很要紧的地方。
他长身玉立着,一身玄衣,手里一把铜色的纸伞,伞叶子还挺大,能遮蔽的地方很多,纪凉州不敢把花圃里踩坏了,专门找了一块有点空的地方,用石头压着,人再站上去。
顾云瑶望到这个情景,更是无奈了,虽然秋老虎还在发威,晚上也切记不能贪凉。
纪凉州微一出神的片刻,就看到雨中影影绰绰的一道影子朝他走来,水绿色的褙子,衬得她的皮肤莹白如玉,还有头发也是乌黑如缎。
大概是难得看到小姑娘和他笑,笑得还很无奈,纪凉州才恍然发觉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事。
心里似乎被什么揪了一下。
顾云瑶走来时,脸上是真的挂着拿他没办法的笑容:“纪大人,你在这里做什么?”因为真的不知道是该如何说他才好,她快走了两步,桃枝和夏柳没能及时跟上。
无奈也好,其他的感情也罢,总之她对他笑了。纪凉州伸一伸手,从小石砖上走下,纸伞正好遮在顾云瑶娇小的身子上方,纪凉州看着小姑娘如缎的乌发,低眉了一瞬:“花都没事。”
说完了以后好像还有话要说,于是顾云瑶等待片刻,听到他浅浅的声音,说了四个字:“我也没事。”
第101章
他居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顾云瑶还是无奈, 笑着看向他,说道:“纪大人,既然花都没事, 还是请速速回去吧。”
其实她想说, 就算花有事,也没什么关系了,总比人有事好。
只要纪凉州人没事就好,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上辈子杀了她的人, 杀她却也是为了救她, 只是顾云瑶有时候还是情不自禁会被前世的记忆困扰, 有时候,只是有时候, 会想到刀口插在心头上的滋味。
那必然不是一个好的回忆, 甚至会恐惧,会颤抖。
纪凉州靠近了她一些,忽然发现小姑娘似乎回想起什么似的, 突然站着不说话了,望着他的眼睛,好像是越过了他的视线,想到更深远的其他地方。那个地方捉摸不定, 他不知道是哪里。
僵麻了一刻的顾云瑶, 忽然往后退了两步, 雨水正好拍在后背,她的身上被雨淋得湿了一片。
令人措手不及的是,纪凉州伸手就把她往怀里扯了扯,顾云瑶根本没反应过来,一瞬间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胸膛正在一起一伏,很紧实的线条。
呼吸有点炽热,就在上空盘旋。
顾云瑶稍稍一仰头,就看到纪凉州俊美的双目正对着她看,然后她昨天少了耳坠子的那个耳垂,被他重新捏在手里,下一刻耳垂上好像多了什么重物,顾云瑶抬手一摸,居然摸到了那个不小心遗失的猫眼石耳坠!
顾云瑶第一次看到,纪凉州浓郁的眉峰下,两只眼里好像带了缱绻的笑意,但是一瞬间之后,她分明看到他没有任何表情。
纪凉州还没来得及放开她,只是说道:“耳坠,找回来了。”
桃枝和夏柳看到这个情况,脸上都止不住的惊异。她们两个人没留意到纪凉州给她戴耳垂的细小动作,此刻被一个大男人抱住自家小姐,哪里能不着急?
桃枝赶紧道:“纪公子,您……您还是放开我们家小姐吧!”
夏柳也道:“纪公子,您屡次三番这样做,实在不太妥当。若是被其他人瞧见了,我们家小姐……我们小姐她……”
纪凉州才在恍惚中赶紧放开她,同时把伞塞进了顾云瑶的手心里,人却站得远远的,把手背到了身后,很安分,看着淅淅沥沥雨中撑着一把伞的她,纪凉州低声说话:“抱歉。看到你背后湿了,想叫你走进伞里。”
雨声慢慢就大了,慢慢地把他的声音盖过。顾云瑶想说把伞还给他,毕竟他都没有一个可以遮蔽的地方,万一受凉了就不好了,纪凉州也没逗留,把伞交到她的手里就快速地在她的眼前消失。
夏柳还有点惊疑不定,上前几步来看看顾云瑶的情况。
桃枝也同时过来,想问问他们家姐儿有没有什么事。
她们两个都被纪凉州吓得不轻,救命之恩是一回事,若是轻薄了小姐,又是另外一回事……再这么任由他作为下去,那不就和杜齐修没什么区别吗?
桃枝没好气地说了一声:“本以为这纪公子是一个不贪图美色的好人,奴婢听说二爷送给大少爷和二少爷的两个丫鬟,一个个都如花似玉,纪公子看都没看过她们几个人一眼,结果这是另有所谋……盯上姐儿了?”
夏柳说话不像桃枝那么直白,却也是拐弯抹角地在点这个题:“奴婢看纪公子确实不像是坏人,但他对姐儿的照应颇为用心了一些,就怕他是真的对姐儿有什么非分之想,可这婚嫁之事,自古以来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还要合八字,下聘礼,纪公子这般……他这般,也有点太直白了一点不是?”
不是夏柳看不起纪凉州,或是听到过顾老太太和大太太肖氏的谈话,顾云瑶是顾府的二小姐,正统的嫡长孙女,将来婚配的人选也必然会在京中挑选,不是什么贵圈里的豪门公子,就有可能是皇亲国戚一类的人物,毕竟有一个侯府撑腰,谁敢不给他们家几分薄面?
再说顾云瑶这几年越长越好看,也许日后许多人,想争着抢着把她娶进家门。
纪凉州纵是样貌生得再出色,他也没有一个撑得起腰杆的身家背景,誉王义弟的身份能如何?义弟只是义弟,何况纪凉州还不愿意利用这个身份,誉王能护他个几十年,若是将来呢?寒门骄子最终只能靠自己。
他又不像是一个会考功名的人。
夏柳不禁摇摇头,不管纪凉州有没有这个心思,她都觉得这件事不可能成得了。
顾云瑶被她们两人的话说得有点发愣,随即就是无奈地笑着摇头。
桃枝还以为她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也没觉得哪里说错了,夏柳也是这么认为,两个人一齐看向顾云瑶,很想问出姐儿是如何看的。
顾云瑶想了想曾经在侯府养病期间,面对纪凉州时的一些遭遇,只告诉她们说:“你们啊,都想多了,纪大人没有那个意思。他甚至有可能,连男女之间的事情都不知道。”
若是一般寻常的男子知道了,定要在某些方面注意保持距离,知道要避讳。纪凉州却不知道,如果不是打小就认识他,顾云瑶也肯定会像桃枝夏柳一样误会他。
就是因为以前看过他这样,顾云瑶才能笃定他没有那个心思。
还没来得及把耳坠摘下来,桃枝看到她耳朵上正挂着那样东西,惊喜不定:“姐儿,您是在哪里找到的?”
顾云瑶摸了摸耳坠,眉目一低,想到纪凉州站在这里等她,原来还有这层方面的原因,不知怎的,就又很感激他了。
“是纪大人找回来的。”
桃枝和夏柳同时诧异地看着顾云瑶。
说什么,纪大人找回了耳坠?她们几个可是找了一夜都没找到的玩意儿,那纪大人得找多久?
不会摸着黑找了吧。
……
入夜了,夜很深,顾云瑶睡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能从更里间的地方听到桃枝绵密的呼吸声。两个人隔了一个雕花槅扇。
她看着帐顶想起今日所见,表哥牵住她的手,用好像是在发怒的声音很严肃地说话:“你以为我今日来,是为了看秋菊?”
顾云瑶的身子麻了一会儿,嘴唇紧抿,眼睛已经能适应黑暗了,抬起手心,上面好像还有蔺绍安留下的温度。
他的指尖碰触她的指尖,蔺绍安在白天的时候,将她的手心牢牢握在自己的手里,看着她,就只是看着她。好像有很多话要从他的喉间涌出。顾云瑶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表哥,有点被他震慑到了,甚至是害怕看他的眼睛,因为看了以后可能就会去想。
想什么?
想表哥也对她有过这样的心思。
她把指心蜷起来,重新放回被褥里,不敢往下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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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起来就会心里难过。心里一难过,就会辗转难眠了。
脚缩在被褥里,捂了半天,还是发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睡着。
顾云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强行地把眼睛闭上。
这么深的夜,侯府里却还是灯火通明。
蔺老太太正在静雅堂里坐着,今日她放了话,只要她坐在这里的一刻,蔺绍安就不能走!
蔺绍安也没想过要走,他跪在地上,抬起头,目光很坦然,腰背挺得很直,双肩也端得很平,端的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蔺老太太坐在太师椅子上,看着这个从小养在身边的孙儿,忽然觉得很陌生,觉得完全不认识他,明明是从小亲手养大的孩子,怎么突然变得如此了?
蔺老太太茫然得像个孩子一样,忽然之间很自责,如果不是她当初有意把蔺绍安留下,强行地拿了他的八字,和定南侯家的那位三小姐去合一合,被老和尚掐指算过以后说了什么“夫妻必能同心,百年好合”之类的话,她也不至于那么高兴,那么着急地去定南侯家里正式把这门亲事给定了。
蔺侦仲虽然要留在宣府镇,没正式出面,但他也是书信一封回来,同意了这门亲事。
两方家中都很满意,八字也合,蔺老太太亲自把关,见过那个定南侯家的三小姐,论长相,论淑德,论家世,都能与他们家配一配。
婚姻乃人生中的大事,都得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孩子私底下擅自做决定?这要是被传出去了,就会落得个不孝顺的话出来,何况那三小姐已经等了蔺绍安五年。
五年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同为女人的蔺老太太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生气,甚至是想要哭着求蔺绍安,求他不要再执意如此,蔺老太太道:“祖母对不起你,但是这件事已经定下了,事已至此,你还要退婚吗?”
蔺绍安霍地朝她郑重一叩首,半晌也不抬起头,看情势是必须要逼着她退婚。
蔺老太太侧过头不语,忍了忍,还是转过头和他说道:“可三小姐等了你五年!五年,她已经认定你就是她将来的夫君!”
蔺绍安才微微抬起头,眼光直直地看向蔺老太太,第一次,她从这个孩子的眼里看到了隐忍难受的情绪。
蔺绍安养在她的身边,与她感情丰厚,小时候蔺老太太更是把他当成掌心肉宠着,可蔺绍安也对她百依百顺,什么话都由着蔺老太太来做决定。他很敬重这个祖母,一个人在侯府里撑起偌大的家业,含辛茹苦地带大了他的父亲、他的两个姑母们,后来又把他给带大了。这样内外中干的祖母,如何叫他不钦佩?
他以前都听她的话,只要她开心,他也就会高兴。
高兴本来是件很容易就办到的事,只要他依照她的意思,做某方面的“傀儡”,不过问心事,皆大欢喜。
可唯独这件事,蔺绍安不能让,也让不了。
第102章
蔺绍安坚定地道:“祖母, 五年前, 我已经书信一封,说过要退婚的事,这事情父亲也知道, 祖母您应当也看过那封信的内容, 您也回信,问过父亲,若我要退婚,这件事该如何办。父亲说还是依您。可五年下来了,这件事也不能再拖了。拖久了会对三小姐不好。她那边, 我这几日会寻个机会亲自去请罪。此番我回京, 也是为了这件事。”
他已经把语气压得很平, 尽量不带着情绪说话。
蔺老太太却觉得很荒唐,气得立马站了起来, 拍一拍太师椅的扶手, 和他怒声说话:“你可不要糊涂了!你知道这退婚,意味着什么吗?”
退婚意味着什么?三小姐代表了定南侯家,退婚就意味着要得罪定南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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