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1 / 1)
起先顾府的人还不相信,误以为传错了,全都捏了一把汗。顾钧祁站在人群当中,神色倒是淡淡的,好像认定了该来的总会来。之后顾府的人才明白过来,确实是顾钧祁高中举人没有错。
大爷顾德彬却是有点意外,他想过儿子厉害,没想过儿子这么厉害!这是中举了,虚十三岁他就中举了。当年的顾老太爷到了十九岁中举,二十岁才中进士,放眼整个大孟朝,都很难找出第二个人。真是江山一代杰才出。这件事还惊动了皇上。
邻居们都来了,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包括京中的一些大人物,就有不少同门登门拜会,京官里面又有户部的官员,工部的侍郎,恭贺他们家的二公子才名双全,举人身份实至名归。其中更有不少京中夫人,已经开始打听顾钧祁的情况。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的女儿塞到顾府里面做顾老太太的孙儿媳。
不少人要了喜钱,正是满城飘着桂香时。
中举的人参加了鹿鸣宴以后,来年二月便要开始春闱了。
不过因为怕说他这举人中得名不正言不顺,顾德彬再三考虑下,让他先别参加那一次之后的殿试,时隔三年之后,也就是明年的春闱,再去也不迟。可他还是受到很多瞩目,因为他太小了。
虽然恭贺了大伯母一番,她本也不想打击她,但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重点,顾云瑶想定了片刻还是说道:“伯母,虽然大哥二哥的年纪是到了该寻门好亲事的时候了,不过明年春闱在即,二哥应是没有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面,且云瑶也在想,若是如今便与他寻到一个好人家的姑娘过来,很有可能会影响二哥春闱上的发挥,不若等到二哥那边稳定了以后,明年下了榜,到时候以二哥的才名,也许还能寻到更好的。”
对啊,肖氏愣了一下,她怎么就没想到呢?若是明年二月春闱之际,顾钧祁中了个贡士,再万一在三月份的殿试上中了二三甲,成为庶吉士,被朝廷委任,直接进入翰林做编修,或是填补了其他的空职之类,不仅对仕途有帮助,也对他的婚姻大事很有帮助!
以他们家的家世,确实能娶到京城中的名门贵女回来,但家世这东西是虚的,多少京中名贵人家都被不争气的儿孙慢慢败坏了家业,那些纨绔子弟成日只知道饮酒作乐,相比之下她的儿子确实厉害。当真年纪轻轻就能在官场中谋求一官半职,有这份作保,许多好人家的姑娘是任他们来挑。
如今是个关键的时刻,还好有云瑶这丫头提醒,让她留下来说话还真的没错!
肖氏喜上眉梢,又留着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开。
看着她走后,顾老太太赞赏的目光才落向顾云瑶。她很高兴,云瑶这孩子确实想的比许多人明白,是个聪慧人,从小到大云瑶就明事理,知进退,处人与事张弛有度,许多道理她都没有教过她,也不知道这孩子都从哪里悟来的。
可能她天生就有灵性。顾老太太看着这个孙女儿,忽然鼻尖一酸,想起云瑶的母亲走的那样早,她能依赖的人,在顾府里其实不多。
往常只盼着她能康健成长,如今是盼着日后的云瑶,也能有一门值得托付终生的好婚姻。
等顾云瑶也下去以后,顾老太太传赵妈妈进来,她要给侯府那里写一封拜帖。
第76章
顾云瑶前脚离开顾老太太所在的安喜堂, 后脚赵妈妈就进去了, 听说老太太的意思,赵妈妈有点惊讶:“老太太,您想把瑶姐儿直接许给她的表哥?”
顾老太太头先让厨房炖了点消暑清热的绿豆汤来, 里面撒了一点薏仁米, 她尝了两口,抿唇笑说道:“有何不可?他们两个孩子我见着就挺合适。”
若是以往,她可能还有顾及,怕侯府那边不能接受,蔺老太太当年什么想法, 她能略知一二, 蔺老太太就是恨, 恨他们顾府不能把蔺月柔照料好,这份恨本应该是他们这一辈的恩怨, 却连累了云瑶。顾老太太如何不自责, 她本来就想着云瑶这孩子能多有几个世族大家庇佑,若是有云瑶的外家——侯府在背后撑门面,那是再好不过。
后来蔺绍安来府上做客, 她瞧着这孩子就是有礼有节,文武兼备的人物,年纪轻轻,模样已经出众了, 跟随侯爷在外历练, 相较于京中许多纨绔子弟, 若要做谁家的女婿,简直无可挑剔。
那会儿云瑶就比他小,小九岁之多,顾老太太当年蔺绍安的话,是希望他能帮帮云瑶,让这丫头宽心且风风光光地出嫁。
也算是明示他,让他帮衬着云瑶一点。
事到如今了,侯府那边一直没传来喜讯,蔺绍安这一别,就是走了五年。五年期间倒是不曾再回京来过。顾老太太知他尚未娶妻。别人家可以有他做女婿,他们顾府为什么就不可以?
表兄表妹在一起,也算是亲上加亲。
顾老太太想定了以后,把这封拜帖写得极为仔细。她虽年老,双眼还不昏花,下笔龙飞凤走,十分有神。等侯府收到拜帖以后,已是下午。
夏日吃不进东西,顾云瑶喝完粥以后发现,她写的字帖落在家塾里面忘了带走。
今日早晨顾云梅也来了,因为她很用功,先生夸奖了她。还说了类似“笨鸟可以先飞”的点评。
只是杜名远没想到,连着两日,顾云瑶也来了。
他现在很怕见到这个二小姐,以前他到处找她,恨铁不成钢,想把她拧过来好好进学,甚至说她是自己教过的最不听话的坏学生。但现在杜名远压根不敢见她。
昨天的事情他想了一夜没有结果。第二天早上勉勉强强教完了两位小姐的功课,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晌午时分,顾云瑶又来了。
顾云瑶看到先生还没走,也有点意外,让杜老先生不解的是,她根本没提昨日的事情。
接着第二日,她还是来了,乖乖地坐在位置上听课,杜老先生本来有点警惕的心稍微放松了一点。
第三日,顾云瑶还是来了,杜名远从没见过她这么认真听课的模样,开始有点欣慰了。
到第四日,第五日,顾云瑶也来了,这日还下了雷阵雨,雨后的竹林里,叶子上挂满了水露,泥土一阵潮湿气浇溉出来的芬芳,弥漫在空中,经风一吹,惹得一室清凉。
桃枝给她撑了伞,后头还有夏柳跟着,通往家塾的小道上,有青石板铺的路,两边还有竹林做隐蔽,曲径幽深,偶尔能踩到一两个小石子。
桃枝先为她踢远了,竹林的叶子上面不停地滴下雨露,她近着顾云瑶的身,掌着伞,还在郁闷姐儿怎么好端端地开始求学若渴了。桃枝是个有什么话就喜欢直说的丫鬟,在顾府的资历也老,平时顾云瑶已经习惯了她这样。
桃枝道:“姐儿,您今天可以告假说不来的,雨下得这样大,没准梅姐儿也没有过来。”她看到先前电闪雷鸣,降下的一道惊雷要把树枝都折断的样子就是后怕。
三个人一起走了许久,顾云瑶才说道:“既然过来了,就要坚持,省得先生又要被我给气伤了,说我个不听话的坏学生。”
透明的,还能倒映着几重竹影的水滴又降了下来,“啪嗒——”一声在伞面上绽开。路过一处时,风正好吹了过来,滴滴答答的声音恰巧掩盖了身后的一道脚步声。
等到发现她们被人跟着的时候,已经晚了。
青桐的油纸伞面遮了她们半截身影,顾云瑶今天穿了一件豆绿色柿蒂纹杭绸褙子,粉白的湘裙,在杜齐修的眼底,正好能看到她走路时,裙摆摇动的身姿,有点翩跹,有点曼妙,那腰身还是伸手便能盈盈一握的感觉,他按捺下身体里的躁动,恨不能立即走上前掐住她纤细的腰,体会她身上香软的部分。
是夏柳先发现了这个人,和桃枝不一样,她未曾见过杜老先生的这个小儿子杜齐修。今日的他还是一件靛蓝色的长衣,腰间换了一条宽腰带,但是仍然挂着貔貅形状的玉佩,玉佩上面的蓝色流苏穗子以及红珊瑚做的小珠子惹人注目。
他定了定神,看到夏柳发现了他,赶紧拱手一回。
桃枝已经怒了起来:“杜公子,上次偷听便也罢了,您怎么又跟着我们家小姐?这好像不是君子所为吧?”
她一个小丫头居然也知道君子所为和君子不能为这样的事了。杜齐修的眼睛都没落在桃枝的身上,桃枝被他无视了一把,脸色一憋,还想骂他。
顾云瑶终于折过身了,目光也随好奇的夏柳一样,落到杜齐修的身上。
杜齐修在离她们不远不近的地方,脸容轻佻,唇边带笑,总是有股风流的韵味。
顾云瑶看了他两眼以后,就别开目光了,让桃枝和夏柳一起快点赶路。
此刻她们在竹林里面,恰巧经过了外院暂时安置他的居所附近,有时候顾云瑶赶小路就会走这里,没想到杜齐修每天会在这个地方等她们,甚至有时候会跑到家塾外面去偷听她和顾云梅念书。
对付这种人的办法,顾云瑶有许多,但是无视就是最好的选择。她抬了步子,就准备离开。桃枝和夏柳自然是听她的话。
杜齐修见她一句话没能说,就要走,他想到那日在凉亭里面的惊鸿一瞥,他扼住她的手腕,当时的她还拿六菱纱扇遮住脸,但是露出了一双眼睛,冷冷的,仿佛要吃了他的样子,那才是她的真面目。
她虽然有点愠怒,却根本不惧怕他。
起先杜齐修只觉得她人长得很美,有种灵气,有种揉入骨头里的媚态。现在他就是想征服她,想看看顾云瑶对他笑的样子。
她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杜齐修想劝住她,又不敢动手脚,只能在后面追了两步道:“你想找什么人,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
顾云瑶的脚步顿了一顿。
杜齐修原本紧张的脸,好像晴天初绽,脸上的阴霾都一扫而光了。
顾云瑶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杜齐修很有可能是用缓兵之计在试探他,但随后杜齐修在她的身后又说:“我一定可以帮你的,父亲认识的人里,我也认识。特别是江苏学政傅大人。”
江苏学政确实是姓傅没错。顾云瑶动容了一瞬,停下了一阵子。就是这动容的一小会儿功夫里头,杜齐修慢慢走近了一些。要不是桃枝用快要能杀死他的眼神瞪着他,他还会走得更近。
见她不再走动了,那就是愿意听他一席话了。杜齐修兴奋得手有点抖,慢慢克制住了,轻声说道:“我与傅大人私下的感情也不错,他是我父亲的同门师弟,更是我的启蒙导师,我称呼他一声‘先生’,也无错。”
那天和杜老先生的对话被杜齐修偷听到哪里,顾云瑶不得而知,只是她越来越发现了,这位将来的榜眼大人,确实和她“政见”不合,估计也不会和哥哥顾峥成为同道中人,为了达到目的,看来他是一个会不择手段的男人。
顾云瑶并不想与他有太多接触,她不知道这个男人除了偷听以外,还能做出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出来。
也不用与他多说什么,只背过身,笑了笑:“还是不劳烦杜公子了吧,我有我的打算。只是杜公子,墙下君子这个行为,还是请你自重一些,不要再做了。”
杜齐修原先笑着的脸都变得凝重了。
匆匆过了十日,顾云瑶寄出去的信终于送到了宣府镇,由下属交到了如今是宣府总兵官的侯爷蔺侦仲手里。
看着信上面如往常寄来的字体一样,他便知道又是云瑶这个孩子寄信来了。
蔺侦仲正喝了一口茶,前段日子大同镇险些失守,还好他派了蔺绍安前去支援。他把蔺绍安带回来以后,也没有厚此薄彼,把唯一的这个儿子安排在三千蔺家军里面作为一员,也慢慢地训练他。
训练很有成果,当然也很辛苦。蔺绍安不怕辛苦,明明是已被封的侯府世子身份,又是身为宣府将军的他的儿子,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就对其他人端了架子。
在军中,他只是三千蔺家军里的一名普通蔺家军。也更是住镇宣府的万千士兵里普通的一员。
他很喜爱这个儿子,因此他也觉得对不起他。
下属才把信交到蔺侦仲的手里,他望了两眼,小丫头的笔迹是越来越端正清秀,他能从这张信封上面看到她的成长。
但是还不可以……
蔺侦仲不忍心自己来烧,便将信返还给这个下属。
下属听到将军又叫他把信拿下去烧了这事,只表露出了一瞬间的惊讶。还是规矩地把信拿下去了。蔺绍安一直不知道这件事。
走到一半,下属发现半道上有人在等他。他回头看了看将军房门的情形,怕是侯爷也不知道这件事。
他又把信规矩地递交到等他的人手里,恭敬地抱了抱拳:“纪大人。”
第77章
纪凉州把信接过来了以后也不说话。
下属也不退下去, 就静静地等待他的吩咐。五年了, 整整五年的时间,纪凉州从京城里,带了一封誉王亲笔所写的请愿书, 希望侯爷蔺侦仲能够收留他在身边。
王爷的请求, 侯爷怎么敢不办,蔺月彤那里,还要多多由这个妹夫照应。
纪凉州留了下来,他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平时也不把任何想法表露在脸上, 和蔺绍安完全是相反的类型。
蔺绍安看见谁, 都以笑脸相待, 当然他们两个人同样的都叫人摸不清心思。蔺绍安就算是生气了,他也是笑。纪凉州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生气。
下属躬身站着这里的一会儿功夫, 又看了纪凉州好几眼。他惯穿一身玄衣, 身上没有多余的佩饰,腰间常年挂了一把宝刀,刀鞘用金边所镶, 这柄刀着实是把好刀,上面的瑞兽纹饰雕刻精细,纯属上品,还有宝石嵌在其内。好像他的身上唯一华贵的东西就是这样了。
纪凉州的这柄刀从来不离身, 没有人知道他的刀是因何得来的。有人曾经试过拿他的宝刀, 掂在手里太重了, 最后还是放弃了。他年纪轻轻竟是这般用力,功夫不简单。初来的时候别人都被他的气场所压,均称呼他一声“纪大人”。
纪凉州突然抬起双眸,点漆如墨的眼就淡淡地看向他,这双眼里好像全无感情似的,看人看物的时候总是这么的冷,所以才叫人摸不透。下属看到他在看他,双肩微微颤了颤,把头赶紧埋了下去。
才听到纪凉州问:“还有什么事吗?”
五年的期间,蔺侦仲不知道派他“烧”了多少封这种来自京城同一人手里的信,看情状,应是一个女子的笔迹,他虽不识得几个字,也知道这上面是一个叫“云瑶”的人寄来的。最后他都没有烧,并不是胆敢抗拒侯爷的命令,因为被纪大人强势摄人的气场逼得只能交出去。
以前不敢过问,现在胆敢和他说上几句话了,下属道:“这是寄给侯爷,寄给小世子的信,属下恐怕交给您还是不太妥当。”
纪凉州看了他一眼,把信塞回了怀里,没给下属任何夺回信的机会,他淡淡地道:“如果侯爷问起来,就说是我的意思。”
下属有点慌了,他不是这个意思,就算侯爷问罪起来,倒霉的是他,也不可能是纪凉州!
毕竟五年期间,纪凉州就算没有任何参将、守备、备御等官职加身,在蛮子军多次进犯宣府镇、大同镇、辽东镇等地的时候,他帮了各个地方的总兵和副总兵许多忙。在众人的心里,是当之无愧的纪大人!
却见到他已经转身走了,只留下了一句话:“我不太会照顾人,但也不会叫你吃苦。”
这就是他的承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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誉王曾经说过,男人的话,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下属无奈地站在原地,只能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发呆。实在想不明白他和信封上面那个叫“云瑶”的女子又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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