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1 / 1)
蒲先生咧嘴一笑,与我道:“飞,你且出门,自窗棂完好一侧探臂进来试试再说。”
我应声称是,遂跃窗出门,去另一侧窗户,寻至最贴近大门一侧、与门把手同高的一格窗棂,尽力伸进手臂。奈何费尽力气,我却只探进了不到半截小臂,吃力勾着手腕伸向大门。
蒲先生见此,苦笑道:“实在相差甚远。”随即一捋胡须,又道,“飞练得壮实,不知可请弟妹前往一试?”
玲欣然应允,遂出了门,寻到格子伸进手臂。只见玲生得纤细,轻而易举竟将几乎整只胳膊送进窗棂方格中。随即她一转手肘,吃力顺墙摸向大门处。
只听屋内蒲先生一声叹息,道:“指尖尚摸不着门轴处么?此法不行。多有劳弟妹。”
玲点头称是,遂自格中抽出手臂。只见她忽灵机一动,将我二人胳膊放在一起比较,笑道:“相公手臂当真壮实。”
我嘿嘿一笑,随即假作握枪状一记拦拿扎,答道:“习武之人,岂可怠慢修炼?”
“且慢!”话音刚落,只听蒲先生一声断喝。
我吃了一惊,正欲开口相问,蒲先生苦笑道:“我定是傻了,若有一截木棍,岂不可借其胀肚,将那门闩轻易推入另一侧把手拱中锁门?”
我闻言笑道:“此事于我却是不难,但宁采臣乃一介书生,却怎有……”话音未落,只听蒲先生哈哈大笑,又请玲将双臂再度自窗棂格中伸入屋内。罢了便独自退回屋,攥了拳,将右臂递与玲道:“且当我右臂乃是木杆,请弟妹双手握紧。”玲应声允诺,便煞有介事,隔窗抓住蒲先生右臂,只听蒲先生道:“一人在屋内助屋外之人调校木杆位置,完毕后便退出门,将另一扇门再仔细关好。飞,且将另一扇门小心关上。”正言中,蒲先生煞有介事将右臂与门闩对齐,蓄势待发。
待将另一扇门合上,蒲先生满意道:“当下,弟妹只需将一早定下位置的木杆轻向右一推,便可成功。”
见玲紧抓右臂正欲向前,蒲先生忙笑道:“我胳膊长短不足以碰着门闩,还请弟妹不必如此用力,此间只为演练而已。”玲闻言嫣然一笑,忙松了手。而蒲先生甩甩右臂,道:“若在此寻得木棍木杆一类,此法定可成功。待将门闩推入另一侧插槽,便可将那木杆自窗棂中撤出,不留半点蛛丝马迹。”
王特使闻言大为叹服,道:“蒲先生果真聪慧!”
蒲先生却面露尴尬,道:“此雕虫小技,找来我那贪玩的次子篪亦可寻得门道,实不值一提。”言罢蒲先生叹口气,遂与王特使拱手道,“玩闹就此打住,待我将寺中风水仔细看一番,以助张大人着手重兴本寺香火之事。”言罢蒲先生出了门,绕回廊步行起来。我见状忙飞步追上,低声道:“蒲先生何时学得风水?”
只见蒲先生面不改色,仍阔步前行,却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我哪曾拜师学艺,只是看过《人子须知》一书,略知一二而已。”
“如何是好?”我忙问。
蒲先生微微摇头,叹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一介外行绝不可自作主张,当以实相告。”言罢,蒲先生转身寻回王特使,躬身道:“寺院之风水与宅邸大有不同,又为本地万千百姓共享,正可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我一介书生只识得些风水皮毛,实不敢妄下定论。还请张大人另寻高僧大德,前来寺中勘察测定,仔细设计为妙。”
王特使见蒲先生情真意切,忙抱拳允诺,道:“此言甚是。我定吩咐张师兄照办,不负蒲先生好意。”话音刚落,山中忽吹来一阵清风。嗖嗖响处,引得众人一并向庭院中眺望寺中景象:只见那没人的蓬蒿海已荡然无存,除却傲然矗立的白塔,庭中只剩下零星几人正在收拾镰刀待返。见此,王特使问蒲先生道:“不知蒲先生在此还有须查看之处么?”
蒲先生摇头道:“无有。”
王特使点头道:“时候不早,寺中阴冷逼人,我等不如先返归金华衙门再做计议?”见我三人闻此言纷纷拱手称是,王特使遂高声招呼仍在寺中收拾镰刀的农夫,与我等一并出了门。
与众农夫别过,我四人便上了马,扬鞭回府。
途中,我见蒲先生眉头紧锁,一副闷闷不乐状,遂近前赔笑道:“蒲先生此行寻得自舍外插闩之法,可喜可贺。”
蒲先生却只是苦笑,道:“飞,你心中亦知此雕虫小技于事无补。虽有此伎俩锁门,但距离彼时寺中之真相仍相差甚远。”不等我答话,继而又道,“想我等入寺前,我才信誓旦旦言称宁采臣口中之老妪、妇人必为其杜撰,却不料刚踏入寺中便遭当头棒喝,实是讽刺之至!”
我闻言微微颔首,道:“‘身披绯红华衣,头戴银亮发梳’,此言与尸首状况无二,宁采臣定在寺中见过那老妪。”
蒲先生闻言忽然脸色大变,低声道:“飞,你可见此中蹊跷?”
“什么蹊跷?”我道。
“若非宁采臣亲口道破老妪别具一格之衣装发饰,我等又岂可确信此老妪为其亲眼所见?”蒲先生继而道,“此举有如将题中条件一一列与我等所知,引诱我等解开谜题一般!”
我登时一惊,道:“蒲先生先前有言,寺中怪谈乃是宁采臣与聂小倩二人与天下之谜题,看来果真如此么?”
蒲先生用力点头:“当是如此。二人如此机关算尽,终究图谋何在?”言罢,我二人一时无言,只是走马向前。过了一炷香的工夫,蒲先生忽扭头,义正词严道:“飞,我意已决,无论宁、聂二人意欲何为,我定将此题解开!”
“说得好!但眼下当如何行动?”我问道。
蒲先生诡秘一笑,道:“至此,宁采臣一席话布下疑阵,将我等玩弄于股掌之间。但此计到此为止!”我见蒲先生已有了主意,问道:“如何破之?”
“有言‘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等不必陷于宁采臣疑阵挣扎,当在百万军中直取上将首级!”蒲先生信誓旦旦道。
“怎个‘直取上将首级’法?”我问道。
蒲先生咬牙一笑,道:“是聂小倩。宁采臣既借鬼妻之辞掩盖聂小倩过往之身份,想必此事定为要害,我等当自此切入。”
“妙计。只是我等当从何下手?”
蒲先生又一笑,道:“飞,你且想聂小倩之人何如?”
我不假思索道:“可谓温婉动人之姝丽。”话音刚落,我忽感脊背一痛,忍不住“啊哟”一声。
蒲先生见状大笑,道:“飞出言不慎,还请弟妹见谅。”
我狼狈扭头,却看玲正扭头回避,知她是在赌气,忙赔笑道:“玲,此言无有他意,就事论事而已。”
见玲依旧扭头不答,我又道:“玲,哪怕聂小倩靓丽百倍,却怎可与我之爱妻相比?想我二人曾同生共死脱离虎口,又有海枯石烂之誓,我严飞岂是忘恩负义之人?”话音刚落,玲忽回身死死抱住我腰,惊得我险些摔下马去。蒲先生见此笑道:“弟妹放心,飞亦有我管教,绝不容他半点不端之举。”
言罢,蒲先生又道:“紧接方才所言,聂小倩不只为佳人,更乃才子。王特使,聂小倩画梅之能,当是世间少有?”
王特使点头称是,叹道:“技巧已属稀世之才,只可惜风骨略显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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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先生颔首道声好,遂垂头略加思忖,笑道:“好,诸位试想,才貌双全之女子,当从何处寻得?”
“怕是王侯将相府中侍妾?”我道。
蒲先生哈哈大笑,道:“弟妹,有此言,可见飞之洁身自爱。”我正在疑惑,却听王特使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青楼!”
“正是此理。”蒲先生颔首道,“往衢州时,听王特使言金华青楼有婺剧出演,我遂想其必为文人墨客逗留之所,当有许多长于琴棋书画之佳人才是。不知实情可是如此?”
王特使点头道:“实不相瞒,馨梦阁乃是金华一大招牌。浙江一带文人墨客,时常在此相聚逗留:吟诗作赋、弹唱书画,流传出不少佳作为百姓传颂。诸位可知金华之灯会素来热闹非凡?会中灯谜,正是由馨梦阁中人所出。”
蒲先生闻言登时眼前一亮,道:“依王特使所言,聂小倩恐怕正是本在馨梦阁中之女子!我等当尽速往馨梦阁,仔细与鸨头盘问分明才是!若寻得聂小倩身世,不愁解不得寺中之谜!”
我听此忙道:“还请容我缺席此行。”蒲先生与王特使闻言相视一笑,蒲先生道:“言之有理。待返归衙门,我与王特使二人便往馨梦阁,寻鸨头问个究竟;飞与弟妹在府中待我二人消息便可。”
踏入衙门,只见张县令正在公堂上踱步。见我四人归来,张县令忙迎上前,拱手道:“夜叉妖骨已依指示埋入地底,多谢蒲先生点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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