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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桀手上一抖,差点把水洒出来。

“那是果儿居,你确实来过!”荣桀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似万千灯火于夜空点亮,叫人仔细看去便会迷失其中。

大概他们谁都没能想到,原来以为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在儿时回忆里,曾经去过同一个地方,吃过同一家的糖。

也不知当年的两个孩子,有没有擦肩而过的缘分。

桂花糖的滋味又蔓延上来,颜青画看着他笑,眼睛里也似染上光,细细碎碎,实在难以熄灭。

“那糖真的好吃。”

荣桀傻兮兮笑了一会儿,小声告诉她:“我跑他们家瞧过怎么做,回头桂花开了,做给你吃。”

“好。”

颜青画又回忆一会儿,才勉强从纷乱的记忆力找出关于孟老先生的只言片语:“我记得父亲说过,孟老先生是爷爷的同窗,早年一起就读于青山书院。”

青山书院是大陈最著名的学院,举国各地的名臣大儒皆出自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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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青画清晰知道自己出身,所以连带着也对孟老先生产生了一丝疑惑:“他为何要隐居在这样一个贫困的小县城里?”

荣桀愣了一下,也跟着回忆起来。

有一年冬天老先生病了,他急的天天都去看望,明明只有**岁的年纪,却知道细心照顾人。

端茶倒水,送医问药,虽无一丝血缘,却也有难以割舍的情分。

他记得老先生曾感叹:“若是孙儿还在,也同你一般大小,就是不知有没有你这般贴心孝顺。”

颜青画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先帝晚年……听信谗言,曾有几位大儒先生接连下狱,祸及子孙。”

荣桀心里一紧,那种说不出的难过弥漫上来,对老先生的思念也翻涌上来,难以消弭。

颜青画拍拍他的手,声音很轻:“老先生已经……不在了?”

“是,翻年过去,开春时老先生便仙逝了。”

颜青画叹了口气。

“其实也好,没见着江山成了这样。”

无论她父亲也好,孟老先生也好,这些忧国忧民的先生们都已早早亡故,尘归尘土归土,再不用见这糟心的世道。

晚上聊得太深,两个人心情都很沉重,荣桀见颜青画情绪不高,便道:“你先去洗漱吧,剩下的事咱们回屋谈。”

颜青画点点头,等她洗漱回屋,便看到温热的水壶已经放在床边,被褥都已经铺好,荣桀正在收拾衣裳。

他这两天下地干活,衣服又有些磨损,颜青画也不跟他见外,叫他脱下来给自己缝补。

荣桀里面没穿里衣,死活不肯脱,红着脸在那磨叽半天,非要“洗干净再补”。

颜青画狠狠瞪他一眼:“快给我。”

荣桀这才背过身去,扭扭捏捏脱下短褐,飞一般跑走了。

屋里昏昏暗暗的,什么都瞧不清楚,也不知这大老爷们别扭个什么劲。

她用绣花针挑了挑蜡烛灯芯,凑在那仔细缝补。

虽说手艺勉勉强强,胜在干活麻利,不一会儿就补完了。

荣桀换了一身干净短褐出来,见她已经叠好衣裳放在一边,这才凑过来吹熄蜡烛。

“多谢。”

黑暗里,颜青画翻了个谁都看不见的白眼。

“就会跟我瞎客气。”

荣桀嘿嘿笑笑。

黑夜给了人最坚强的护盾,颜青画这会儿比刚才放松的多,因为整个山寨都很安静,她声音也很低,仿佛怕惊动了什么。

“我们现在除了这一班弟兄,什么都没有。”

荣桀好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也压低声音回:“之前同他们几个谈过,要紧的是铁器和马匹。”

他们没有任何作战武器,也没有多余的战马,要想自立为王谈何容易。

颜青画这一天脑子都没闲着,这会儿躺在床上就忍不住有些困顿,她含含糊糊说:“回头我再翻翻书,看看哪里有矿藏,若是真要起事,只能先从这里下手。”

荣桀眼睛一亮。

颜青画虽然只是个普通农女,仿佛只比旁人多读了些书,实际上她的胸襟和气魄,许多寻常男子都不曾有。

荣桀这会儿生出些壮志豪情来,心里还在感叹“娶妻如此夫复何求”,顿时觉得美滋滋的。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想起刚才叫她念念不忘的桂花糖来。

“也不知当年巷子里匆匆经过,是否曾相见不识?”

颜青画已经要睡着了,听他这话,嘴角略微扬起,仿佛那块桂花糖含在嘴里,甜在心中。

“你猜呢?”

等了许久,她都没有等到荣桀的回答,在将要沉入梦乡的那一刻,听到他轻声道:“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我猜不出来,却希望真的曾经见过你。”

于是颜青画便也安然入睡,做了一个桂花糖味道的甜梦。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大嫂:你对我是否有什么误解?怎么就想让我早登极乐?

荣大当家:没有没有,误会误会。

第24章 冲动

大抵是因为说开了, 两个人关系更近了些, 早上起来用早膳,荣桀还大着胆子给颜青画夹了一筷子拍黄瓜。

颜青画抬头冲他笑笑, 小口吃了。

隔壁桌的邹凯看得直揉眼睛, 结结巴巴问连和:“我……我是不是, 瞎了?”

连和慢条斯理帮董迎风取了个饼子放碗里, 这才扫他一眼:“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邹凯被他噎了一句,只觉得心口疼。

昨日大家都忙着耕种,可算把地里的事做了个七七八八。

今天便不算太忙,荣桀叫雷鸣领着弟兄们去耕地, 自己带着几个当家的去了议事堂。

颜青画自然也去了。

昨日发生那么多事,荣桀跟颜青画也做好决定,今日就是要跟当家的们商量下,看今后寨子要如何安排。

他们寨子里的弟兄们虽然都很信服荣大当家, 却也不是盲从, 荣桀也并不搞高压统治, 私底下都很平易近人。

因此大家刚一坐定,荣桀就道:“昨日的事,你们如何想的?”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吭声,兴许是想先听听别人说法,再发表议论。

倒是邹凯明明是个结巴, 却毫不顾忌, 一听这话就来了劲, 一个人嘀嘀咕咕没完:“我觉着,咱们、咱们寨子怎么也得有点行动。要不、不然以后,准得被狗日的,狗日的朝廷趁虚而入。”

这一串话断断续续说了半天,烦的连和拍了他一巴掌,他才不情不愿闭上嘴。

荣桀也不觉得他烦人,只问其他人:“你们如何想?”

冯思远看了叶向北一眼,叶向北想了想道:“我们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只现在根基不稳,寨子里勉强才能吃饱饭,其他的都还一无所有。”

他顿了顿,又说:“昨天大嫂的话我回去想了许久,我觉得目前最要紧的是不能做聋子。”

荣桀直起身来,炯炯有神地看他,脸上也带了点笑来。

仿佛是受到了鼓励,叶向北又看了眼颜青画,见她正垂眸沉思,便鼓足勇气接着说:“这回要不是乌尔好奇心重跑去镇衙门偷听,我们或许要等人家打到门前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无论是云州还是朝廷,对我们都是个威胁。我认为我们一定要培养些自己的暗探来,最起码对溪岭的事能知其三四,只有主动掌握各地信息,才能安心坐于家中。”

荣桀拍了一下椅子扶手,大笑道:“还是向北心思缜密,这一点说的太好了。”

叶向北冲邹凯挑挑眉,气的邹凯直喘气。

他们寨子里,邹凯一向是只喜出武力,动脑子的事一点都不愿意做,之所以能成为二当家的,完全是因为他真的可以为了寨子豁出命去。

有那么多人动脑子,确实不差他一个。

荣桀自然知道他是什么脾气,因此也很少单独问他意见,大多都是把人叫齐才商量,这样也算是博取众长。

叶向北说完之后,荣桀便点名问连和,只听他说:“大当家拿主意便是,我都觉得很好。”

他这般说,荣桀就笑:“多说几句能累着你?”

连和认真点头,脸上还是淡淡的。

荣桀和颜青画对视一眼,把目光一起投向年纪最大的冯思远。

冯思远比叶向北沉稳的多,也看得更远,他并未对反不反之类的事说什么意见,反而道:“无论如何,都得叫村民们吃饱饭。”

百姓们能吃饱穿暖,大概就不会有别的诉求。若是他们真的反了,根基稳固便没有后顾之忧;若是他们不反,自己自足,也不用惧怕任何事情。

有道是民以食为天,只要天不塌,他们便会安安稳稳,不求其他。

曾经的他们不也是这样吗?

荣桀点点头,看向颜青画。

颜青画这才道:“几位当家的意见,我跟大当家大概是听明白了,说的都非常在理。”

她顿了顿,把腰背挺得更直一些,道:“首先叶先生说的暗探,我认为现在就要努力操办起来。云州已经有人反了,我们最要关心的一个是云州情况到底如何,再一个便是朝廷对云州,对我们是什么样的态度。”

这几年朝廷没甚动作,不过是因为腾不出手来,汉阳关那至今烽烟四起,鲜卑的铁骑不知何时就要踏破关城,坐在中都的勋贵皇族们最怕的还是来自西北的贪狼。

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山匪们,当真不足为据。

只是云州那有人坐不住了,他们已经反了,那朝廷就不会坐视其他逆匪逍遥自在。

颜青画道:“几位当家心中多有沟壑,这暗探的事,看交给谁操办最好?”

几个大老爷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最后都把目光投到连和身上。

连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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