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1 / 1)
周家几代人都在钻研香料,人品可靠,与他们合作,肯定不会闹出什么岔子。
更何况,昭禾虽然不喜浓香,却觉得周清身上那股清浅的兰香非常好闻,仿佛置身于山林之中,耳边有潺潺溪水叮咚作响。
“正是如此,以前云梦里也卖过香帕,只可惜合适的香料并不好找,所以便将你请过来,想要取取经。”
“郡主喜欢清新的香气,并不算难,将旧竹子劈成薄片,拿豆腐浆煮,等到水中带有香气后,换水再煮,直到竹香尽去,以末茶煮至沸腾百下,以各种鲜花熏制数日,最后以橘叶熏烧竹片,那种味道清新馥郁,能保持数月不散,郡主定会喜欢。”
说起香料,周清双眼晶亮一片,配上娇妍艳丽的五官,仿佛从画中走出的仙女,让人根本移不开视线。
即使昭禾是个女子,此刻都看得有些呆了,好半晌才道,“你说的竹香委实复杂,不如香铺将竹香制好,直接送到我这儿,再熏蒸锦帕,也能省些功夫。”
云梦里的人分辨布匹自有一套手段,但让她们调配香料,恐怕摸索一年半载也弄不成。周清微微颔首,“铺子里本就有竹香,明日我带过来些,郡主试试再说。”
眼见天色不早,指挥使待会便会去到香铺,周清逗了逗娉娉后便开口告辞。岂料还没等走出云梦里,便见到一位俊朗不凡的男子迎面走来,面庞扭曲狰狞,大阔步冲进了雅间儿,这般不守规矩,除了成郡王还能有谁?
雁回本想送周清离开,见状心里无比焦急,恨不得马上冲回主子身边,免得郡主吃了亏。
“云梦里我来过数回,也不必相送,先回去照看昭禾才是正经。”
听到这话,女官满脸感激之色,冲着周清福了福身,随即飞快折返。
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景昭齐内里好似烧起了一把火,双目通红,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低吼道,“昭禾,堂哥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为何要这么害我?”
娉娉胆子小,此刻被吓得颤了一下,瘦小的身子颤巍巍的,直往母亲怀里躲,怯怯的模样让人心疼极了。
“昭禾只是在皇祖母面前提了提你的婚事而已,何错之有?竟然让堂堂的成郡王赶过来兴师问罪。”
“你分明知道我心悦凝雪,想方设法,就为了娶她,若是太后赐婚的话,凝雪该怎么办?”
刘凝雪本是商户,身份比不得官家小姐,就算景昭齐对她再是痴迷,没得到太后允准,他想将人娶过门,无异于天方夜谭。
昭禾对景昭齐并无不满,她恨的是柳贺年,以及帮着那个畜生调香的刘凝雪,就算她动不了柳家,收拾一个小小的商户女,对郡主而言根本不算难事。
前几日说动了太后,她老人家已经在给景昭齐张罗婚事了,有了明媒正娶的王妃,她倒要看看刘凝雪有多本事,还能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第57章 玉雁
雁回进到雅间儿, 清秀面庞上带着浓浓的警惕之色,侧身挡在郡主跟前, 生怕成郡王气急之下,伤到了主子。
“先把娉娉抱下去,别吓着她, 否则夜里怕是要梦魇。”
昭禾软声交代, 根本不把景昭齐放在眼里, 早些年他这个堂哥还是挺不错的, 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有勇有谋,得了陛下的赞誉。但自打认识刘凝雪后, 他为了那个女人做了不知多少恶事,听说还三番四次去到周家找麻烦,他可是郡王啊, 怎能仗势欺人?
雁回放心不下,却又不敢违拗郡主的吩咐, 只能将娉娉小姐抱在怀中, 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房间。
“堂兄心悦刘氏,恨不得将她娶为王妃,但你的感情无比炙热,可曾想过刘氏到底是何想法?她的情谊究竟是浓是淡?是多是少?若碰上了柳贺年那种卑鄙无耻之徒,你又该如何自处?”
原本景昭齐心中充斥着灼灼怒火, 但他能分的清是非, 愣了一会儿才道, “柳贺年的确不是个东西,但凝雪与他不同,她不慕权势,不贪富贵,即使我不是郡王,这份心意依旧不会变。”
昭禾不由叹息,她实在没想到堂兄竟会如此单纯。
他们好歹也是皇室中人,自小见过的阴私手段不知有多少,刘凝雪本就攻于心计,却非要做出一副不染尘埃的模样,他怕是早已被情意冲昏了头脑,否则也不至于眼瞎至此等地步!
“若堂兄真这般信任刘氏,且先等等,看看她的真心究竟纯粹到何种地步,能否与你媲美,能否奋不顾身。”
嘴上这么说着,昭禾心底却升起了无限的讽刺,刘凝雪跟柳贺年是一路人,最有野心,让她当郡王妃自然是好的,但若只是个小小的侍妾,即便爱浓情深,也比不过权势地位。
景昭齐半晌没吭声,过了许久他才道,“凝雪绝不会让我失望的。”
昭禾摇头低笑,声音脆如银铃,大抵是太过激动,女人白净的面颊上也浮上淡淡粉晕,看着倒比先前更秀丽了。
“那咱们就拭目以待,堂哥你也消消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否则如何将刘氏光明正大的娶过门?”
这话中带着毫不遮掩的讥诮,景昭齐又不是傻子,哪有听不出的道理?他暗暗咬牙,知道继续留在云梦里没有任何用处,还不如尽快入宫,让太后打消了赐婚的念头才是正经。
眼见男人转身离去,昭禾面上的笑意更浓,她快步往外走,待瞧见雁回后,淡淡吩咐,“派人放出消息,说太后欲给成郡王赐婚,已经选定了闺秀。”
雁回伺候在郡主身边的年头已经不短了,对主子的想法也能猜到几分,她福了福身,垂眸退了下去。
*
周清坐着马车往回走,想起成郡王青筋鼓胀的狰狞模样,她心里不免有些发憷,生怕昭禾吃了亏,不过他二人好歹也是兄妹,应该不会闹的太僵。
到了香铺门前,她伸手掀开帘子,一眼便瞧见了男人熟悉的身影。
谢崇今天并没有穿飞鱼服,反而换了一件靛蓝色的细棉衣裳,他身量本就比常人高出不少,再加上常年习武,筋肉结实,气宇轩昂。平日里碍于他指挥使的身份,别人都不会注意到那副容貌,此时此刻,当他换下官服,便更显俊美不凡。
从马车上跳下来,谢崇听到动静,侧身看了一眼,如寒星的黑眸突放异彩,大步迎到女人跟前,心脏剧烈的跳动着。
“清儿这是去了何处?”
自打吐露心迹后,谢崇的称呼便由“周小姐”变成了“清儿”,周清纠正了几回,这人依旧我行我素屡教不改,便只能随他去了。
“方才在云梦里待了半个时辰,郡主想熏制香帕,叫小妇人过去也是为了谈生意。”
边说二人边往后院走,还没等进到香房,谢崇眸色幽深,状似无意道,“许久没见到铮儿了,我这个义父委实有些不称职。”
只要一想到铮儿是自己的骨血,谢崇胸臆中便涌起丝丝热意。有时他心急如焚,恨不得戳破那层窗户纸;有时他又充满耐心,想让清儿心甘情愿的接受自己,而非为了孩子妥协。
因此,他所有的疑惑一直藏在腹中,未曾发问,也没有继续查探,只等着清儿亲自将真相吐露。
“孩子在厢房中,指挥使往这边走。”
周清想隐瞒铮儿的身份,她怕谢崇跟她争抢。但细细思索一番,她又不免愧疚,万分不忍。只因面前这人极为无辜,他本不该被牵扯进来,但天底下的事情就是这般巧合,罗豫为了借种,随手在街上找了个男子,任谁也想不到,竟是堂堂的指挥使。
伸手将厢房的木门推开,金桂跟刘婆婆正在照顾孩子,待瞧见了谢崇,她二人怕极了,面上血色尽褪不说,浑身都打着颤儿。
见状,周清想起男人在京中的恶名,暗暗叹息,“有我照顾铮儿,你们先去忙吧。”
等二人退下后,她将孩子抱在怀中,原本铮儿睡的很熟,也不知是不是嗅到了娘亲身上的味道,他咂巴咂巴淡粉的小嘴儿,脑袋可劲儿往胸口拱。
坐完月子后,女人的腰肢依旧纤细柔软,但胸前却比先前丰盈许多,如今换上了轻薄的衣裳,铮儿稍微一动,便更加明显。
玉白小脸儿涨得通红,就连耳根也灼烫的厉害,周清根本不敢看谢崇,她木愣愣站在原地,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一时间当真为难的紧。
喉结上下滑动着,谢崇强行压制住激荡的心绪,他小心翼翼将孩子接过来,动作时不免碰到冰凉柔腻的指尖,以及光润细致的皓腕。
换了个人抱着,铮儿有些不乐意了,小脸儿皱成一团,瘪着嘴就要掉金豆豆。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谢崇何时哄过孩子?这会儿不免有些慌乱,心中欲念彻底消散,用求助的目光看着清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瞧见男人这副模样,周清抿嘴低笑,柔柔道,“大人,你扶着铮儿的脖颈,轻轻晃一晃,他性子乖巧,不爱闹人。”
谢崇依言诱哄,孩子果然睡熟了,他抬了抬眼,恰好对上那双水润的杏眸。在这小小的厢房中,他们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即使铮儿的身份未曾表明,即使清儿未曾允诺,他心中的畅快依旧不减分毫。
“时候不早了,小妇人给您调香。”不知怎的,周清只觉得别扭的很,留下这句话后,她快步走出房门,将刘婆婆叫了过来,这才带着谢崇回到香房。
待碰到熟悉的香器香料,她面色终于恢复如常。将制好的香丸投入宣炉中,室内青烟弥散,香气袅袅。
“安神香味道清冽,如松如竹,但在谢某看来,却不及清儿身上的兰香,也不知究竟是用了何种香料?”
周清不由哑然,她自小跟随周父焚香,喝的是香茶,用的是香露,久而久之,身上便带着一股香气,沾水不褪,就算是刻意熏香,也压不住这种味道。
事实虽如此,她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含糊道,“不过是最普通的香草,大人谬赞了。”
坐在柔软的蒲团上,谢崇从袖中摸出了一只木匣,放在香几上。
“打开看看。”
周清疑惑地看着他,依言将锁扣打开,一眼便瞧见置于黑绸上的玉佩。共有两块,一块是玉葫芦,另一块是大雁,玉质细腻油润,近乎无暇,正是品相极佳的羊脂白玉。
昭禾有一块羊脂玉佛,周清曾见过几回,此刻自然能分辨出来。
“指挥使,此物太贵重了,您还是收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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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长手指轻叩桌面,谢崇不急不缓说,“谢某是铮儿的义父,给义子准备一份礼物,合情合理,又有什么不能收的?”
“此处有两块玉佩……”
谢崇缓缓站起身,不知何时,他已走到女人身边,两指捏着玉雁,以细细的红绳穿过孔隙,将玉佩戴在了柔嫩的脖颈上,哑声吐露情思,“大雁是忠贞之鸟,我的心意亦是如此,清儿若是拒绝的话,无异于用刀戳进我胸膛,你不会这般狠心,对不对?”
红唇轻启,周清当真不知该如何开口,冰凉的玉佩滑入衣襟之中,让她不由打了个激灵。
“玉葫芦是给铮儿的,若不要的话,便让孩子亲自还给我。”
这话说的委实无赖,铮儿还不满半岁,想要亲口拒绝,根本没有半分可能。
凑得近了,丝丝缕缕的幽兰芬芳不住涌入鼻间,谢崇只觉得一阵干渴,四肢百骸中都翻涌着热浪,他怕自己失态,又坐回原处,微微敛目。看似守礼,但内里焦灼的渴望,只有他一人心知肚明。
第58章 香袭
香房只开了一扇窗, 融融日光照射进来,屋里倒是亮堂不少。
谢崇坐在女人的对面, 略一抬眸,便能看见如凝脂一般细腻的脖颈,泛着淡青色的血管, 配上色泽浓丽的红绳, 说不出的晃眼。
安神香味道清冽, 有平心静气之效, 经周清一双巧手调制出来,不止功效极强,香气也挑不出半分瑕疵。即便如此, 他依旧能分辨出清浅的兰香,好似划过水面的羽毛,漾起的涟漪直直涌到心头, 久久未平。
自打去年焚第一炉香开始,周清左手尾指上的白布便一直缠绕其上, 从未取下来, 想到细腻肌肤上密密麻麻的伤口,谢崇心头一滞,嘴里弥漫着淡淡苦涩,低哑开口,“每回调香时, 清儿都要自伤身体, 但血香真那般有效吗?在我看来, 香料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调香的人。”
寻常医者难以根治髓海的病症,在遇上清儿以前,每次顽疾发作,谢崇除了强自忍耐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他的病症受不得太重的血气,但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每隔几日便要在诏狱中询问囚犯,能被关进诏狱的人,大多触犯公罪,有的甚至犯了十恶,与关外的匈奴勾结,面对这样的人,谢崇怎么可能不动刑?
病症发作时,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能将人生生逼疯,亏得他常年习武,意志比普通人坚定许多,这才没有被顽疾压垮。
但最近一年,不止病症发作的次数大大减少,每当坐在清儿身边,谢崇都能平静下来。
这种感觉并不是源自安神香,毕竟银薰球中也放着同样的东西。按说没有宣炉,香料的功效会有所减弱,但谢崇感知敏锐,他总觉得其中的不同之处并不在于香炉。
周清有些讶异的抬眼,开口解释道,“炮制香料与炮制草药有异曲同工之妙,使材料原本的性状改变,削弱毒性,增其益处,从而对人有利。安神香是以佛香为主料,加了数种静气养身的药材,这才能平复心绪,压下髓海的钝痛,这与小妇人有何干系?”
黑眸定定的望着女人精致的面庞,谢崇说,“先前在普济寺,清儿被山贼所伤,溢出了丝丝鲜血,当时谢某以为是血中带有异香,但此刻看来,不止鲜血,清儿浑身都是香的,鬓发,肌肤,骨骼,津液,无一处例外。”
说话时,谢崇面色不变,但眼底却仿佛烧起了一把火,周清不敢跟他对视,慌乱地低下头。
上辈子她调香的技艺并不差,但却不如现在圆融,难道是因为魂魄困在了望乡台上,才会导致这样的变化?
越想越理不出头绪,周清抿了抿唇,淡声道,“区区小伤,指挥使不必如此上心,待您找到了安息香,小妇人自然不必损害己身。”
见女人如此执拗,谢崇既心疼又焦躁,偏偏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暗自忍耐。
玉雁在身上戴了一会儿,已经沾上了淡淡的热度,她伸手摸索着脖颈处的红绳,想要将玉佩取下来,谢崇却眯了眯眼,不紧不慢的威胁。
“若清儿不收下玉雁,明日本官便会请来媒人,上门提亲。”
听到这话,周清指尖一颤,用不敢置信的眼神望着眼前的男子,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种话。
“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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