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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韫舜知道贺云开应是去参与颁诏事宜,将皇帝娶得皇后的喜讯向天下百姓发布召文。而距离拜见翟太后的朝见礼不足半个时辰,她不允许他有意或者无意的破坏她的事、扰乱她的节奏,不能只是一味的等着,她说道:“派人催促皇上,让他立刻快回,莫误了我的朝见礼。”

“是。”木梨快步奔出。

不多时,贺云开阔步入屋,身着飞龙在天的明黄龙袍,温厚,气宇轩昂。

谢韫舜迅速起身相迎,端庄的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恭请圣安。”

贺云开的眼睛一亮,她一袭缂丝工艺的凤袍,蔼然清绝,平和的道:“朕去看撰写颁布‘颁诏’了。”

谢韫舜也和气的道:“感谢皇上及时赶回,陪臣妾行朝见礼。”

“朕岂能误你的事。”贺云开说得心平气和。

谢韫舜隐隐一笑,示意他可以前往荣盛宫了。

荣盛宫是翟太后的居处,翟太后是先帝的元配,她虽然不能生育,却凭着自己的‘容’和翟家的‘权’,巧妙的得到先帝的敬重。先帝有十子九女,她一直稳掌后宫,命运亦荣盛。

一直以来,翟太后始终拥护皇长子,兼爱护天资聪颖的二皇子和五皇子,坐享拥戴新皇之恩。不曾想,先帝弥留之际竟废黜了皇长子,册封她从没关注过的三皇子贺云开为太子。

在大批女官和侍从的簇拥下,谢韫舜神色如常的踏入荣盛宫,她自觉的走在离贺云开一步之遥的后侧,不逾礼与他并行。

翟皇太后和诸位皇太妃们已齐聚在正殿,正襟端坐的等待帝后的朝见礼。

殿内的氛围很诡异,冷沉凝重。由于翟太后和谢韫舜的父亲谢义共同辅政,辅政权不可避免的暗中较量,都想揽权并防着对方揽权,诸多国事需二人同时批复方可推行,而他们常在关乎到自己的利益和势力的事情上相互牵制,导致关系紧张陷入僵局。

况且,这皇后之位,翟太后是一心认定非自己的侄女翟容容莫属,却一时疏忽被谢家抢去了,痛心疾首。可想而知,谢韫舜必将受到刻薄苛责的对待。

谢韫舜跟随贺云开款步入殿,她悄悄抬眼一扫,瞧见翟太后一袭华贵盛装端坐在上座,坐得背脊挺直,妆容精致,是个迟暮的冷傲美妇人,斗志昂扬。

贺云开拱手行礼,道:“儿臣拜见母后。”

翟太后对皇上视若不见,伸手示意平身,锐利的目光紧盯着谢韫舜,要抓住她言行失当的机会狠厉教训。

“儿臣拜见母后。”谢韫舜恭敬郑重的行跪拜礼,叩首道:“母后万福金安。”

竟行如此规矩的大礼?满殿诧异,翟太后一怔,端着母仪天下的体面,道:“皇后平身。”

“谢母后。”谢韫舜微笑着站起身,随即面朝诸位皇太妃,逐一先行颌首礼,“皇太文妃,皇太惠妃,皇太德妃,皇太禧妃,皇太淑妃,皇太容妃。”

皇太妃们倍感意外,受宠若惊,纷纷拘谨的还礼。

翟太后神态端庄,知道帝后昨晚没有圆房,便说道:“让皇家尽快开枝散叶的责任就有劳皇后了。”

“是,母后。”谢韫舜恭敬的回应,主动说道:“儿臣有两个提议,想跟母后商议。”

不自量力的提议?翟太后正色道:“说。”

谢韫舜道:“儿臣希望能在明年立春为皇上选妃,一同为皇家开枝散叶,子嗣绵延。像吏部翟尚书的嫡长女翟容容等名门闺秀正值适婚之龄,理应尽快择优入皇宫为妃。儿臣提议在皇后之下、六宫之上,增设‘皇贵妃’一位,协助儿臣统领六宫妃嫔,使后宫安定,皇室人丁兴旺。”

这正是翟太后最迫切的心愿啊!侄女翟容容当不成皇后,只要能进宫成为皇妃,自有取代容升为皇后的机会。而她提议增加‘皇贵妃’一位,显然是为翟容容特设。

皇太妃们都在震惊,皇后是极其明显的向太后示好!

翟太后更是震惊,以前接触谢韫舜时,只觉她聪颖貌美,有股凛然的傲慢劲儿。不曾想,她从容不迫的表现出和善,似乎在剑走偏锋?

谢韫舜继续说道:“儿臣的第二个提议是,母后贤德无双,恳请为母后加尊号‘厚德’。”

闻言者震惊更甚。

翟太后很需要这种至高无上的美誉,她梦寐以求,让天下人称颂她。

谢韫舜知道翟太后会喜欢这两个提议,以后还会提出更多让翟太后喜欢的建议。

翟太后内心激动,表情却不苟言笑,俯视着在殿中央曼妙伫立的谢韫舜,她落落大方,有着大家闺秀特有的气质风度,不难猜测,她应也善于圆滑世故的阴谋。翟太后很沉得住气,毕竟见识过太多尔虞我诈,不会为一时的示好动容,说道:“皇后的两个提议先跟谢义大人商议。”

“是,母后。”谢韫舜郑重的道:“儿臣会尽全力说服谢大人。”

翟太后暂时收起针对的锋芒,且看她的表现,道:“给皇后看座。”

谢韫舜微微一愕,不给贺云开看座?皇太后和皇太妃们果然都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对他这样寂寂无闻的皇子当了皇上而耿耿于怀。她漫不经心的看了看贺云开,他平静闲适,习以为常了所有的忽视,并不放在心上。

这场事先准备的对峙博弈,在一方得体的主动中,悄无声息的缓和了。

收下诸位太妃寓意美满的贺礼,闲聊几句后,帝后二人告退。

走出荣盛宫,贺云开若有所思,忍不住偏头瞧了她一眼。

谢韫舜察觉到他的眼神,微笑道:“皇上是不是在揣测,如果威风强势的谢大人见到臣妾刚才如此‘大方’的言行,会作何感想?”

贺云开平和的道:“朕不免揣测令尊的心情。”

谢义强势刚正,绝不会曲意逢迎,尤其是发现翟太后意图扶持翟家势力,更是不留情面的牵制翟太后。

谢韫舜的目光明亮,冷静的遥望天际,清醒的说道:“自今日起,谢韫舜首先是谢韫舜,其次是天华皇朝的皇后,再是谢家嫡长女。”

她是谢韫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能为此承担一切。

贺云开等了片刻,见她不再说下去,问道:“‘贺云开的妻子’排在何处?”

闻言,谢韫舜讪然一笑,道:“臣妾饿了,何时用膳?”

贺云开道:“到了乾龙宫就能开膳。”

乾龙宫是他的居处,谢韫舜问:“一起用膳?”

“一起。”贺云开阔步走在前面,仿佛已经忘记了问出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带领她径直到了乾龙宫。

乾龙宫中比想象中的气派,象征着尊贵身份的器皿物件一丝不苟的摆放在雄伟的宫殿里,却显得格格不入。氛围异常的冷肃,俨然像是被精心修饰的孤岛。

随着贺云开落座准备用膳,谢韫舜深刻的体会到了他在皇宫被严重忽视的存在着。不仅皇太后和皇太妃们对他忽视,在宫女和太监的眼中,他就像是移动的龙椅玉玺,尊贵无比但没血没肉。这一年之余的时光,他活生生的让自己成为了理所当然的傀儡。

膳食陆续摆上了案,八菜一汤。

贺云开平和的道:“这是朕自定的每餐规格,你若觉不够,可吩咐御膳房添加菜肴。”

“够,能吃饱。”谢韫舜漫不经心的拿起筷子夹菜,问道:“我们还需要同房两晚,是臣妾来皇上的乾龙宫,还是皇上去臣妾的祥凤宫?”

“你来朕这里。”

“好。”

谢韫舜用完膳后,就告辞回到祥凤宫,熟悉宫殿各处并随心布置了一番。

入夜,侍女提灯在前,谢韫舜来到乾龙宫,发现有两名太监和两名宫女候在前殿外。

“参见皇后娘娘。”恭敬的行礼之后,宫女道:“皇上睡觉轻,命奴婢们晚上都去歇息,无需在后殿内侍候,奴婢们就轮流值守在前殿外。”

谢韫舜道:“你们也留在前殿外。”

“是。”木梅和木兰齐声应着,恰好能趁机跟这四人攀谈。

在一名宫女的引路下,谢韫舜前往内殿寝宫,沿途漆黑寂静极了,空荡荡的,细碎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寝宫内灯火明亮,一扇殿门敞开着。谢韫舜迈过门槛步入寝宫,宫女将殿门关严,快步退下。

简朴干净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到了清贫文人的居所,每样东西都散发出志高知足的天性。

“皇后来了?”贺云开温和的语声从屏风后响起。

“臣妾来了。”谢韫舜信步绕过屏风,便见他已是待睡状态,披着外衣闲适的坐在床上,手捧着厚厚的画册慢慢翻阅。她走近瞧了瞧他手里的画册,竟然是画艺栩栩如生的春宫图,图中男女交欢的画面赫然映入眼帘。

贺云开随即合上画册,眼神微醺的轻轻笼罩她。她或许不知,此刻的她,清艳而危险,有种颠倒众生的致命吸引力。

谢韫舜目光一闪,看到大床里侧单独铺放的崭新被褥和玉枕,她若无其事的解开斗篷搭在屏风上,拔去簪钗瀑发垂肩,身姿轻盈的上了床,合衣躺进了被褥里。

短暂的屏息后,贺云开去熄灭了灯火,平躺在她身边。

谢韫舜朝床里挪了挪,裹紧了被子,翻个身背对他,闭起眼睛睡觉。

第3章 忌不合时宜

天刚蒙蒙亮,谢韫舜一觉醒来时,发现贺云开不在身边,他的被褥已凉,是早起还是并未睡下?

四周寂然无声,她缓了缓神,下榻披起斗篷,脚步轻快的回到了祥凤宫。

晨光熹微,谢韫舜闲适的躺在浴桶里泡浴,温水中放置着花草香料包。轻柔的秋风从窗棂吹入,带着清冷的桂花香。

木桃轻声道:“奴婢听她们说,皇上沉默寡言,有时一整天都不闻他说一句话,每日按部就班。卯时去议政殿,当皇太后和谢大人商讨政事审批奏折时,他在一旁安静的用膳,用膳之后,在皇太后和谢大人批阅过的奏折上朱批。随后,便就是在藏书阁里打发时光,等着被安排做应做的事宜。戌时入寝,无需侍候,自皇上登基以来,未见皇上临幸过一人。”

“皇上喜欢阅览群书?”谢韫舜若有所思。

“是皇太后的旨意。因皇上终日无所事事,皇太后就让皇上多去藏书阁翻阅书籍。”木桃道:“皇上似乎没有喜好。”

谢韫舜隐隐一笑。

木桃道:“后宫之人都听皇太后的指示,皇上毫无威信,也从不树立威信,散漫而平和。”

谢韫舜笑意顿敛,起身出浴。

今日是会亲礼,因皇后无三日回门,便设了在大婚后的第二日皇后的父母进宫会见之礼。

天高云淡,祥凤宫的花园里秋意浓,梧桐树叶随意的栖落于地,篱下大片的菊花正待傲然怒放。

明清的阳光笼罩着,谢韫舜于花架前绘画。在狼毫小笔的勾勒之下,满园秋景渐渐映在娟布上,细腻而精极。

木梨轻声上前禀道:“皇上正在殿外,询问皇后的会亲礼是否需要他在场?”

可以不需要,谢韫舜见他态度如此良和,说道:“需要。”

贺云开阔步而至,看到谢韫舜在专心的绘画,便静默的站着。他温煦的打量着她,她眼眸明澈,散发着惊艳大方的美丽,身着玫红华贵襦裙,裙摆处以缂丝工艺绣着栩栩如生的芷兰白鹤。不可否认,她对衣容有着卓越的品味。当然,她还很有胆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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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韫舜娴熟的执笔渲染敷色,轻松利落的绘成一幅富丽鲜明的秋意图。搁下画笔,她愉快的笑了笑,道:“用它做一块帕巾。”

木桃应道:“是。”

贺云开温言问道:“皇后身穿的这件衣裳也是亲笔所画?”

谢韫舜看向他,仿佛有一束斑斓的暖光只照耀着他,使他整个人显得温暖俊朗。她款步走近他,欠身行了一礼,道:“是的,臣妾的衣裳、鞋靴之类的衣物多是臣妾画出之后,交给技艺精湛的裁缝以缂丝工艺所制。”

贺云开注视着她的画作,线条很精细,画面有种明亮光鲜的大气。只有一寸缂丝堪比一寸黄金的工艺才能与之相得益彰。

谢韫舜洗净手,笑道:“臣妾的一切衣食用度,皇家认为不必要的开销,都有谢家承担。同样的话,在大婚之前,臣妾的父亲已对翟天后说过。臣妾的曾祖父、祖父和父亲备承两位先帝的恩待,高官厚禄,得赏赐无数,家境很殷实。”

谢家三代高官,又是三代单传。谢韫舜有一个胞兄和两个胞妹,家庭和睦,她自幼就安于阔绰。贺云开则平和的道:“皇后亲笔绘画所制成的每件衣裳都很漂亮。”

谢韫舜笑了笑,偏头将亲笔所画制成的发簪示给他看,一支精美的白鹤发簪,笑道:“还有呢。”

她语声清缓,带着‘呢’字,听上去是个问话。

贺云开专注而温和的看着她的侧脸,她白嫩的肌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的下巴自信的微扬,笑靥美丽极了,他平静的道:“你的容貌也很漂亮,身姿曼妙,气质高贵,德才兼备,娶你为妻之人何其幸运。”

谢韫舜一怔,不由得望向他,他神色坦然,眼神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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