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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先生,请问你们来找我师父做什么呀?我进去跟她老人家通报一声。”阿俏从孟景良手中接过了满满盛着冬笋的竹篓,自己背上,又去周牧云那里劈手夺回了两只水桶,顺便狠狠地剜了对方一眼。

孟景良冲阮周两个尴尬地笑了笑,解释说:“前些日子小范师傅向大师这里求了点儿冬令的干菜,大师说算日子今天该都准备齐了,所以小范师傅打发我们来取。这事儿大师知道,姑娘向她提一句就成。”

阿俏心里有数。前些日子她帮静观师太晒各式各样的菜干,见那数量远远多过西林馆里寥寥几人的用量,她早就在猜这些菜干或许别有用处,可没想到竟然是要送给飞行学校的。

少时阿俏引着这群年轻人进西林馆后院,静观师太已经在那里候着他们。西林馆趁着前几天好天气时晒干的瓠子、茄子条、王瓜、瓢儿菜,还有夏末秋初就收下来的扁豆、豇豆、腌好的雪里蕻和黄芽菜……都已经分别装进一只只竹篓和瓷坛里,全部交给了孟景良他们。

年轻人们都听说过静观师太的盛名,见到静观,都是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行礼,口称“大师”。静观却没有半点架子,与他们一一见过,问了名姓,又赞了几句。

众人临行时静观师太转脸对阿俏说:“你也跟他们一起去吧,小范师傅面点做得很好,但眼前这些干菜该怎么烹饪……你不妨与他一起做点儿来试试。”

阿俏听到这话,原本心里有点儿预感的她,到底还是大吃了一惊:“师父,您说……我去、去飞行学校的食堂……帮厨?”

问到这里,阿俏忍不住就别过脸,扭头望着一脸阴沉的周牧云。

早先黄静枫在徐家设宴的时候,周牧云想要捉弄阿俏,就曾故意开玩笑,请求阿俏去做他们飞行学校食堂的厨娘。没想到这话竟然成了真,阿俏……这真的是要去飞行学校下厨,做个食堂的小厨娘?

静观师太细细地打量阿俏的神态,过了片刻,微笑着向孟景良等人合什,说:“诸位,待我与这个小徒稍许说两句话,她稍许就来寻诸位。”

孟景良等人都很知趣,带上各色干菜腌菜,一起聚到西林馆山门外去等候。

“阿俏,师父旁的不知,只知道这些孩子们在做一件又辛苦、又危险的事儿,咱们虽然做不了什么,可能帮上些忙,就多帮上些。”静观师太察言观色,已经大概看出了阿俏的心事,“再说了,你既然发愿想要继承我‘云林菜’,可若是惠山一带的乡邻们没机会见你的烹饪之术,看到你的进步,怕也是难为旁人认可……”

阿俏一面听,一面点头,可是心底还是很有些不爽。

“依为师的看,你不愿去飞行学校,怕是因为外面的某个少年人吧!”静观师太自由出家,但是世情百态见得多了,人心是看得清楚的。

阿俏听见师父这么说,忍不住垂手,伸出双手去轻搓衣角:上辈子那些悲伤而孤绝的记忆犹在脑海之中,要她一点儿不怨,她也很难做到。

“阿俏,你只需记住一点,有些事,你越是回避,心里就越难以放下,不肯原谅他人,其实只是为难自己,不肯原谅自己而已。倒不如一切随缘,上天自会给你合适的安排。”静观说到这里,双掌合什,闭目诵了一句佛号,片刻后睁开眼,稍许带着点儿狡黠的神色,说:“去见见小范师傅,保你有什么烦恼,就全都忘了。”

“对了,阿俏,你今日采的那些冬笋,也一并带到学校里,让那些孩子们也都尝个新鲜吧!”静观想起了阿俏今日挖回来的四五十枚鲜嫩嫩的冬笋。

“师父,今儿我走了整整一片竹林,也不过挖到这些,您一句话就全给人了。”阿俏故意开口嗔道,“也不想想给您自己留点儿。就算您今天吃不完,我回头用灶膛里的灰埋上闷熟了,也一样能摆好几天呢!”

冬笋生长极慢,数量稀少,这样从林中现挖的笋子更是难得。所以时人采来冬笋,大多连皮堆在火膛里,用热的灶灰埋上,慢慢煨熟,能够保存十几二十天没有问题。阮家采买的冬笋,大多是这种。

“去吧孩子,现下正是吃冬笋的时候,吃笋讲究一个‘不时不食’,不是当令的时候,也不会想着去吃它。眼下这笋正当季,又是当日掰的鲜货,如果不在这个最好的时候把它吃掉,岂不是也对不起这笋子?”静观笑着劝阿俏。满满一篓笋,静观却一只不取,让阿俏全带去飞行学校的食堂。她全然无私,心中没有分毫“自我”的观念。

阿俏无奈,只得拜别了静观,自己背上了那一小篓鲜笋,与孟景良他们一起下山去飞行学校。

待见到小范师傅,阿俏马上就明白为什么静观说她一见人家,“有什么烦恼就都全忘了”。这位小范师傅,是个三十几岁,心宽体胖的胖子,总是笑脸迎人。与他相处一阵,才能发觉他脸上的笑容并不是出于礼貌,而是他真的心情很好很好。

更可喜的是这位小范师傅的名字:他本名范盛光,盛是“茂盛”的“盛”,偏生这个字也可以念做“盛饭”的“盛”,再加上他是一名快乐的厨子,所以大家早已忘了他名字的准确读音,只管“饭盛光”“饭盛光”地叫,意为小范师傅菜做得太好吃太下饭,旁人一下子就将饭全“盛光”了。

“哎呀这个好!”小范师傅望着竹篓里晒干的瓠瓜条和茄子干,已经盘算开来了,“瓠瓜可以剁碎了包饺子,茄子可以烧五花肉。”接着又去瓷缸里捞了点儿腌菜出来闻闻,高兴地说:“多亏了静观大师,咱们可以过个好年了。”

阿俏忍不住失笑,静观只给他送了菜干和腌菜,这小范师傅就已经叨叨着过年了,那要是回头人家给他送了整猪或是全羊过来,这位师傅可不得乐得上天?

可阿俏到底还是低估了小范师傅这副无比乐观的精气神儿,他见到阿俏那篓冬笋的时候,双眼几乎要发直了,搓着双手激动地说:“今儿过年,今儿过大年了……”

阿俏在旁听见,几乎绝倒,她此前过来学校食堂的千般不情愿,到这时候竟真的都给忘掉,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就连她的到来引起全校学员到食堂来集体围观,阿俏也没怎么在意,倒是与“快乐的”小范师傅一起商量起晚饭来。

“范师傅,今儿晚上咱们吃什么?”有人故意过来问范盛光,其实是想来瞅一眼阿俏,点个头,示个好的。

小范师傅不假思索地回答:“吃面条儿,中午的时候就已经揉上面了。”

阿俏登时记起静观师太曾经说过的,说这位小范师父做面点做得很好,赶紧去问他做面条的过程。范盛光一点儿也不藏私,带着阿俏就去看他白案上准备好的白面团。

阿俏擅长做各色蒸制的面点,包子蒸饺之类,却不怎么会自己揉捺做面条儿,听范盛光说起做面条的过程,她立时能联想到倪瓒那本《云林堂饮食制度集》中的记载,一一对照,竟觉得完全能对上。

“范师傅,您读过倪云林那本食单么?”阿俏忍不住就问,“我见你做面条儿的法子和书上记得一模一样。”

范盛光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呀,这个还真没有,不过我爷爷就是这么做面条儿的,我爷爷的爷爷应该也是这么做的。再往上追几代,就该是倪云林他老人家那时候了吧!”

倪瓒倪云林就是惠山这里的本地人,说到底,他书中记载的,正是惠山一带民间千百年来世代为之的饮食方法。阿俏登时恍然大悟,开始有点儿明白为什么静观师父一定要她到这里的食堂来给这位小范师傅帮厨了。

“范师傅,我师父让我带来的这些冬笋很新鲜,要不今天我来帮你做个面条的浇头?”阿俏准备好生跟范盛光学学面条的当地做法,干脆先行投桃报李。

“好啊好啊!”范盛光乐得合不拢嘴。

“那……我把这些冬笋全用掉了,你会不会觉得可惜啊!要不要留一点下来,或者像别处那样,晒成笋干笋脯,等到以后用?”阿俏故意问范盛光,想知道他看待这时令鲜品的态度,与自己的师父是否一致。

“不用不用,”范盛光双手一起摇了起来,“千万别,阿俏小姑娘!不时不食,过了这两天,冬笋就没有这么好吃了。此时不吃,更待何时?”

阿俏望着这个胖胖的、好脾气的厨子,心里暗笑,可依旧故意逗他,说:“可这笋子大家今儿一顿就吃完了,明天后天想吃就又都吃不到了,那该怎么办呀?”

小范师傅依旧笑嘻嘻地回答阿俏:“虽然今年吃不到了,可是想想明年这时候就又能吃到这样的味道了,心里就满满的都是期待呢!”

阿俏忍俊不禁,可听范盛光这样说,心中也有点儿小感动。她别过头来,自己弯下腰去,将竹篓里的冬笋一粒粒地都捡出来,然后开始剥笋壳,准备动手做个雪菜炒冬笋,回头作为这学校食堂晚间供应的面条浇头。

她一面处理冬笋,一面不断地点头,保持微笑学校里的年轻学员们也不知哪里听来的灵通消息,纷纷过来向阿俏打招呼,连学校的几名教官和老师也特地过来向阿俏表达谢意,托她转达给静观师太,也欢迎她以后时常过来。

阿俏一面忙活,一面想,原来,当这飞行学校食堂的厨娘,到底也有这样的好处,除了让她更加明白这“不时不食”的道理,也体会到了分享的快乐。这倒是原本她在阮家做席面时不曾领会的。

第64章

“呀,这可糟糕,油用完了!”

脸上永远挂着笑容的小范师傅头一回露出愁容,“住在隔壁的李善人提过说就这两天会送来的,可能是我用得太快了。”他瞅着空空如也的油罐子,不免有点儿懊恼:这里还有百十号人,等着吃晚饭那。没有油,这该如何是好?

阿俏正在将她师父事先腌好的雪里蕻切成碎末,听见范盛光这样说,抬起头环视厨房一圈,想找找有什么替代品。

此前阿俏听西林馆的人说过,这座飞行学校是很多有识之士一起募捐,再加上学员家里所做的贡献,才得以建起来的。学校的经费一直很紧张,大部分的费用都投入在了购买材料和各种实验用品上了,学员与教官平时生活上的经费很少,因此惠山这一带附近的乡邻便会时不时地送一些必备品、粮食、菜蔬过来,与这次静观师太送干菜腌菜一样,他们送这些东西过来,是纯出于对学校的支持,不收取半分费用的。就连像小范师傅这样的,也都是没有工钱,前来学校义务“帮忙”的。

所以小范师傅提到隔壁李善人要送油过来,可是这稍许耽搁了一天两天的,学校里的油罐就见了底。

阿俏想着,伸手指着墙上钩着的一整爿五花肉,说:“范师傅,我可以割一小片用用吗?不仅有油,也能切出点儿肉丝,做个雪笋炒肉丝的浇头。”

范盛光伸手在自己脑后响亮地拍了一记,大声说:“把这茬儿给忘了。”

中华烹饪,并非一定要用外头购置的成品好油,实在没有油用了,割一块肥肉下来炼猪油就成,炼出来还有小小香香脆脆的油渣,只要不怕腻,尝起来其实也挺可口的。

只不过厨房里没有现成可以用于炼油的肥肉块儿,所以阿俏盯上了一块猪五花。

“阿俏你脑子动得真快。”范盛光由衷地夸奖,过去将那块五花肉取了下来。

“真不用这么多,多了就腻了。”阿俏赶紧说,只取刀划了一块下来,细细地切成丝,然后径直放在锅里,用小火一点一点地煸香,待到油沁出来,将半肥半瘦的肉丝煎到表面金黄,然后马上拨旺灶膛里的火,下冬笋片,炒至七八分熟,再下切碎的雪里蕻。雪里蕻自带咸味,连调味也不用了。

食堂的厨房里顿时香味扑鼻,阿俏手腕一抖,立即起锅,将一大锅雪笋炒肉丝的浇头盛起来,搁在一只巨大的海碗里,转头对小范师傅说:“这下做好了,回头您那里的面条儿可以随吃随下,面条一熟就浇上这些浇头,就是一碗好面。”

范盛光一边听一边笑着点头。两人正说着话,那雪笋炒肉丝的香味儿已经招了好些人快步走进食堂。

其中一人正是归国学者邓启明教授,他与孟景良等几人一起过来食堂,原本准备随便吃点东西充饥,填饱肚子之后继续试验,没曾想竟然闻到了这样熟悉的香味。邓教授忍不住快步走过来,激动地说:“在海外漂泊二十余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闻到这样的味道了!这番回到故土,品尝到这乡味,简直死而无憾了!”

这位邓教授幼时就住在太湖畔,少年时离家,老大不小了才从万里之外回归故土,陡然间闻到记忆深处的味道,自然激动。

范盛光赶紧招呼他:“邓教授唉,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咱们新来的这位阮家的小姑娘,人家可是十八般厨艺,样样精通的,回头她再给您露上一手,做个新鲜菜式,您这又将这雪笋面的味儿给忘啦。”

听见小范师傅这么说,大家一起笑了起来。一时之间,在范盛光跟前等着面条儿出锅的人排起了长龙。

“头一碗,给我们邓教授的。”邓启明是学校里人人尊敬的归国学者,因此人人敬重,范盛光头一碗面条儿就是盛给他的。

阿俏从范盛光手里接过面碗,赶紧从盛着浇头的海碗里舀了一大勺雪笋炒肉丝,连汤汁一起浇在面条上,双手递给邓启明。

“哎呀阿俏,这碗是给你的,”小范师傅看不得阿俏这样忙碌,往她手里也塞了一只碗,推她赶紧到一旁去休息去。阿俏拗不过范盛光,只得顺了他的意,自己捧了面碗,端到一旁的长桌旁,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这现挖的冬笋味道简直棒极了,笋片细嫩香滑,带有微微的苦味,但是却将五花肉带来的油腻给镇住了。雪里蕻本身就有一种时令腌菜的香味儿,丝毫不夺笋的风头,但是却提供了一种独特的背景和底味。

阿俏一面吃一面想,果然“不时不食”,这冬笋,还真是新鲜的时候食用风味最佳。而且小范师傅做出来的面条也精道无比,入口滑弹,比从面点铺子里买来那些事先晾干了的银丝挂面,强了不知道多少。

她正小口小口地吃面条,只见孟景良他们几个竟也端着面碗,一起坐到阿俏所在的这张长桌这边来。除了新鲜出锅的雪笋肉丝面,他们几个还各自托着一碟蒸熟的风鸡,或是一碟事先熏好的熏鱼,看起来是学校优待他们这些需要营养的学员,特地给他们加的菜。

阿俏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起身,端起面碗就要走。

“别,可千万别,阿俏姑娘!”孟景良赶紧拦她,“我们无意打扰,若是阿俏姑娘真的要走,我们可不敢坐了。”

食堂里桌椅是按人头算的,没有多少富裕。阿俏原也不好意思一人占一整张大桌,只好点了点头,局促地坐在一旁,眼看着孟景良他们一起坐了下来,其中还夹着一个板着面孔,一言不发的周牧云。

他们这一桌很快坐定,大家都不说话,唯一的动静就只有“吸溜吸溜”吃面条儿的声音。

“不成啊!”孟景良实在忍不住了,大声说,“这样下去太尴尬了,老周,你倒是说两句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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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俏也觉得,这样吃饭,太尴尬了。如今她只盼着赶紧赶紧吃完,然后去小范师傅的灶台那里帮忙灶台上比这饭桌上,感觉上要安全得多。

坐在周牧云身畔一个叫做向小刚的年轻人站了起来,笑着说:“我有办法!”

说着他就跑到了食堂的一角,打开了留声机,选了一张唱片放上。随着那唱针在唱片表面沙沙地转动,悠扬的乐曲声就在食堂里响了起来。

阿俏对绘画或有一星半点儿的天赋,对音乐却一窍不通,在家里的时候她也听过阮清瑶用留声机放唱片听,只不过阮清瑶现在只喜欢放流行歌,听来听去就是那两张片子,一会儿是“夜上海”,一会儿是“玫瑰玫瑰我爱你”,不像向小刚放的曲子,是悠扬动人、节奏轻快的纯音乐。

“这是……华尔兹?”阿俏突然发问。

上辈子阮清瑶很喜欢华尔兹,高兴起来还给阿俏示范过舞步,甚至阿俏自己也学过些许皮毛。只是那一星半点儿的姐妹温情后来都葬送在那些丑陋难堪的利益争斗里,成为绝响了。

“阮姑娘,你竟然知道华尔兹?”向小刚激动了,仿佛在偏处一隅的飞行学校里,竟然也找到了个知音。

阿俏赶紧摇手,颇为窘迫地说:“只听过一点点,知道个名字,这些……我是一窍不通的。”

她说完,向小刚还在有点儿激动地想说什么,周牧云却阴沉着脸开口说了一句:“还算有自知之明!”

旁人听了一起嘘了起来:“周牧云,你这是怎么回事?”

向小刚也笑:“回头过新年的时候咱们办个迎新舞会,阮姑娘铁定是我们争取要邀请的对象,老周你别坏了我的事儿!”说着向小刚凑过头望着阿俏:“阮姑娘你千万别理他,他这个人就这样,爱抬杠……你越理他,他就越起劲!”

阿俏在心里给向小刚竖大拇指:总结得太到位了。

悠扬的音乐在食堂里响起,经过了一天训练与学习的年轻人们大多神情放松,还有的不由自主地随着旋律哼鸣起来,食堂的气氛陡然便轻松了。就连小范师傅往滚着开水的大锅里下面条,那手法仿佛也跟上了节奏:面条下锅、煮熟、捞起来、淋浇头,“好了,您的面!”

阿俏却已经吃完她那一碗雪笋肉丝面了,赶紧将碗筷一收拾,向孟景良等人说声“抱歉”,就先自己离开,跑去帮范盛光忙活去了。

她就是这么一个人,眼里有活计,见不得旁人太忙碌,总想上前去搭把手。她只在范盛光背后看他下面条儿看了两遍,已经掌握了要领,开口说:“范师傅,您先去歇会儿,吃点儿东西吧!我来替您!”

范盛光取了搭在肩上的毛巾,伸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开口说:“这感情好!”

不过他还是亲自看着阿俏下了两碗面,确认她的手法无误,才自己到一旁休息去。

这时食堂大门打开,有人背着手进来,一面走一面笑着招呼:“看起来大家心情都好得很,希望我这些柴米油盐,送来的不算太晚那!”他一面进来,一面有家丁仆役模样的人背着米面,拎着瓶瓶罐罐进来。

见到有外人进来,向小刚赶紧去停了留声机的音乐。而范盛光则向着来人迎了过去,笑着说:“李善人,您可算来啦!”

从灶台背后探了探身的阿俏也认得来人,见到那位身材高高的中年瘦子,知道是当初静观大师考选弟子的时候,帮她把关各人做的菜肴的那位“李善人”。当时那位“李善人”显然要更喜欢姜曼容做的红焖牛腩。

“真是雪中送炭、雪中送炭,”范盛光为人圆滑而和气,赶紧上前冲李善人拱手,说:“刚巧,咱们这儿的油刚刚用完,一星儿都不剩了,善人就将需要的东西送了来。雪中送炭,说的就是您!”

刚巧学校几名主要的教官和教授都在,听见范盛光这么说,一起起身,向李善人表示感谢。李善人听了这话也十分高兴,背着手在食堂里走了几步,一面走一面回头对跟在他身后的范盛光说:“不用客气,不用客气,以后再有什么缺的,早点儿开口,别等到最后一刻才说。这十里八乡的,都知道你们这个学校能办下来很不容易,大伙儿能帮一点儿,就会帮一点儿的……”

李善人说到这里,刚巧走到灶台跟前,一下子就与灶台后面的阿俏打了个照面。李善人见到阿俏,像是吃了一惊,弓了弓背凑近了,认清确实是阿俏,突然一板脸,说:“怎么你这个丫头还在这里?”

阿俏有些愕然,出于礼貌,开口称呼一句:“李善人。”

什么叫“还在这里”,难道她不应该在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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