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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是这个张婆子的话很多,来来去去地说,她便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前身姓李,名叫翠花。是下寨村人,原本是订给陈家大郎陈青山做媳妇的,结果陈青山被征入伍,不到半年就收到了抚恤银子。

李翠花的爹娘穷得很,退不了定礼,便让李翠花给陈家大郎守了望门寡,从此生是陈家人,死是陈家鬼。

谁知李翠花跟婆婆陈婆子相处不过一年,陈婆子便得病死了。

这下李翠花彻底成了一个不详的女人,村里的闲言碎语又多,加上小叔陈青云从书院回来给亡母办丧事,村里便有风言风语说李翠花想攀上陈秀才,做秀才娘子,克死陈家独苗。

受不得言语侮辱的李翠花在婆婆丧事后的一百天就上吊了。

结果倒霉催的她就起死回生了。

张婆子走了以后,陈青云端着昨晚剩下的蛋花汤进来了。

李心慧眼尖地看着陈青云的衣袖都磨出了细细小小的口子,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苍白消瘦,没有血色。

一晚上的咳嗽让他根本没有睡好,她要是推断不错,这个陈青云一定是感染了风寒。

李心慧第一次吃隔夜的蛋花汤,带着一股冷腥味,可她却连挑剔的目光都没有流露出来。

陈青云看到嫂嫂吃完了半碗蛋花汤,老成紧绷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一些。

从怀里摸索着一小串冷冰冰的铜板,陈青云将铜板放在枕头边上。

“还有两副药我放在火房的土罐里,张婶过几日就不会来了,到时候劳烦嫂嫂自己煎来喝。”

“我明日一早走,约莫半个月才能回来,嫂嫂有什么难的事可以找里正大叔,他会给我捎信的。”

李心慧微微仰着头,少年的面孔掩在昏暗的阴影里,她看不太真切。

可他伸过来的手却清晰入目,上面有着黑色的灰末,密密麻麻的伤口有鲜红刺目的,也有破皮冻伤的。

薄薄的一层皮肉包裹着,骨节分明,一眼便可看出营养不良的状况来。

十二三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那青色长衫下,却是羸弱纤瘦的身体。

下午的时候,张婆子又来了。

带了一篮子的黄花苗,看着陈青云那瘦弱的身体在给瓦缸灌水,一张黄色粗糙的面孔布满了愁容。

“陈秀才熬点黄花汤喝喝,早上听你咳嗽,我给你拿了一块老黄姜来。”张婆子说完,将黄花苗的叶子撩开,只见那菜篮底下露出拇指大小的老黄姜。

陈青云放下手里滔水的木桶,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然后低头道谢。

“多谢婶婶了!”

张婆子闻言,放下篮子就去生火。

陈青云见了,连忙去灶台帮忙。

张婆子看着刚刚劈好的一堆干柴,心疼地对着陈青云道:“听婶子的话,她守的是望门寡,无儿无女,跟你不是一条心!”

“等她大好了,找个远村嫁了便是。”

“叔子嫂子,满村都是嚼舌根子的,你是有大出息的人,别被她连累了。”

张婆子说完,摇头叹息。

要说原本这李翠花也不用守这望门寡,是她亲爹亲娘还不回定礼,要将她送给大户做妾。

那大户的婆娘好生厉害,要让李翠花的爹娘签下死契,李翠花的爹娘不敢签便来求陈婆子。

于是这才有了望门寡,李翠花上了陈家的户,跟李家没有什么关系了,不过好歹命是保住了。

谁知道这丫头原先看着是个好的,勤快又听话,奈何陈婆子死了以后,这村里的风言风语一出,这丫头就想上吊。

张婆子守了十几年寡,有一个独子在县里学木匠。当年陈青云的爹在世时,是一位夫子,人面广些,多有照拂张婆子孤儿寡母。

张婆子虽说大字不识几个,然而心地却是不坏,陈夫子去世多年,她一直都跟陈家走近,互相帮扶。

谁知一转眼,原本有些底子的陈家会败成这样?

陈青云站在门口远眺,雾气袅袅的山村里,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张婶说的,他何尝不明白。

只是娘亲病重,他在书院不能多加照料,是嫂子日日在床前侍候。

娘亲过世前,曾跟他说过,若是日后不能高中,便让他跟嫂子好好度日。

他那时才明白,嫂嫂过来守望门寡,是娘亲给他留的一条后路。

当年他爹缕试不重,郁郁而终,成为他娘的一块心病。

大哥入伍,一去不返,成为他娘的第二块心病。

他年纪轻轻,颇有成绩,然而却无人帮扶,这是他娘的第三块心病。

那一日他扶灵回来,见嫂嫂哭得肝肠寸断,仿佛自此以后浮萍飘零。他心有悲戚,便如实而说。

谁知嫂嫂听后,哑然悲悭。

后来他返回书院,月中月末才回一趟,不想就算如此村里也多风言风语。

嫂嫂整日闭门不出,安心守孝。他勤奋读书,心里面盼望早日出头。

却不想,热孝百日刚过,嫂嫂便悬梁自尽。

说到底,都是他害了她。

秀才跟寡嫂,多是难听之话,嫂嫂一介弱质女流,怎受得了?

日后他若高中,举人跟寡嫂又当如何?

若再中?

他恍然大悟,除非他一直都是这小小秀才,否则跟嫂嫂只会互相耽误。

他并非对嫂嫂有意,只不过是想陈家只剩他们二人,私心里早已不想嫂嫂外嫁。

殊不知,他的狭隘,害得嫂嫂差点魂归地府!

第3章 暗夜闹鬼

下晚的时候,张婆子喂李心慧喝药。

李心慧尝着浓浓的汤药带着一股甘甜之味,细品之下发现竟然是蒲公英。

她瞪大的眼眸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不动声色地咽下。

蒲公英清热解毒,消肿散结,对她的喉咙确有好处。她只是没有想到,这乡野山村,竟然还有人知道这一味草药?

“多喝几日黄花汤就好了,那些个富贵药一两便要三十钱。”

“明日让陈秀才带去药房退了吧,你们家不比往日,算着点才好。”

张婆子看着李心慧喝完了药,一边扶着李心慧去恭桶方便。

大难不死的李心慧将养两日,虽说有些精神,然而身体虚得很,不过走了两步,便气息粗喘,满头细汗。

张婆子扶她躺在床上,瞅了一眼她脖子上的乌青,顿时脸色不太好。

“明天我熬了黄花汤给你端过来,这几日你就不要生火了,我会给你带些稀粥。”

张婆子说完,收拾汤碗掀帘而去。

突然灌入的冷风让李心慧一哆嗦,连忙往被子里再缩一些。

这一晚,李心慧听到陈青云的咳嗽减轻了许多。

至少她没有时梦时醒。

第二天一早,陈青云鸡鸣时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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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心慧睡了一个安稳觉,醒来时才发现身上多了一床不厚的薄被。

愕然地捏着防风保暖的被子,李心慧知道她这位心地善良的小叔子走了。

薄薄的被子上有着大大的两个补丁,一股腐旧之气袭来,看样子也不知道盖了多少年了?

她一直以为她最冷,却不想,比她更冷的少年却将屋里最暖的留给了她。

复杂的内心闪过一丝异样,李心慧睁着眼睛望着窗外雾蒙蒙的天色,忽然惆怅满腹。

早饭的时候,张婆子提着一个破旧的食盒来。

里面放着温热的汤药和米粥。

一日三餐,堪堪果腹。

李心慧看着张婆子的霜脸,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话,像是一个挺尸在床板上的女鬼,不发一言。

今天张婆子扶她去恭桶上方便时,发现恭桶被洗刷得干干净净。

那一刻,她眼底有着一丝震惊和感动。

而那一刻,张婆子的脸色布满阴霾。

陈家不显,然而她这位小叔却是已是秀才功名。

可这位秀才小叔,却亲自为她洗了恭桶。

“你若是再不知好歹,陈家坟地里有的是犄角旮旯,足够埋你了。”

“火房里有黄花苗,明天你自己熬来喝。”

张婆子说完,略带几分寒意地走了。

李心慧沉默不语,心里却是知道,她不能一直依靠别人。

她忍着三天没有出声,嗓子虽然痛,却好歹消了肿。

李心慧一个人想了许多,前生今生,她都曾一无所有。

她出生在鼎鼎有名的制药世家,然而却只对药膳吃食感兴趣,父母溺爱不曾让她参与家族生意。

谁知她刚刚大学毕业那年,家里药厂发生重大事故,被查出有违禁药品。一夕之间,曾经耀眼的制药世家瞬间倾塌,涉案人员一律抓捕。

她满心荒凉,四处求人无路。几经波折,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父母亲人判刑服役。

所有律师都跟她说,证据确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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