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1)
李昇神色肃冷,过了片刻才点了点头道:“嗯,到了。”
顾明妧听见这一句,挽起车帘悄悄的往外看了一眼,那佛塔上的火光忽明忽暗,正指引着她们一路向前。顾明妧深深的松了一口气,身上涌起一股疲惫来。
悠远的叹息声传到耳边,李昇却是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这般年纪的小姑娘,遇上这样的事情,必定是吓得不轻的,难为她却还能如此镇静。
“几位姑娘,前面就是静水庵的山门了,恕在下不能远送。”马车停了下来,李昇从车上跳下去,转过头来同车厢里的顾家姐妹道。
肃王李昇本该在边关布阵杀敌,如今却出现在这京郊之外,想来是私下微服回京,自然是不能表露身份的,所以不能将她们送到门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顾明妧心中明了,只是他终究是救了她们一命,如今若是连下车道一声谢都不行,未免有些遗憾。
然而这一声谢确实也难开口,顾明珠已是将笄之年,她又是这样严守礼教的人,没有至亲在场,必定是不好私自去见外男的。
“多谢壮士相救,敢问壮士高姓大名,小女子回去以后,也好让家中长辈登门道谢。”顾明珠身子开口,从夜风吹开的缝隙里瞧见静水庵的山门,抱着顾明妧的手指颤了颤。
“姑娘不必客气,不过举手之劳。”李昇转头回了一句,已将缚在马车上的惊鸿马解了下来,那畜生通人性,呼呼的啸了一声,同他颇为亲密。
眼看着那人就要牵马离去,顾明妧不知从哪儿借来的勇气,忽的掀开了车帘子,探出半个身子道:“壮士留步。”
李昇正要翻身上马,听到这一句,反射性的转身望了过去。
虽然月光昏暗,但那张精致秀气的白皙小脸,还是一下子让他刻在了脑海中。
小姑娘明眸皓齿、一双水润眸瞳尤其闪烁,仿佛里面倒影着翦翦秋水。虽然被他这样毫无掩饰的视线看过去,她也不过就是在片刻间垂了一下眸子,随即从车上跳了下来,将已经折叠整齐的大氅捧在手中。
“这是你的衣服。”
顾明妧不敢太往前去,身为顾家的女儿,她将来说不准还会有机会见到李昇,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私自回京被这样一个小姑娘知道了,也是一种威胁。
然而李昇却笑了起来,他方才倒是真的忘了这件事情。这大氅是舒太妃亲手所缝,他必定是舍不得穿的,可若是弄丢了,就是更大的不孝了。
“多谢姑娘。”
虽然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可人家也是姑娘,李昇上前,将那大氅接了过来。
小姑娘的手指上用丝怕包扎过,看来方才的血字是她多书?
两人虽然靠得近了,却也不敢造次,顾明妧只偏着头,将那大氅托在手中,等她觉得手上一轻,扭过头的时候,却瞧见李昇的视线也正好从她面前扫过。
两人就这样愣愣的对视了一眼,那双眼睛带着淡淡的琥珀色,深邃冷厉,让人觉得有些害怕。顾明妧急忙就低下头去,视线有些躲闪的看着足下的草地。
那人似乎等着她说话,并没有马上离去,可等了片刻却不见她开口。
他还在期待些什么呢?难道是想听她亲口说一声谢谢?
李昇难免有些自嘲,往后退了一步,正要转身离去,忽的听见身后的小姑娘开口道:“该说谢谢的是我们,壮士一路保重。”
他再回头的时候,便瞧见小姑娘早已经转过了身去,朝着马车那边走了过去。
那么娇小的身子,怕是他一只手就能提起来吧?李昇莫名就想到了这个……
听见马蹄声远去,顾明妧才松了一口气,扶着顾明珠从车上下来,两人互相搀扶着往静水庵的山门口去。
庵堂里早已经得知了她们走丢的消息,听见有人敲门,急忙迎了出来,见是顾家的姑娘,忙就派人去后院禅房通报。
顾明珠和顾明妧被送回了明镜院,周氏大喜过望,也来不及先问她们什么,只忙吩咐了人去备热水,又让几个婆子过去,把马车里的顾明烟给背了回来。
老太太请了庵堂里懂医术的师太过来为顾明烟诊治,说是被重物击伤了头,脑子里可能有了血块,要先开一副方子活血化瘀,再看能不能清醒。
周氏送师太出门,顾明珠上前道:“三妹妹着了风寒,手也受伤了,师太也给她看看。”
顾明妧自小身子有些羸弱,今晚吹了冷风,确实有些头昏脑胀,只是顾明珠忽然提起了手上的伤来,她才猛然的清醒过来,心道方才竟然忘了问帕子的事情!
不过如今就算着急也没有什么用了,那人已经走了……
师太坐下来给顾明妧诊脉,周氏才得空在一旁问起顾明珠这事情的前因后果来。
然而顾明珠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她们三人当时结伴去后山的塔林游玩,到了那儿便各自游览,她见顾明烟和顾明妧不见了,正要去找,却被人从身后打晕了。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歹人!竟然这般恶毒!”老太太气得锤着拐杖,恨不得将那些坏人碎尸万段。
师太开过了药,两人各自洗漱,顾明妧靠在炕上昏昏欲睡,听见外面有婆子进来回话,说是顾翰清带着顾明远和陈伯青过来了。
顾明妧脑子昏昏沉沉,想着陈伯青怎么也来了?大约是怕她们走丢了,人手不够,故而过来帮忙的吧……
她这相正胡思乱想,看见丫鬟挽了帘子,周氏领着顾翰清从门外进来。
“三丫头没什么事吧?”
“师太说是受了风寒,正有些发热。”
周氏伸手探了探顾明妧的额头,听顾明珠说要不是顾明妧想到了办法,咬破了手指写下血书,把帕子投了出去,只怕她们就回不来了。她原先只觉得顾明妧乖巧懂事、性子温和,但若说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疼爱,其实还是不够的,不过就是怜惜她身世可怜,尽一个嫡母的本分罢了。可今日听顾明珠说了那些,她才是真的谢天谢地,老天爷终究没瞎眼,让她得了一个好闺女。
第33章
身上有热度,顾明妧有些睁不开眼睛,但好多事情必定是要同顾翰清说一说的。
那送她们回来的马车就在静水庵门口停着,以顾翰清的本事,终究也能将这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可这样必定要大费周章,顾明妧并不想他为了这件事情太费心神,毕竟她们都已经得救了。
况且……就算查了出来,这件事情牵扯太大,顾翰清怕也不能在明面上有什么行动。
顾翰清也走到顾明妧的炕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只觉微微有些烫手,转身对周氏道:“你出去陪着明珠丫头,我看她也是吓得不轻。”
周氏见顾翰清来了,心里总算是有了倚靠,一双眼眶更是憋得通红,对他道:“老爷,这件事情您一定要查清楚,顾家姑娘们的声誉差点儿就要毁于一旦了!”
她不敢想若是过了今夜,京城会生出多少流言蜚语来,过来上香的姑娘忽然失踪,就算将来找了回去,那还有谁家敢来求娶?
“夫人不要太担心,此事我一定会弄个清楚明白,敢在顾家的头上胡作非为,我顾某绝不轻饶。”
周氏点头,用帕子压了压眼角,往后退了两步道:“那妾身先出去看看大丫头。”
顾翰清送走周氏,在顾明妧的炕上坐了下来,他四十出头的年纪,留着一簇须髯,看上去很是儒雅,看着顾明妧的眼神却带着几分愧疚,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
“爹爹?”顾明妧半睁开眸子,瞧见顾翰清的眸中似有清光。
“醒了?还难受吗?”顾翰清扶她靠起来,他从没有服侍过人,倒有些笨手笨脚,可眼下在庵中禅院,带的丫鬟不多,房里一时没有别人。
顾明妧晃了晃脑袋:“好多了,不难受了。”她虽然这样说,嗓子却有些暗哑,顾翰清便帮她去茶几上倒了一杯水来,她就着喝了两口,抬起头来看着顾翰清,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爹爹,我知道是谁派人抓了我们。”
顾翰清微微一愣,把手里的茶盏放到一旁,转过头来问她:“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抓你们?”
顾明妧见顾翰清眸色肃冷,但神情却依旧很镇定,知道他多年官场沉浮,早就练就了喜怒不行于色的本事,这样的顾翰清,才是真正让人害怕的顾翰清。
“爹爹只答应我不要动怒,我就告诉爹爹。”
“你说。”顾翰清并没有应她,说话的语气倒是平静了几分。
顾明妧咬了咬唇瓣,终将在马车里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顾翰清。
禅房里灯火昏暗,如豆的烛光在灯芯上瑟瑟跳动,顾翰清忽然从炕上站起来,负手将那案上的茶盏挥到地上。那白瓷莲花纹样的杯子顿时碎了一地,涵养高深如顾翰清,听到这样的事情也忍不住怒火中烧。
几个丫鬟慌忙挽了帘子进来,见顾翰清脸色铁青,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捡起碎片。
顾翰清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是将这一股怒意压了下来,冷冷道:“你们都先出去。”
顾明妧没料到顾翰清会发这样大的火,她以为他能忍住的,毕竟他仕途顺遂、官场得意,是相当沉得住气的性子。
然而这件事情终究超出了他的底线。
“爹爹说了不动怒的。”顾明妧有些委屈,前世今生她也没有瞧见顾翰清发这样的大火。
“你只让我不动怒,我可没答应你。”
这时候还有心思取笑她,看来顾翰清的情绪已经又平静了下来。只是……倒是让顾明妧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不说话。
顾翰清转头看了一眼靠在炕上小小的人儿,终究是心疼起来:“这件事情你以后谁也不准说,知道吗?”
顾明妧一个劲点头,这样的事情泄露出去,对顾家也没有好处。
“这些话你大姐姐听见了没有?”顾翰清又问她道。
“当时大姐姐还没有醒,只有我一个人听见了。”顾明妧庆幸顾明珠没有听见,不然的话,她心里的震惊与害怕必定不会少过自己。
顾翰清闻言松了一口气,见她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伸手提她掖了掖被子,忽然开口道:“你今日……遇见你母亲了没有?”
顾翰清忽然问起这个,倒是让顾明妧一怔,他口中的母亲,必定是指她的生母柳氏。
“前几日我派人过来同她说了一声,免得到时候你们忽然遇上,彼此没个准备,只是没有同你说起罢了。”顾翰清偏过头去,想起她们几个在庵中走失,柳氏必定也是有所听闻的,只怕现如今还提醒吊胆记挂着此事。
“我今日远远的瞧见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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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妧低下头,脸上神色却很淡然,“爹爹要是方便,就偷偷派人去告诉母亲一声,我很好。”
“怎么你不想亲自去看看她?”
顾翰清看着顾明妧乖巧的模样,心里越发怜爱,周氏虽然善待顾明妧,可她是顾家正房太太,每日里庶务繁忙,自己还有三个孩子,对顾明妧自然不能像柳氏一样,细心周到。
而且顾明妧以前也素来是最粘着柳氏的,如今不过进了顾家一个多月,倒是一下子懂事成熟了不少,唯一一点不好,大约也是同自己不怎么亲近了。
“不了。”
顾明妧摇了摇头,庵中耳目众多,她要私下去见柳氏,谈何容易,就算见到了,也不过只言片语,又要分离,倒不如不见得好。
顾翰清终是点了点头,顾明妧当真是长大了,也学会了割舍,然而这实在是一件让人既欣慰又心酸的事情。
……
姑娘们已经找了回来,庵堂也不方便男客留宿,顾翰清没有逗留多久,便带着顾明远和陈伯青离去了。
他们经过山门口的时候,看见那辆马车仍旧停在路边。虽是没有任何标记的马车,但只要抽丝拨茧,从这马的根源查起,他也能查个水落石出。
但现在这一切都不需要了。
“恩师,这辆马车要带回去查一插吗?”陈伯青骑在马上,清瘦的身姿如松,锐利的眼神在马车上上下打量,开口问顾翰清道。
“把那匹马牵回去。”
顾翰清吩咐下人,更欣赏陈伯青的敏锐的反应,但这件事情关系重大,实在不好让他知情。
“你们如今安心备考,这件事情不要伸张,我自会慢慢查实。”
他刚才把顾明妧哄睡之后,又到厅里问了顾明珠一些她们被搭救的过程。然而顾明珠最是奉礼守格的大家闺秀,竟然连那人的样貌也不曾看一眼。顾翰清素来是知恩图报之人,他现在有权有势,若是知道对方姓甚名谁,倒也能报答一二。
好在顾明珠说顾明妧倒是瞧见了那恩人的模样,少不得等她们回家之后,他再慢慢细问顾明妧。
这一切总算有惊无险,但实在让顾翰清出离愤怒。嘉瑞长公主为了让周怡月成为太子妃,竟用这等卑鄙阴私手段,简直阴狠毒辣、匪夷所思!他不由想起一些往事,那个人素来都是这样目中无人、骄纵跋扈的。
这一次,他便是要使出一些手段,也绝不能让她如愿!
……
顾明妧睡了一觉,醒来身子已经松泛了好些,摸一摸额头也退烧了。老太太正坐在她的床头,见她醒了过来,笑着道:“你二姐姐都醒了,你还没醒,倒让我着急,原来只是你贪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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