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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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指挥若定,什么叫游刃有余。

在春日近午的一场小小马球赛上,在场所有人都有幸亲眼见证了临川军主帅的风采。

疾进时气势如虹,徐退时从容自若。

马背上黑衣猎猎的挺拔身影来去如风、锐不可当,与传闻中那个“光凭中军云字旗,就能使北狄人望之胆丧的昭王云烈”完全契合。

传言诚不欺我。

将近十年,就是这样一副铮铮铁骨,带着时常吃不饱穿不暖的临川军,成为了西北境上攻不破的血肉城墙。

这是大缙的英雄,一个因少言寡语、不懂彰显自己的功绩,却默默以身做盾,护住身后千里繁华锦绣的,沉默的英雄。

一个时常被人忽略的英雄。

一个时常被人以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英雄。

铮铮铁骨,昭昭赤忱,西北境上的黄沙与寒月,都知道。

****

尽管云汐与云焕已拼劲全力,可云烈与云沛照旧赢得跟玩儿似的。

云汐与云焕深谙权术之道,在朝堂上诸多黑手,时常将云烈、云沛挤兑得无还手之力。

可今日这一局马球赛足以说明,若是真刀真枪,这俩在战场上拼过命的人,手中的筹码虽不多,却足够沉。

随着满场欢呼与喝彩,判席上的恭王云炽亲手执起小黑旗,振臂一挥。

掌声雷动,欢声喝彩,震得罗翠微耳朵都快聋了,心下砰砰跳得厉害。

马背上的云烈回眸冲她扬了扬唇,额角散落着零碎的汗湿碎发,衬得他星眸中神采飞扬,墨黑如曜。

那一刻,罗翠微觉得,满场再找不出比他更好看的儿郎了。

****

罗翠微回到先前的锦棚内,自红泥小炉上拎起小茶壶,将桌上的两个茶杯都斟满。

她先用手背贴了贴杯子外壁,觉得有些烫,便又赶忙拿手扇了扇热气。

也不知怎的,她竟有些紧张,喉咙发紧发干,就顺手端起一杯热茶先浅啜一口。

云烈回到锦棚中时,罗翠微正站在桌旁,听到动静便回身笑盈盈朝他望去。

他像是刚刚沐浴过似的,热滚滚的汗顺着黑发丝蜿蜒而下,描过他线条朗毅的侧脸,使他看上去像在发光;

连长长的眼睫上都是晶莹的小汗珠,黑眸湿漉漉泛着浅浅水泽,像猎食归来、刚刚才收起利爪的小豹子,阳刚却骄矜。

真是好看得能要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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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贝齿轻咬着带笑的唇角,眼里映着他一个人的倒影。

云烈滚烫的面上力持镇定,胸腔里那一颗心却瞎蹦乱跳、没完没了。

虽说早就知道她对他……可此刻这副模样……

咳,一团乱麻。

见桌上摆着几个茶杯,云烈眸心轻湛,走过去顾自端起一杯就往嘴里灌。

“诶,那是……”罗翠微拦阻不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饮而尽。

——那杯是我喝过的。

此刻锦棚内的气氛有些暧昧,罗翠微没敢再说话,只能红着脸嗔恼地瞪着他。

而云烈的脸也似乎比方才更红了。

他将手中的空杯子放回原处时,拇指若有似无地拂过杯沿。

那里原本有半枚浅浅的口脂印痕,此刻却什么也没有。

只有甜白釉瓷闪着纯洁而无辜的光泽。

此情此景,罗翠微完全没有勇气直视,脸红红将头瞥向一旁,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她总觉得这个人是故意的。

云烈无声笑扬了嘴角,拎了茶壶再度将那个杯子倒满。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

铮铮铁骨的男儿郎,怎么能总是被个小姑娘调戏得面红耳赤、心肝乱跳呢?

偶尔也要调戏回来才是。

毕竟,无论是什么样的交情,总需时时有来有往,才能长长久久。

这道理,他懂的。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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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隆帝的近身随侍杜福善来到锦棚外,恭谨带笑:“陛下请昭王殿下过去说说话。”

云烈应下,先看了罗翠微一眼,这才转身跟杜福善去了。

显隆帝今日观战很是尽兴,此刻面上神采奕奕,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激烈氛围中。

“老五今日总算撒开手脚了,”显隆帝开怀大笑,“很好,这就很有云氏子孙的风采了!”

简单直白的一句夸奖让云烈微怔,心道又不是做给你看的,不懂你在瞎高兴什么。

口中却还是淡定又不失恭敬地谢了。

“说吧,想要点什么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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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云烈脑中闪过许多念头。

他想要的东西很多,比如想要兵部别在找茬拖延粮饷;比如能对伤残解甲的低阶士兵多些抚恤,最好能每月给些钱粮补贴,让他们在解甲归乡后不必为温饱发愁……

可他也知道,这些话不能说,说了也没用,还会让此刻高高坐在椅上的那老头恼羞成怒,当场翻脸,后患无穷。

既这些话不能说,云烈转念一想,那就为罗家讨一个少府下属金翎皇商的身份吧。

“请父皇……”云烈才说了这几个字,脑中不知为何突然嗡了一声,如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脱口而出,“为儿臣提个亲。”

是提亲,不是谕令赐婚。

这份珍而重之的心意,让显隆帝一愣。

“是哪家姑娘,这么得你喜欢?”片刻后,显隆帝才哼哼笑问,略显老态却并不混沌的眼中有着促狭笑意。

不像个皇帝,倒像是平凡人家的长辈调侃儿孙,明知故问的促狭。

云烈红得像被泼了油漆,他实在不懂自己方才会什么会冒出那样一句话来。

稍顿片刻后,云烈蹙紧眉抬起头,脑中仍旧嗡嗡的,红着一张正气凛然的脸,严肃纠正道:“是她喜欢我。”

显隆帝揉了揉额角,狐疑地打量自家这儿子半晌。

这老五,怕不是以为他父皇眼瞎?!

第28章

在山顶猎场待了半日,午膳过后显隆帝就略感疲乏,便传谕众人各自随意玩乐,自己摆驾回了半山的行宫内做午歇。

先前那场马球赛过后,由于在猎场的营地上不便沐浴,几位殿下只是凑合着稍做擦拭并换了衣衫,忍了这半晌的满身黏腻也是不易,显隆帝便唤了他们一道回行宫泡温泉去。

泉山本就是个遍地温泉的宝地,行宫之内更是精心修砌了许多大小不一、意趣各异的汤池室,陈设精致、物事俱全。

显隆帝自是要去最大的那间紫英馆,安王云焕乖巧跟随,连洗个温泉都没忘记要“承欢膝下”;锦惠公主云沛与桓荣公主云汐各自挑了离紫英馆不远的左右两个中等汤室,无言地表达了各自对对方的嫌弃。

而此时的云烈满心不豫,只想离紫英馆里那个“不上道的老头儿”远一点,便刻意走到最最角落里的一间小汤室。

摒退了伺候的行宫侍者后,云烈双臂舒展在汤池边沿,大半身没在汤池中,闭目发呆。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际,有不轻不重的悉索脚步声迈近。

云烈冷冷轻哼,动作疾如闪电地拔下束发冠上的簪子,反手就朝声音的来处扔去。

他正不高兴呢,管他来的是谁,先下手为强就对了。

一声惊讶又吃痛的闷哼后,来人咬牙道:“老五,你这是要弑兄?”

云烈懒洋洋扭头,见恭王云炽正捂着肩膀嘶痛瞪人,便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原来是三皇兄,失敬。”

活该,谁叫你在我背后鬼鬼祟祟的。

好在云炽也未与他计较,只是在除下外袍时盯着袍子肩处的裂口道:“你得赔我一件新袍子。”

“没钱。”云烈看也不看他一眼,闭着眼就将这笔账给赖掉了。

片刻后,云炽也下到汤池中,与他并肩同靠在池壁上。

“不高兴呢?”

恭王云炽为皇后所出,在显隆帝众多儿女中排行第三;因他前头的两位兄长早夭,他变成了眼下众位皇嗣中最年长的一位。

他明面上既不领军,也不协政,谁也说不清显隆帝允他开府的依据为何,总之他就在众人的茫然、惊诧与揣测中成了五位开府殿下之一。

对于这位兄长的亲切关怀,云烈根本懒得搭理,闭目如老僧入定。

对于云烈的沉默以对,云炽非但毫无愠色,还温声笑了出来,“就算不能做到兄友弟恭,你至少也可以假作和善地应付一下吧?”

“没必要,”云烈嚣张地哼了一声,终于睁开了眼,“我又不打算从你手上讨什么好处,费那假模假式的劲做什么?”

温泉汤池里云蒸霞蔚的水雾氤氲,却遮不住云烈那身坦荡的傲气。

“你这家伙打小就这样,倔起来十足是个杠精,难怪父皇总懒得理你。”云炽没好气地笑斥着,伸手想去拍他的头。

云烈扭头冷冰冰瞥了他一眼,见他急忙收回手去,这才“呿”了一声,“说得像那老……父皇很爱理你似的。”

许是因为年纪最长,又是皇后所出,云炽性情温平持重、少年老成,说起来也不是个会卖乖讨巧的,在显隆帝面前的待遇,比云烈也好不到哪里去。

被云烈反唇相讥,云炽也不生气,只是温和笑问:“听说,先前在猎场那边时,你请父皇为你提亲,被拒绝了?”

被踩到痛脚的云烈恨恨翻了个白眼,转身伸出手,从汤池畔的小几案上取了杯盏,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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