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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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鑫光着脚,拿着一块钱,冒着酷暑跑去大队,买了一包盐巴,拿回来交给妈妈:“妈妈。”

罗红英接过盐,说:“好了,你出去玩吧。”

杨鑫站在灶旁边,有点回不过神来。她本来是要来跟妈妈炫耀她的一块钱的,结果炫耀不成,一块钱已经没有了。

“妈妈……”

她不安地叫道:“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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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跟罗红英要回她的一块钱,但是一时发懵,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妈妈……”

罗红英听她一直叫烦得很:“别在这叫了!让你出去玩,快出去!”

她说:“钱我回头给你。”

杨鑫晓得她这个妈,钱回头给,回头就是没有了。每年去亲戚家过年,外婆舅舅给压岁钱,她妈就要收走:“你收不住,妈给你保管着,回头给你。”

过一个月,杨鑫找她:“妈妈,我的压岁钱。”

罗红英说:“你要它干啥呀?你又不买东西,回头给你。”

过两个月,杨鑫说:“妈妈,我的压岁钱。”

罗红英:“我现在没钱,有了再给你。”

过半年,杨鑫再要:“妈妈,我的压岁钱。”

罗红英:“你的压岁钱,你有屁的压岁钱。你的压岁钱早花了。你吃的饭不是我花的钱,你穿衣服鞋子不是我花的钱?别跟我要钱,滚滚一边去。”

然后就没然后了。

外婆给的钱,不是自己的,杨鑫也不好意思要。但是今天的一块钱是她捡了几个月塑料瓶换的,是她自己的,罗红英给她拿去,她便接受不了。

她若有所失地出了厨房,站在院子里。

一块钱没了。

她想着想着,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委屈。她伤心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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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发财

杨鑫在院子里哇哇大哭。

杨文修听见了,连忙出来哄:“咋回事啊?咋哭起来了?你的钱呢?”

杨鑫满脸是泪,哭的说不出话:“哇呜哇呜……哇呜哇呜……呜哇呜……呜呜……”

杨文修听不清楚她在说啥:“咋了啊?哭啥啊?”

杨鑫哭着说:“妈妈……哇呜哇呜哇呜哇呜……哇呜哇呜……”

杨文修问了半天,才听清楚她哭的话:“妈妈……把我的一块钱拿、拿走了。”

杨文修说:“她拿你的一块钱干啥呀?”

杨鑫哭着说:“妈妈……妈妈说买盐……”

杨文修生气说:“你这妈是啥人,连孩子的钱都要拿。”

杨文修抱着她哄:“好了好了,莫哭了。莫哭了,跟爷爷回去。不就是一块钱,爷爷给你拿。爷爷有钱。”

杨鑫嚎啕大哭,倔强不肯走:“我就要我的钱。”

她哭的分外伤心:“我要我的一块钱。”

罗红英听到她哭闹,觉得很没面子,凶巴巴从厨房出来,生气骂道:“你的钱!你吃饭穿衣,哪样花的不是我的钱?我让你去买袋盐就是你的钱。”

杨鑫汪汪哭道:“就是我的钱,是我自己攒的。”

罗红英说:“你要你的钱,那你以后别吃我的饭,别穿我的衣服。把你身上的衣服脚上的鞋子都脱下来。”

杨鑫嗷嗷大哭着,一把扯掉了头发上的花儿。

她用力跺脚,弯下腰解鞋带,把鞋子脱下来,猛一下丢到菜地里去了,然后又疯了一般,脱了自己的小背心、小短裤。她光溜溜的,只留了个内裤,嗷嗷哭着,冲到罗红英面前拿小拳头打她:“我的钱!我的钱!我就要我的钱!”

罗红英指着她:“内裤也是我的钱买的!要脱一起脱!”

杨鑫已经有羞耻心了,不肯脱掉内裤。她气的要疯,从地上捡起一根柴火棍子,举起来暴打罗红英。

罗红英夺了她的棍子:“你再闹!再闹信不信我揍你!”

杨鑫“嗷”的一声,挥棍子用力猛打她。

杨文修满地捡她的衣服和鞋子,又骂罗红英:“娃娃又没犯错,你骂她干啥呀?你哪里找不到一块钱买盐,非要拿她的。她就是个小孩子,她要较真,你非要惹她干啥?”

罗红英气得说:“都是被你给惯坏了。我今天就不依着她,我看她要闹到啥时候。”

又骂杨鑫:“你今天不许吃饭!”

杨鑫倔的像头牛,哭叫道:“我不吃你的饭!我才不稀罕吃你的饭,我吃爷爷的饭!”

杨文修忙着劝架,夺了杨鑫手里的棍子,又把她抱开,免得罗红英气急了打她。杨鑫挣扎着不肯。罗红英转身要回厨房,杨鑫又冲上去,捡了地上一块石头,冲上去砸她:“你是骗子!你偷了我的钱!”

罗红英气坏了,脚步急匆匆地冲进卧房,拿了自己的皮包出来。她唰地一声拉开拉链,掏出二十块钱,放到她手里:“你要钱,你拿去吧!我这就只有二十块钱,准备下个月买玉米种子。你想要,你拿去,钱全给你,你拿去买糖吃吧!”

杨鑫哭着不接。

罗红英将二十块纸币硬往她的怀里塞:“你拿啊!你拿啊!你的钱就在这里面,你要就拿去。以后别叫我妈,别进我的门。你要跟我算账,我就跟你算账。”

杨鑫哭的委屈、茫然,她万分地伤心。

罗红英最后,将那二十块纸币收回了皮包。

杨鑫抽泣不止,杨文修将她抱回了自己屋子,倒水给她擦脸,把衣服、裤子、鞋子给她穿上,安慰道:“好了,莫哭了,你妈也不是故意的,算了。”

杨文修拿了两块钱给她:“爷爷给你两块,莫哭了,脸哭花了猴似的,不好看了。”

杨鑫还在抽噎。

杨文修说:“爷爷带你去买吃的。买雪糕,买干脆面,果丹皮,你还想吃啥?”

她哭了半个小时才停下。

杨文修拉着她的小手,去大队,带她买糖。

杨鑫脸上挂着泪珠子,坐在院子边的磨刀石上吃干脆面,罗红英看见,向她投来了厌弃的目光。她头一次感到吃进嘴里的食物没了滋味。

是苦的。

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这话放在父母、子女间,也说的通的。

杨鑫早早地体会了贫穷的悲哀。

家里穷,她不能跟爸妈要钱,要吃的,不能跟爸妈要玩具,要新衣服。

她有着鼎盛的食欲和物欲。像所有的小孩儿一样,杨鑫喜欢吃好吃的,喜欢穿漂亮的衣服。她知道爱美,每到赶集,要穿上干净衣服,打扮漂亮,过年也要穿新衣服。小孩子要漂亮,大人才会喜欢。没人喜欢丑孩子、脏孩子。

但干净漂亮的词,常常是跟她无缘的。

她光着脚在山野跑来跑去,两只小脚被晒黢黑。她的鞋子总是穿几个月就破了,妈妈没钱给她买新的,只能补了又补。她捡姐姐穿过的旧衣服穿,永远没机会买新衣服。

旧衣服穿破了,缝缝补补,还是她的。

幸好还有杨文修。

杨文修也不富裕,但是可以满足她馋嘴的欲望。她在爸爸妈妈妈那里受了委屈,永远可以在杨文修这里得到安慰。

杨文修非常疼爱她。疼爱的十里八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都知道,杨家的小孙女,是杨文修的宝贝,走到哪都要带着,简直是寸步不离。杨鑫跟她爷爷一样,在村邻们口中出名。她走在街上,别人问她:“你是哪家的孩子?”她不会说:“我是春狗的女儿。”或“我是罗红英的女儿。”而是嗓子脆生生地,一口答:“我是杨文修的孙女。”

要是没杨文修,她不知道得多可怜呢。

过年了,远近亲戚们,开始互相走动。

刘家河的大表爸,来家里做客。大表爸今年二十岁,长得白白净净,圆圆脸,眉清目秀。他穿着牛仔裤,夹克衫和皮鞋,香喷喷地站在杨鑫家里,拿着杨家的破镜子,对着头发喷摩丝,做发型咧!

杨鑫站在小表爸身边,看他把雪白的摩丝喷了一头,拿梳子梳的光溜溜加香喷喷。

啧啧。

大表爸从哪回来?

广州!

大城市呢!

杨鑫对一切美好,新鲜的事物都感到好奇。他追着大表爸不放,好奇地看大表爸梳头。

大表爸转身,笑捏了捏她脸:“长这么大咯!”

大表爸坐在院子里,跟春狗兄弟们聊天,一人点一只烟,吞云吐雾。

杨鑫蹭到大表爸怀里:“表爸,抱我!抱我!”

大表爸抱她坐在膝盖上,她专心致志地听大人们说话。

亲戚邻居们闲聊,永远只有一个话题:发财。

发财,是一个经久不衰,随时会被人们挂在嘴上的话题。穷,凡是跟挣钱有关的事情,都能被持久的谈论。春狗罗红英,猴娃夫妻,都来听大表爸念致富经。

这年头怎么发财?

大表爸说:“当然是打工啊!”

“你想想,玉米多少钱一斤?谷子多少钱一斤?一家最多两三亩地,辛辛苦苦挣一年,连肚子都吃不饱。”

大表爸说:“呆在乡下,挣不到钱的。要挣钱,只能去城里。大城市里有的是工厂、工地,专门招我们这种农民工,每个月工资几百块。你在家一年也挣不到几百块。城市和农村的差距太大啦。”

这个话,已经有很多外出打工回来的人说过了。

春狗说:“这我也晓得。但是两个娃娃带在身上,我们走不掉呀。走了娃娃没人照管。我们寻思着,能不能在家里做点啥生意。”

大表爸点上一只烟:“生意嘛,你当我没做过咯?不行的,做不起来。我们这种地方能做啥生意?做不了,赚不到钱的。”

春狗说:“城里人能做生意,我们咋不能?”

大表爸说:“人家沿海城市,有国家政策扶持,有资本投资,连外国人都跑来建厂子。咱们这种地方有啥?人家那地方,连土地都是值钱的,光土地租出去都能赚钱,你这有啥?你这有山,山上有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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