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节(1 / 1)
苏麻喇说:“万一,皇上想见您,可是开不了口呢。”
玉儿冷漠地说:“那就闭紧嘴巴,一辈子都别开口。”
苏麻喇含泪:“何苦来的?是自己的儿子啊。”
玉儿说:“我注定无法做个好母亲,那我要为大清,做个好太后。他从来也不是个好儿子,但他可曾努力想做个好皇帝?这话,你该去问他,闹到这个地步,何苦来的。”
第663章 请太后垂帘听政
苏麻喇知道,玉儿不是讲不通,闹到这个地步,她比谁都心痛,比谁都难过。
她连生殉都想到了,可见给了皇帝多大的让步,只要他肯“回来”,只要他能振作,做母亲的,仍然愿为他扶持江山。
可眼前的一切,却不容乐观。
又隔一天,福临再次下诏,追封皇贵妃董鄂氏为皇后,礼部奉旨拟谥号,据说礼部先后呈上四字、六字、八字谥号皆不允,累至十字方准。
这一切,福临都是打着皇太后的旗号,虽然,太后健在,册封后宫惯例是以太后的名义下旨,但福临从没有和母亲商量过任何事。
董鄂葭音活着的时候,封贤妃也好封皇贵妃也罢,都是福临自己说了算,眼下她死后追封皇后,亦如是。
而这尚在玉儿的容忍之中,科尔沁留在京城的官员,急匆匆进宫询问太后,玉儿也只是冷漠地回应:“并没有人动摇皇后的地位,你们要和一个死去的人争吗?”
可是玉儿的耐心和包容,并没有感动福临,也没有让他感受到母亲的诚意,得知承乾宫留守的宫女太监没有被处死,福临还特地派人来质问母亲为何不杀。
玉儿还是顶下来了,依然没有处死那些可怜的宫人。
如今董鄂氏被追封皇后,坤宁宫里活着的这位也要为她换件衣裳,玉儿也主动提醒了。在皇太后的尊重和包容之下,宫内一片缟素,跟死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似的。
可事实上,这四年,皇帝为董鄂氏折腾出的所有事,都只给她召来的怨恨和厌恶,现在她香消玉殒,紫禁城上下,竟无一人真正为她悲伤难过。
数日后,皇帝再下一道旨意,拟定八月二十七日,将皇后董鄂氏的梓宫从皇宫奉移到景山观德殿暂安。
这本无可厚非,可他竟是命满洲八旗二、三品大臣来为皇后抬棺,就算当年孝端文皇后故世时,亦不曾如此隆重。
没等大臣们前来慈宁宫向太后抗议,皇帝再下一道旨,命后宫妃嫔当日全部弃辇,步行为皇后送行,另因皇后膝下无子,宫中阿哥公主,凡是能走路的,皆要相随。
紫禁城内人心惶惶,朝廷之上大臣们都皱眉头,转眼皇贵妃故世已有五天,照例皇帝为皇贵妃辍朝五日已是极限,但第六天,皇帝依然不复朝。
第七天,第八天,直至八月二十七,大臣们咬紧牙关等,总以为八月二十七之后,皇帝能回来。
到了这一日,葭音的棺椁被送离琼华岛,穿过紫禁城,去向景山。
大臣抬棺,后妃步行相送,出行的队伍浩浩荡荡,可是走到一半,天降暴雨,那么多人一时到哪里去找伞,随行准备的那些,也全部被福临调到前头去,为皇后的棺椁遮风挡雨。
太监宫女们,纷纷脱下自己的衣裳,为主子们遮挡。
可是前头传话来,说皇帝脱下了龙袍盖在皇后的棺椁上,并不允许宫人们打伞避雨,皇上一个人独自走在雨中,也不打伞。
皇后推开了高娃举着衣裳的手,只身闯入雨中,其他妃嫔见状,也不得不照着做,在这深秋的时节,一个个淋雨前行。
到景山,皇帝又嫌所有人狼狈不堪,不允许他们踏入观德殿,命等在殿外,等待行森大师为皇后诵经超度。
众人足足在外头站了一个时辰,虽然雨渐渐停了,可风那么冷,都是弱不禁风的女子,很快就有人支撑不住倒下。
到这一刻,皇帝终于发话,她们可以回去了。
元曦浑身湿透,精疲力竭,转身去找玄烨,见他躲在大李子的衣袍下。
大李子虽然湿透了,可玄烨被保护得很好,他见了母亲,略胆怯地说:“额娘,我不要淋雨,病了就不能上书房了。”
“小点声。”元曦比了个嘘声,带着儿子,跟随队伍下山回宫。
宫里到处都忙着熬姜汤,太医们四处奔走,除了三位怀孕的答应没有相随送行之外,所有后宫都淋成了落汤鸡,甚至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托病告假,都知道,此刻的皇帝惹不起。
然而没做娘的,只料理好自己就行,做了娘的几位,都急坏了。
宁嫔跟到阿哥所,亲手为福全沐浴换衣裳,等她浑身冰冷地走出来,见巴尔娅也匆匆赶来,她身上的衣裳都捂干了一半,大抵是料理好了二公主,又赶来看看小女儿。
而宁嫔觉得腿脚发软,扶着宫女的手走出阿哥所,没等走过东六宫,就倒下了,最后被宫人们七手八脚地抬回去,太医匆匆赶来,给开药驱寒。
唯有景仁宫里是反的,玄烨在额娘门外徘徊了许久,石榴终于说娘娘沐浴更衣罢了,他急匆匆跑进来,摸摸母亲的手问:“额娘,皇贵妃娘娘的葬礼结束了吗?”
“要叫皇额娘,她已经是你阿玛的皇后了。”元曦道,“出了门要改口,不然叫你阿玛听见,阿玛会生气。”
“阿玛不会听见。”小小年纪,一脸的严肃,玄烨说,“我可以叫她皇后娘娘,可我不会叫她皇额娘,我的皇额娘在坤宁宫,姓博尔济吉特氏。”
“玄烨。”元曦默默儿子的脑袋,“你不要这么强的个性,会不讨人喜欢,聪明机灵是要藏在心里才值钱,你都抖出来让人看见,就一文不值了。你看你皇祖母,不论是大臣,还是我们,永远都猜不到她在想什么,额娘心里……”
元曦陷入了惶恐不安中,她至今无法揣摩出太后的心思,那一天她对自己说,人在其位不谋其事是什么意思。
她心里有了最糟糕的打算,可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甚至不敢想。
元曦搂过玄烨,轻轻抚摸他的背脊:“玄烨啊,要宽仁,要豁达,要胸怀天下,不要为了这点小事耿耿于怀。大清之大,江山之大,将来你就会知道,如今你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渺小的。”
是日,皇帝留在景山不归,至少皇宫里,暂时没人盼着他回来,所有人都累得够呛,早早熄灯入寝。
当福临从观德殿出来,不经意地眺望紫禁城时,黑灯瞎火一片,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他怔怔地发了好一阵呆,跟在身边的太监隐约听见皇帝在说:“朕的家,在哪里?”
八月二十八日的清晨,大臣们来到朝房,再次等待上朝,可惜又一次失望了。
皇帝依然不出现,一些性子急的王爷贝勒,忍不住在言语中诅咒已故的董鄂氏,但如此,依然不能平息众人的愤怒。
他们即将离开时,苏麻喇款款而来,彬彬有礼地对众大臣道:“太后有旨,皇上龙体违和,暂时在景山养病,不能临朝。时下,朝政由索尼大人与鳌拜大人共同主持,翰林学士如旧负责景运门当值,一切如往日。”
“苏麻喇姑姑,皇上真的病了?还是在景山为那……”大臣们想问,又不敢问,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董鄂氏才好。
“皇上病了。”苏麻喇平静地回应,“还望各位大人,能稳定朝纲,皇上总有康复之日,此时此刻,正是各位大人为国为君效忠之时。”
有人朗声道:“那就请太后垂帘听政,代理朝纲,皇上已经辍朝九日,国家大事堆积成山,如何使得?”
人群中一片哗然,苏麻喇微微一笑:“有各位议政大臣在,有亲王将军在,必定能挺过这一段日子,待皇上龙体康复,归朝理政之时,太后必定论功行赏,嘉奖感恩各位的忠心。”
索尼默默走上前,抱拳道:“臣,遵旨。”
鳌拜的胡子轻轻一颤,眉头紧蹙,不得不也抱拳道:“臣,领旨。”
苏麻喇离开朝房,暗暗松了口气,但脑袋里的弦可不敢松,但未至慈宁宫,便见元曦匆匆跑出来,见了面便道:“姑姑,宫女说,巴尔娅姐姐高烧不退。”
巴尔娅病倒了,昨日等她料理好两个女儿,再给自己换衣裳取暖时,寒气已然入体。晚膳时就病恹恹没有胃口,早早要去睡,半夜昏睡高烧,宫女们一时没察觉,到早晨发现时,人都烧迷糊了。
巴尔娅先后为皇帝生下三个孩子,年纪轻轻,身体早已不如同龄的元曦,平日里没什么事也罢了,这一病,竟是再也起不来。
第664章 远比十七年前更糟
几日高烧的凶险之后,巴尔娅虽然度过一劫,但再也恢复不了昔日的神采飞扬,太医言明福晋要静卧休养,小院里终日汤药不断。
三公主被玉儿接到身边去抚养,女儿不在身边,巴尔娅更加思念,可不敢将孩子留在身边,怕有什么传染给她们。
元曦每日都来照顾她,是巴尔娅最后的慰藉,但她惦记着久久不归来的皇帝,总是会问元曦:“皇上回来了吗?”
平日里,巴尔娅总劝元曦放开些,她们先后失宠,互相扶持,熬过这些年,可真到了这份上,果然都是放不下的。
这宫里的女子,并非人人都爱慕着皇帝,大部分人是遵从命运成为福临的女人,可是巴尔娅是爱着的。
她精神好的时候,就会对元曦念叨:“那时候,宫里只有我,你们都不如我来得幸运。”
可是元曦不忍心告诉姐姐,就在她高烧不退,鬼门关走一遭的时候,皇帝在景山为董鄂葭音举办水陆道场,请了一百零八名僧人,为他心爱的人诵经祈福超度亡魂。
宫里的事,一概不管,朝廷的事,一概不理,就这么每天守着一副棺材一个死人。
葭音姐姐还活着的时候,元曦为她掉过眼泪,为福临掉过眼泪,可从她咽气到这一刻,每一天都在印证太后说过的话,更难的,还在后面。
她没哭过,再也没哭过。
九月初十,董鄂氏的灵柩终于火化了,可皇帝依然没有归来,传言要待皇后断七,宫人们时不时会朝北望一眼景山,那个吊死了前明崇祯皇帝的地方,在他们看来,绝不是什么风水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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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里,玉儿对于皇帝几时归来,对于他在做些什么,丝毫不感兴趣,书房里堆满的奏折信函,她已忙不过来,哪里还有什么闲心去在乎儿子的生死绝恋。
景运门当值的翰林学士,每日朝夕两次,来向太后讲述当日批阅的奏章,索尼和鳌拜二人,则每隔一天来向太后禀告朝廷大事。
朝廷暂时不乱,已是大幸。
玉儿则亲自出面,逐一安抚那些浮躁的亲王贝勒们,她更是早在董鄂氏还活着的时候,就探究过京城这些八旗亲王的实力,深知他们尚无底气在这种时候做出非分之事。
但玉儿不敢掉以轻心,每日派人盯着京中各派势力的动静,大臣亲王们的一举一动她都要知道的清清楚楚,更将外派带兵的几位皇太极的心腹之臣,召回京城,紫禁城禁军守卫交付佟家兄弟,以备不时之需。
这一日,鳌拜在外吃酒归来,大摇大摆地走近宅门,家人却迎上前告诉他,索尼大人在花厅久候。
鳌拜从下人手里抓过茶水喝了漱口,理了理衣冠,往花厅来。
他进门就说:“您有什么事,派人招呼一声,我到府上去便是了,
索尼笑道:“怕是现在,请不到你,老家伙我,只能亲自到这里来等你了。”
鳌拜瞥了索尼一眼:“您有什么话,直说吧。”
索尼道:“鳌拜老弟,王府上的酒好喝,还是皇宫里的酒好喝,你尝出滋味来了吗?”
鳌拜知道索尼的意思,还是反问:“您什么意思。”
索尼开门见山道:“他们拉拢你,想要借你之力,来颠覆朝纲,你可想过,将来他们一旦成势,要杀的头一个人,就是你。因为今日你能帮他们颠覆朝纲,他日也能再帮别人反一次,从此你就成了叛臣逆贼,一辈子的心血和功勋都白费了。鳌拜,你忘了吗,是谁把你从赫图阿拉带出来,是谁让你站在太和殿上,你一定要想明白。”
鳌拜沉声道:“话到这份上,我们明说了吧,皇帝还有救吗?他这样下去,家不成家,国不成国,努尔哈赤的孙子们,都盯着那张龙椅看呢。将来民心所向,怨声四起,就不是你我凭着感恩之心,能挡住逼宫的军队的。”
索尼沉默不语,思量着如何应对。
鳌拜则痛心疾首地问他:“老哥哥,你说,我们能挡多久?”
“那就挡到最后一刻。”索尼神情严峻,肃然道,“你所恼,是皇帝为了一个女人,抛弃家国天下,那你就当他是病了,这样心里会好受些。而病了的人,总有好起来的时候,再不然……就这么病死了。”
鳌拜眯眼看着索尼,他人高马大,而索尼上了年纪,已经变得又瘦又小,可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气势,却不分伯仲。
索尼道:“鳌拜老弟,大不了,当年之事,你我重来一遍。要知道,眼下不论如何,都比当年强百倍,昔日我们能从多尔衮、豪格、多铎、代善、济尔哈朗这些人手下守住先帝的江山,如今他们可都死绝了,但我们还在。”
鳌拜哼哼了一声,没有应答,坐下倒茶来喝,好解一解腹中的酒。
索尼拍拍他的肩膀:“好好想想吧。”
他说完就离开了,鳌拜连喝三杯茶,上头的酒气渐渐散了。
可腹中的怨气不散,他恼怒地将茶壶茶杯砸的稀碎,骂道:“还能怎么样,可笑,真真可笑,我们拼死拼活,竟然就为了这么一个窝囊废,连他亲娘的脚趾头都不及一根。”
隔天的上午,玉儿在慈宁宫见到了鳌拜,他主动向太后禀告了这几日京中几位王爷蠢蠢欲动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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