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节(1 / 1)
乾清宫暖阁里,阿哲看着福临写完最后一张帖子,便拉着他洗手,姐弟俩一道用宵夜,福临正在长身体,胃口出奇的好,阿哲就看着弟弟,让他把自己那份也吃了。
福临见姐姐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放下点心笑道:“姐姐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你们每个人出嫁前,都要叮嘱我,一模一样的话,我都能背出来了。”
阿哲拿帕子给弟弟擦嘴,而后垂眸小心翼翼地将帕子叠起来,面上的神情,却是越来越低落,她道:“福临,秋天狩猎时,额娘突然病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福临问:“不是风寒吗?”
阿哲摇头:“我在额娘的身上,看见伤痕,像是被人用鞭子抽的。”
福临愕然,怔怔地望着姐姐:“额娘她……”
“我没敢问,但错不了,额娘就是受伤了,不是风寒。”阿哲严肃地看着福临,“事情过去了,额娘自然有她不愿说出来的道理,我来告诉你,也不是要你去问额娘为什么。你还那么小,什么也做不了主,我们多事只会给额娘添麻烦。但是福临,你很快就会长大,你要答应姐姐,别让人再欺负额娘。”
福临闷了半晌,拳头捏紧又松开,内心像是在挣扎。
“福临?”
“姐姐,我看见……”
“什么?”
“没什么。”福临终是摇了摇头,大口大口地塞下点心,腮帮子鼓鼓囊囊,故作轻松地说,“姐姐安心去科尔沁,额娘就交给我了。”(下午会多更新)
第328章 皇权
玉儿站在永寿宫外,等着阿哲归来,等了许久,远处终于有灯笼往这边靠近,很快娇小的身影就向自己跑来。
“别跑,小心绊着。”大玉儿担心地叮嘱着,直到娇滴滴的孩子撞入她怀里。
她捂着女儿的手嗔怪:“去了科尔沁,那里风大,马儿多,草原上还会有狼,额娘不管你了,可不许疯跑胡来。”
“我是见了额娘才急着跑,离了额娘我一定乖,我还要替您去管着姐姐们,我可比姐姐们乖。”阿哲嘴巴甜,哄得母亲高兴,玉儿知道她的孩子,在哪儿都会招人喜欢。
母女俩进了屋子,苏麻喇带着宫女来侍奉洗漱,免去了往日里的细琐,迅速命众人退下,就是想给格格更多的时间和女儿在一起。
这么快,所有的女儿都嫁出去,先帝曾经也答应过,要如何如何地风光嫁女儿,结果三个女儿,都是主子一个人送她们出嫁。
苏麻喇关上门,往永寿宫院子里看了眼,这独门独院的宫殿住着的确气派又宽敞,哪里像过去在凤凰楼下,大声点说话都怕对面趴在窗户上偷听。
她走到屋檐下,命小太监摘下灯笼吹灭,说道:“慈宁宫的院子还要宽敞,往后这屋檐下,要挂多少灯笼才行。”
能留在永寿宫当差的,都是本分勤快的人,不会说好听的话哄苏麻喇,捧着灯笼的小公公便是老实地说:“前明那会儿怕费蜡烛油,夜里都不让点灯,一到天黑宫里道儿都看不见,他们说连贼都不肯进来。就算是太后妃嫔们的宫殿里,也管得紧,不给点灯,所以奴才也不知道,慈宁宫里要点多少灯笼。”
苏麻喇嗔笑:“你们别小看这几支蜡烛,整个紫禁城下来,要开销多少银子你可知道?咱们也不能乱用,要为皇上开源节流,这才能长久。”
话虽如此,苏麻喇还是关心值夜的人,衣裳够不够暖和,要不要烧炭盆。
来了这两年,苏麻喇用她自己的法子,在宫里收服了一批又一批忠心的宫人,如今她只要在永寿宫里,就能知道整座紫禁城里发生的事,连哲哲都夸她。
只可惜,再想把手往外头伸就难了。
摄政王虽说不再将太后与朝政隔离,可他里里外外还是看得很紧,但玉儿叫苏麻喇不必着急,日子且长慢慢来,他们已经比刚来时强很多。
翌日一早,阿哲就要走了,赶在冰天雪地前上路,玉儿和哲哲也放心些。
但阿哲性子软,不像雅图出嫁时那么潇洒,给嫡母亲娘磕头时,就哭得停不下来。
多尔衮在宫门外送侄女时,看见孩子眼眸红肿,一步一回头,心疼地说:“十四叔过些日子就把你接回来,给你的额驸在京城派个差事,可好?”
阿哲泪汪汪地摇头:“十四叔,我没事。”
马车浩浩荡荡地离去,多尔衮抱起哭得伤心的东莪,齐齐格说:“我可不管了,哭成这样带进去,不是招惹玉儿的眼泪吗,叫下人送回去吧,我去永寿宫坐坐。”
但齐齐格到永寿宫时,玉儿已经离开去了书房,她再辗转来到书房,大玉儿正站在桌案前写大福字,见了齐齐格,便笑:“你要吗?我写的福字。”
“不稀罕。”齐齐格在一旁榻上坐下,抱着手炉暖手,不以为然地打量她。
“等你稀罕了,可别问我讨。”大玉儿说着,写完一张,又掀过一张红纸,摸了摸上面的烫金,叹道,“真奢侈,把金子搀在纸里。”
“我听多尔衮说,你要节俭开支,叫他驳回了。”齐齐格道,“你心里不高兴了是吧。”
“这么好的日子过着,怎么会不高兴,只是有些担忧。”玉儿道,“眼下宫里人少,将来人多了,个个儿都这么奢侈的话,要花多少银子才够?”
“我知道了,回头和他商量,重新给宫里订规矩。”齐齐格说,“你别误会他就好,他也是想你和姑姑日子过得舒坦些。”
大玉儿看着齐齐格,她已经分不清,齐齐格对待她和多尔衮之间的事是什么态度,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是骗他们,还是自欺欺人。所以她也不再揣测,真有一天翻脸了,那就痛痛快快地翻脸,憋了一辈子,彼此都委屈。
但眼下,她们姐妹能亲一天,便是一天,这辈子除了苏麻喇,陪伴她最久的,就是齐齐格。
“咱们俩的命,男人也好,孩子也好,地位也好,若是揉在一起搓一搓再对半分,就十全十美了。”大玉儿低头继续写字,“有时候,我真希望皇太极和多尔衮一样,只是个贝勒亲王,咱们俩各自管着自己的小家,闲来看戏喝茶,管教孩子。”
齐齐格托着腮帮子,幻想那样的情形,却毫不客气地说:“那我一准儿不和你好了,我要和宫里的福晋好。再者,先帝若只是个贝勒爷,那贝勒府也是姑姑说了算,轮不到你啊。”
玉儿不屑:“都说揉一揉了,不就把姑姑揉掉了吗?没有姑姑,只有我。”
齐齐格啧啧:“你是了不得了,还敢把姑姑揉掉。”
玉儿抬眼看她,却说:“你要和宫里的福晋好,不和我好。所以从前和我好,就因为我是皇太极的女人?”
齐齐格毫不掩饰地说:“不然呢?”
大玉儿把毛笔轻轻一甩,墨汁飞出来,洒了齐齐格一身,齐齐格傻眼,缓过神来立刻嚷嚷:“我新作的袍子,你这个家伙。”
外头苏麻喇听见动静,急忙跑进来,却见皇太后和睿王福晋互相嬉闹着,彼此都画了个大花脸,她哭笑不得,赶紧退下了,命宫女们准备热水随时伺候。
而屋子里嬉闹一阵后,两人依偎在一起喘息,齐齐格说:“真是上年纪了,我这才几岁,这些日子总觉得气短没精神,岁月不饶人啊。”
“你为多尔衮操心一辈子,二十年过了旁人的四十年,能不累吗?”大玉儿轻轻抚摸齐齐格的发鬓,“姐姐,咱们俩,都过过好日子吧。”
“好久好久没听你喊我姐姐了。”齐齐格笑道,“玉儿,你说咱们俩,谁能活得长些?”
“不知道的,活着就好好活着,咱们这辈子挣来这么富贵的命,可不能白瞎了。”大玉儿轻轻擦去齐齐格脸上的墨汁,话虽如此,可她心里,早就有答案了。
岁末除夕,冬去春来,顺治四年的春天,郑亲王济尔哈朗因罪削爵,几位辅政大臣的权力地位一再被削弱,这和当年皇太极罢几大贝勒同坐南面时几乎一模一样。
但皇太极是大汗,多尔衮不是皇帝,他一个辅政大臣将自己拔高到了和皇太极昔日一样的地位,奈何文武大臣中对此不满的,敢怒不敢言,多尔衮早已权势滔天,无人能及。
四月时,《大清律》制成,律法严谨八旗子弟擅自圈地,虽然这件事,从当年入关起就陆陆续续被提起,可足足拖了三年,才终于明令禁止。
这一法令,影响了所有人的利益,自然在八旗中掀起轩然大波,连多尔衮都不得不疲于应付,或劝说或告诫,或下狠手重罚,闹了好一阵子。
宫里,玉儿耐心地向福临讲解满洲八旗制度的由来,福临听得很认真。
皇帝比在盛京的时候聪明多了,这些繁琐枯燥的事,也能耐下心来好好地听,偶尔还能和玉儿谈论几句,只是玉儿告诫过他,不能对大臣们提起,他和母亲在后宫谈论朝政的事。
玉儿对福临说:“如今咱们大清坐拥天下,汉人远比满人要多,原先的八旗制度已经不适用治理新的国家,虽然不能一刀切下去,但这一刀慢慢地拉,早晚要把肉切断才行。大清要建立新的中央集权,削弱八旗对朝政和军事的影响,这条路很长,但额娘很希望福临你能替将来的时代子孙,把这条路走完。”
福临紧张地看着母亲:“额娘会和我一起吗?”
大玉儿含笑:“额娘只能在边上跟着你,皇帝走的路,只有皇帝才能走。”(19:00更新)
第329章 多尔衮受辱
福临想了想,神情严肃地问:“额娘,所以我走过的路,十四叔也不能走?”
大玉儿颔首肯定:“十四叔不能走。福临,额娘要你像敬重皇阿玛一样敬重十四叔,那是亲情和恩情,但大清的皇帝,只能是你。”
福临抿着唇,那一夜在书房看见的情形,他至今没忘记,多尔衮捧着额娘的脸颊,他看得真真切切。多尔衮想到对额娘做什么,他怎么可以摸嫂子的脸?
可福临谁也没说,就连吴良辅也不知道他那天到底看见了什么,他不想说出去,不想让额娘和多尔衮之间的事,成了真的。
“福临,你在想什么?”玉儿见儿子出神,关心地问,“有不明白的地方吗?”
“前几天下雨,我听武英殿的太监说,十四叔犯了腿疼。”福临垂眸道,“额娘,您看是不是也免了十四叔对我下跪行礼,十四叔虽然年轻,可他为大清受了太多的伤,我心疼他。”
玉儿微微蹙眉:“福临,你这是你自己的想法?”
福临的目光稍稍犹豫后,还是坦白:“是索尼教我的,索尼说了和额娘一模一样的话,他要我敬重十四叔。”
玉儿已经很久没见到索尼了,虽然连洪承畴出征前,都能进宫向太后辞行,可多尔衮还是暗中将她和索尼隔开。
好在,索尼还能见到皇帝。
“福临信任索尼吗?”玉儿问。
“索尼曾是额娘的先生,也是我的师傅,我自然信任他。”福临有些骄傲地看着母亲,“那些大臣们,我已经把每一个人都记住了,知道他们曾经做过什么,知道他们擅长做什么,额娘,我也在挑选我将来可以信任的大臣。”
大玉儿欣慰不已,夸赞儿子:“福临做的很好,汉人有句俗话,天高皇帝远,就说那些远离帝都的地方可不受皇权掌控。话虽如此,皇帝可以有自己管不到的地方,但绝不能有不知道的地方,将来你一个人站在太和殿上,要看见的不仅仅是广场上的文武百官,而是更远更广阔的江山。”
福临眼中有光芒,傲然道:“索尼说,我将来要记住边关守军将士的名字,做皇帝,一定要知道是谁拿着长枪大刀,是谁在为大清镇守边关。”
他话音才落,苏麻喇带着东莪进门来,东莪规规矩矩地给太后和皇帝行礼,玉儿宠爱地说:“你额娘不在,东莪不要绷着,尽兴玩儿吧,你想吃什么给苏麻喇说,让她做去。”
东莪说:“额娘这几天要给多尔博做规矩,多尔博天天哭,额娘说没工夫管我,叫我进宫来跟着伯母过两天。”
大玉儿吩咐苏麻喇:“就让东莪住阿哲的屋子吧,再派人给齐齐格传话,别太费精神了,自己气得半死,孩子还不懂事。”
东莪小声嘀咕:“皇伯母,多尔博实在很不听话,还打人,伺候他的丫鬟都被他咬过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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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东莪跟着福临走了,苏麻喇便说:“果然是随了亲爹的,有其父必有其子,十四福晋最辛苦,还不落好。”
玉儿不以为然:“我们心里明白就好,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来解决。”
但大玉儿完全没想到,今日的事,会给索尼带去麻烦。
她和福临说的话,刚好叫东莪进门时听见几句,东莪也是无心,她在宫里住了几天回家后,和爹娘一道吃饭时,多尔衮随口问东莪在宫里乖不乖。
东莪无意中说了那天她在永寿宫听见的话,夸赞福临了不起,可多尔衮听见索尼的名字,立时就变了脸色。
齐齐格自然知道这里头的轻重,忙叮嘱女儿:“这话到此打住,不许再提起,也不能告诉任何人你听见了皇伯母和福临说的话。”
“额娘……我又犯错了吗?”东莪紧张地看着母亲。
多尔衮收敛了神情,温和地对女儿说:“没有的事,额娘只是在提醒你。”
齐齐格见丈夫这么说,她也温和下来:“回头额娘慢慢给你说,咱们先吃饭。”
吃过饭,女儿回自己的屋子去,齐齐格站在门前看她走远,才回身对喝茶的多尔衮道:“索尼是在教福临怎么做皇帝,就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说挑唆你和福临的话,之前他不就上折子弹劾了好几个人吗,他倒是一身傲骨,也不怕你?刚到北京的时候,我还以为索尼会很老实呢,不声不响的。”
“仗着曾经是先帝器重的人,仗着皇太后和他的师徒情,呵,你知道的,赫舍里氏是满洲望族,到他这一代,在正黄旗下说句话,越发有分量了。”多尔衮将茶碗拍在桌上,冷声道,“范文程就不敢这么嚣张,他毕竟是汉人,比索尼老实些。”
“你打算怎么做?”齐齐格提醒丈夫,“叫我看,不能急。大玉儿精明得很,你若眼下就动了索尼,她可别怀疑我们送东莪进宫是去做细作。”
一年年过去,多尔衮和玉儿的关系,越来越暧昧,越来越说不清楚,他现在有时候,能大大方方地握着玉儿的手,她不会退缩也不会反抗,只是温和地微笑,但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说不清道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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