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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再扭捏,弯腰把草垫被褥卷成一卷抱起来,“怎么上去呀?”

棚板之上的空间从侧面看是个三角形,最高的地方也不过一米,只能跪在地板上前行,何田跪着还能伸直头,易弦就会时不时碰到脑袋。

棚板上铺了一层厚木板,上面又放了一层用细草编成的敦实草垫,足有两三厘米厚。挨着房檐的那排最狭小空间做成了储物木格,里面放着被褥、衣服,何田床头的那个木格里放着几本书,一个手摇手电筒,一只陶杯。棚顶的房梁和四角挂着草编的球形小花篮,里面装着不知名的干花,散发淡淡香味。

何田教易弦把装了热水的水瓶放在脚底和怀中,裹紧被子。

吹灭油灯之后,两人在黑暗中默契地沉默了一会儿,易弦先开口了。

“你怎么一句也不问我,从哪里来?为什么要在这种天气跑到森林里?”

“嗯……因为这么问没意义吧。反正你也不打算再回去了,是吧?”

从见到躺在雪地里的女孩那一刻,何田就没想过她是出来游玩迷了路。

没人会在这个季节来山里游玩。这里远离温带,连绵的山脉从远处看有一道雪线,雪线以上的地方积雪终年不化。山下作为集市的地方和最近的城邦也有两天一夜的马程,或者乘四天三夜的船。四季之中,只有春夏季才会有为了收取皮货的商人赶着马车过来,在山下停留几周。

长久之后,易弦轻轻地“嗯”了一声,不过,她随即又说,“我也不知道。”

又隔了一会儿,何田问,“那……你从前住的地方,是种稻米还是种麦子?”

易弦轻轻笑了一声,“都种吧?”她想了想,“可能稻米更多?城外有很多稻田,夏天农民会放鸭子进去,让鸭子吃田里的害虫,秋天,他们会把田里的水放走,水流干了就可以收稻子了。麦子……我好像也见过。”

停了一会儿,她问何田,“你为什么问这个?”

何田说,“我们这里种不了稻子或者麦子。米和面都是买的。从三四年前,米和麦子越来越贵,今年都快买不起了,我只买了十斤米,十斤面粉,平时都舍不得吃。商人说,这是因为南边种稻子的城和种麦子的城打了起来,死了不少人,烧了很多庄稼。”

易弦不说话了。

在何田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才听到她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第几道菜了?

第10章 板栗鸭腿饭

易弦醒来时屋子里还是黑黑的。

几道光线从窗子的木栅缝里透过来。光线再来到棚板这里时,微弱得只能隐约看清何田的轮廓。

就像她昨晚说的那样,屋子里这时冷多了,呵气成霜。

两只灌了烧水的瓶子现在也只微微温热了。

易弦转过头,凝视何田。

她鬓边的碎发从发辫里散开,卷卷的沿着发际线堆在额角脸旁,像是个圈住脸的画框。

她身上散发的气味和这屋子有点像,干松木的气味,木头燃烧的气味,还有说不清是什么的,掺杂一点像蜂蜜又像花香还有点苦味的气味。

易弦想了想,闻了闻自己的手,觉得那大概是冻疮膏的味儿。

她轻轻坐起来,像何田昨晚教的那样,把被子围着身子拢成一个圆锥型的小帐篷,只露出脑袋,被子边用小腿压紧,在“帐篷”里一件件穿好衣服,以降低起床穿衣时寒冷带来的不适。这个时候,被子里外有超过十度的温差。

穿戴好了,她把被子折起来放在墙角,无声无息爬下梯子,到了遮屏后面。

何田十几分钟后才醒来,这时易弦已经给火炉里添了木柴,水也烧开了。

何田告诉她各种食物都放在什么地方,又教她怎么在鸭汤里下土豆粉条。

今天的早餐,就是鸭架汤粉条。这锅汤反复加热,鸭肉都炖化了,汤汁浓郁,汤煮滚时,散发的香气引人垂涎欲滴。把土豆粉条投在汤里,用竹筷搅动,硬硬的干粉条很快就变软了,吸收了汤汁后膨胀起来。

把汤粉盛出来,撒上切碎的腌萝卜条,萝卜条上的辣椒末红红的,和切成碎丁的萝卜条是翠绿色,土豆粉条雪白晶莹。

吃完早餐,何田带易弦和大米见面,又告诉她这些围在屋子周围的小窝棚都是做什么用的,还有,地窖在哪儿,里面都放了什么食物。

看完存粮,易弦也感到形势严峻。

“还好,我们住在河边。河里一年四季都有鱼。待会儿我们去河边捕鱼。现在,先得把雪扫了。”

又是一夜风雪。何田拔出插在空地里的一根木棍看了看,积雪已经有差不多二三十厘米厚了。

她把木棍重新插好,带着易弦铲雪。

把木屋周围的道路清理好,何田和易弦又挖了一些雪,堆在木屋外墙边上,拍实了。这样能让屋子更保暖一些。

然后,她们拿上水桶和渔网,赶上大米去河边。

通往河边的坡路这时可以洒上栗子的刺球壳了。

何田走在前面,洒下刺球,再由易弦把刺球踩实,让它们和路面上的雪凝冻在一起。这样,路面上再上冻的时候就仿佛有一层小钉子,即使再下雪,扫掉积雪,小钉子的头仍然会露出来,不让走在上面的人摔倒。

到了河边,何田把木桩从雪地里拖到河面上。

现在,河面两边全是白雪,只有河心还剩下窄窄的一溜河水没有冻上了,那股水很容易看出来,在阳光下冒着白色的雾气。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块雪白的绒布被从中间撕裂了一个缝儿。

可是白雪之下的河面也许还没冻硬呢。

何田把木桩交给易弦,自己抓起一个木耙,扫开通向冰洞的积雪。在那上面也洒上栗子的刺球壳。

然后,她放下背篓,接过木桩,对着冰洞,把木桩用力举起,松开手,木桩狠狠砸在冰洞里新凝结的冰层上,发出一阵碎裂声,又砸了几下,冒着白气的水从冰洞溅出来,落地成冰。

何田用袖子擦擦鼻尖,“这个冰洞从下雪第一天我就开凿了,所以容易得多。等会儿我们再凿一个冰洞,就能下网了。”

她向下游的方向走了四五米,耙开一个坑,从背篓里拿出凿冰的铁锥和木锤。

她叫易弦握铁锥,自己抡起木锤敲在上面。

敲了几下,换个地方,再敲几下。就这样,冰面上慢慢地敲出一圈凹坑,形成一个直径五六十厘米的圆环。

何田抹掉鼻尖额头的汗,在圆环里堆上带来的柴草,点燃。

“行了,柴草烧完之后我们来继续凿。现在先打水回去。”

打了水,何田和易弦一人提着一个水桶爬上斜坡,把水桶放在大米拉着的爬犁上。

水桶上很快结了一层薄冰,像个圆盘似的,随着大米的脚步在桶面上颠簸,也因为这层薄冰,桶里的水没溅出来很多。

进屋子之前,水桶里的冰盘被拿出来,扔在雪地上。

把水倒进水缸后,两人稍事休息,又出门了。

再次来到河边,柴草堆已经快要燃尽了,正冒着青烟。

何田拿起铁锥和木锤,正要再次开工,易弦说,“你来拿铁锥,我来敲,可以么?”

“那你小心点,别敲到我了。”

何田觉得易弦是觉着好玩,什么都想试试,但没想到,她敲了几次之后,挥捶时似模似样的,很快,凹坑有近十厘米深了,环形的圈里出现纵横交错的裂纹——冰层就快碎了。

这时再朝环形的中心敲几下,冰层发出咯吱咯吱的闷响,从中心破裂了一块巴掌大小的不规则的洞,冰下的水涌了出来,瞬间在冰面上又冻成薄薄的一层冰。

何田大喜,抱起木桩朝着洞口猛砸。

木桩比她还高,比她双手合围还粗,何田砸了四五下,停下喘喘气。

“让我试试吧。”易弦从何田手里接过木桩,举起,砸下。

何田站在一边,呆呆看着,她没想到易弦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可是力气不小。

嗯,难怪吃的也多。

今天早上那一陶锅的鸭架汤土豆粉条吃的干干净净。虽然她下了比从前她和奶奶一起吃饭还多一个人分量的粉条,但是何田觉得易弦可能没吃饱,不过不好意思说。

不仅是美貌的小公主,还是美貌的大力士。

何田看易弦的时候,眼睛都亮亮的。忽然间,她想,要是她能一直住下来就好了。

易弦发觉何田在看着自己微笑,她笑了笑,“砸好了么?”

何田蹲下来看看,“没呢。河水上冻时,是分好几层冻上的。每层之间还有水在流动,里面才有鱼。加油,再砸破一层。哦,你要喝点水休息一会儿么?”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再次工作。

冰洞终于砸穿了!

何田把一条一端栓着木头环的红色粗线绳从原先的冰洞缒下去,让易弦站在一边拉着另一端。她用木耙推开两个冰洞之间的雪,隔着一层十多厘米厚的冰层,可以隐约看见红绳朝着另一个冰洞的方向缓缓流动。

何田欢呼一声,用一根一头粗一头细的竹竿探进新开的冰洞中。

这根竹竿是竹子靠近顶端的柔韧部分,能做一定程度的弯曲。何田用它的尖端勾住红绳一段拴着的木环。

木环直径大约十公分,上面缠着红线,可是这时隔着厚厚的半透明的冰层,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像,要勾到它,不太容易。水流把它带的一会儿向上一会儿向下,左右摇摆。

还好,何田凭着经验和一点运气,没用多久就勾上了木环。

木环拿出来之后放在地上,在绳子和环上浇水,水立即将它们冻在冰面上,何田反复浇水,冰层越来越厚,直到厚度达到近十厘米,她才停下来。木环已经被冰牢牢地固定在冰面上了,一整个冬天都不会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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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再把渔网从易弦握着的那端套在红绳上,缒在水下,等水流把渔网向着何田这边冲去,她再故技重施,用竹竿把渔网另一端拉上来,和水中的红绳栓在一起。

现在,再把易弦那端固定好,渔网就下好了。几天之后,如果顺利的话,就能捕到鱼了。

易弦一直在观察,看到何田面露喜色才问,“做好了么?”

“好了!”

两人相对而笑。

回到家,何田注意到,易弦的靴子湿了。

她穿的黑色皮靴不知是用什么皮子做的,柔软光亮得就像丝绸。可是这种漂亮的靴子并不适合在雪地里跋涉。在何田的想象中,这种靴子最适合踩的地应该是像童话书里出现的什么手织的西番莲花纹的羊毛地毯上——虽然她不知道西番莲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绵羊的毛摸起来什么手感。

穿着湿了的靴子,脚很容易长出冻疮。

所以一进门,她就叫易弦把靴子脱了,先穿着她的蒲草鞋套,把脚放在炉台脚边暖着。

今天出门时何田给易弦找了顶奶奶从前戴的鹿毛护耳帽,但是,鞋子好像不行。

她把自己的脚放在易弦的靴子旁比了比,打开樟木箱子,找了两块驯鹿蹄腿毛皮。

“我给你做双毛靴子。来,抬脚。”何田坐在易弦对面,示意她把脚放在自己膝盖上。

易弦又害羞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地把脚轻轻搁在何田膝盖上。

何田把毛皮放在她脚底比了比大小,心里有数了,“行了!”

她把皮子铺在桌上,剪好,穿起针,戴上一枚黄铜顶针,开始缝靴子。

易弦好奇地看着她缝,“为什么把毛的那一面缝到里面?”

“这样更暖和啊!”

“为什么剪成这个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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