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1 / 1)
话赶话到了这头,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便一股脑儿都说了,横竖在他面前扫脸也不是第一回。“我让锦素给你送信,桃花林,不见不散。难道还能作假了?”
他握住她的双手按在他胸口上,“我的好琳琅,你约我见面,求之不得,岂能失约!”
琳琅看着他明琥珀色的眸子,她信他所言不虚,“锦素?”
纪忘川齿冷,“留她是为了保护你,没想到,她居然把算盘打到你头上来了。”
琳琅扼住他的手,“我不理你与她的恩怨。只求你,别杀她。”
他恨得牙痒,一想到他们之间百转千回的误会,若非他竭力坚持挽留,琳琅已经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们会这般历经磨难,看来不少都是她设下的,此人杀千次都不为过。”
她脸色黯淡下来,对锦素的感情寄托着对往事的怀缅,似乎锦素存在着,月海山庄就不算是真正的覆灭。她对锦素有感情上的依赖,她真正珍惜的是那些年即将忘却的回忆,她实在太年幼,而锦素是那段过去唯一的见证人。琳琅叹了口气,说道:“我想亲自问她。”
他不再劝说,握紧拳头,既然琳琅对锦素死心,那就不必顾虑到伤害琳琅的感情,让项斯把锦素抓去无厌藩篱,新仇旧恨一起清算。主意打定,脸上和风清月,化解了心结,琳琅对他如初,不管九曲十八弯的沟壑阻碍,她还是回到了他身边。
“眼下王陆两府联姻,王世敬已经是陆彦生的东床快婿,一荣俱荣,同气连枝,你若再回陆府,王世敬能强掳你一回,必定还有第二回,你真的以为陆彦生会为了你这个外人得罪了王世敬?时移世易,陆云淓才是他血脉,成国公王府才是他的亲家。商人重利,你父亲积攒下那些恩情,怕是抵不过现世的薄情。”他用近乎恳求的语气,“琳琅,留下吧,采葛是你的家。”
情感上一时难以接受,可纪忘川高瞻远瞩,本就看得比他长远。一个大活人无故失踪,王世敬会怀疑纪忘川,也会怀疑陆白羽从王府劫走琳琅,而陆白羽铁定以为王世敬用腌臜手段抢了琳琅,势必会咬着王世敬不放。两人的梁子恐怕一世都结不完,索性他们彼此怀疑下去,没有证据,就像一潭死水,维持着表面上的平衡也罢。“回不去了?”
他握着她冰冷的手,给她勇气和归属。“不必回去了。”
说了会儿话,乌漆漆的汤药都放凉了,琳琅拿起汤碗递到他唇边,候着说道:“喝药。喝完了赏你个杏脯吃吃。”
他推开药,说道:“我不爱吃杏脯。”
琳琅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好,你喝药,我吃杏脯。”
他叹息了声,低沉自伤。“我这枯草热是断不了根了。”
她心疼他暗自伤嗟,她又何尝不是时刻担心他的病灶。行军打仗的大将军身子上有隐疾,无疑是铜皮铁甲之下暴露出了皮肉,万一被人窥测出来,性命随时堪忧。“胡说。老秦断过症,长期服用药物,可以减弱,以至根除。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这才愈演愈烈,嗅到花香都会起饼子,这病可真作死了。”
他隐隐低语,“别人不晓得我的病,我不能自曝其短,所以,才一拖再拖。”
她说道:“从今往后,一日两顿药,便是不吃饭,我也看你把药喝下。可成?”
话音未落,他接过琳琅手上的汤碗,一口气不喘把药一股脑儿喝下,临了还掰开她的手,取出杏脯放嘴里含着。心满意足的样子活像个天真的孩童,哪里还像杀伐决断的大将军。
初秋暖阳融融,琳琅推开支摘窗,用叉干撑开窗子,满园葱葱郁郁,枝条斜倚横出,偶有枝桠上发出细嫩的芽,不见秋日黄叶的凄美。
“我想吃大闸蟹。”
琳琅嗯了声回头看他,他斜靠在酸枝木月洞门架子床上,海碗大小的菱花爬满床围,清俊的面庞,在晨曦的光晕中熠熠生辉,有种岁月澹澹,时光静好的宁远。
他试探说道:“明日是中秋,咱们一起过节。”
琳琅心里咯噔,眼神飞得有些茫远,中秋是她的生辰,是她心底始终过不去的坎。偏生他在此时提起,他是故意的,有些事不面对,永远是结不了痂的伤疤。反倒是赤裸裸的直面,也许能豁然出新的天地。
她自忖道:“没想到这么快就中秋了。”
他笑道:“明日你便整十六了,你想要什么礼物,只管同我说。”
“容我想想。”琳琅转念道,“中秋团圆,你在采葛陪我作节,那纪老夫人那里怎么办?况且,时到中秋,皇宫里可不得办个夜宴,大将军若是缺席恐怕说不过去。”
经琳琅一提点,才发现考虑太简单了,光想着整日与琳琅腻歪在一起,越过了皇宫夜宴和大将军府团圆饭这两道弯,“崇圣帝喜欢热闹,逢着节庆总免不了大宴群臣,我去去就回。至于老夫人哪儿,推说皇上夜宴达旦,陪她吃个午饭分个月饼。我必定早回来,你且等着我。”
“只怕你有心,未必能成行。”
谁都知道他与芙仪公主指了婚,中秋宫廷夜宴,众人必定拿他打趣追捧,能够清清醒醒回来已经是万幸,谈何早点回来。
琳琅是他的一剂良药,看她站在雕花窗子边,微微露出侧脸,丝丝缕缕的初阳在她发丝见跳跃,她美得鲜活灵动。
她指着远处的墙角边的一方空地,说道:“喏,我要在那里种上爬墙蔷薇,待到明年春来,没准满墙花开,大老远都能闻到味道。”
他眼中满是宠溺,爱怜地笑道:“你种满了花,让我怎么住得安心?”
“你最好别来。”琳琅转过身看他,“满园花开,姹紫嫣红,才像是活出了气味。大将军不适应,就别来采葛。”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伤仲秋(一)
“那可不成。我就是死,也得死在你的石榴裙下。”
她忌讳他逢着过节说这么不吉利的话,“瞎说什么死不死的。”
他用力撑住床沿,下床走近她。“采葛是你的,你爱怎么布置都成,横竖我是赖定你了,你赶不走我。”
琳琅见他下床赶紧上去搀扶,烧了一整夜,难免脚步有点虚乏,她借了一双手一个肩膀给他靠着,他却不爱靠,偏偏要抱着她。怀里温暖满足了,懒洋洋地问道:“明日是中秋,你想吃什么馅儿的月饼,让静如给你做。”
琳琅不假思索道:“五仁。”
他笑道:“五仁?我可听说那是顶顶难吃的,你爱吃那玩意儿。”
琳琅沉着脸搡了搡他,“那是别人不懂。作节不就是期盼团圆美满,月饼是圆的,包涵着仁、义、礼、智、信这五仁,可不就是顶好的意头。”
他点点头,对琳琅这套深明大义的解释很信服。“我也爱吃五仁的。让静如都做五仁的,以后年年做。”
琳琅瞧他活脱脱一个少年般天真的喜悦,纪忘川已经虚长到了二十三岁的年纪,大江国男子及弱冠婚配是惯例,他浑浑噩噩过了这许久的年岁,直到遇上她,才算是知道何谓开怀舒心的笑,痛心疾首的哭。这段日子,甜酸苦辣咸的人生五味也算尝试了大半,该舒舒畅畅地和琳琅享享清福。
他抱着她片刻不愿分开,腻歪地抵着她的额头。“琳琅,咱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么?你要信我,我的心拴在你身上,若是离开你,便只是一具空壳。”
“说得真好听。”琳琅戳着他的心,笑了笑,羞赧道,“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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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头寻觅她的嘴唇,她微笑别过头,嫌弃道:“一身汗臭味。”
“明明是男人味。”一下不成,再偷袭,还是被琳琅挡过去。
琳琅用手背搭了搭他额头的温度,说道:“你烧都退了,晚上再吃一剂药,等红饼子彻底消退,明儿就能恢复俊俏了。顶着一张大花脸,岂不是毁了神策大将军如玉山高俊的形象。”
纪忘川说道:“明晚宫中赴宴,许是能碰上王世敬,他肯定会来探我的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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