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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放心, 我还不至于那么……”月读命说到一半摇摇头,苦笑着嘟囔, “要是能做得出趁人之危的事情, 倒是好了。”

他弯得下腰,舍得下面子,死缠烂打得叫宗珏心软, 但骨子里却总是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傲气的,傲慢得不屑于去做那等趁火打劫与节操全无的天津神无异的事情。

“我知道。”宗珏用手腕压住眼睛,指尖在高热之下不自觉地痉挛,“所以伊邪那美大人让你进来了。”

黄泉是伊邪那美的领域,偷偷溜进来也就算了, 若是像现在这样声势浩大地把月相都投影进来,不可能没有伊邪那美的许可。

“你每次都会受伤。”月读命叹气, 半跪下来一点点掰开宗珏紧紧攥起的拳头, 俯身吻在掌心的伤痕上,“我倒宁可你不这么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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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自己的本性对抗总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的确宗珏每次都会做好安排不伤到任何人,但并不意味着他自己不会受伤, 被欲望逼急了的野兽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何况这黄泉罪恶汇集之地,又岂是什么能够安稳睡过去的地方。

月读命小心翼翼地亲吻着宗珏掌心还在流血的伤,小心地用荣光抚慰他焦灼燥热的情绪, 诚然这无异于饮鸩止渴,但……想来多少也会舒服一些。

双唇所碰到的皮肤滚烫, 这是他第一次从宗珏身上感受到如此确切灼热的温度,他尝到了血液的味道——很少的一点点,久久不散地缠绕在舌尖,苦涩腥甜得彷如带毒的琼浆,越是饮,喉咙就越是干渴疼痛像是咽下了炭。

他摩挲着宗珏的手腕,泛着红潮的皮肤之下血管肿胀抖得厉害,月光于他掌心汇聚成束,而后温柔缠绵地在宗珏手腕绕过,他用月光织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网,仔细又轻柔地把宗珏束缚其中,“我不会做什么的。”月读命喃喃道,移开了宗珏遮掩住双眼的手臂。

宗珏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克制自己的本性上,意识涣散到甚至现在已经不太能够反应过来月读命到底在干什么了,半睁半闭着的眼睛混乱着神志几乎被吞噬殆尽,在瞳孔感受到光线的刹那戾气上涌,他如同蛰伏许久的野兽猛然暴起,尖锐的犬齿撕咬向月读命的脖颈。

月读命长长的叹气,缠绕在宗珏身上的月光骤然凝实收紧,将他束缚着无法动弹。

宗珏难耐地皱眉低吼,挣动着想要撕开困住自己的网,但月光如水叫他想破也破不开,愈发地焦躁癫狂起来。

“嘘——”月读命并没有自不量力到想要单枪匹马束缚住宗珏,他是文系神明从没真刀真枪跟人动过手,对上现在的宗珏估计还不够他一手撕的。

月亮的辉光明亮起来,某种悠远的,古老的,而又不可违抗的气息从月读命身上压向宗珏,他是三贵子中象征“阴”象征月亮的存在,是仅次于初始神伊邪纳岐与伊邪那美的高位神明,被缚于网中的猛兽也不得不为其所慑,僵硬着倒伏在地。

月读命走近了些,隔着网指尖落在宗珏额上,强烈的威压迫使本就因为发情失去理性的野兽恢复原形,炸毛的野干即使是此刻依然不屈地尝试着挣扎,月读命也没有试图让他安顺下来。

能用这种不会伤到自己的办法消磨掉体力总是好的,每每到了发情的末期,欲望不得纾解的野干总是会在痛苦之下弄伤自己,严重的时候还会不断去撞击封印此处的结界,通过被结界的自我防御反复刺伤来抵御那种从身体内部燃起的痛苦。

“你估计是不知道的。”月读命牵动大网,拖着宗珏沿着月光所铺设下的道路前行,“夜之食原与此只有一道屏障相隔。”

所以他总是能够听见,作为夜之食原的主人他总是能够听见的,穿过那道薄薄的屏障痛苦而又无助的嘶吼哀鸣,但他又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宗珏从来不说,也从来不肯握住任何向他伸过去的手。

所以宗珏是强大的保护者,被赋予审判神明职责的永远公平,而月读命只是个自私又不知该如何迈步向前的愚者。

黄泉的一墙之隔就是属于他的永夜之国,月读命把宗珏拖过屏障,又在身后的黑暗即将侵袭而来的刹那以月光将其重铸,月光黯淡之后他面前仍然是一片黑暗,一片静谧无声一切都被吞噬殆尽的黑暗,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只有最初始的混沌与平和。

“睡吧。”月读命遮住了宗珏的眼睛,浑浊迷茫的双眼在他掌下轻轻眨动着渐渐合拢,“虽然无法赐予你美梦。”

他掌控夜晚,也掌控睡眠,然而即便他可以强制让宗珏睡去,也无法突破宗珏在精神上竖起的道道屏障给予对方一个美好的梦境。

也许会是噩梦连连吧。

他苦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做了正确的事情。

“控制狂……”月读命莫名觉得这个从人类那里学来的词很适合宗珏这种不论任何时候都要掌握自主权的性格——他连自己的欲望都想要完全控制,哪怕控制不住也要让一切都在自己的规划之中,为此所要付出的代价完全不在乎。

因为无法控制自己行动的维度所以拒绝在发情期的时候缔结任何肉体关系,这种理由放在宗珏身上倒是意外的合情合理,甚至没给任何人插手进来的机会。

只不过……月读命觉得自己有点无法忍耐了,在意识到这段时间宗珏的反常是因为发情期的缘故。

谁也无法忍耐的吧,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爱恋着的对方被欲望折磨着遍体鳞伤,每次发情之后必然伴随着难熬的虚弱期,与那些想要拉着他永远留在黄泉最深处的恶意斗争,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宗珏不想,他也不会当真像是没脸没皮的小神一样试图趁机占什么便宜,况且就算真的有了关系也不意味着任何事情,只会让他在这场本就希望渺茫的竞争中彻底出局。

月读命只是不想再让宗珏弄伤自己。

将荣光化为绳,将威压化为锁,绑缚着嗜血的野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把宗珏拉进夜之食原的深沉夜色——相比起只有无尽恶意涌动的黄泉最深处,这里无疑更加适合对方熬过这焦灼苦痛的时刻。

其实稻荷大明神神域之中的无尽幻境也很合适,但月读命还没有大度到主动为小狐丸的爱情添砖加瓦,或者让稻荷大明神与宗珏之间有名无实的流言蜚语更进一步。

指尖所碰触到的温度滚烫,在睡梦之中宗珏依然不断痛苦呻吟低吼,须得月读命时刻关注着才不至于醒来,时不时柔软的毛发会因为梦魇骤然炸起,叫月读命不慎之下被划伤了指尖。

只是少得几乎算是没有的鲜血,却叫宗珏仿佛受了极大刺激一样猛然惊醒,在月读命反应过来之前已然扑上去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野干的尖牙谁都得犯怵,一口下来月读命觉得肩上几乎要被咬下一块肉来,他倒抽一口凉气挥手让光网收缩,把准备第二次进攻的野干牢牢捆住。

高位神明的血带着叫人心醉神迷的甘甜,宗珏被鲜血吸引着暴躁地吼叫不停,月读命随手撕下衣袖在伤口上裹了裹,指尖蘸着鲜血绘出繁复的纹路,最后一笔准确点在宗珏额上。

暴起的猛兽再次沉沉睡去。

月读命揪了两下宗珏的毛,没有忍住的,怀着偷偷摸摸做贼一样的心态,把脸埋进了蓬松的毛发之中。

“就当是……”他嘟囔着,“让我趁人之危一下好了。”

若是他当真只求一响贪欢该有多好,醒来时一拍两散哪来的这般挂肚牵肠。

还不知道能不能攻略成功。

一抹月色在他指间流转,却又婉转缠绵地划过宗珏的眼角唇间。

居然连看个体型跟小山一样的野干都觉得眉清目秀的,自己大概是真没救了。

月读命自己都觉得有点难堪地,苦涩地笑出声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宗珏在疲惫潮热的梦境之中醒来, 但他却没有急着睁开眼睛。

他得要先整理清楚自己的思绪,然后把那些在自己发情时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拼凑起来, 弄清楚大致发生了些什么。

能避免受伤不是坏事, 他的自我恢复力再好也不会喜欢受伤,但某种程度上他宁愿自己现在伤痕累累的醒过来,或者月读命当真乘人之危与他发生过什么。

越是没有做什么, 就说明陷得越深,说明煎熬得越痛苦。

宗珏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沉重,疲惫,与负罪感包围,一瞬间无法描述得难受起来。

但却比任何一刻都清楚地认识到再这么模棱两可的拖延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局。

明明当年白泽对他用的拖延战术就相当有效, 没几年他就乖乖认清楚现实划清界限了来着。

可能因为自己这边是两个的缘故?

小孩子总是喜欢有人争抢的东西的。

宗珏睁开眼睛慢慢坐起,拿出件浴衣套上, 左右看看便对上了月读命的眼睛。

“醒了?”月读命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 却又因为宗珏的神情而僵住,不自在地问道,“怎么了?”

他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并且因为这种预感而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甚至萌生出逃离的冲动。

宗珏仔细打量月读命,他至今几乎还能清晰复述出最开始他所见到的那个小豆丁的模样,眼底不禁微微浮现出暖色,抬起手落在月读命头上轻轻揉了揉, “……对不起。”

他语气低沉得几乎如同叹息,但也无法抹消其中显而易见的拒绝之意。

月读命僵硬着身体强迫自己去看宗珏的眼睛, 嘴里满是血腥味。

他知道宗珏在说什么,又是什么意思,刨根问底只会让自己更加狼狈。

“没有机会了吗?”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月读命此刻看上去就像小时候弄丢了心爱的宝物,四处寻找无果后的可怜模样,硬憋着没有哭出来眼睛里却早就写满了悲伤与苦涩,夹杂着几分绝望的意味。

“真的……”他怔忪着喃喃问道,“没有机会了吗?”

宗珏闭起眼睛硬下心肠,收拢起落在月读命发间的手指,“对不起。”

给了你错误的希望。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假使在最开始他就能够直截了当的拒绝,也许现在抽身而去的时候大家都不会太过痛苦。

月读命依旧看着宗珏的眼睛,固执地不愿意移开,“……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当看到宗珏眼神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希望了。

宗珏的意识短暂混乱了一瞬,眼前刹那间似乎亮起了极刺眼的光,当光亮熄灭之时他已然身在黄泉之地,被囚禁在地狱最深处的怨念汹涌而来,又在宗珏抬手时被尽数压制吞噬。

当时会选这里度过发情期就是因为宗珏知道自己会赢,知道这里的恶意怨念无法吞噬他,只会变成他的养料。

“被赶出来了啊。”宗珏苦笑,看着手腕上最后一丝残留着的月光泯灭于黑暗,就像他大抵永远失去了那个自己照料到大每晚都要让星河亮起才能入睡的孩子一样——他最开始犹豫不决拼命逃避的也许就是这种结局。

他惧怕这种失去。

黄泉与夜之食原的屏障正在不断加固增强,他能感受到那道屏障对自己的抵触,大概整个夜之食原从此都将对他封闭了吧。

他身后夜之食原的无尽黑暗之中,隐隐仿佛有低低的抽泣声响起,轻飘飘的一瞬又被吞回喉间,如同听错了的幻觉。

宗珏叹气,背对着屏障向外走去。

该要全部讲清楚处理干净了,一直拖着只是伤人伤己,越拖,就越是断不掉。

他在稻荷大明神的神域之中找到了小狐丸。

他该说自己运气好吗,连着两次都是客场作战,某一刹那他真的担忧过被拉扯进夜之食原的深渊黑牢或者稻荷神的无尽幻境之中。

小狐丸大概已经预感到了什么,神明的预感总是该死的准确,准确到叫他们想有侥幸的机会都没有。

“您连契约也不愿意保留吗?”小狐丸半跪在宗珏面前,抬起头看着宗珏,“哪怕只是契约?”

宗珏摇头,“你……”他犹豫着说道,“你是我此生的最高杰作。”

他还记得自己待在那个逼仄沉闷的锻刀房里,是怀着何等骄傲而又期待的心情将那振刀锻造成型,怀着何等的渴盼用自己的鲜血为他开刃,当再次见到他出现之时又是何等的,何等的欣喜。

虽然是假托稻荷之名铸造,虽然主锤只是平凡的人类,最终成型的却是无法复制的稀世珍宝,将他全部的力量与心血倾注其中,此生大抵再也难以超越的最高杰作。

他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桩事情。

这么说起来还是有些害羞的。

宗珏慢慢地拍了拍小狐丸的肩膀,又没有半分迟疑地斩断了他们之间的契约。

在无望的情爱之中沉湎太久,刀是会钝掉的。

小狐丸抓住了他的手腕,忽地狠狠扑了上来咬住宗珏的嘴唇,他咬得很用力,用力到宗珏觉得要被咬下肉来,尖尖的犬齿嵌进柔软的皮肉,抬起的红色眼眸燃着叫他心悸的火光,“既然没有希望了……”那火焰像是要化作岩浆一样带着淡淡的水光,“便赐我场好梦如何……宗珏大人?”

宗珏垂眸,坚定地,没有任何犹豫地推开了他。

“抱歉。”

有美梦一场,便少不了绮思千万,后患无穷。

大概过不了几天,稻荷那个护短的也要来跟他打上一架了吧。

运气不好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宗珏有些恍惚着神思不属,直到被鬼灯一巴掌拍在脑袋上才回神。

“你又怎么回事?”鬼灯环着手臂满脸不爽,“一副没了魂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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