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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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又如何?没将筹码全部输光之前,林可绝不认输。长莱城下她没死,运粮途中她没死,与铁甲军对阵时她没死,这一次她也同样不会死!

稳了稳心神,林可正要再下命令,前方不远处却有呼喊声传来:“我是福广记的人,我叫王小二!不要杀我!”

这个名字林可有点印象。她抬眼看去,只见一个水手捂着肩膀倒在草丛里,正惊恐地看着举刀待砍的密卫。

“等等!”林可做了个手势,便有人将王小二从地上拉了起来。这年轻的水手惊魂未定,一双眼睛却直直地望向她,脸上满是激动与憧憬的神色。

“林大人,是我,是我啊!”他急急道:“您在船上给我茶叶,救过我的命!”

“我认识你。”林可开口:“那两艘船怎么样了?”

王小二一愣,随即低下头,轻声说道:“出事了……彭屿的船突然攻击咱们,我、我就逃了。”

他身上带着水渍,看来是不顾一切跳船从海上游过来的。林可暗自摇了摇头,对十一说道:“带上他吧,我记得靠东有个山洞,易守难攻,应该能撑上一段时间。”

“林大人,您要找藏身的地方?”王小二忽然怯怯地开口:“我、我知道一个地方,往南走,在海里。”

林可怔愣了一下:“你……”

“我怕死,一到彭屿总觉得要出点什么事。”生怕林可露出鄙夷的眼神,王小二越发惶恐:“我、我就在岛上乱转,我身份低,别人不把我当回事,也不拦着我,我就偶然发现了一个山洞,在山崖上,里面一直是干的,但涨潮的时候洞口会被海水没住,退潮了通道里也还是有水,船过不去,人能游过去。”

☆、第74章 触动

在王小二的带领下,林可获得了喘息之机。

张友德的死在彭屿造成了权力真空,此时此刻,几个落荒而逃的“朝廷鹰犬”已经不是众势力关注的焦点,为了争夺利益,郑年派来的人和彭屿各个山头很快会打成狗脑袋,不出两天,估计这帮人就再顾不上旁的小事,届时便是林可等人逃离险地的最佳时机。

但无论如何,这次行动可说是完全失败了,游走在阴谋诡计之中掌控全局、运筹帷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是她太过行险了吗?

不对,时间太紧,而实力又如此弱小,她根本就没有按部就班发展的余地。

是计划不够完善吗?

或许,但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完美无缺的计划,她不可能猜到郑年会参与到这场游戏之中,也就不可能在事发之前就做出任何的防范。

是运气不好,又或者是应对不够果断吗?

恰恰相反,王小二在关键时刻出现,她的运气难道还不够好么。而面对突发事件,她的应对不说步步正确,但至少没有致命的错误。

那么,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在战术上没有任何错误,那么就是战略上的问题。从一开始,她在云阳的布局就有问题,蝇头小利让她彻底站在了当地缙绅的对立面上,而她却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推翻一切,重建制度。

反思完毕,林可微微眯了眯眼睛,将最后一块发潮的面饼丢进嘴里,侧头对十一说道:“若依王小二所说,福广记的船毁了,人却不一定都死了。如果能找到关俘虏的地方,把他们都救出来,那我们至少有能力抢到一艘船回到云阳,如此就有了制定计划、走出绝境的余地。你选两个人,等明天入夜,跟着我一起潜入寨子摸一下底,看看情况。”

“我去。”

十一深深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您最好留在这里。”

身为密卫,十一从未违背过命令。

林可疑惑地看了看他,耐心地劝说:“情势如此,我冒不冒险又能有多大区别,身先士卒至少还能鼓舞一点士气。十一,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危。”

然而十一没有如往常那般领命,却缓声反问道:“我怎么能不担心您的安危?”

他的嗓音沉郁,像是在勉强压抑着什么。

林可微怔,随后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我好歹也苦练了这么久,身手应该没差到那个地步吧。”

“但你差点就死了。”十一霍然起身,冷冷地看着她,语气中少有地带出一股蓬勃的怒意来:“如果那一箭射实了,你就死了!哪怕我就在你的边上,你现在也已经死了!”

“我……”

林可能听出话中的怒气,却听不出其中的后怕与庆幸,以及隐藏得更深的某些东西。

这一次损失实在太过惨重,十一对她失去信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垂下眼睫,余光瞥见十一微微颤抖的指尖,她顿了顿,抿唇说道:“这次确实是我的失误,云阳和密卫的兄弟……无论如何,剩下的人,我一定会让他们都活着会云阳,我会让郑年付出该有的代价,以后也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汪直和刘凡不知道有没有参与到这起阴谋中,但他们既然没有旗帜鲜明地站在上寨一边,那云阳和他们就还有合作的基础……”

“我不明白,”

十一想听的根本就不是这些,他握紧拳头,忽然生硬地打断林可的话,紧紧地望着她的眼睛,像是要一直望进她的心底:“就算不将自己逼得那么紧,你的日子也能过得很好,为什么要拼命,为什么要冒险?”

林可怔了怔,沉默片刻,随即开口说道:“大概是因为我希望其他人…许许多多的人,也能像我一样能过得很好吧。”

“……”

十一见过许多大人物,那些夸夸其谈的官吏能将话说得更好听,更漂亮,却远没有林可这短短几个字给他的震动来得大。

跟在林可身边,他能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事情。

云阳蒸蒸日上,旁人都当林可天纵奇才、游刃有余,十一却知道她在背后做出了怎样的努力。

为了试验出土法水泥,林可到处寻找原料,一点点调试配方,连续熬了几个晚上,训练的时候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为了让粮食提产,林可顶着太阳,带着乡农建公共厕所,干脏活干累活,手把手、不厌其烦地教他们如何掏粪、如何堆肥。

为了平靖地方,林可带领云阳军四处剿匪,从来都是身先士卒,近一年来身上大大小小不知有了多少伤口。

案牍上公文堆成的小山似乎从来都没见矮下去一些,十一亲眼看着林可那手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变得工工整整,看她大晚上一身伤病疼得睡不着觉,第二天用冷水洗脸,抖擞精神一大早地就去校场练兵,看她获得众人的尊崇与爱戴,变得越来越强大,越来越耀眼。

但林可其实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才十五岁的小姑娘。

她的身上背负了那么多东西。

每一天,十一都觉得她要垮了,可每一天,林可却都咬牙坚持了下来。

就像现在,她分明冻得脸色苍白,却一声不吭,脑子里想的仍然是如何扳回这一场,如何将剩下的人都完完整整的带回云阳。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身上的怒意烟消云散,那股酸涩的感觉却残留了下来。

十一皱眉看着林可,知道自己不可能左右对方的想法,沉默良久,终于只是冷着脸脱下外套丢过了去。

林可手忙脚乱地接过衣服,见十一脸色变好了一些暗暗松了口气,随即不赞同地说道:“你干什么,这会儿谁的衣服都不够,我不需要别人的迁就。”

如今已经入秋,天气渐凉。

十一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几个木盆,大家将衣服脱下放在盆里,游过通道后再穿上,总算避免了活活冻死的窘境。但即便如此,藏身山洞仍旧不是什么太好的体验,林可更是看谁都像块毯子,分分钟就想把人抖开了盖自己身上。

十一丢过来的衣物上还残留着体温,这天寒地冻的实在是考验她的意志力,林可挣扎许久,把衣服塞回到十一手里,立刻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啧,鬼天气,快穿上!我冻不死,你冻病了,我特么找谁跟我去夜探寨子?”

“我自小练武。”

十一仍旧对她不假辞色,只是淡淡道:“比您耐冻。”

林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王小二忽然凑了上来。他早就竖着耳朵在听这边的动静,难得有一个表现的机会,他激动得两颊绯红,搓着手道:“林大人,其实用不着这么让来让去的,大家挤挤就暖和了。”

见林可看向自己,王小二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头顶仿佛在冒出袅袅的热气。他清了清喉咙,挤开十一挨到林可身边,扭扭捏捏地小声说道:“那个,林大人,以前别人都叫我火炉的,我身上特别暖和,比那些练过武的人还暖和,我、我,那个……我能蹲您身边吗?要不您、您要抱着我也行!”

林可:“……这个,恐怕不行。”

王小二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企图再垂死挣扎一下:“林大人,为什么……”

她怎么知道为什么?

顿感压力山大,林可干咳几声,眼神游移,忍不住看向洞里目前唯一知道她真实性别的人。

王小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迎面拍过来一只飞来横锅,十一顶着林可求助的目光默默地扭过头,把先前的感慨全揉吧揉吧丢了,默然许久,才终于以一种豁出去的语气说道:“火炉应该留给最需要的人。大人已经有两件衣服了,不冷。”

顿了顿,他悲壮地开口:“我冷。”

☆、第75章 机会

十一寻常话其实不多,不高兴的时候更显得缄默。原本这样的人该有些喜怒不形于色的意味,偏偏他虽面无表情,心思却都写在脸上,同王小二互相伤害了一晚上之后,他整个人看上去简直像是一座移动的冰川,以至于洞中愈发寒风凛冽、冷气四溢。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块睡觉什么的……他与王小二可算是两看相厌、互相嫌弃,所以在听说第二天夜里要行动不能睡觉后,这俩人居然齐齐地松了口气。

不过王小二的胆小是天生的,没过多久,他又瞻前顾后起来,挪到林可身边小心翼翼地探问道:“林大人,您这次去是要跟郑老大的人马动手吗?我、我身手不大好,会不会拖您的后腿?”

林可一怔,随即笑着说道:“是我拖累了你们才对,若非我的计划出错,你本不必这般心惊胆战躲在这种阴冷的山洞里的。若福广记的人还活着,我这次去一定把他们都救出来,你要是相信我,就安心在这里等我回来。”

王小二怔了怔,随即眼眶微红,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垂下头讷讷道:“我一向没用,也没谁看得上我,只有您……”

顿了顿,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急急道:“其他人我不大清楚,但楼舶主骨头硬,肯定不会投降郑老大,巴胡佬就不一定了,不管他说什么,您可都千万要留个心眼。”

他贪生怕死,却因此练出一副七巧玲珑心来,什么时候有危险,什么人不可靠,什么时候该留什么时候该逃,对这些事,王小二几乎有一种本能的判断。

可见这世上没什么人是一无是处的,用人之道,全看能不能把下属都放到正确的位置上去。

诧异过后,林可深深看了王小二一眼,心中若有所悟,随即问道:“你觉得楼舶主他们还活着吗?”

王小二认真地想了想:“应该还活着,郑老大的火炮好,弄了一种船叫百足蜈蚣舰的,两侧密密麻麻有十多门大炮从侧舷伸出来,在洋面上少有敌手,这些年打沉了不少船。这次我也看到蜈蚣舰了,但跳到海里的时候,我往后看了一眼,那蜈蚣舰就零零散散开了几炮,可见郑老大是想抓活口的。”

林可点头。

福广记与汪直联系密切。郑年若抓了俘虏而没选择杀人,有很大可能是不想跟汪直彻底撕破脸。

王小二在这方面还真有几分天赋。夜探彭屿的时候,林可当真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被关押的福广记众人。这些人精神看着还好,但人数比原来少了大概四分之一,还有十余人受了轻重不等的伤,简单包扎了坐在角落里有一声没一声地呻.吟。

舶主楼宇被单独拎出来关在一个房间里,看着很是吃了些苦头,双臂都被指头粗细的铁链拴着,整个人被吊在柱子上,低垂着脑袋不知死活。

林可没有贸然现身,只派贪狼去关押楼宇的房里看了一圈。

楼宇人倒是还活着,受了顿鞭子暂时昏过去了而已,但栓他的铁链太粗,靠刀刃砍不断,必须找到钥匙才能将人给救出来。

不管楼宇,先把其他人救出来倒是一条路。但林可在福广记威信不显,楼宇才是这一伙人真正的主心骨,没有他,光说服所有人冒险逃出去都是个问题,要将那一盘散沙似的人都组织起来去夺船不必提,更是够呛。

但钥匙不好找,整个彭屿,只有一个人肯定知道钥匙在哪儿。要救楼宇,就必须冒一次险,去撩一撩郑年船队的虎须。

因此第一天夜里,林可等人只搜罗了些淡水和饮食,之后昼伏夜出,只在晚上才出来寻觅机会。而这机会一等就是两天。第三天夜里,徐志成终于松懈下来。为了招徕人心,他办了一桌酒席请彭屿投降的几个头目吃喝,又找了几个妙龄女子来陪酒炒热气氛。

海上生活辛苦,生死难测,海盗们大多养成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性格,早将惨死的小尾老抛到了脑后,敞开了肚皮大吃大喝起来。几杯黄汤下肚,众人便与徐志成称兄道弟起来,其中一个捧着酒杯,口齿不清地带着醉意呵呵笑道:“老徐啊,你这几个娘们,不行!都是玩烂了的!我告诉你,前些日子兄弟们抓来不少票子,里头有几个漂亮的,都在票房里藏着呢,如今姓张的死挺了,这等好货色就该咱们兄弟享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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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成到彭屿这么些天都没碰过女人,也是久旷之夫,闻言色心大起,不由练练点头,问清位置便叫几个小喽啰把人给洗干净了带上来。

林可向几个密卫使了个眼色,除了贪狼以外,其他人都跟着她一块下了屋顶。开阳缀在了那几个喽啰后头。林可则向十一问道:“男扮女装,你有把握吗?”

“那天离开得匆忙,现在身边易容的东西不多。”十一回答:“最好找个与女子身形外貌贴近的。”

这就没办法了,看来只能由她牺牲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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