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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怀疑
“这人刚刚明明就是往我们这边来的,林哥都下车去迎他了,他怎么就这么走了,真是给脸不要脸!”
谢福是亲眼看到林可怎么射杀敌将,逼退孟简的,如今在他心里,林可是半个主子,是英雄豪杰,才能出众,光芒万丈,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小小的书生可以怠慢的。因此见那书生绕过马车走了,林可还没怎么样,他倒是第一个炸了,便将车帘撑开,探出半个身子气鼓鼓道。
“别乱说话。”
林可挑挑眉毛,在谢福脑门上轻轻一敲。
她刚刚特意下了马车,站在路边等着那书生靠近,脸上的笑容都露了一半,那书生却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事情论起来是挺尴尬的。
但她以前在现代的时候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平头老百姓,从来没什么偶像包袱,被稍稍落了面子而已,她其实没觉得怎么样,何况那书生也未必是故意的。
“林哥。”谢福捂着脑袋,委委屈屈道:“你怎么一点不生气啊。”
林可看他那副鼓着脸颊、犹自不平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你不是替我生过气了吗?我就用不着费心生气了吧。”
“其实错过了与那人结识的机会,未必就是坏事。”
这时谢中奇插话道:“我觉得那书生不像常人。漕帮动荡,天水城处在多事之秋,梅素兄,你还是不要接近此人为好。”
“大哥,漕帮如今的情形算不上太好……”
林可沉默片刻,没有接这个话茬,却开口问道:“你觉得,咱们有没有可能从这件事里分一杯羹?”
谢中奇身有残疾,但他毕竟占着嫡长子的名分,谁也不能真正无视他。若是谢中奇乖乖回酆阳老家也就算了,可他却偏偏立下功劳,回了天水城。这样一来,在谢中士心里,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或早或晚,谢中士一定会动手,想办法搬开这块碍眼至极的绊脚石。
谢中奇要么不争,既然要争,那就必须早做准备。漕帮的事情隐藏着风险,却也蕴含着机遇。
谢中奇一怔,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们的实力不足。以一叶小舟面对滔天巨浪,恐怕逃不出覆灭的下场。”
“大哥说得有道理。”林可把事情放在心里盘算了几回,终于还是无可奈何地点点头:“算了,这事咱们还是不要掺和了。”
话虽如此,那书生的影子,却已经牢牢地映在了林可的心里。
另一边,林可和谢中奇不在家,唐七便借口出了谢府,穿过几条街,又在错综复杂的弄堂里转悠了几圈,确定身后没有跟着尾巴,便推开木门闪进了一座小小的院落。
这院子从外面看着不起眼,围墙之内却是暗香浮动,别有洞天。一带清流自梅林深处流泻入奇石之下,水声潺潺,反而更显幽静,阶下鹅卵石铺成曲折小路,通向一座玲珑精致的小楼。有人影子般从角落里出现,见到是唐七,便躬身行礼,引着他进了门。
冬日里天黑的早,小楼内已是灯火通明,唐七上了二楼,迈步走近书房,抬眼便见到屋里站着一人,身穿一件宽大的白色衣袍,乌发随意地绑成一束从肩侧垂下。烛光流泻,映着这人一丝瑕疵都挑不出来的脸,容色之艳,近乎灼目。
若仔细分辨,就能从细枝末节处发现这人与当日茶馆二楼那个年轻人的相似之处。身为山南密卫统领,有这样的容貌并非好事。为了避免麻烦,平日里孟昶青都戴着人.皮.面具。唐七是孟昶青的心腹,自然是见过他的真容的,可哪怕看得再多,唐七的呼吸仍是不免一窒。
他不大自在地咳嗽了一声,轻声唤道:“主子。”
孟昶青淡淡地嗯了一声,波澜不惊的目光静静锁在唐七的脸上,片刻后,薄唇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你亲自来见我,想必是有什么要事?”
唐七道:“不是属下擅离职守,实在是有件事必须向您报告,谢中奇身边的那个林可,身份恐怕不简单。”
见孟昶青不置可否,唐七从怀中取出一张纸,呈给他道:“主子您请看,我从林可的房中翻到的。足足三十颗珍珠,形状圆润,大小相近,都是上好的东珠,这绝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
纸上画着的,赫然就是林可那串珍珠手链。
古时珍珠没有养殖的,采珠风险极大,产量不高,因此珍珠极其金贵,其中又以东珠为甚。而要拿到三十颗大小一模一样的东珠串成手链,那更是难得,非公侯之家决难做到。山南总督谢雁城说不定还能拿出这么一串珠子来,但谁都知道谢中奇不受父亲待见,他家中却是无论如何也搜罗不出这样三十颗东珠来的。
孟昶青的目光微微波动,他用指尖拂过纸上那圆润的珠子,饶有兴趣地说道:“哦?那你觉得林可是什么人?”
唐七皱眉道:“主子,属下愚钝,一时之间实在是猜不出来。我只是担心,这林可会不会是北齐的奸细?”
“不像。”孟昶青将画放到一边,笑了笑,懒洋洋道:“我今日见过他了。”
唐七一怔,疑惑道:“您近期不是不打算见他的么?”
“凑巧罢了。”孟昶青眯起眼睛:“年纪还小,武人打扮,看他容貌气质,确实不像是平民出身,却也不会是出自钟鸣鼎食之家。还有件事,叫我有些在意。”
顿了顿,他脸上的笑容加深:“我觉得,他似乎是个姑娘。”
唐七:…………
过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一脸被雷劈了的样子道:“主子说笑了,这世上哪有那样的姑娘。上回谢府有人惹着他,他一脚就把人踹飞了。再说他跟谢中奇称兄道弟、勾肩搭背的,也从来没有避过嫌,这、这不可能吧。”
孟昶青道:“正是因此,这件事才有趣……我也不过有些怀疑。他毕竟年纪小还没长开,身上男女间该有的差异并不明显。不过这事,想要确定也不算太难。”
唐七苦着脸道:“主子,谢家人口简单,我能混进去已经很不容易了。”
所以就别给他额外增加工作量了吧。
“林可的事你不必管了。”
孟昶青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谢雁城的小妾吞了谢中奇母亲的嫁妆,谢中奇近日要动手反击,你且盯着这件事。漕帮的云天远应该会卷进去,如果事态失控,你就出面拦一拦。他可不能折在这些小事里,我还要靠他,把漕帮的水搅得更浑一些。”
唐七闻言,顿时精神一振:“主子,真要对漕帮动手吗?”
“当然。”
孟昶青笑起来,声音里带着点淡漠而又漫不经心的随意:“咱们密卫好歹也是天子的鹰犬,也是时候该出来遛一遛,抖抖威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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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花酒
天气越来越冷,临近了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开始备年货,天水城里喜气洋洋,将涌动的暗潮暂时全遮掩了下去。
再过小半个月,街上的店铺大都要关门歇业。直大方伯弄堂里的一家当铺里,掌柜的坐在后堂拨着算盘珠子盘账。这一年来可赚了不少,尤其在前月,他硬是把一件活当给弄成了死当,得了一个上好的翡翠坠子,当真是赚得盆满钵满。就是苦主时不时上门来哭闹,烦人得紧。不过这是小事,到时候买通了小吏,打一顿堵住了嘴就成。
他越想越是得意,忍不住哼起荒腔走板的小调来。这时一个铺子里的学徒没头没脑地撞了进来,他心情好,便也没有开口呵斥,反而和颜悦色地问道:“怎么了,前头柜台上有事?”
“回胡爷的话。”那学徒开口,声音有些发颤:“前头收着一个好东西,端砚!”
掌柜当下就是一怔,随即喜形于色地站了起来:“当真?王师傅可看清楚了?”
学徒连连点头:“您快去前头看看吧。”
上头总督夫人早就吩咐过,要他们寻一方端砚来,一直没有眉目,没想到今天撞到他手上来了。若真能拿下这方砚台,他的职务恐怕还能再往上升一升。
思及这一点,掌柜再也等不了了,拔腿便往前面大堂走去,一边问那学徒:“是活当,还是死当?客人要价多少?”
“死当,商定的价钱也合适。”学徒道:“只是东西有些问题,王师傅不敢擅专,所以请你来拿个主意。”
“有问题?”掌柜眉头一跳:“东西是假的?”
“不是。”学徒顿了顿,才继续说道:“那东西,是土里出来的。”
掌柜脚步一停,皱眉扫了他一眼,顿时就明白了——那是随葬品,墓里倒出来的。
古时倒斗是大罪,盗墓贼被人抓着了,吊死都是轻的。不光挖坟掘墓的主犯要倒霉,帮着销赃的从犯被人知道了也跑不掉,要跟着入罪的。
只是这一行有暴利,历朝历代屡禁不止,尤其近年来天灾**,世道越来越来,盗墓就越发的猖獗,所谓“群盗多蚊虻”,“白骨下纵横”,官府管不过来,也只能民不举官不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玉明当铺后头有靠山,不怕麻烦,但也不想随便招惹麻烦。只是这端砚…………
心中激烈斗争,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贪欲终于一点点将谨慎给吞噬干净,掌柜抿了抿唇,重新迈开脚步,朝前面走去。
一进大堂,他就看到一个身材矮小、尖嘴猴腮的汉子,桌上放着一块砚台,下面用丝绸垫了好几层,王师傅还弯腰在细细地查看。
这砚台形制颇为古朴,刻着鸟兽景物,栩栩如生,石色青灰中带了一些蓝紫,表面还有一层擦之不去的墨光,触手若小儿肌肤,温软嫩而不滑,扣之无声,砚堂旁有一首小词,只是最后一句不知为何被磨了去,看不大清。
见王师傅迟迟定不下来,那又瘦又矮的汉子不快地嚷嚷道:“别看了,这可是好东西,我可打听过了的,你不要诳我,没有一千两银子,我是不会出手的。”
“外头吵什么。”掌柜定了定神,故意露出倨傲的神色,迈步走了出去。
“掌柜的。”王师傅本来就是拖着时间,见正主来了,立刻就站了起来,将位子让给了他,恭敬道:“有人拿了一块砚台来,我看着还不错,就是品相有些损伤。我觉着,八百两差不多。”
一方端砚怎么也要两、三千两,那汉子不懂行情,报了一千两已经是低了,这王师傅却还要压价。
“嗯。”同样抠门的掌柜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一脸高深莫测道:“差不多了。”
那汉子顿时就急了:“八百两?你这是打发乞丐呢吧。”他俯身就要去拿砚台:“老子不当了。”
“放下吧。”掌柜悠悠道:“你可以去试试看,这地里出来的东西,除了我这里,还有哪家敢收。”
“你……”那汉子脸色微变:“什么地里出来的东西?”
“你也不必装了。”掌柜说道:“你也不容易,我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这样吧,再加一百两,九百两死当,怎么样?”
“哼。”汉子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忽然冷笑了一声:“果真是店大欺客、为富不仁,我要是不答应,今天怕是就走不出这个门了吧。也好,这砚台就归你吧。把钱给我,我这就走。”
此人答应得如此爽快,掌柜反而起了疑心。
他经历过的事情多,经验也足,皱眉打量了对方片刻,就意识到这汉子手里恐怕还有其他好东西,此番拿出一方端砚来,恐怕只是来试试水,探探路的。
想到这里,掌柜的表情立刻就变了。他起身拉住那汉子,吩咐学徒上茶,随即笑着道:“兄弟这是怎么了,三言两语竟然就恼了,若是我言语冒犯了你,还请你见谅,若价钱不满意,也还是可以商量的吗嘛。”
那汉子一怔,狐疑地看着他。
“我姓胡,大家给面子,都叫我一声胡爷。我看兄弟面善得很,若肯赏脸,便叫我胡哥吧。”掌柜笑容可掬地说道:“不知道兄弟你怎么称呼啊?”
“王二狗。”那汉子似乎放松了一点警惕,迟疑片刻,还是开口回答道。
“呦,和王师傅还是本家嘛。”掌柜笑道:“请坐,请坐。说实在的,我是个生意人,自然利字当头,不过再怎么样,也不能让玉明当铺的名声砸在我手上不是。唉,刚才的价钱压得确实有些低,这么传出去,其实也不好听。但你也替我想想,我也是要赚钱的……这样吧,一千两百两,不能再多了。”
王二狗瞪大眼睛看他,张了张嘴,忽然道:“跑了几家,就你还算公道。实话跟你说,我知道报一千两是低了,原本就是为了试探你的。老子也不是什么没势力的平头老百姓,城外还有一伙子兄弟等着我。你做得了初一,我就做得了十五。你要是真敢八百两收了我的砚台,那过几天老子定然要让你好看。”
“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掌柜似乎是被吓住了,木愣愣道。
“你不是知道老子是干什么的吗?脑袋本来就别在裤腰带上,什么不敢做。”
王二狗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道:“不过你也不要怕,既然价钱谈得拢,我也没必要跟你喊打喊杀不是?这天水城里,到底还是有王法的。我们兄弟拼命,还不是为了钱?这砚台就一千两百两给你吧,我们兄弟手里还有一批货,老头,你要不要?若是这次合作得好了,以后咱们还有长久的交道要打。”
掌柜听得双眼发亮:“好,你且等等。我这就去禀报主家。”
这边上了钩,那边很快就得了消息。
雅间之中,轻纱飘荡,莺声燕语,酒气混着脂粉气,令人醺然欲醉。云天远揽着身边的美人,就着那樱桃小口吃了块糕点,笑容满面地对林可说道:“一刻钟前的消息,陆千灵那蠢妇入斛了。不枉我花了许多心思做了那端砚,一千两百两刚好抵了本钱,不错,不错。”
与一般人想象得不同,高仿品要制得好,材料、工艺处处都要用心,虽比不上真正的古董,成本却也不低。因此云天远做了包括端砚在内两三件好的用来撑场面,其他的仿品则没花太多的心思。
“还只成了一半。”林可夹了块肉放到嘴里,见云天远得意忘形的样子,便提醒道:“现在不到放松的时候。”
“怕什么,你这计划将人心都算了进去,鱼已经咬了钩,接下来不会有问题的。”
云天远摆摆手,用一种讽刺的语气说道:“你看,要不是那掌柜的老辣,一眼看出倒斗的手里还有货,巧妙地出言试探,以小利换大利,这场富贵说不定就跑了。这钱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那老掌柜能抓住这个露脸的机会多不容易啊,这怎么可能会是个骗局,有这么骗人的吗?而且这会儿就算有人在他面前说,他被人骗了,这掌柜的也不会相信的。他还等着在主家陆千灵面前卖好呢,怎么肯让人打他的脸!而胡掌柜据说跟谢中士的奶娘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他说的话,陆千灵是会相信的。这女人小户人家出身,一向贪财,连大妇的嫁妆都敢伸手拿,岂会放过这么一笔横财?林小哥,接下来的事情,你就看好吧!”
“既然云伯你这么说,我便放心了。”林可想了想,便举起酒杯道:“晚辈敬你一杯,祝云伯财源滚滚,心想事成。”
“好,好。”云天远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笑着道:“林小哥,你这一连串谋划,实在让我也有些惊叹,什么金矿骗局,洗黑钱骗局的,可真是闻所未闻啊,难道都是那本书里写的吗?”
林可不疑有他,点点头道:“不错,那本书不光讲了理论,还摆了许多实例,我这次就借鉴了一些。”
“这书果然不简单啊。”云天远面色不动,放在美人腰上的手却渐渐收紧。那陪酒的女子吃痛,却一声都不敢吭,反而对着他露出一个笑来。
云天远反应过来,在她腮边亲了一口,转头对林可揶揄道:“林小哥,你怎么光顾着喝酒吃菜,把人家蔡姑娘晾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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