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节(1 / 1)
孟裴望着她,她的发髻散了一半,披在微微红肿侧脸上,脸上身上衣裙上都是血迹,脸庞却白得几乎没有血色!
穿皮甲的汉子望着面如寒霜的少年,明灭的火光照在他轮廓近乎完美的侧颊上,映出半边暖色,另半边脸却隐在阴影中,只有漆黑的双瞳,映着积雪上的淡青色反光,冰冷而凌厉,充满杀气!
穿皮甲的汉子手中有人质,本应有恃无恐的,但视线与对面相触时,仍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可这样杀气腾腾的少年,却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停步不前!
汉子忽然笑起来,笑声如大鸟嘎嘎:“原来是端王二公子!今日的运气总算不坏!”
文玹的心直往下坠,这些人还想抓住阿裴!
她忍着没去看孟裴,垂眸冷笑:“端王府提亲不成,他早就恨透了我,你别白费力气了!”
穿皮甲的汉子像是听见了什么极为可笑之事一般嘎嘎地大笑:“恨透了你?恨透了你才在这样的大风雪天里满山找你?恨透了你才亲自跳下这样陡的地洞来救你?哪个会信?”
文玹咬着牙:“你要是舍得杀我早就杀了!”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是你的相好想杀我。命当然比钱重要!站好了!”穿皮甲的汉子挟着她,把她向上提了提,同时将刀顶得更紧了。她不得不向后仰起脖子。
“难道你不在乎你的手下性命?”孟裴冷声道。
“就看你有多在乎她了。先叫你的侍卫把我手下放开。”
孟裴紧攥着拳,用力得指节发白:“你放了她!我跟你们走!”
穿皮甲的汉子冷笑一声:“这会儿是我说了算!我数到三,若是你还不命他们放人的话,我先卸了她一条胳膊。一!”
孟裴低声道:“放了!”
成然与另几名侍卫依令退开数步,却仍保持警惕。
那两名手下慢慢退向穿皮甲的汉子,汉子朝孟裴笑了笑:“把兵器扔了,然后慢慢过来。”
孟裴咬牙道:“先放了她!我一言九鼎,答应了你就一定会过去。”
成然迅速瞥了眼孟裴,若是公子真的要过去,他即使违令抗命,也绝对会加以阻止,必要时即使动粗都在所不惜!
只可惜了文小娘子……他这么想着,又看了眼文玹,却见她望向自己,以微不可查的幅度朝他点了一下头,又看了眼公子的方向。
成然深深吸了口气,双手不由攥紧,这几名歹人正看着他,他不能点头,但她应该能看懂他的眼神,他定然不会辜负她的最后所托!
孟裴将手中的剑扔下,长剑沿着斜坡滑了下去,撞击山壁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遥远,好一会儿才消失。
穿皮甲的汉子大笑了起来:“哈哈哈!真是情深义重啊!”
文玹半分力气都没有,被穿皮甲的汉子挟在怀里,软绵绵地向后靠在他胸前,才能勉强站住。她的脸庞像嶙峋山壁上的积雪一般苍白,但她的眼睛映着火光灼灼发亮,宛若晨星。
阿裴……
她真的不想死啊……
她还有许多想和他一起做的事,还有许多的话想对他说啊!
她想和他一起去相国寺逛正月庙会,吃许许多多好吃的,吃到肚子撑爆再也吃不下为止;
她想和他一起去独乐岗赏梅,也许再打次雪仗,一直到汗湿衣裳为止;
她想和他一起走在春天的柳堤上,让春风拂面,看新芽初绽;
她想和他一起靠在夏日的凉亭下吃乳糖真雪;
她想和他一起赏秋天的锦绣红叶,看花开花落;
她想和他一起窝在冬日的炭炉边惬意地喝着热茶,任室外飞雪连天……
她是那么地想和他一起度过每一年的春夏秋冬,一起抚养他们的孩子。栀子与阿虎那时候已经老了吧?他们也会慢慢变老的,可他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她设想过许多许多的场景,却唯独没有想到最后会是这样……
可是,能在最后见他一面真的是太好了!
她弯起唇角,朝他展现她最温柔的微笑。
孟裴突然意识到她想做什么,迅猛袭来的强烈恐惧如一只凶兽巨爪,死死地攥住了他的心。他脱口大喊:“不!!阿玹,不要!!”
第172章
文玹朝孟裴微笑着, 用尽全力向后一顶。
她与穿皮甲的汉子所站之处是块突出的岩石,岩石上方有一小片较缓斜坡,除此之外的山壁都十分陡峭。她虽虚弱, 从方才被擒到现在, 也渐渐积攒了一些力气, 这一下突然发动完全出乎穿皮甲的汉子预料。
他全部注意都在孟裴及其侍从身上,冷不防被文玹撞了这一下, 顿时失去平衡向后倒, 而后面是极陡峭的山壁,他不肯放开文玹, 两人便一起顺着山壁滑了下去!
穿皮甲的汉子左手挟着文玹, 右手的刀往山壁上插, 试图固定住两人。但山壁上的土冻得坚硬如铁,他用力戳了好几下都没能将刀插深,拉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但他心知只有文玹才是他此时此刻保命甚至翻盘的唯一机会,又哪里肯轻易放手。
两名手下见状不妙,急忙顺着山壁一起往下滑,伸手去拉他。
孟裴低喝一声:“留口气!”右足在斜坡上一蹬便纵身朝穿皮甲的汉子与文玹所在跃了过去。
三名侍卫在一瞬间动了起来,扑向两名手下, 公子的意思很明确, 只要人不死能说话就行。
成然比孟裴更靠近穿皮甲的汉子, 他身高腿长,连跳带跃,几步便跃至滑跌的两人附近。
穿皮甲的汉子眼见自己手下被孟裴侍卫困住, 无法靠近相助,成然已如猛狮般扑近自己,而他一路下滑直往地缝深处落下,下方斜坡变得越加陡峭,很快就会从顺坡滑落变成笔直坠下!
眼看自身难保,文玹此时反而成了累赘,他反应极快,当即做出取舍,将她向地缝深处抛去。
地缝狭窄,展开手脚便能碰到两侧。他扔下文玹之后,侧头用嘴咬着刀,双手双脚撑着两侧山壁,下滑数尺后便止住了下坠之势,再发力一蹬便上窜半丈有余。
文玹双手被反绑身后,无法自救,顺着斜坡滑落一小段后便是陡直地缝,她不由自主往下落,只好尽可能将身子蜷缩起来,以保护自己。
成然不再管穿皮甲的汉子,尽力下攀去追文玹,他用手足撑着两侧地缝,一缩手脚,便下落数丈,再用手足向外撑住,消去下滑之势,反复如此,一段段下攀,却追不上她下落之速。
孟裴还在成然上方,离她更远,若是用成然之法,更追不上她。他当机立断一个俯冲,头下脚上,双手在山壁上撑住后,双足用力一蹬,就如离弦之箭般向下方直冲!
“公子!!”成然就见孟裴从自己身边直冲而下,顿时大惊失色,也顾不上减速了,亦如孟裴一般头下脚上,收拢手脚直冲而下。但他开始的晚了,而孟裴的速度已经极快,还时不时在山壁突出之处踏足借力加速,已经远远处于他的下方。
地缝到了深处,已经十分幽暗,上方的微弱火光照不到深处。孟裴双眸紧紧盯着下方那一抹暗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雪青色,不停在山壁上借力加速。
越往下方,越是温暖潮湿,山壁也越是湿滑,孟裴的右足在山壁上滑了一下,力使岔了,脚踝上传来一阵剧痛,他咬着牙,不仅没有停下,反而越加用力蹬着山壁加速!
对此时的他来说,已无上下区别,她所在,就是他所必往!他必须在两人坠落至地缝底部之前抓住她!
他终于接近了她,左足在山壁上奋力一点,尽量向前探臂,终于够到了她!
文玹紧紧闭着双眸,心中恐惧,虽然她知道下方有水,但不确定水有多深。更不知道下方的地缝到底有多宽。若是水不够深,或是地缝极速收窄,以这样快的速度落下去都是死路一条。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助地坠落,咬牙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突然察觉有人抓着她胳膊,她吃惊地张开眼。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她知道是他。
她不禁泪如泉涌。
下一刻她被他揽进温暖怀里,他护着她不让她再碰撞到两侧山壁。
她真想抱抱他!可惜她的手被绑住,无法伸到身前。
孟裴在半空中翻了个身,变成头上脚下,接着双足向两侧撑开,试图停止下落之势。但他一用力,脚踝上再次剧痛,便无法撑住两人的体重,加之山壁湿滑,两人仍是不停下落。
他用左手搂着她,右手与左足用尽全力支撑减速,额角沁汗,向下望着地缝深处,寻找可以用来踏足的突出之处。
他若不是要抱着她,就可以用双手撑住两壁,但她知道,即使她让他放手他也不会放的。
虽然她还在不停地往暗无天日的深渊里滑,但却莫名觉得平静,安全,温暖。
“吸气,屏息。”他在她耳边提醒,声音冷静,就好像两人不是在滑落深渊,而是准备一起出门散步一般。
她深深吸足了一口气,屏住呼吸。
下一瞬间,两人一起落入水中。坠落冲力巨大,即使入水亦不停下沉,孟裴紧紧搂着她,将她护在怀中。
好一会儿他们才停下,孟裴划水上游,终于浮上水面。他单手划水,试着看清周围,但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只听潺潺水声在山壁间回荡,隐有回声。
地缝到了此处,竟似变得宽起来,他伸手摸不到两边,只能踩着水,用手托着她,让她的口鼻留在水面上,两人顺流而下。
“阿玹!阿玹!”他在她耳边急切地呼唤。
“嗯……我没事……”她虚弱地回答,比起上面的彻骨寒冷,浸在水中反而让她觉得温暖,她体力耗尽,此时在他怀中心情又放松下来,只觉困乏,眼皮沉重,渐渐合拢。
“公子!文小娘子!!”
“在这儿!”孟裴扬声道。
数丈之外一道火光亮起,是成然。他循着声音方向焦急万分地搜寻水面,一面叫着:“公子!文小娘子!!”很快看见了孟裴与文玹,便攀着岩石向他们爬过来。
孟裴借着火光看清周围,水面上方两三尺还是狭窄如缝,下方的岩壁却被水流冲击,变得宽阔,形成一道丈许宽的地下河道。他们顺流而下,离落水之处已有数丈之远。幸好水流并不湍急,他划水游向成然。
成然也靠拢过来,到了他们上方,双足牢牢抵住两侧岩壁突出处,弯腰伸臂,孟裴伸右臂与他相握,成然牢牢握住,将他们提出水面。
骤然出水,文玹打了个寒噤,不由哆嗦起来。孟裴单手将她搂紧。
成然正要一口气将他们两个拉上来,却见一道黑影骤然从暗处扑了过来,手中刀光闪亮,直向他胸腹处刺来!
他没有松开拉着孟裴的手,反而大喝一声,发力将孟裴与文玹拉起。与此同时,在刀尖刺到身前时陡然侧身。刀刃滑开他衣衫,带出一道血线!
孟裴右手同时发力,左足踏上岩壁,牢牢站稳。
成然松手,转身,抽刀。火光摇曳,忽然熄灭。刀光如电,一闪而过!
孟裴屏息,凝神看着火光消失前成然所在。
“噗通”一声,巨大的水声响起。火光再次亮起,是成然!
水面上浮起一具尸体,顺流缓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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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裴舒了口气,低头查看文玹,见她双眸紧闭,嘴唇发紫,原本还在哆嗦,这会儿却软绵绵地一动不动。他心头猛然一沉,试了试她鼻息,发现还有微弱气息,但肌肤触手冰凉,脉搏也十分缓慢无力。
他伸手摸向她手腕,被牛筋捆绑着,浸了水之后收缩更紧,用手无法解开。他摸出匕首,借着火光,将牛筋割开。
成然则借火光警惕地打量着周围,查看是否还隐藏着同伙。见确实没有异状,除方才那个偷袭的贼人之外再无别人藏匿,才靠近孟裴与文玹。
孟裴见他胸前与手臂都鲜血淋漓,关切问道:“伤势如何?”
“不打紧,小伤。”成然淡淡道,从怀里取出一截蜡烛点燃,“文小娘子怎样?”
孟裴轻轻摇头,眉头皱得更紧,此处在地下极深,而阿玹昏迷不醒,浑身冰冷,生死垂于一线。他与成然都有伤,要如何将阿玹带上去?
成然见孟裴与文玹都湿透了,脱下身上皮甲,再脱下夹棉外袍递给孟裴。
孟裴接过长袍:“你背过去。”
成然依言转身,用身躯替他们挡着上风。
孟裴将成然的长袍铺在岩壁上,迅速除下文玹身上湿衣,有些地方他不知如何解开,索性直接撕扯开,三下五下便将湿透的衣衫长裙全部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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