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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忱收回眼站起来,走到床头,她从牛皮纸袋里抽出张纸,放在苏粒面前。

她说:“苏粒。从今天起,你叫苏惊生。”

苏惊生没有反驳,它也无从反驳。

左忱让它看清了自己的名字,把纸收回纸袋中,转身出去给它办转院手续。

陈礼看着这一幕,忽然无比真实的感受到一种荒谬。

这个男女未知的,伤痕累累的责任,只因为她自身的怂恿,加之些许飘渺的同情,就此即将成为左忱的负累,进驻她全部的生活。

而她却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抽出那张纸,她说从今往后,你叫苏惊生。

陈礼缓缓站起身,发不出一语。

第7章

苏惊生的情况,让左忱的行程稍微出现些变化。

她原本预定在青海四天,接到人后四处逛逛再回去,刚好为往后漫长的相处磨合,拉开一个起始。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另一方面而言,苏惊生的身体也的确不允许。

刚被收治的前三天,医院给它下了两张病危通知,长久的虐打,饥饿和缺眠,加上刚入院时大面积灼烧坏死的消化系统,苏惊生甚至一度濒死,推进手术室差点就没再能推出来。

燕云压根付不起手术费,是医院单方面推迟了费用的缴付时间,才给左忱后续财力的及时填补容出了余地。

而最初五年的教育缺失和放养,则让这个孩子在该懂的事上一窍不通,不该懂的事上触类旁通。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都是场昂贵而失败的投资。

陈礼默默地想着,把烟头踩灭,踢到垃圾箱边上。

上午十点阳光很好,她在住院楼下找了个花坛倚坐,风虽然锐,四周却不算太冷。

陈礼背朝着住楼,眯眼强迫自己清空大脑,什么也不多想。坐了有五分钟,她身上开始显出一种少见的懒散来。

她酒红色的短发麦苗一样在风里来回,坐了半晌,就在她打算再抽根烟时,电话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陈礼接起来。

“喂。”

“喂,那个,陈小姐您好,这边是西宁都市报的,我是胡执。”对面的声音很紧张,“您昨天联系我们,说想聊聊后续报道跟进的事?”

“哦……那个啊。”

陈礼的声音透着拖懒,她清清嗓子,刻意停了会儿才说:“不好意思,我们快要动身回去了,接下来几天可能没大有时间。”

“啊,这样。”胡执的声音明显急促起来,“那您……您今天有空么?或者明天?十几分钟就行,咱们进行个简短的采访?当然如果不耽误您的话……。”

陈礼无声地勾起嘴角。

通话里滴滴两声,她看了眼手机,声调很随意:“我得看一下才能答复你,这边进了个电话,你稍等。”

胡执忙不迭地说好。

话落,陈礼划开屏幕上另一个接通键,是老刀。

“什么事?”

“跟谁聊呢,打两个都没通。”

陈礼听见他打了个哈欠。

“这边儿一个小记者,逗他玩儿呢。”停了一下,陈礼说:“还没起?”

老刀含糊地应了一声:“这就起了。”

陈礼皱皱眉,说:“行,那你记着吃早饭。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我挂了。”

“没大事儿。”

“那我挂了。”

“嗯……哎。”

就在陈礼要扣的时候,老刀临头叫住她,电话又回到她耳边。

“什么。”

“别瞎玩儿,听见没有。”

“……”

陈礼沉默。

“听见没有。”

忽然嗤了一声,陈礼说:“知道了事儿逼,吃你早饭去吧。”老刀满意这个答复,很快挂了电话。

迅速切回另一边,陈礼低叫了一声,“胡记者。”对面立刻响应。

“在!在,您请说。”

陈礼又无声笑起来,声音却不再疏懒。“我看了,今下午六点后有点儿时间,我们可以约个地方见面,顺便吃顿饭。”

“好的,谢谢您!”

胡执的声音温和而欢快,陈礼觉得好像见着一百只大麦丹犬在地上蹦哒。

她抬眼望见不远处从院外走进来,站住等她的左忱,起身说:“挂了吧,我把坐标发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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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电话,陈礼走到左忱身边拉住她,任她抿嘴看着自己。

陈礼说:“怎么了?跟看傻逼似的。”

左忱说:“……你现在就笑得像个傻逼。”

陈礼反而笑得更厉害。

左忱的脸更冷了。

她很快转身往医院里去,没等迈步,陈礼死皮赖脸把她拉住。左忱顺着她的劲儿回头,表情里写满了有屁快放。

斟酌了一下,陈礼说:“今下午我有事儿,晚上也不一定回得来。”

左忱先挑了挑眉,接着五官松开。

她说:“那个记者。”用疑问念出了陈述式。

陈礼耸肩。

左忱点点头,说:“你去吧。”她指指医院的角落:“那有个小卖部,货架上有套卖,你别忘了买。”

陈礼:“……”

她没有接话,问个了不相干的事:“这边还得有几天才能转院?”

左忱愣了一下,很快说:“得等稳定下来,大夫说六天左右。”顿了顿,她说:“这六天你不用来了。我让助理飞过来,事情在医院里一样做。”

她接着又说:“这里的费用比北京便宜很多。”

陈礼笑着阻止她说得更多,伸手扯了把左忱的头发,声调拖长:“行——不用找借口,知道小忱儿你对我好——”

“别拽我头发。”

陈礼又拉了一下。

左忱一把扯回来,招呼都没打,转身就往住院楼里走。陈礼咧嘴,扭身走了有一段,忽然叫她。

“哎,小忱儿。”

左忱停下来,回眸对她。

两人之间有点距离,陈礼抬着嗓子说:“你给他找个护工吧。这都三天了,没我光你自己,这么耗在这儿不行。”

“……”

远远的,她望见左忱沉默地垂下眼睑。

陈礼又张口:“你——”

“别说了。”

左忱忽然打断陈礼。

她侧脸背着上午鲜明的阳光,半边身子已经踏入了大楼的阴影,眼底有疲乏,细薄的唇紧抿着,映不出血色。

“走吧,别说了。”

“……”

陈礼飘扬的心情慢慢坠下去一些。

她站在原地,无声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走了。

左忱目送她,转身上楼。

那天手续办完后,左忱就把苏惊生转到了单人病房,所幸青海的医疗资源并不紧张,只要有钱,这点并不难实现。

很多时候,仅仅有钱并不能改变任何现实。

推开房门,左忱径直走到苏惊生床边,把东西放下后,她脱了外套挂在阳台,回来坐下。

左忱做这些时,苏惊生一直紧盯着她,直到她坐下,它才矮下视线,盯着她的皮靴。

“苏惊生。”

它听到她用冷淡的声线呼唤,但它没有抬头。

“苏惊生。”

她又喊了一次。

苏惊生很慢地抬起眼睛,视野中,左忱的脸毫无表情。

左忱说:“我昨天告诉你的事情,你都记住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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