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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阳殿外夜微凉之后,一连数日,沈少帝的心情都好得像是开了一朵花儿。

即使眼前有多少繁杂的事务,多少烦心的群臣倾轧,他都也没有放在心上。仿佛就像是一个刚刚陷入爱河的少年,即使是在含元大殿的大朝会上,他都是一直抿着嘴在听群臣的奏报的。这一下子到让魏国公有点慌神,他有点拿捏不住少帝整日在笑些什么;是又得了什么心腹大臣,还是自己的某些计谋,被少帝看穿了?一时间魏国公令魏羚、魏翔不要擅动,待他先摸清了少帝心里在揣摩些什么,再做打算。

但是魏国公实在实在没有想到,沈少帝心里根本不是在想怎么收拾他,人家心里在想媳妇儿啊!

沈少堂于那一日之后,好像终于找到了与软软相处的窍门儿。

他明白了,自己择来的这位小皇后,其实并不像其他被抬进后宫的妃子们,都是与他直来直往的。她并非像其他妃子那样,希望入宫便得到他的宠爱,与他滚滚床单,怀上个把龙子龙胎,从此以后便母凭子贵、步步高升。至于与皇帝的夫妻之情,不存在的。

在对男女之事尚未开窍的皇后软软心里,沈少堂与她的意义,不过是“被婚”的丈夫,她对他即没有生活上的依赖,也没有情感上的需要。所以这些时日,她虽然与他成婚,陪他前往临海,但时时处处,似乎都只是将他当作了伙伴。直到在国公府中,他与她生死相依,她似乎在悄然打开了一点点心扉,而至微凉夜,她才似乎开始对他有了点点感觉。

他的小皇后,还是个情窦未开的小少女啊!

沈少堂思及此,便忍不住笑了。

既然她还情感懵懂,那他便给他的小皇后来一场甜甜之恋,让她真正享用到男女之间的情感,让她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爱。

于是,大齐少帝沈少堂,便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追自己媳妇儿的全过程——

呃,怎么好像有点囧。自己媳妇儿还得重头追……

不过这第一件大事,便是沈少帝决定——挑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美破苍穹、艳压大齐的礼物,送给皇后白软软。因为他始终记得软软的胸前还戴着那条天云楼纪老板送给她的什么南珠,他一定要将那条项链,亲手扯掉!

于是,小太监田小田,便把宫中最上等的织造局的能工巧匠位,都招来了崇阳殿。

崇阳殿中一时金光闪闪,目不瑕接。

其中,织工局里的织匠带来的是数匹巧夺天工的织锦,底锦清高秀雅、花纹梅兰竹菊,搭配在一起那叫一个秀洁高雅,脱凡不俗。

造工局里的工匠带来的是数件文玩珍宝,其中几块高等徽砚,雕得是十八仙女下凡,个个栩栩如生,如临在世。

珍宝局里的工匠带来的则是数件金织玉镶的珠宝玉饰,其中几件掐丝点翠的单羽凤尾,又几件镶坠松宝、玛瑙的琉璃璎珞,真正是美得令人称赞、惊得令人叹息。

田小田看着这一屋子的极品珍宝,一脸的得意洋洋。要知道,这可是他自从接了万岁爷要与皇后娘娘送上一件最珍贵的礼物的圣旨后,便挖空了心思,跑遍了织造局,甚至连宫外前门边上的文宝斋、珠宝一条街都逛断了腿儿之后,才精心挑选出来的。

这每一件珍品,都清秀高洁,巧夺天工,令人惊赞,无论哪一件送给皇后娘娘,他都有信心能得到皇后娘娘的交口称赞。

但是万万没想到——

皇帝爷沈少堂在摸着下巴,走下崇阳殿的宫阶将阶下的数十件珍品皆看了又看之后,攒着眉毛,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就这些了?”

什么,就这些?这些都快几十件了,皇帝爷居然没一件看得上眼的?!

田小田有些不甘心:“陛下,这些珍宝、珍品,皆是奴才跑断了整个皇宫、文宝斋挑选来的,其中陛下竟没有一件如意的吗?”

“嗯……”

沈少堂挤着眉毛,走到整一排珍品之前。他先指着织工局送来的织锦:“这织锦,颜色太淡了!什么海蓝海青海薄荷的,太绿、太淡、太不喜庆!而且绣得这是什么花花草草,只长了几片草叶子太难看!”

田小田翻白眼,万岁爷,那不是什么花花草草,这明明是顶级金绣兰花啊!

沈少堂又走到造工局的徽砚旁边,指着上面的十八仙女说:“这砚台虽然品质极佳,雕工极致,但是朕是要送给皇后,皇后本来就不是仙女身材,你若送了十八仙女,皇后误会朕在嘲弄她该如何是好。还不如在这砚台上,雕上几个活泼可爱的胖娃娃,皇后看着也才更喜庆些。”

田小田继续翻白眼,万岁爷,在砚台上雕两个胖娃娃,您也实在是天底下的头一份儿了!

沈少堂又走到珍宝局的珠宝玉饰之前,到是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到是做得不错,可这凤尾为何做成单的,做成三十六式的开个雀屏不是更好看吗?况且这松宝玛瑙,镶得这般松松垮垮的,镶满一点嘛!若珍宝局里少了珠宝,朕立刻下旨令他们送进宫来!”

田小田快要被打败了,万岁爷,你懂不懂什么叫节制,什么叫简约,什么叫设计啊!单羽凤尾可是表明凤凰一生一世,只爱一妻的美好寓意,您说给它开个屏?!我的妈呀。

沈少堂完全没有注意到田小田快要飞到天上去的白眼,突然指着织工局一位站在最旁侧的,身材有些微微胖的织匠的衣服,特别热情地说:“朕到是觉得,她身上的这件锦衣甚是好看,照样做一件送给皇后,皇后必定喜欢。”

田小田朝着那个织匠一望,差点没把自己给撅过去!

那位胖织匠身上披的应该是一件在织工局工作时的工装,不过是拿了数件剩下的织锦拼凑而成的披子而已!少帝居然觉得那披子花团锦簇,花色繁复,而底锦又色泽艳丽非常!

田小田全身都在喊着一句话:别以为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帝爷,我就不敢怼你!您这阔怕的直男审美,居然还有脸在大婚时,嘲笑人家礼部给你布下的大红配大绿。您这阔怕的直男审美,居然想送皇后一身锦头拼起的工衣!你——堂堂大齐少帝——你走!

第40章

在田小田强烈的审美鄙视下, 堂堂大齐少帝沈少堂,终于放弃了他真诚而热烈地喜欢的一整串如拇指般大小的珍珠项链,又放弃了一枚榛子大小的满镶红宝石戒指,还在田小田的白眼下, 依依不舍地放下了一枝白羽毛串起的黄澄澄的赤金钗……最后好不容易挑中了一件样式简单大方,做工精致、色泽动人的水滴状的玛瑙耳坠, 甚是精美。

不过, 沈少帝虽然身怀令人害怕的直男审美,但是他却对软软的话记忆犹深。他记得在前往临海时, 软软对小蒋姑娘特意说过,自己可是扎了四个耳洞,所以在挑中耳坠之后, 又命珍宝局的人,再打造出一模一样的另一对。

田小田听少帝这般吩咐完, 才微微舒展开为他操碎了心的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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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审美虽吓人,情意却是真。

正当崇阳殿里一片热热闹闹,欢欢笑笑的时候, 门外突然奔进来一个当值的小太监。

太监进了门,匆匆跪地便道:“启禀陛下,皇朝大内内务府总管崔总管, 奉圣旨巡弋西境,今日归朝了。崔大总管已入午门,眨眼就到崇阳宫了。”

沈少堂脸上的笑容, 忽然微微地一收。

他将那对耳坠交在田小田的手上,轻轻挥了挥手。

田小田连忙命所有织造局里的人,尽数退去。

沈少堂微微整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龙袍,坐回龙案之后。

该来的,终于都来了。

*

“哦呵呵呵呵……”

未见其人,已闻其声。

只听得崇阳殿外一连串略微高扬的笑呵呵之声,便看到门外一袭黑压压的太监小子们跟随而来,扶着当中一位年过半百,眉发皆白,身体微宽,而穿了一件滚满祥云如意锦纹的黑锦大内总管官服的老太监,缓缓地向着崇阳殿的大殿之中迈步而来。

田小田一见得此人,已吓得略缩了缩脖子,躲到沈少堂的龙椅背后去了。

沈少堂也没责备田小田,毕竟眼前来的这个,可是他们大内总管太监的太监头子。田小田虽然算得上是他御前的人,但是职属划分上,依然还是分属于崔大总管之下;田小田若在崔大总管的面前露下什么把柄,崔总管回了太监所里,给他穿小鞋、整治他也是易如反掌的。

沈少堂到是微微整了整情绪,眼看着这崔大总管笑呵呵地扶着他一众的徒子徒孙,慢悠悠地步入殿来。

崔大总管从跨进殿门,到走到沈少堂面前,总共用了快要半柱香的时间。

终于走到沈少堂的面前站定,崔大总管将扶着他的小太监的手一撂,向着龙案行礼道:“老奴参见陛下!”

沈少堂:……

崔大总管毕恭毕敬地跪着。

沈少堂终于忍不住提醒道:“朕在这里。”

一直朝着龙案左侧跪着的崔大总管,连忙抬起头来,用着略微有一点点浑浊的右眼球仔细看了一看,才恍然大悟,连忙把膝盖再挪过来,伏地高呼道:“老奴崔振山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的太监徒子徒孙们,也跟着山呼万岁。

沈少堂囧囧有神。

原来,这位崔振山崔大总管,前几年因着一场大病,烧毁了一只眼睛;侥幸保住了另一只眼球之后,那眼球便也生了一种怪病,总是雾蒙蒙地遮住眼睛,让他眼前的东西,永远都是模糊一片。所以崔大总管不管走到哪里,身后头都跟着一大从的太监所的徒子徒孙,总有人在他身侧,扶着他的胳膊走路。并也因着这样的一颗眼球,崔大总管的方向感也常出了差错,别人在左他向右,别人问好他转头,这种事情几乎都成了家常便饭。

按照这般的身体,这位崔大总管早说就应该早早引退,请皇帝的示下出了宫,寻一处山青水秀之地好好养老去了。但是这位崔大总管并没有引退,反而因着他于宫中近五十年头的资历,先是跟了圣祖皇帝,又从小带大了文皇帝,接着又眼生生地看着沈少帝长起来;这样的三朝老侍,那于宫中的地位、威望、人脉与徒子徒孙,已不能以“高”这一字来言了。

可以说,但凡是于大齐后宫内的大大小小的太监,皆是他的“子孙”,上了年纪的,叫他一声“干爹”;中等年纪的,叫他一声“干爷爷”;再到田小田这一辈的,见了崔大总管,可得叫上一声“重爷爷”。宫中的任何一个太监,都跑不出崔大总管的关系网,但凡拉帮拉派的,都能算作他的人;况且以他的年纪资历,于宫中的地位,所有太监们都巴不得与他攀上关系,哪还有任何一个敢绕着崔大总管走的。于是这崔大总管便成为了这大齐后宫中的“万人之上,两人之下”;除了当今的太后、少帝,便没有一个人,能被他放在眼里了。

这满朝的太监,又替崔大总管编出了更大的关系派系,崔总管不过是坐于宫内,便眼线千里……哪怕是国公府中的那桩公案,再于北境三郡的魏翔夺军权,崔大总管可都是清清楚楚地搁在心里。

沈少堂心里自然也是清楚的。

所以,虽然崔大总管再怎样的分不清楚方向,看不清楚人影,但是他那颗透亮亮的心,可是一直盯着宫中大权的。

沈少堂浅笑:“大总管快请起。赐座。”

田小田踢了一个小太监,小太监屁滚尿流地抬了椅子去给崔大总管坐。崔大总管看不清人,但是却摸了摸小太监的头,笑道:“有劳孩子。”

小太监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崔大总管往椅子上坐好,便对着沈少堂欠欠身:“陛下,老奴前些日子奉了陛下的圣谕,前往西境河西府、玉州、凉州等地巡弋;路途百姓安居,商贾西去东来有序,各大州府也每月每年粮米贡品,样样齐全。”

沈少堂微微笑了笑。

看样子,这老朽儿去了一趟西边,吃饱了回来的。

“辛苦崔总管一路奔波,能将河西府地的粮米贡产,都摸了清清楚楚。”

一路走一路拿,你这一趟也算是赚到了。

“老奴诚恐!老奴不过是帮着陛下与太后,将西境州府的皇家产业清算清算,哪里谈得上什么辛苦。”

我是在帮你们沈家维护天下,吃拿卡要,不存在的。存在了也不会告诉你。

沈少堂看着崔大总管那独剩下的一只眼睛,呵呵一笑。

崔总管看到沈少堂笑了,更是发出一连串的“呵呵呵呵”之声。

笑声未完,崔大总管便笑容一转:“听说,陛下最近于下,调了许多官员上来是吗?听说老奴路过的抚州知府蒋渊,就被陛下连破了三级,调进了户部。”

沈少堂的笑容也跟着一收,无所谓般的态度回道:“朕听说那蒋渊,是个打理计算的好手,如今到了年底,户部正缺一个可以统筹审计的度支官;朕便将他从抚州调来,不过是负责两天年底的赋税核计,做好了,再将他返调回抚州去。”

崔总管又笑了:“陛下这般调度,不怕蒋渊忽上忽下,可寒了心?若依老奴说,他是个人才,陛下不如就此将他留任京城,上上下下,总还是个体己的人。”

沈少堂也跟着笑:“看来蒋渊真得亲自上门去谢谢崔大总管,这般为他着想。可惜蒋渊家里还有一个独女,需要他亲自抚养照顾,朕少不得过了年就放他回去。并其他部里调任的几名官员,也都与他同样。”

崔大总管呵呵大笑。

“陛下真是有心了。有这些官员,这个年关,算是能顺顺利利了。”

“正是。”沈少堂微微一笑,“恰好蒋渊他们最近核完了东境的帐目,崔总管又回来了,回头把西境几府州的帐册,也一起送到户部,让他们清理清理吧。天色渐冷,崔总管也好歇息歇息。”

崔总管的笑,嗝地一下卡在了喉咙里。

接着,便再次哈哈大笑。

沈少堂也跟着他,大笑起来。

崇阳殿内外,笑声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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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时半刻,崔大总管扶着小太监,颤悠悠地走出了崇阳殿门。

一出门槛,崔大总管便往左转。

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提醒:“崔爷爷,门在这边儿。”

崔大总管弹了小太监一个脑崩儿,笑:“淘气的猴儿。你爷爷看得着。”

小太监低头不敢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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