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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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了破案,整整扮体贴小男友骗了她三年。

当初那个在病房里传讯她的警察怎么说来着,哦,对了,连他们两个人的各种偶遇都是警方事先处心积虑设计好并协助景澄付诸实施的,之前警方还专门找了心理专家分析过她对异性的喜好,继而将修正过人设的景澄送到她面前。

真不愧是警察啊,倪澈在心里感叹,厉害,真是一送一个准儿,轻易就偷走了她的芳心,然后将她的家人一网打尽。美男计版的木马屠城。

她大哥倪泽被当场击毙,父亲崇仲笙数罪并罚被判处死刑,没过几个月便执行了,随后母亲倪希仪突发心脏病猝死,三哥倪浚下落不明……

原本垒在火山口上表面祥和的一家人就这样突然被引爆炸上天,家破人亡,单单剩下一个白痴一样的自己,在重症监护室里昏迷了两个多月才转醒过来。

当时即便倪澈奄奄一息,也并没有被完全排除嫌疑,而且作为重要的犯罪嫌疑人亲属,被警方半保护半羁押地隔离起来。

她迫切地想见景澄一面,想亲口问问他真的是为了破案骗了她三年吗?那些他们之间美好的经历都是假的?之前她生病的时候他的担心也都是装出来的?演技也太好了——

你还是想想怎么老实地交代问题吧,他和你们不一样,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他是警察,任务已经完成了,他不会来见你的!

她不相信那些警察的话,她觉得景澄一定会来看她的,哪怕看在她舍命帮他挡的那一枪上,他也应该来亲自给她一个交代。

可惜,他一直都没来,他比她想象的还要绝情。

倪澈胡乱地拢了拢凌乱的短发,想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脑海里抓出去,都这种时候了,难道该最先考虑的不是明天的三餐该怎么解决吗?不对,今天的晚餐都还没着落呢,她感觉到肠胃隐隐作痛地抗议起来。

租的房子位于五环边上的一个老破小区,楼体还是砖混结构那种,大概四级地震就能将其夷为平地。六楼,没电梯,有时水压不足还会停水,这会儿刚停暖,屋里也就比冰窖稍微好一点。

房东是个寡老太太,就住在一楼,平时也没见她有儿女上门。

倪澈租这房子一来是因为房租便宜,二来是同样便宜的房子里这个还算干净整洁,干净到除了床几乎没有家具,除了灯泡几乎没有家电。

回国的决定做得仓促,好在她的运气还不差,成功申请到了鲸市人民医院麻醉科医生的职位。

她记得当初自己在高考前问景澄,应该报考什么专业比较好?

你喜欢学医吗?景澄问。

那你喜欢女医生吗?

景澄笑了笑,不知为什么,她恍然间觉得那笑容里透着含义不明的严肃。医生是好人,可以拯救别人。景澄淡淡地回了一句。

可以拯救别人就是好人吗?倪澈的脑海里又回响起那句“她不是坏人”来。她不是坏人,但却不可避免地生在了贼窝里,这就是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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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那纸鲸市医科大学本硕连读的录取通知寄出来的时候,她正躺在icu里每天跟死神玩捉迷藏,原本注册为邮寄地址的那个家已经被警方查封。

通知书几经蒙尘辗转到她手上,别的新生已经开始陆续去报到了,她却还有一身的伤要养。

那一年,她是鲸市医科大学临床医学院高考分数最高的那个,也是唯一一个因为没有去学校报到而被取消录取资格的一个。

之后待她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之后,大伯崇伯年顾念亲情,将她送到了美国成功申请到哈佛医学院就读,并资助她全部学费和生活费。

父亲崇仲笙活着的时候,与大伯一家关系素来寡淡,当初她只当是爷爷偏心导致的兄弟阋墙,后来才彻底明白,大伯一家根本就是看不起他们这帮乌合之众、社会败类。

倪澈甚至觉得,当年大伯之所以在那种时候对她表现出了格外开恩的荣宠,八成也是因为她成功引狼入室成了崇仲笙和倪家的叛徒,帮崇家清理了门户。

倪家恨她入骨,若不是大伯出手,即便她熬过了那场枪击,估计现在坟上的草应该有一人多高了吧。

这些年来,她除了没日没夜地拼命啃书,就是在问自己一个问题,倪澈,你还究竟为什么还活着?

就是为了一个大义灭亲的虚名吗?你的父兄犯下大错诚然该死,可他们就不是你的亲人了吗,对你不好吗?

从小到大,是谁把你当成掌上明珠一般娇生惯养着。

在外头哼一声就有无数人吓破胆的那个人甘心情愿给你当马骑;为了帮你完成生日愿望,大哥包下了整个游乐场,带了救护车在旁边候着,陪你玩了一个晚上;还有倪浚,因为倪焰捉弄你让你误食了芒果,他单枪匹马找他掐架,被人揍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了,他那么爱臭美的一个人,整整三个星期没敢带着脸出门……

倪澈将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体外的寒冷和体内的疼痛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亲眼看见子弹射进大哥的胸膛,他脸上一晃而过的愤怒、绝望、心痛一帧帧在她眼前慢镜回放,他们都不在了,都不在了,为什么单单你还活着?

☆、我有病(06)

第二天一早,晨跑归来的景澄拎着早餐一进门,就听见被他表弟景良辰强行侵占的客卧里传来穿耳魔音,“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

他脑海里登时闪回刚刚公园里迎着朝阳不遗余力展示夕阳红的一群大爷大妈的霸道舞姿。

景澄走过去抬手在门上扣了扣,然后转身进卫生间洗澡换衣服,饶是他动作够快,再出来也是十几分钟之后了,神曲依然不依不饶地在客卧里唱响,连门外被迫偷听的这位都有点儿受不了了。

景澄直接拧开门进屋,见景良辰整个人蒙在被子里缩成一只狗熊睡得艰苦卓绝。

他二话不说把被子一掀,直接将手机的外放对准他耳朵眼,景良辰腾地一下坐起来,顶着一个炸裂的鸡窝头使劲儿睁眼睛,“大哥,昨晚恢复那个破硬盘弄到后半夜,你怎么还是起得比鸡早啊——”

“吃早饭了,今天我的车送修,咱俩得同舟共济,所以你上班的时间要提早半小时。”

景良辰听闻噩耗打着哈欠勉强自己爬起来,“你车怎么了?不是刚买没多久么,怎么就送修?”

“撞了。”

“我靠!就你那么牛逼的车技也能撞车?人没事儿吧。”最后那句关心相当的虚情假意、画蛇添足,丝毫无法掩盖前面那句浓重的幸灾乐祸。

他穿个大裤衩赤/裸着上身就蹦到地上,对自己弱鸡的身材半点儿都不引以为耻,两眼通亮地赶到景澄前头。

“哥,你还没给我解释一下衣服上那滩鼻涕眼泪呢,该不会是滕青昨晚跟你表白被你拒绝了,然后抱着你哭了个稀里哗啦,再然后就这样捶啊捶……”

戏精附体的景良辰兀自演得投入,抡起拳头捣蒜似的往景澄胸口上轻飘飘地招呼,又勒着嗓子小太监似的怪叫,“你好坏,好无情……于是,你慌乱之下一不留神,车子失控,撞了!”

景良辰欢乐地沉浸在自己脑补出的一幕狗血大戏中难以自拔,稍不留神便被景澄反钳住双手按在墙上,“我舅舅他老人家是哪只眼睛看出来你有能力保护我的?我看你还是赶紧搬回去吧,省得我还得伺候你吃喝拉撒外加听你放屁。”

趁着景澄手上一松,景良辰哧溜钻回卧室里,嘶嘶哈哈地胡乱往身上套了衣服,洗漱一番才回到餐桌前,捡起小笼包就咬。

“我必须不能搬回去啊,好歹我也是人民警察,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是我职责所在……再说你这里天高皇帝远的,多自由啊,谁愿意回家整天听那帮老头子唠叨。”

“一个倪焰放出来而已,他们至于紧张成这样么……”还派个肉包子来帮他打狗,唉,景澄有些不屑地一口喝干了豆浆,“七年前那次没能摁死他算他命大,这回再犯我手里试试!”

“你怎么在刑警学院里撞了七年钟还这么大火气呢,问题不单是倪家,哦不对,崇家那个案子,你搞得他们死的死、判的判、家破人亡,人家有多恨你自不必说了!

另外你现在还是鲸市公安局局长的儿子,你那神勇无敌的老爸当年得罪过多少人你不会心里没数吧,其实没数也正常,反正是数不过来!

这世上有多少惦记他老人家脑袋的,就有多少惦记要你小命的!

虽然你那个爹不像亲的,但你外公我爷爷绝对是亲的,没他护着你能好好长这么大?”

景良辰的发散思维突然又跑偏了,好奇地问,“诶对了,你随我们家姓景是为了避免别人轻易将你跟你那修罗战神的老爸联系到一块儿。崇家那几个也随母姓是为了什么?知道自己干的事儿太缺德活该断子绝孙?可倪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崇仲笙的哥哥崇伯年知道吧,早年崇家的确是靠黑道起家的,但到了崇伯年父亲那辈就开始逐渐洗白了,尤其是崇伯年,这么多年经营房地产,算得上遵纪守法,连偷税漏税都没他什么事儿。

可崇仲笙不一样,他娶了倪希仪,跟不清不楚的倪家结了姻亲,倪家那点腌臜事儿就都接过来了。

原本崇老爷子就器重长子,加上做生意这套崇仲笙的确赶不上他大哥,一心捞偏门走捷径,就傍着倪家自立门户了。

大概是彼此都想划清界限吧,崇家的这一支就跟了倪姓,崇仲笙亲生的三个子女都姓倪,只有一个养子崇安跟着他姓崇。”

景良辰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记得那个崇安好像是除了倪澈唯一一个全身而退的崇家人?他是真的干净,还是有什么来头?”

“崇安的生父跟崇仲笙算是出生入死过命的交情,早年他们出来混,黑吃黑火拼的时候,崇安他爸为崇仲笙挡了一枪,死了,留下个遗腹子。

崇安他爸死之前托孤,唯一的心愿就是不让儿子将来走他的老路,所以,崇家那些脏事儿崇仲笙倒是向来没让他掺合,也算办了件人事。”

听见挡子弹这茬,景良辰摸了摸鼻子,心说那倪澈也帮你挡过子弹,怪不得这么多年了你还念念不忘,合着这种救命之恩都能让丧心病狂的崇仲笙愣是在乌泥塘里养出了一只白莲花来,看来他表哥这病是难治了。

兄弟俩吃过饭齐齐下楼取车上班,路上景良辰还是不死心,“你说那个倪澈走了七年了,为什么非选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回来?该不会跟倪焰那畜生放出来也有什么关系吧。”

景澄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关系,崇家的那些事情倪澈什么都不知道,那会她还是个学生,整天除了念书就是……”跟他谈恋爱。

想到倪澈,他的心又不由自主地慌乱起来,记忆中无数张她冲他撒娇微笑的面孔叠加在一起合成一脸凄绝诡秘的笑容,就像她昨晚举枪看着他的那个表情。

七年的时间,他带着荣誉躲在象牙塔里接受膜拜,警校刚毕业执行的第一个任务就一举成功,打掉了鲸市最大的贩毒团伙,如果不是倪澈帮他挡的那一枪,他大概就能领个一等功然后盖着国旗圆满地光荣了。

而她呢?成了家族里众叛亲离的叛徒,被迫一个人远走异国他乡,这些年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一定对自己恨之入骨的吧。

景澄想起了昨晚她用枪指着自己时的绝望眼神,可她靠在他怀里的时候明明又那么柔弱,让他徒生一种她还依赖自己的感觉。

景澄不禁在心里嘲讽一笑,她依赖他什么,依赖他把自己弄得家破人亡吗?

他在她心里,八成只有一个形象——大写的骗子。

景良辰还在兀自分析,“那能是因为什么?在国外混不下去了?你说……她回来该不是冲你吧?”

“我昨晚见到她了。”景澄淡淡地应了一句。

随即一个迅猛至极的刹车,景良辰几乎抢到方向盘上,他难以置信地转过脸看着景澄,“她找你做什么?!该不是来寻仇的吧?”

“开你的车,要迟到了。”景澄伸手敲了敲中控台,“应该是偶然遇到的,我开车一路追了过去,后来还是给她跑掉了……”

他没撒谎,但讲得极其避重就轻,删减了一切可能分析出行为背后深意及容易引起景家亲友团集体恐慌的描述。

“对了,你放我车里的那个警灯光荣牺牲了,回头我再买个赔给你。”

景良辰显然不关心那个警灯的命运,“你觉得她会不会威胁到你的安全?这回你到市局上班,可不比之前在刑警学院里的日子简单平安了。”无论于公于私,他都更加关心景澄的人身安全。

“她不会。”景澄对此十分笃定,当年她替他挡枪的时候,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甚至事后他还仔细回顾过两人相处过程中的一些细节,或许比那更早,她便对他的身份产生过怀疑,而且暗中保护过他。

绝对不可能,倪澈想要他的命太容易了,好比昨晚她把那支假枪换成一把刀,直接捅进他的胸口,估计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其实……你对她也不必那么想不开……”一向伶牙俐齿的景良辰有些结巴,“你是警察,她是大毒/枭的女儿,你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要不是你阴差阳错地救过她一次,然后这事儿又被那些急于破案的老家伙们给利用起来,你俩这辈子根本就不会有任何交集……就算你欺骗过她,那也是为了正义事业,在家国大义面前,儿女私情……唉怎么说呢,反正你……应该不会因为这个终身不娶吧?”

这话也算问道了症结上,景澄她妈景孝珍觉得儿子有心理问题的最充分依据就是,这么多年景澄拒绝交往任何女孩子,这在一个二十几岁热血青年身上绝对不正常。

虽然刑警学院里头大多都是糙汉老爷们儿,但也不乏点缀其中的若干未来警花,景澄又是从小到大都受各年龄段异性重点关注的高颜值帅哥,就算这些都不入他眼吧,竟然连从小就认识并相处了两年多的滕青的手都没拉过一下,横竖都看不出哪里正常来。

景澄的手缓缓抬起,随意地往驾驶位靠背上那么一搭,撩起眼皮儿gay里gay气地瞟了景良辰一眼,“我说老弟,通常那个地方不直的男人,对天纲伦常也都没有什么顾忌的,我要是有病的话,你好像才是最应该多加小心的那个,以后晚上睡觉可一定要锁好门……”

景良辰手一哆嗦,差点儿把方向盘给薅下来,鸡皮疙瘩一路从脚后跟起到下巴颏,“你你你……别胡说八道了!到地儿了,赶紧下车!”

景澄挑了挑眉,瞬间敛回一本正经的一张俊脸,理了理衣领推开车门,“跟你说的话别回家胡嘞嘞,小心我把你扫地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  今明两天会给大家介绍两个可爱的配角,景良辰和童潜,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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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病(07)

翌日周一,为了避开鲸市公交系统骇人的早高峰,倪澈六点钟就出了门。

险险绕过单元门口那些横七竖八乱停乱放的自行车和电动车,即将和早市买菜、遛狗归来的老壮派正面遭遇,就听见一楼一扇小窗里有人叫她,“小倪啊,上班吗,吃早饭了吗?”

这是房东孙老太,有点儿耳背,所以推己及人地跟谁说话都吼得中气十足。

“孙大妈早,我正打算路上买点儿。”

“给,拿着。”锈迹斑斑的铁护栏里递出来一个保鲜袋,里头装了张巴掌大的馅饼。倪澈不太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赶忙摆手,“不用了大妈,您留着吃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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