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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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恒言不由斜睨了武月皎一眼,她怎么觉得,武家小娘子像是跟了她好一段儿,武家不是在外城吗?

武月皎睁着一双丹凤眼,又是期待,又是烦乱地看着杜恒言。

杜恒言许久才“哦”了一声,“那是问路的!”

“啊?问路的?”武月皎明显不信地重复了一声,可是杜恒言说是问路的,她也不敢反驳,怏怏地去了自个的位子。

这一节课是沈夫子的丹青课,只见沈夫子命女使抬了一盆自己叠的盆景过来,中有数石垒成了一座小山,边上像悬崖的地方有一棵亭亭玉立的松树,一枝一节,七枝到顶,皆盘旋出枝。下头一些小石头上长着细菖蒲,一点一点,绿茸茸的,十分随意地覆在两三块石头上,那里色是白色,外头像是留着许多黄色的细沙,倒辨不清楚本来的颜色来。

沈夫子是沈贵妃族中的一位娘子,在闺中便以垒石、剪枝出名,后来嫁入范家,夫婿在澶州之战中负箭亡故,替亡夫守满了三年孝,便到了清桐书院来任教,素来沉默寡言,却每每对着石头、树枝这些,欣欣然有喜色。

此时沈夫子淡淡地朝着舍中众位女学生望了一眼,轻启丹唇道:“叠石成山,栽花取势,要大中取小、小中见大、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或藏或露、或浅或深,你们知道要点是什么吗?”

沈夫子疏淡的眼睛堪堪移到了心不在焉的杜婉词面上:“婉词,你来说一说。”

杜婉词立即站了起来:“如夫子所言,学生以为,该是‘周回曲折’四个字。”

沈夫子微按了按手,示意杜婉词坐下,眼睛扫到正襟危坐的杜恒言时,带了一些暖意:“恒言,你觉得呢?”

杜恒言“啊?”了一声,她丹青课向来不好,她都快以为自己审美有问题了,可是对着沈夫子融融笑着的眼睛,只得硬着头皮道:“学生以为,该是耐心,垒山、剪树并非一朝一夕的事,譬如学生这种性子,叠山就为难的很。”杜恒言说完后两句,面上微微有些尴尬。

她听闻沈夫子院中的盆栽,有些已经修剪了好些年,杜恒言自认是没有这种耐性的。

不想,上头的沈夫子甚为欣慰地点了头,淡淡笑道:“恒言,这一盆花石便送予你了,可得好生照看!”

杜恒言不成想沈夫子竟然会这般大手笔,她以前看书知道一点古人爱在一花一石上破费周折地做文章,比如叠个石头,都能磨个好几天,讲究色调比例,她当时还嘲笑古人定是没有手机玩,才这般找活做。

她这一世虽在丹青盆景上不精通,也是知道,这么一盆要弄成如今这般模样,至少也得耗费一两年的光景。

一时十分惊讶,连忙点头,道:“谢谢夫子!学生定当好生爱护!”

现在望着这一盆花石,疏疏淡淡,一张小瓷盆里,别有洞天,竟也觉得颇有趣味了。

杜婉词望着面上粲然生辉的杜恒言,微微低了头,阿言这般聪慧,若是遇到了烦缠的事,定然能想到解决的法子。

如果,如果她找阿言呢?她会不会帮她?

杜婉词想到这里,心口微微跳,昨个杜恒言骂的那一句“畜牲”犹在耳边,可是,杜婉词更深刻地明白,如果不想法子逃过肃王府的掌控,她与宪哥哥,这一辈子便都没有可能了。

冷不丁地,杜婉词被脑子里猛然冒出来的“宪哥哥”震惊了一下。蛾眉微蹙,又望了一眼面色红润的杜恒言,“万一,她能救我呢?”

杜恒言一日里打发了武月皎三次讨问,一口咬定那个穿着冰蓝色袍子的小郎君,就是个问路的。

下学的时候,以防武月皎纠缠,杜恒言十分利落地收拾了书箧,背上直接去前头找紫云。

却不防听到有人喊她:“阿言,等等我!”声音有几分涩,可是杜恒言还是一下子便听出来,是杜婉词在喊她。

杜恒言迈出去的脚猛地收住,扭过头来,便见着杜婉词站在自个座位上,面上又羞又怯,紧紧捏着绢帕的手,透出几分忐忑与别扭。

杜恒言望着杜婉词,微微张了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却见杜婉词十分敏捷地囫囵一下将书扔进了书箧里,提着裙子,三两步赶到杜恒言面前,眼睛看着侧边的门窗,胸口犹微微喘气道:“我和你一道,我有事和你说!”

杜恒言无可无不可,她与杜婉词走到今天这一步,她自觉,二人只见没有什么好说的,除开昨个小黑娃的事是误会,中间还有九年,九年,即便她大度一点,算作还孩童之间的欺辱。

她和杜婉词之间,还隔着赵萱儿与小小娘。

二人到了书院门口,紫云和翠微各站一边在候着,见到二人一起出来,两个女使都讶异了一下。

杜恒言道:“今个你们两个一道回去,我和婉婉一道走。”

紫云听了这话,却有些不放心,上前一步,防备地看了一眼杜婉词,嘴唇微动,却终在自家主子有些严厉的眼神下,应了一声:“是!”接过自家主子的书箧,退后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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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恒言侧首看了一眼杜婉词,淡道:“边走边说吧!”率先迈开了步子。

“阿言,昨天的事,与我无关!”杜婉词不知道如何开口,浅浅地解释了一句阿宝的事儿。

杜恒言点头,“那我打你一巴掌,你为何不反抗?”昨个她打过去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和杜婉词开打的准备,可是她一句话也没有。

杜婉词默了一会,低声道:“我没反应过来!”

杜恒言:……所以今天是来算账的?

两人一路沉默到朱雀门,门墙沿边的表柱里,小贩在叫卖着各色饭食汤水,杜恒言见一小贩前头摆着七八个梅红匣儿,里头盛贮着咸菜、辣瓜旋儿、杏片、香糖果子、金丝党梅、香枨元。

杜恒言掏了十五文买了一包香枨元。

分了一枚给杜婉词,杜婉词迟疑了一下,手接了过来,见杜恒言看着,皱着眉头,放到了口里。

淡淡地香甜味儿,比家中吃的竟也不差,淡道:“阿言,家中有许多蜜饯果脯,你为何总喜欢在外头买这些?”顿了一下,怕杜恒言误会,又添了句:“这些东西,不知道经了几手,怕是不干净。”

杜婉词是好意提醒,杜恒言默默点头,收了枨元儿,准备回头再吃。

她和杜婉词,虽同处在一个屋檐下,可是杜婉词却是真的按照贵女的标准教养长大的,赵萱儿为她请的女夫子□□年间也有十来个了,个个都是享誉盛名的才女,或者是从宫里要过来的有资历的老嬷嬷。

除开装点门面的琴棋书画,她知道,赵萱儿早在去年,便开始慢慢地教杜婉词主持中馈,家里的庶务,也教了她一些。

她混在阿翁阿婆跟前,识些字,进了学堂,才额外学了些音律和书画,骨子里仍是上一辈子市井小民的作派。

杜婉词见杜恒言果真听了她的,不吃了,心微微宽些,二人上了汴河大街,杜婉词眼看着再过一个弯便到甜水巷子了,停了步,侧身过来看着杜恒言:“阿言,我不想嫁给太子,你,你能不能帮帮我?”

杜婉词一气儿说完,清亮的瑞凤眼,便红了一圈,静静地看着杜恒言。

第36第

杜恒言瞬地瞪大了眼, 咬着枨元儿的牙一时忘了动,太子妃?

望着杜婉词红着的眼,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不真实, 她也曾听闻杜婉词或许是太子妃的风声, 但是此次官家并没有下旨,难道是已经内定下来了?

杜婉词嫁于太子, 如果是肃王府和官家共同默认的事,杜恒言自觉无力撼动, 或者说, 这个忙, 她并不想搭手。

对于肃王府,杜恒言是等着他崩的。

对上杜婉词期待的眼,淡道:“这事, 婉婉心里是怎般考虑的?”

杜婉词低头轻语道:“我不愿意,可是娘和王府阿翁阿婆执意要我嫁!”

“哦,大赵国再没有比太子还好的儿郎,婉婉和他又是自幼的情分, 婉婉为何不愿意?”杜恒言倒好奇起来,杜婉词何至于走投无路来找她?

杜婉词一时呐呐,自个对宪哥哥的心思, 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和阿言闹了这许多年得矛盾,若是阿言不帮她守住秘密,将此事传出去, 官家、肃王府都会大怒,便是娘,到时候也会为难。

杜婉词面上有了几分烦乱,微微抿了嘴。

杜恒言心里不由自嘲,婉婉不过就想借助她度过眼前的难关,她还险些以为,这姑娘是要自此以后和她化干戈为玉帛呢。

厘清杜婉词的态度,杜恒言悠悠地塞了一颗香枨元儿到嘴里,许是在现代看多了言情中的恩怨情仇,杜恒言对杜婉词不愿意嫁给太子一事,并不怎样体谅和关切。

赵萱儿和杜婉词明明是杜府的女眷,却处处以王府郡主与外孙女的身份在外示人,一意靠近肃王府,处处以维护肃王府的利益为自个的切身之事,比如杜婉词在书院中疏远伯父下属武大人的女儿,和陈语冰、薛清漪之流成了一派。

如果,杜婉词真的嫁给了太子,太子的后院可就热闹了,昔日的一众小姊妹,不知道还能不能做到在书院中的姊妹情深。

肃王府有自己的前程考虑,相比较于肃王府自个的大业,这外孙女的姻缘做筹码也没有什么不可的。

“婉婉,姻缘大事,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伯父、伯母自来疼你,你若和她们说不愿意,她们定不会勉强你的,除非……”

杜恒言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杜婉词一听杜恒言开口,就知道她说的是托词,可是还是忍不住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官家赐婚,伯父、伯母定不敢违抗的!”杜恒言说着,面上蓦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有了几分冷意。

她和杜婉词之间,从一开始便注定了站在对立面,赵萱儿害死了小小娘,她和赵萱儿之间的仇恨,即便杜婉词不主动干涉,也必会有牵连。

所以从一开始,杜婉词防备、抹黑她,她也不在意,她和杜婉词之间不需要姐妹情深。

她说的无意一般,可是杜婉词还是听出了杜恒言对自个爹、娘当初被赐婚一事的嘲讽,怔怔地望着阿言,她们的娘是仇人,她怎么会妄想阿言会帮她呢?

杜婉词默然不语,胡乱地点点头,越过杜恒言,自个先走了。

杜恒言又扒拉了两颗香枨元子到嘴里,望着杜婉词失落、颓丧的背影,她此刻竟觉得有些庆幸,庆幸杜婉词自幼和她不睦,自幼帮着赵萱儿,不然,这时候,她会不会狠下心来说这么一番话?

杜恒言回到杜府,直接去了姬二娘的小跨院,小胖墩和小黑娃留在了嘉熙堂还没回来,姬二娘一人坐在屋里头绣着花,墨采来报言小娘子过来了,面上立即显出了喜色,放下绣活儿,起身出门来迎杜恒言。

一见杜恒言,便笑道:“阿言,我这里正留着几支新鲜的珠花,准备一会让朱砂给你送过去呢。”

说着,让朱砂去里屋将珠花拿出来。

用一个紫檀嵌百宝的匣子端了出来,拿给杜恒言看,姬二娘柔声笑道:“这两支金海棠珠花步摇、双凤衔珠金翅步摇是宫里的贵妃娘娘赏的,说是今个杨淑仪也在,也一并赏了两支鎏金穿花戏珠步摇。”

杜恒言听到杨淑仪不由顿了一下,仔细拿起珠花来看,幸好这两支是正常的,没有镂空,这才安下心来对姬二娘道:“二娘,我用不了这许多,给我两支便够了!”

姬二娘摇头笑道:“我这般年纪,用不上这些了,你拿去书院里分给其他的小娘子或是自己留着,都比放在我这里蒙尘好。”

二娘说的诚心,杜恒言也不再客气,默了一会,问了一句:“二娘听伯父近来说过太子选妃的事吗?”

姬二娘自来聪慧,刚见阿言的神色有些不对,便隐隐觉得有事,此时听阿言说起,摇头道:“倒是不曾,可是先前官家问你是否愿意做太子妃的事?”

杜恒言微怔了一下,险些忘了还有这么一茬。

也就是说,太子妃人选本来就是待定的,肃王府希望婉词嫁过去,可是,官家并没有这个意思?

杜婉词忽地笑道:“嗯,就是怕伯父为难,所以来问下二娘!”

姬二娘观她神色瞬息变化,一时有些摸不透,握着阿言的手道:“你若是心里有事,与我直说,我想不出法子,还有你伯父呢!”

杜恒言点头笑笑,“二娘且安心,我没什么事儿!就是婉词,她似乎也不愿意当太子妃,二娘晚些,和爹爹说说。”

姬二娘一愣,忽地笑道:“难道太子妃真个要从我们杜府出?”

杜恒言摇头,“我也不知道,许是婉词那边也如我一般得到了什么风声吧!”

杜恒言这一句说的是托词,姬二娘自是明白这是找她传话,她对荣延院的那一位小娘子也没有什么恶意,杜府就熙文一个小郎君,便是婉词真的成了太子妃,良人他也不会薄待熙文。

杜恒言传完了话,拿着一匣子珠花出了小跨院,二娘性子自来稳妥,定是会帮她传给伯父,至于伯父会不会帮婉婉,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晚间的风有些凉寒,杜恒言吸了吸鼻子,她终是同情心泛滥,搭了杜婉词一把,也算报了她对阿瓜的救命之情。

当夜,杜恒言换了寝衣,要入睡时,猛地听到外头有吵闹声,像是从东北方向传过来,那个方向恰是荣延院,紫依轻声问道:“主子,不若奴婢出去看看?”

杜恒言道:“这般晚了,你们也睡吧,左右与我们无涉。”

还能是什么事儿,估计是伯父知道了婉词的事儿,去荣延院了,看这动静,肯定是闹起来了。

后来,杜恒言一连几日去书院,都没有再见到杜婉词。隐约听下头的人说,那一夜伯父和赵萱儿吵闹了起来,赵萱儿气的当夜带着于妈妈和女使回了肃王府。

杜婉词仍旧在府内。

杜恒言让紫云送了一支双凤衔珠金翅步摇、一支鎏金穿花戏珠步摇到灵犀阁。

灵犀阁的翠微代收下了,笑道:“我家主子还在歇息,劳紫云妹妹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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