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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厮用喏而下。宝茹要的不多,这也是因着没多少人的缘故,叫得多了,反而浪费。

不等点心上来,宝茹就拉着丽华,对着外头指指点点道:“那里头能看见几个影儿,似乎是衣饰华丽的样子,你说是不是那些各地名妓已经在走动了?”

丽华只是点头道:“你想得是呢!”

反而是后头的小红很知道的样子,道:“姐儿眼睛尖,这也看见了。姐儿看见的是不是都是往西面去的?”

宝茹想了想,若有所思道:“似乎真是这般,难不成里面还有什么门道?”

小红道:“宝姐儿有所不知呢,这画舫必定和桃园拿浮桥连着的,这桃园东面是男客,西面自然就是女客了。这些名妓虽然早就去各府走动过了,但是各府奶奶们不见得和自家夫君一条心,临时偏要给那些红姑娘没脸的也是好多。所以到了这个时候,这些姑娘们奉承奶奶太太倒是比老爷们更加殷勤。就是这个时候也要先去敬一杯茶,磕一个头才显得恭敬。”

宝茹这才知道里头有着许多内情,失笑道:“才知还有这门道,还以为这些名妓们都是些傲气的很的呢,只常听说家里的奈何不了外头的,却不想她们竟要这样小心奉承。”

这时候小吉祥也能插上话了,只道:“姐儿说的也没错,一般家里的是奈何不了外头的,毕竟不是家里的小星,大妇如何来管?只是有一样,这些姐儿有几个不想脱身从良的?毕竟这时候颜色正好还好,等到将来年华老去可就没得倚靠了。既然有了从良的心,那就只能谨慎一些了。”

小红也道:“今日并不是哪一个姑娘要进谁家的门,但是道理是一样一样的,都是有求于人,正所谓‘无欲则刚’,这时候如何放低身段也不奇怪。”

她们倒是大胆,两个未出阁的姐儿并小丫鬟,只离着坐在桌边姚太太几步路?小小声也敢就说起这些‘姑娘’们的事儿,倒是可见这时候江南市井人家的开放了——只是宝茹想一想,自己以前念初中时是不会和同学兴致勃勃地谈论洗头房和歌舞厅的小姐姐的。

宝茹又逗着丽华说了几句,看见天色越来越暗,便与丽华回了桌边,嘀咕道:“这就暗下来了,也不知待会儿如何还看得清。”

小红听到了这一句,微微一笑道:“宝姐儿放宽心,外头马上就要点灯了,听说是一水儿的琉璃灯,亮得很!据说是纤毫毕现,一点儿也不妨碍。况且灯下看美人,我记不来姐儿们书本子里头的诗词,却也知道是说好呢!更有意味。”

宝茹知道丽华寡言,于是她家爱给她挑能说会道的丫鬟,心里不觉得如何。但是姚太太第一回见这小红,听她这样口齿伶俐,多看了几眼,道:“华姐儿身边的这小姑娘倒是很伶俐,和华姐儿不同的很。”

宝茹笑道:“只因丽华不爱说话,庄伯母才特意与她挑了这些能言善道的,本意是丽华能多说几句。其实要我说是半点效用也没有,只怕丽华有了小红这几个会说话的替她说,就越发懒得开口了。”

宝茹依旧是在学里的口吻,对着丽华说话是很随意的。丽华当然也是接受良好的样子,对着宝茹微笑,还小声说了句:“你说得对。”

这一句‘你说得对’倒是把姚太太要责备宝茹的话堵在了半道儿上,在她看来宝茹对于同学的一些小毛病不该调侃。好多女孩子就是不注意这些细节,暗暗被记恨了也不知,直到一日朋友都不和她好了才追悔莫及。

她刚刚就是想说宝茹几句,也好圆过这一段,让丽华心里不会计较。可是没想到丽华竟是没有一点介怀的样子,姚太太只能想着她是不懂如今年轻的女孩子了。

其实她哪里知道,这种程度的玩笑在宝茹她们学堂里就连入门级也不能够了。这也是学堂里的女孩子性格都不是那样敏感多疑才养成的习惯——既然都是没放在心上的,那自然是越来越大胆了。

宝茹还待说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只因她要说话时外头传来一阵阵烟花的声响——这正是花仙会开始的信号。

宝茹和丽华对视一眼,不去管正在上来的半桌席面,而是都快速地扑到船栏旁抢占位置——她们是极有远见的。很快其他观众也扑了过来,船栏地方有限,手脚反应慢的就只能站在后一排了。若是前头是个如宝茹她们一般的少女还好,若是个六尺上下的大汉,那么今夜就只能看他后脑勺了。

烟花自然绚丽,若在往常就是各个佳节晚会的压轴,但是今日却只能做个开胃小菜,和水道上流光溢彩的琉璃灯一起做了更加夺人眼球的美人们的陪衬。

说话功夫,名满天下的美人们一个个登场了!

第87章 争奇斗艳

“多病多愁。你那里欢娱我这里忧。自僝则个愁。一似那行了他不见则个游。怕登则个楼。月儿湾湾照九州岛岛岛。黄花一绽秋。几人一刚忧。交我添憔寝。这般样证候。那般样证侯。害的我伶伶仃仃身子儿瘦。 ”

最先上来献艺的是苏戏名班蕙芳班的当家红姐儿许刘三儿, 她正当芳华, 才十五岁。去岁第一回在苏州登台, 原本是顶她师傅的一回班,没想到一上场就是满堂彩, 自此之后苏州城里美名传扬。

这时候正是她的好时候, 正所谓‘人无千日好, 花无百日红’,她新新扬名, 正是受尽追捧。今岁蕙芳班的花船一路东来, 各地演出, 无不是引得各地行院子弟如痴如狂。这般盛况简直逼近她的前辈,苏戏庆云班的葵官。

好在庆云班已经扎根扬州了,不然这两朵花色各不同的倾国名花还有的苗头要别。

从这出场安排也能看出刘三儿的风头正盛, 毕竟是开场,不是随便哪家姐儿都行的, 必须要有一个‘碰头彩’, 这才能提起兴致, 炒热气氛。虽然开场的地位比不上压轴,但是对于这些才出道的姐儿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境遇了。

宝茹所在的位置十分之近,自然能把这刘三儿的唱词听得清清楚楚,只听得她歌喉婉转,不要说一般行院女子,就是在正经以唱闻名的名妓中也算十分出挑了。

宝茹听完一曲,并没有像那些男子一样大声叫好, 而是与丽华道:“到底是苏戏班子出身,这唱腔拿捏上是凌驾于其他人。况且她还生的这样貌美,怪道今岁她如此风光,几欲压倒一干已经成名的姐儿了。”

丽华并不说话,只是点头赞同了一番。

见丽华捧场,宝茹又道:“她今岁是不大可能摘得桃仙娘娘的名头了,但是经此以后必然是身价倍增。若是没有从良的话,说不得明年、后年就能力压众人了。”

刘三儿的优势之一是足够年轻,这时候对于年轻的定义是越小越好,至于上了二十五岁,在这个行当里就十分危险了。但是劣势也是年轻,因为这代表她还没有找到足够多和足够大的靠山,这对于选花仙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大约十数年前一回是选 ‘兰花仙’,当时在场上力压群芳的正是当年才有名气的扬州名妓白小小。据说她美得几乎倾国倾城,当时她上台献艺,吹奏了一曲《兰佩》,就是满场兰花也只能与她陪衬。

自此之后,她就有了‘兰精’之誉,也有人说她就是兰花成精了,不然怎会夺得兰花仙之名后就销声匿迹?有人说她被贵人瞧上,已经从良。有人说她染上重疾,香消玉殒,正是天妒红颜。也有人说她是被哪位绿林大佬看重,强抢去做了压寨夫人。总之是众说纷纭。

似乎正是要为她这传奇做一个注脚,从此以后花仙会选花仙就没得‘兰花仙’的说法了,只是入替了‘杜鹃’。似乎大家都公认了,自白小小以后,再无‘兰花仙’,伊人远去,已成绝响。

这位新出来的刘三儿虽然声势惊人,但是远远不及当年白小小众望所归——正是当年民愿如沸水,扬扬汤汤,这才让没得后台的白小小上位。

小红在一旁听着宝茹的铁口直断,捂着嘴笑道:“宝姐儿这话可说得迟了些!前些日子这刘三儿刚来湖州就与咱们湖州的朱同知打得火热,听说这朱同知日日在蕙芳班的花船上候着,只等刘三儿奉承各方大佬回来。要不是蕙芳班的班主想着刘三儿花仙会后会身价倍增,只怕朱同知已经包下这位刘三儿了。瞧这势头,脱籍抬进府里也是寻常。”

宝茹却不甚认同道:“抬个唱的进门哪里有那般容易?况且这是苏州班子,等到花仙会后自然要回苏州,再是情热,等到分隔两地,只怕也是冷了。再有这刘三儿才正是挣大钱的时候,让班主这就放人,那非得是个天价不可。这可不是人伢子那里的小姑娘,几两银子还能商量着来。”

宝茹说的话确实是实情,不要看这些名妓万人追捧,着实风光的紧。但若是哪个真想从良,那也是千难万难的。那些身家太低的,不说她们放不放的下身段去嫁,就是她们的干爹干娘也不会点头——身家太低的如何能出的起她们的身价。

这般她们能嫁的人就十分有限了,要么是中等以上的官员,要么就是顶级的豪商。做官人家一般家风严谨,进门就是个老大难。至于那豪商府第倒是容易一些,可是这样人家的爷们也就格外放荡,接回家去三五月,贪过新鲜后就丢开手了,此后就只能任大妇揉搓。命好的,能夹着尾巴过日子,命不好的,寻个由头,便是要么卖要么死。

几人说话讨论间,上头又过了几拨,她们看得不认真。想也知道,这个排位出来的都不会是什么亮眼人物,左不过陪太子读书的角色,就是错过了也不可惜。

直到杭州名妓香云儿出场这才让人精神一振。这位香云儿也算是名满天下,虽然她是绝无可能选中花仙的,但是这并不是因为她本身人物不出色,这一切全落在出身上。

她是西湖边上的行院人家出身,就这一条就被别的名妓比下去了。要知道别的名妓,有的是出身秦淮河上有名的花船,有的是出身苏戏名班,再就是扬州瘦马、益州官妓。都很有名目,本身的店子足够大,人脉深厚,也更容易结识贵人。

至于行院,就是所谓暗娼,门户像是普通人家,姑娘们都住在一个院子里,最多不过五六个,少的话一两个也是有的。她们对外与鸨母母女相称,倒好似正经人家出身一般——这也是她们自抬身价的手段,显得与其他出身的妓.女不同。

好些写才子佳人的小说,里头情节何其可笑,那样高门大户家的小姐竟只有一个丫鬟跟随,家里的后院居然能让一个文弱书生半夜进来,而且动不动就私定终身。这里头没有别的奥秘,并不是那些写书的文人都昏了头了,而是故事里佳人的原本就是这些行院暗娼。

这样行院出身的姐儿身价往往比普通妓.女要高,真要是出色的,甚至比拟名妓也是有的。但有一点,她们的名气往往就只是局限在一州一府。不像别的名妓——人人都知秦淮河上一代又一代评选出的八艳,扬州盐商府又在追捧哪位瘦马更是津津乐道,至于苏戏名班正巡演天下,益州官妓又出了一位‘女校书’......但是谁知道杭州哪家半掩门子后坐了一位绝世佳人?

这一位香云儿是这般出身,如今已经二十三四了,正是一位名妓最后的辉煌年纪,凭着这些积攒的人脉声望,竟然能来一回花仙会。只看这一点,就知她必然有过人之处。

最后也没让看客失望,她鬓边簪着一簇用桃花扎成的头花,其余不用半点装饰,反倒是清极反见妖。至于脸上,她本就是以肤色雪白闻名,竟连妆粉也没用,只用胭脂把嘴唇涂得红通通的,额间画了一朵半开桃花。

这样的打扮,又抱着一把琵琶,轻轻弹奏一曲《桃花人面》,当真有让人惊为天人之感。就连旁边都听得见有人议论道:“已经二十三四了罢?竟然还是这般雪白的面皮,不愧是‘素面朝天’。”

‘素面朝天’是唐朝的典故,唐朝杨玉环的姐姐虢国夫人,也是天生丽质,自恃美貌,即使进宫觐见唐玄宗,也只是淡淡地化一下眉毛而已。‘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这首诗就是说的这个情景。然后又衍生出‘素面朝天’这个说法,‘天’指的就是皇帝。

至于香云儿,从年轻时也不甚化妆,只是用黛粉加重一下眉毛颜色,再用胭脂染一染嘴唇罢了。她肤色格外雪白,这般打扮反而显出她十分颜色,与别不同起来。出名后,大家都说她这是‘素面朝天’,也就传扬开了。

大家惊讶的是她‘已经’二十三四了,还能这般。这不是古代女子老的快,而是妓.女这个行当容易衰老,昼夜颠倒,终日酒水不离,还有许多其他缘故,使得她们往往二十五岁后就完全离不得胭脂水粉了。而香云儿居然还能‘素颜’,可不是叫人惊奇。

宝茹心里倒是有些解释,一个是这香云儿天赋异禀,就是皮肤天生比别人好些,另一个原因她也是脱口而出:“我猜她以前少用那些粉儿也是有用的,听说有些粉看着好,但是用了老的快呢!”

古代女子的化妆品里有很多天然成分,但同时也有许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存在。譬如水银、砒.霜、铅粉等。特别是唐代女子,她们的脸妆就是一样样有色金属往脸上涂抹——而有色金属对脸的摧残,就是完全不懂化学的宝茹也知道绝不是好的影响呀。

如今化妆不像唐时那般夸张,各样颜色涂抹,但是好些胭脂水粉宝茹依旧不敢乱用。譬如妆粉,她平常用茉莉花种子磨成粉做的,虽然不好保存,但至少安心,偶尔大方一回就买珍珠粉——贵是贵了些,但是实在物有所值。

说实在话,一些妆粉胭脂里含着妨害自己的物质,难道这些少女、妇人一点也不知?就是自己不知,外头一些大夫、太医也该提点过。只不过这有什么用,女人之爱美,从来就让人惊讶。不说此世,就是上辈子,急速减肥摧残身体的人还少么。

只是这些念头也不过是在宝茹心里打了一个转儿,这种事情她又没法子扭转,多想也是无益。于是丢开手去,和众人一起看台上名妓们接着献艺。

之后出场的都不是籍籍无名之辈,譬如金陵秦淮小八艳的另外一位小桃红,最擅长箫管,一旦吹奏,满场呜呜然之声,原本热闹场面竟立时不同。譬如湖州本地名妓金喜儿,最擅长的就是一把琵琶,但她与别个不同,弹奏来就是金戈铁马之声,直教人热血沸腾。还譬如扬州瘦马出身的小春,不爱红妆爱武妆,作男儿打扮唱秦腔,竟是男儿也不及了。

人物种种各不相同,倒是让宝茹大饱眼福,直到夜色越来越深,压轴的也要登场,已经有些困倦的观众也立刻精神起来——只剩下‘色艺双绝’薛静、庆云班葵官、金陵小八艳之首董清儿三位了。

这三人全都是一时之选,只见千呼万唤之中最先出来的正是薛静——宝茹知道她定然是不能上位了。本来她就不如另外两个声势大,如今又是先出场,这正是做了绿叶才会这般安排呢!

不过这位号称‘色艺双绝’的薛静确实不负素香那样推崇,轻弹月琴,轻声慢语唱新词,而其声清澈悠扬,且这曲这词亦是她自己所作,赞一句才女绝对当的起。

之后上来就是庆云班葵官,不同于她的后辈刘三儿,明明十五岁却常唱幽婉哀怨之声。她就算是年纪渐长依旧唱小花旦,活泼俏丽。一曲《骂情郎》听她唱来,虽然是句句抱怨责怪,但想来那些男子是宁肯日日被骂的。

最后登台的正是金陵秦淮小八艳之首的董清儿,她今岁正是十八,既不青涩,也不见颓势,正是最美最风光的年纪。据说只单论美貌,她可称得上江南第一——若是考虑到江南人一惯看不上江北的习性,称之为天下第一也是有的。

虽然这时候的名妓不是单看皮相就能定出来,非得有出众才艺、优美仪态、优雅谈吐等不可。但是对于她们而言,美丽依旧是最锋利的一把武器。所谓持靓行凶,刺穿男人虚伪的矜持,也摧毁其他女孩子做作的客气。大多数情况下,对于一个妓.女来说,拥有了美丽,就拥有了一切。如果没能无往而不利,那只能说明你的美丽还不够而已。

那这位名满天下的董清儿一上场,宝茹立刻就肯定她会是这一次的桃仙娘娘,只因为她已经漂亮到了可以无往而不利的程度。如果说宝茹生平见过谁能与她争锋,那就只有再长几年的丽华了。

宝茹想到这儿砖头看了丽华一眼,不,她在心里摇头,就是丽华再等几年也不会到这个程度。这并不是美丽的问题,而是她们长期浸淫在这个要无时无刻展示美丽的行当里养出来的一种风姿。这样的姿态对她的美丽是有加成的,所以丽华即使生的不输于她,但依旧没有她那么美丽。

董清儿的才艺是跳舞,但是宝茹已经全然不知她跳的好不好了——是她才艺不好吗?不是的,她并不比其他献舞的姑娘差,但是她的美貌盖过了她的舞蹈。舞蹈大家或许会可惜,觉得她生的平凡些会更好,但是作为她对手的那些女孩子只能咬碎一口银牙。

被美貌盖过舞蹈的风头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这是在选才艺最好的女子吗?甚至这也不是在选最美貌的女子。但是所有人都能肯定,美貌当然比舞蹈是更重的砝码。

等到董清儿下场,观众看客,这才歇了心神。上头不会让场面冷下来,自然有杂技、花火会等可看。但是往常这些最热闹、最吸引人的都被大家抛到脑后了,大家都趁着这个空儿回到桌旁,稍稍休息,吃些酒菜,只等着一会儿后揭晓今日的桃仙娘娘。

宝茹等人也回桌旁,这半桌席面上了这许久,好在下头有银盒子盛了烧酒燃着火热着,不然真是不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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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茹夹菜吃饭,对姚太太道:“娘怎不去看这热闹?多难得在湖州办一回,以后可是难得。况且已经来了,却未曾往前凑着清清楚楚看一回,这是图什么,还不若与爹一同在家里消遣呢!”

姚太太让廖婆子给宝茹和丽华去要一碗滚滚的鱼丸汤——这时候乍暖还寒的,正是要吃些热热的汤才好。转头才与宝茹道:“那是你们小人家才爱看热闹,我哪里爱这个!是你爹买了位子,只你一人过来我不放心罢了。这大晚上,又是人山人海的,可要小心。”

姚太太不爱看这热闹是真,按着她的说法,这一个个花红柳绿妖精似的有什么好看的。她能来一个确实如她所说是为了看顾宝茹,但是还有一个没说出口的理由——那就是亲自来看一回这热闹,之后和街坊邻里的太太们闲话,才能不至于没话说。

毕竟大多数交好的太太都要来的话,她不来不就日后只能听别个说话了。况且姚员外买的好位子,那些别家太太都是不如的,她来看,那些人定然都来追问她看得如何,可是能好好说道一番。这种喜欢被人追捧的心情倒是古今一般,不过这就不是能对宝茹直说的了。

说是吃饭,但是这样的热闹里是不能安生的,宝茹吃着饭还与丽华嘀嘀咕咕点评刚才那些美人,最后总结了一句‘大都不如你’,立刻让本来只默默听着的丽华红了脸。

只是不妨让姚太太听见了这一句,立刻敲了敲宝茹的头道:“做什么说话!华姐儿是什么身份,她们又是甚样的人?怎得拿她们和华姐儿相比,实在口无遮拦,该打的很!”

宝茹刚才不过有感而发,纯粹是以美貌论,听姚太太说才想起不妥当。这可不是平日里那些玩笑,若宝茹不是无心说出来的话,确实是有侮辱丽华的意思了,当成是一句厉害骂人话也不差了。

好在丽华知道宝茹绝不是侮辱她的意思,也是因为她没往那上头想,她的第一个想头就是宝茹在赞她美——这是宝茹常常做的。所以才脸红成那个样子。只不过她见宝茹似乎是极为懊恼的样子,便俯身在她耳边道:“也不如你!”

然后飞快地坐好,还冲宝茹眨了眨眼睛,宝茹知道这是她告诉自己‘扯平了’的意思,宝茹自然也是会心一笑。

就在这样的小插曲里,外头画舫高台上又有了动静,宝茹知道这定是最后的大戏要开场了,只拿手帕匆匆擦了擦嘴,立刻就去占位置。也不管小吉祥在后台叫道:“姐儿莫急,先净净手罢。”

宝茹只是回头道:“快过来,我与你们也占了位置。”

几个女孩子又扑到了船栏上,见响起了锣鼓声,这样大的声响就是一个信号而已,大家都知道要开始后就停了下来,换成丝竹之声。幽幽然之中,好些个宫装女子鱼贯而出,她们虽比不得那些名妓,但也都是不俗的。

宝茹见她们都提着一个灯笼,上头写了各位名妓的名号,晓得她们只怕是代表各位名妓的。又见她们后头各跟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丫鬟,各捧着一个大茶盘,上头都放着一些金花——知道这是女客那边已经选定了。

果然下头就有司仪高声说出‘某某夫人赏某某小姐’。这就是选花仙了,今岁是选桃花仙,所以就用黄金打造一朵朵的桃花出来,一位贵客只有这样一朵,给哪个姑娘体面就投入哪个姑娘的茶盘去,这便是‘投金花,选花仙’了。

这一轮夫人太太们评完,倒是薛静占了一点先,宝茹心道:果然不是每个太太都对家主百依百随的,气性上来了,自然只选自己看得顺眼的,反正总不能回家了,为了这样一个外头的对大妇如何吧。

宝茹这边这样想着,那边小红已经说话:“果然是薛静先拔头筹,益州‘女校书’向来规规矩矩,女眷们每回都偏爱她们一些。”

益州自古容易出有名的官妓,特别是自薛涛之后更是讲究才学过人,其中最佳的几个还会被称为‘女校书’。这样的名妓养出来总是比别处的多几分矜持和规矩,在男子中有人喜爱这一类,也有人觉得太过矫情,但是在女眷里头无益更爱这样作风。已经连续几回都是益州名妓在女眷‘投金花’时占先了。

只是女客毕竟太少,更多的金花还是外头爷们投出,薛静还是没可能称为桃花仙的。

果然,那些宫装女子领着捧茶盘的小丫鬟自那些大人物面前走过,那些大人物每投出金花,自然有司仪大声报出。从报名字的频率来看,必定是董清儿无疑了。

第88章 岁月静好

人间四月芳菲尽, 似乎选桃花仙还是昨日的事儿, 但事实是时光已经倏忽之间过去了一个多月。此时满城的桃花却已经谢了, 或者去山中还能见到些许,但终究不再成气候。

一个多月前的热闹像是这桃花一般, 只是盛放了几日, 之后随着各家画舫花船回归原籍, 也就凋谢了。而湖州那些日子可以和扬州比肩的热闹,自然是日久飘散。

宝茹感觉不深, 毕竟她也是要每日上课的, 除了觉得那一日去看选花仙的场面外, 她自然很难察觉那些日子湖州世面有多繁华。但是作为一家百货铺子主人的姚员外却很有感触,拿出账簿算账,嘿!这前后半个月的进账比得上往年淡季时两三个月了。

姚员外心里做着要是每年都能有这一遭的美梦, 宝茹也不知道,她能知道最近赚的多还是姚员外主动提起的。姚员外在饭桌上又一次对妻女吹嘘起了最近赚钱了的好事, 外头却有人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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