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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茹见乳鸽已是骨肉微微脱落,而汤色清亮,也是心动。便没有迟疑,端了小碗坐在厨房小桌旁喝起汤来。只不过她来这可不是为了喝汤,而是有别的事情要打听。

她先是把姚太太的嘱咐与花婆子说道清楚,然后状似无意地询问道:“今日回来怎得还没见过如意姐姐,我倒是寻她有事!”

花婆子一面让王婆子照管好火候,一面准备起做锅子的底料。听了宝茹的话哪里不知这是宝茹在与她打听事情,宝茹是东家小姐,她自然是知无不言了,于是便一秃噜,竹筒倒豆子一般全给说出来了。

“嘻!如意那小妮子怎会在外头,如今她躲羞还来不及呢!姐儿定是见着家里来了的那位于妈妈,人家是月老的门下,专管着与人牵线搭桥,显见得如意这是要大喜了呢!外头与太太说着她的事,她如何肯听,自然是到耳房里躲着去了!”

花婆子说的清楚,但这不是宝茹要听的,实际上这些她猜也猜出来了,她想知道的是来提亲的是谁家,或者说,是不是白老大家。

于是宝茹就问道:“竟是为了如意姐姐的婚事!说来如意姐姐今岁也二十了,若是一般人家也合该早嫁人了,虽说她是出挑的,有人来说也不出奇。但是不晓得来的是谁家的,要知她一惯不出门,倒不像是小吉祥一天到头地闲不住,怎么会有外头的人认得她呢?”

花婆子拍手笑道:“哪里是外头的,就是咱们这宅子里头的呢!说来还是如意的福气,正是住在咱家后头罩房里的白老大!他可是良民,良贱不通婚,他要娶如意自然是要与她赎身。从此以后如意也是良民了,这可比嫁了来兴或是来旺好得多。”

说着她还咂了咂嘴,道:“白老大如今做着老爷商船上的管事伙计,每年可没少银子,家里又只有他一个了。这下如意是掉进福窝里了,富富足足的日子,又没得公婆压在头顶,下头也没得小叔小姑照料。哎呦喂!这可真是难得的好日子!”

宝茹看着花婆子恨不得以身代之的模样,不由得暗暗好笑,道:“那倒的确是大喜了,等到晚间,外头我娘和那于妈妈说定了,我一定去好好贺一贺她。我想着如意姐姐总归是要嫁人的,我娘总不能一直留着她,这白老大又是爹手下头一个得力的,他让人来求,我娘是不会不应的!”

花婆子一拍大腿道:“就是这个理儿,虽说买来的丫头一般都是与自家的小子配了的,毕竟咱们家也是殷实人家又不是贪那几个丫鬟赎身钱的,但白老大到底是不同的,他可是正得老爷用呢!只是可惜了来兴,也是二十五六的人了,本以为如意嫁他是自然的事儿,却没想到被白老大抢了先!”

宝茹本来在为如意有个好归宿有情人终成眷属而心里暗自高兴,听花婆子这一提倒是想起来来兴该如何。比起丫头们可以外嫁不同,小子们基本上是没得机会赎身的,丫鬟们赎身大多是外头有哪个和她好了,愿意为她花钱。可是小厮则不同了,哪里来的良家女子会给个小厮赎身的!

来兴在宝茹这里存在感不强,甚至还不如看门房的来旺,毕竟每日进进出出还能见着来旺殷勤备至,而且家里有个大小杂事,他也常常在一边搭把手。至于来兴,他常常是跟着姚员外的,是他生意上的一个助手,为人也是沉默寡言的,宝茹一年到头也和他没几句话。

他也二十五六了,在古代这个年纪已经算是‘大龄青年’,成家之事的确迫在眉睫,也不知姚太太会如何处理——其实这也是刚才姚太太没有立刻点头的原因。说来也有姚太太的问题,她身边不爱用小姑娘,都是些婆子媳妇,那些媳妇也都是三十岁以上的妇人。只有如意一个,还是为了出门带着,装点门面用的,别人家的太太都是年轻丫鬟服侍,她总不愿意显得不同。

只是如今就尴尬了,家里的小厮竟没得人配了。

等到晚间,宝茹知道这事儿定是成了——只因那于妈妈走时是满面堆笑。宝茹不由得高兴起来,她就算知道姚太太不太可能拒了白老大的求亲,但多少也怕意外。

只是宝茹正高兴时,却听见那于妈妈临走时道:“太太放心,白老大如今是能干的,如意的赎身银子和聘礼是一并送上的。”

姚太太也回道:“你也请白家姑妈放心,咱们家也不是贪图丫鬟聘礼的,除了赎身银子,那些聘礼姚家是一分不取,全给如意置办嫁妆。她在我家一想勤谨,总让她体体面面地出嫁!”

宝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自然晓得外头的人娶丫鬟要花钱赎身。但是她家又不缺那几两银子,而白老大又与自家关系不同寻常,何苦来哉,还要这赎身银子。索性放了如意又怎样,不是体面又好看,还能得了人情。

不过宝茹已经学会了不在人前驳姚太太,况且她虽觉得有些不好,但这并不是原则性的问题——白老大也不是出不起如意的赎身银子的。于是宝茹就忍着心里话,直到晚饭散了,她才悄悄摸到姚太太身边,问她里面的缘故。

宝茹小声道:“为何娘还要收如意姐姐的赎身银子呢?既是把她嫁与白老大,那哪里会收多少钱,况且咱家本就不是为了赚卖丫鬟的银子。直接放了如意姐姐的卖身契不是更好,这既是白老大的人情,也是如意姐姐的人情呢!”

姚太太抚摸着宝茹的手,很有耐心地教导女儿:“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是道理是道理,规矩是规矩。丫鬟外嫁自然是要收赎身银子的,这是规矩,可不能随手改了。我只问你,若是这一回如意的赎身银子咱们不要,后头的丫鬟只以为咱们主家仁慈,丫鬟外放是不要赎身银子的,都谋划着外放,你该怎么办?”

宝茹这时候才觉得似乎自己想得太少,但还是想了想答道:“白老大和咱家关系并不一般,这不过是特例罢了,到时候咱们该如何办理就如何办理就是了,就算她们啰嗦,也只这样说就是了。”

姚太太道:“我没读过书本子,但有一回看见你那书上一句话,这才觉得书上的道理确实让人受用不尽,不患寡而患不均啊,下头的人必定会有怨怼之心的。其实这也只是小事,一回两回的特例,底下人还不会如何,照你说的做了,那些丫鬟也不能如何。只是这世上有一就有二,一而再,再而三的事儿再是没少见。所以咱们不能起这个头儿,虽然看起来是个小事,但是做主家的习惯了这些‘小事’,那可就是‘大事’了。”

说到最后姚太太笑道:“或者我家宝姐儿是个千金大小姐的命格才这样想罢,我听说那些真正的高门大户,外放的丫鬟若是在主子跟前有脸的,倒是都不要赎身银子,还倒贴一笔嫁妆。只是那样的人家威势深厚,这般小事显然动摇不了规矩,和咱们行事倒是不同。”

第76章 稀罕货物

“砰砰”是一阵敲门声, 这样早的时辰, 姚家众人实在不知是谁会上门——宝茹还团着软软的被子不肯起身呢, 她已经放起了避寒假,自然是随她睡到什么时辰来。

只是坐在客厅的姚太太朝外张望来一番, 却始终没等到敲门的客人, 只有门房来旺抱着一只大包裹跑进院子里来。

来旺抱着包裹, 在院子里就喊道:“老爷太太!这郑少爷从外头捎来的!嘿!前两日老爷还惦念着咱家的商船和郑少爷,怕有什么意外, 又说只怕今年赶不上回湖州过年了!那送信的可是说了, 这是泉州来的, 路上行了半月多才道咱们湖州。若是脚程快,今年郑少爷一准儿赶得上过年!”

来旺说的话是有道理的,他们家的商船从来是去的时候慢, 回程倒是很快。这是因着去时要各处港口收货,回来时却只去扬州就是, 然后自扬州带来扬州特产, 这就算完了。估量着日子, 若是赶一赶确实能在过年前回来。

来旺喊得大声,在书房看账的姚员外自然是被惊动了,立刻走了出来,接过包裹。至于其实已经醒了,只是懒懒的不肯起床的宝茹,也是马上惊的坐起身,立刻就要下床。

还是小吉祥拦住了她, 忙忙地给她披了一件夹衣,又把她按回床上,这才道:“我的姐儿,我的小祖宗!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节,外头呵气成冰的,你就这般下了床,穿着寝衣,连袜子都没得就敢往外跑,冻着了是好玩的么?有什么事儿不能缓一缓,至少穿戴洗漱了再说,难不成东西在那儿能跑了不成!”

宝茹被她说的脸红,现下也觉得刚才十分鲁莽——只是消息来得突然,她还没得多想,就自然那般做了。现在冷静了一些,自然知道刚才有多不妥,于是便安安生生地让小吉祥与自己穿衣。

小吉祥见宝茹终于安生下来也是松了一口气,一面与她穿衣,一面朝外喊道:“姐儿起身了!菡萏,你去厨房要些热水来,木樨,你去拿姐儿的手巾、牙刷、牙粉、香皂,手脚快些!”

话说自从木樨菡萏两个正经在自己房里做事后宝茹有什么感觉,最大的感觉就是真有一点古代小姐的实感了。譬如刚才,只是起床而已,就有几个人一起忙活。宝茹只需要伸伸手,抻抻腿就能把冬日里厚重又复杂的衣服穿的整整齐齐,而且一点儿也没觉得冷过。

而等到衣服穿好,菡萏木樨就像是掐着点儿一样,一个端着热水,一个端着一个摆满洗漱用品的茶盘站在了自己床边。小吉祥先拿了一条大手巾掖在宝茹脖子上,防着洗漱时的水不小心打湿衣服,然后才真的伺候宝茹洗漱。

三个人恰到好处的配合,让宝茹没有一点不适地被‘帮助’地完成了洗漱——她感叹:这才几年啊,她就快变成了一个自己洗漱都不会的米虫了。只是不等她感叹,小吉祥还要与她梳妆,好在今日并不出门,一切只做家常打扮就是了,简单舒适,速度自然也快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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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洗完毕,宝茹飞也似的到了客厅。姚员外正在读郑卓的来信,只是里头除了日常的问好外就只有一些生意账目了,所以姚员外略微瞥了几眼就收了起来,准备晚些再仔细看。姚太太不在意那些,没放在心上,倒是先注意到女儿来了。

姚太太先是轻轻责备了几句:“怎得这时候才起来,哪家的姐儿是像你这般的?都是天不亮就洗漱,然后给爹爹娘亲请安,都是规规矩矩。我和你爹却没得这福气,咱们早饭都吃完了你才出了房门。我都替你脸红呢!整条巷子里也没得你这样的懒闺女。”

宝茹被姚太太的话说得脸色绯红,这的确是挺不好意思的,毕竟家里人早饭都吃了她才姗姗来迟什么的。可是这一点不好意思并不能改变宝茹以后继续睡懒觉的打算,要知道虽然后世的学生寒假时睡懒觉简直天经地义,但这时候的小姑娘可没这待遇。正如姚太太所说,她们都是要给长辈请安的。

而宝茹呢,她家没什么辈分特别高的大长辈,就只有亲爹亲娘。姚员外最不在意这些小节,且他本来就心疼女儿,宝茹睡足了他反而更高兴。姚太太原来倒是讲究,但自从知道自家要给宝茹招赘后就放松了——毕竟她是亲娘,看到宝茹这样懒就算不会高兴,但也不会真的怎样。这一点和现代的母亲们倒是一样了。

所以说姚太太现在就是一只纸老虎,只不过说了几句,见宝茹乖乖站在那里挨训便只是叹了一口气便不再说了,而是转身对如意吩咐道:“你去厨房把宝姐儿的早饭端过来。”

宝茹已经很熟悉这个场景了,她每日赶不上早饭,但是厨房怎么可能让小姐饿着。姚太太早就吩咐过了,每日的早饭必定要拣好的留出一份来热在灶上,专等宝茹起来了再呈上来。

今日的早饭是青丝玫瑰粳米粥,配着十多碟各色小菜,精致好看又清爽,倒是看得宝茹食指大动。只是她这时候更挂心郑卓寄回来的包裹,于是一遍举着箸儿,一边假装不经意地问姚员外。

“爹,方才仿佛听见是郑哥哥寄了信件来?他信上说了什么,沿路上可有什么好玩的,他有没有捎带些各地新奇有趣的玩意给我!”

姚员外哪里知道宝茹的女儿心思,而且宝茹素来爱玩,这时候这样问也不奇怪。姚员外干脆把收起来的信件给宝茹自己看,然后道:“你真当卓哥儿是去耍的不成,他是正经做事的,每日不过是跟着白老大他们看顾买卖货物罢了,哪里有功夫晓得什么好玩的。不过人家卓哥儿有心的很,给寄回来些特产,按着签子都是各人的,自然也不会漏了你!”

宝茹听着姚员外的话,匆匆扫了一遍信纸,果然没提过她一句。宝茹有些失落,但还不至于有多沮丧,毕竟这是有心理准备的。这信是给家里寄的,想也知道姚员外必定是要先过一遍手的,这样的信哪里敢夹杂儿女私情——只不过心里依旧会有些不开心罢了。

不过这不开心很快就被郑卓给她寄的东西驱散了——可能有单独的信儿就在这些特产里啊!想到这个宝茹倒是加快了进食的速度,惹得姚太太还多看了她几眼。吃完饭后她才让小吉祥捧着那一布包的特产,施施然没事人一般往东厢房去了——只不过谁也没发现,她今日的脚步可比平常急促多了!

宝茹坐在桌前把那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打开,里头东西倒是不少,还细心地拿丝绵隔了,是怕互相磕碰坏了。宝茹先看了一只小儿臂膀粗的竹筒,上头朴素得很,只是镌刻了几丛花草,两句短诗。宝茹放在耳边摇了摇,沙沙作响的,她猜测应该是茶叶之类。

果然,才打开竹筒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茉莉花茶香气,宝茹这时候才注意到竹筒旁系这一张签子,原来是说这花茶的来历——那一地专种各色花草,家家户户都会制花茶。而且各家风味都是不同的,郑卓特意挑了他觉得最好的一份寄来。还说还另有几种,却不好寄太多,只好等他回来再给她。

宝茹笑着放下花茶,又拿起另一样显眼的物件——是两对木镯子。其中一对是绿檀的,素洁无装饰,只是打磨得光滑大方。另一对宝茹却看不出是什么木头的,只因为上头装饰太多,拿各色漆料涂抹,花纹倒不似中原所有,反而颇有民族风情。

镯子上果然也系着签子,说是有一处港口,那儿的木工真是极好的,只是那些物件太大太沉,只能给宝茹带两对湖州这边比较稀罕的木镯子——其实那儿还有木钗、木珠手链之类,只是这些在湖州也是有的。

虽然这些木镯子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去老城隍庙街差不多的小玩意一百个钱就能淘一大堆,但宝茹还是是很喜欢。立刻褪了手上的一对绞丝金镯,换上了这个,还美滋滋地对着窗外看了几眼。小吉祥都觉得没法看了——姐儿,你知不知道那木头镯子多不衬你其他首饰,你平日不是很看重首饰间搭不搭的么!

宝茹哪里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只是接着去看另一些东西了。这一件东西倒是不显眼,看着只像是一块厚棉布叠得整整齐齐的样子,但展开来就可以看见里头的乾坤了——竟是一幅绣画。宝茹刺绣的手艺只能说是平平,也从没表现得对这个有兴趣,正疑心郑卓怎的给她送这个,看了签子她才知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绣画其中有机巧呢!这绣画上是个女孩子放风筝的情境,别的倒罢了,女孩子的服饰、动作倒是和郑卓出门前那一回宝茹放风筝时很是相似。现下宝茹把那套衣服翻出来,竟然还真是相像——郑卓看到时也觉得太巧了。宝茹觉得有趣,又多看了几眼,然后就让小吉祥记着寻个时候送到街上绣坊给做个木头的框子,好给挂在墙上。

后头还有几样玩意,都是湖州这边少见的,结合那些签子倒像是把郑卓这一路来的经历都给说清楚了似的。宝茹看得津津有味,只是翻看完最后一样,确定再没什么遗漏了后,她的脸色显出几分失望来。

竟然就说了这些!这样好的机会,明明是单给自己的东西,都知道写上这些物件的来历了,怎么不记得给自己写封信。路上的经历谁都能写,她若真想知道,难道不会去书局子里寻本游记来?保准比他说的要有趣详细——他明明最应该说的是他自己的近况啊!船上的生活习惯吗?有没有生病?遇到什么麻烦了没?

这才是她想知道的——而且他居然一句也没提到她!这怎么可以?晓得他不会说那些话,想她念她之类的她就不期望了,但是问一问她好不好,很难吗!

宝茹气鼓鼓地让小吉祥把东西收起来,小吉祥好笑地看着宝茹——刚刚还是兴高采烈,这会儿就垂头丧气了。她在旁边看着都摸不着头脑她是怎么了。想起宝茹不是第一回这般了,于是偷偷捂着嘴笑了起来,似乎每一次都是因为郑少爷呀!

宝茹正在郁闷着,所谓有了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她这边郁闷了,就有玉楼来邀她一同去逛街。去去去,怎么不去,女孩子心情烦闷的时候就该买买买啊!

宝茹换上出门的大衣裳,又披上了新做的羽毛缎子斗篷,上面倒是出的好风毛,看上去毛茸茸的,宝茹喜欢的不行。还有鹿皮小靴、卧兔儿、暖手筒等色.色齐备,最后小吉祥还把烧得暖暖的小手炉给她塞进了暖手筒里。

这回出门小吉祥是不跟着的,现在若是这种平常出门她都让菡萏和木樨跟着,她自己则在家看屋子。这倒不是躲清闲,而是为了调.教那两个小的,毕竟要让她们晓得如何独自照料宝茹,总不能一直跟在小吉祥后头吧。

小吉祥把一些出门要带的东西交给两个小丫鬟,叮嘱道:“这冬日里定要看着姐儿些,姐儿火力壮最是不怕冷的,要是手炉不热了她也不会说,你们心里要有个算计,估摸着添炭。再有外头的吃食,姐儿最爱那些小摊小担的,只是那些摊子上的吃食多不干净,你们阻着些姐儿。也不用怕,咱家姐儿是最好说话的一个,你们劝着她好,她自然会听。”

之后又絮叨了一大堆,菡萏木樨最是乖巧自然没什么不耐烦,反而一条条记在心里。她们当初在白嫂手里就是两个听话的,现在又添了一条死心眼,这时候做着宝茹的丫鬟,便满心满眼里只有宝茹一个。

况且宝茹待她们从不严苛,手上散漫得很,平日除了月钱,或者替她跑腿买东西,或者逢年过节,她都是另外与她们‘吃红’。宝茹屋子里的点心之类也是随便这两个正长身体的女孩子吃,再有衣服之类,那些缎子布匹,只要不是那些几十两一匹的,宝茹根本没数,往往随手就叫他们拿去做衣服鞋袜。

除了这些事情大方,她也从来不对她们高声大气,别说责罚了,就是大声说话、红个脸都是没有的。哪怕是逆了宝茹的心意,你只要与她好好说清楚道理,她也从不与她们为难。她们早就被教过在人家家里做丫鬟的规矩,晓得大户人家看着光鲜亮丽,连丫鬟都是穿锦着缎,但是内里的苦水多着呢!正如白嫂与她们说的那般,这正是个顶好的人家了!

所以对着宝茹小心服侍,除了白嫂调.教出来的恭顺外,还有一份打心底里的感激——虽然宝茹这时候与她们明显不如小吉祥那种亲如姐妹的情分,但是她们已经是事事想着宝茹了。

宝茹等着小吉祥与两个下丫鬟啰嗦完,有些不耐烦地踢了踢脚,但到底没催促,只是等在一旁。不过小吉祥也很快注意到宝茹已经等得心烦了,便立刻不再多说,指挥着菡萏木樨送宝茹上车,往和玉楼约定的‘连路升’红货行去。

所谓‘红货行’,就是专卖舶来品的铺子。这些稀罕物件大多昂贵,在湖州这边卖得不如苏扬那边,但到底还是有销路的,随着湖州越来越繁华,这几年倒是多开了几家。这家‘连路升’就是去岁才开起来的,据说东家姓李,原本在扬州开红货行,只是竞争不过抱团的扬州人,最后只得回老家湖州继续做老本行。

虽说被人挤出扬州,等于是被赶回了老家,这位李东家不可谓不狼狈。但到底他是做红货行的老板,这种生意本钱极大,听这行当就知一定是大商贾了,他带着银钱、货物渠道回了湖州,大家也只是背后嘀咕一两句,当面依旧是奉承的笑脸。

大概是有着扬州那边的大渠道,这‘连路升’的货物算是湖州红货行里的头一份了,一旦有什么新货,都是他家先到。就是平常的货物,他家的也比别家的精致出一个层次不止。正好这一回‘连路升’到了一批新货,玉楼也有所耳闻,这一回约宝茹逛街,首先就选在了‘连路升’汇合。

等到宝茹到了‘连路升’时,玉楼已经在等着了——‘连路升’倒是很气派。如玉楼这般在等人的也专门有个休息的地儿,不只是休息的简单桌椅,还有伙计送上热茶点心。玉楼受这等招呼还颇为新奇,想着一定要买几件东西,不然太不好意思了。

见到宝茹来,她立刻起身道:“总算来了!我一个人在这儿等你,倒是好生无趣!我本想先去看看的,只是这般的话,与你同去时就没得趣味了。”

宝茹看她嘟着嘴抱怨,说的话也满是孩子气,不由得莞尔微笑,与她道:“那怎么不多叫几个人出来?人多起来买这些也有个参详嘛!特别是爱姐,她那般积极心热,绝不会让你多等!”

玉楼挽着宝茹的手臂往‘连路升’的大厅去,随口道:“你以为谁都像咱们两个一般自在?我娘是觉得我家管不了我了,而你家是不管你的,其他人腊月里出门可不容易!或者回老家祭祖,或者去各处走动,再或者咱们也十三了,家里也不是让少出门么!”

说着也不管宝茹如何作答,就扑到了展示货物的柜台上——宝茹摇摇头,她哪里能如何作答,也不过是无语罢了。并不说话,也跟着玉楼后头去看有哪些稀罕的外国货,要真有可心的她当然也要考虑买入。

玉楼最先看中了一个陶瓷洋娃娃,眼睛嘴巴都是画上去的,但是黄色的头发却是拿真发做的,在两边脸侧打着垂帘。身上也穿着番邦女孩子的衣裙,虽然小小的一件,但是精细到每一颗纽扣上的花纹都是清晰可见。

“啊!宝茹你看这个,是不是和上回咱们在街上看到的那些碧色眼珠子的外邦女孩子一样,真是稀奇呢,这是摆着看的么?我伯父倒是给我带过一套倭国那边的人偶,那个是摆着的,这个也是拿来摆着么?”

宝茹接过她手上的洋娃娃,想起曾经自己给洋娃娃做衣服玩耍的记忆,微笑着说:“这可不是拿来摆着的,只是你拿来摆着也没什么。这本是人家番邦女孩子一点点大的时候拿着玩的,就与咱们这儿的布娃娃仿佛,都是小姑娘与这些娃娃换衣服、扮家家酒。你若是还想着玩这些,买来就是了。”

旁边的伙计奉承道:“小姐可真有见识,好些小姐夫人都以为这是摆件来的,只有小姐说的倒是与咱们少东家说的一般无二。”

玉楼这时候有些纠结,她到很喜欢这个,只是要她承认她依旧‘童心未泯’又很不愿意。半晌,最后还是觉得自己开心最实惠,打算买下来。看到伙计替她把娃娃放到塞着许多丝绵的盒子里,她睁大了眼睛,原来这娃娃还配着许多其他的衣服,每一样虽然都和她们中原的不一样,但是都很好看。

她一下子就心虚了,她本来还觉得自己绝不是‘童心未泯’长不大,只是买回去摆着看罢了。但是那些东西一下让她心动——好想回去给那陶瓷娃娃换衣服打扮,自己还可以给她做这些小衣服......

宝茹可不知道玉楼想些什么,她倒是看到了一个真有些难见的东西,她打开了那个盒子,发现没什么反应,但是没等旁边伙计上手,她自己就摸索到了发条的位置。往两边拧了拧,方向拧对了,有一种上劲儿的感觉。

然后盒子里响起了美妙的音乐——这是一只音乐盒。宝茹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但是这种风格的曲子再一次听到,她竟觉得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最后宝茹当然决定买下这只音乐盒——不管它多贵!

除了各自的洋娃娃和音乐盒,她们还买了一些小东西——一套十二只的珐琅小盒子,四瓶分别是玫瑰、薰衣草、茉莉、薄荷的香露,还有用碎宝石拼出来装饰的手镯,戒指等。

最后分别算账时掌柜的给两个女孩子笑眯眯地报了两个数字,让两个女孩子面面相觑——比预料的便宜了好些呢!而且还送了她们一些实惠的小东西,虽然都不甚昂贵,但是平白无故的,怎么这样照顾她们?

第77章 一见钟情

玉楼一面拿出银子, 一面还颇为不放心地询问:“掌柜的, 真是这个价儿么!莫不是少看了什么, 这几样我看过价签子,似乎不是这般呀!”

玉楼和宝茹都不是随便占这种便宜的女孩子, 话说回来, 她们俩也用不着。只不过玉楼嘴快, 先问了出来,而宝茹只是在一旁点头, 意思是一样的。

那掌柜的笑眯眯地重新打了一遍算盘与她们看, 温声道:“可没算错呢!货物确实不止这个价, 但是两位小姐买的货恰好是新货,老板吩咐了给的价多些折扣!这才便宜了些,两位小姐就放心收下罢。至于这些小玩意儿, 哪里值什么?来铺子里的哪个不赠一些。”

虽然掌柜的这般说了,玉楼也立刻接受了, 但宝茹心里依旧在犯嘀咕。她可不像玉楼一般万事不想, 虽说为了打开销路, 新来的的货物折扣出售也不是稀奇事,但这些都是昂贵的舶来品,就是一批又能有多少,本就是走的精品路线,难道还指望能快销么!

至于那些赠送的小玩意儿,的确是顾客都会送一些,可是都是任意送一两样的, 哪里像她们这般,竟是样样都有的了。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有内情了——不过宝茹并没有插嘴。只因她实在想不通她们两个小姑娘有什么好图的,就是有,也没得用打折和送东西的手段能图谋的吧。

秉承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宝茹就假装什么异常也没有地与玉楼结了帐,这就施施然地走出了‘连路升’,出去时她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有一个年轻人从内室走了出来——似乎是此间的主家的人,掌柜的甚是尊敬的样子。

只是这关宝茹什么事,她本来还想一些,也被玉楼打断了——她只是一个劲儿地催促她。她们还有一条街要逛呢!宝茹摇了摇头,彻底丢开了,只去想接下来要逛的银楼。

只是宝茹不知,那从内室出来的年轻人确实是关键,和她没有关系,和玉楼可是大有关系!那年轻人赫然是上回在赏梅会看过宝茹一行人,并且对玉楼心有绮念的李诚。这家‘连路升’正是他家的产业,他是李家的三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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