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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卓把马车赶在了一处茶寮——这儿能寄存马车。然后就又撩开车帘子,见宝茹已经整理好裙子袄儿,正准备下车,便伸出手来要扶她。

宝茹并不犹豫,立刻把手放在了郑卓的手心,郑卓握住了宝茹的手。两人虽然已经是‘谈恋爱’的关系了,但一直是‘发乎情,止乎礼’的,竟是连手也没牵过。这一回郑卓算是第一次握住宝茹的手,他这才知道男子与女子的手有这般多的不同。

宝茹的手要比他的小得多,他竟是一下就能团住。而且同他指骨凸出格外坚硬不同,宝茹的手却像是没有骨头似的,他轻轻一握就更小了,这样乖顺地在他的手心,有一种女儿家的软软乖乖。

这样多的感觉,说来也只是下车的功夫,宝茹脚一沾地,郑卓就立刻放开了手。然后就是小吉祥要下车,郑卓依旧去扶,可是小吉祥很有眼色,摆摆手道:“我一个丫鬟哪里用得着少爷来扶。”

说着小吉祥就自己跳下了马车,爽快利落的很。然后小吉祥就提着食盒风筝等物要走开,还道:“姐儿和少爷先各处走走吧!我先寻一处清净些的地儿,安置这些吃用之物。”

小吉祥一走就只剩两人,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最后还是郑卓先说:“你还带来风筝来?”

宝茹回道:“正是放风筝的好天儿呢!这时候出门怎能不带个风筝来耍!”

郑卓听她说话间就在马车车栏的一侧解下来一个物什,宝茹先前没注意,这时候一看,可不就是一只风筝。只是这风筝忒朴素,看形制是个美人风筝,只不过没得美人图,只是光秃秃的一张素白风筝面儿。

郑卓把风筝给她,道:“我本想也给你买一个大风筝的,只不过我又听说‘放晦气’的风筝自己做的诚心,我就给做了个。没正经与人学过,怕做那些花样多的反倒不像样子,飞不上来。倒是瓦片风筝最简单,可是你们都定是不爱那样的,我就做了个美人的。只是到了做成了,见这白生生的面儿才想起来我哪里是会画画的。”

宝茹见他似乎因为这风筝的未完成不好意思的样子,但宝茹哪里在乎这个,反倒拿起了那风筝细看。除开还没画上美人这一处外,别的竟没一处不好,架子扎得牢牢靠靠的,风筝也糊得严丝合缝。宝茹轻轻提了提,轻巧平稳,显然是能够卖出去的手艺了。

“这算什么,回头我给画上美人就是了!又不急在今日放它,等回去了我再细细来画,保准是最标致不过的一个美人。反正,咱们也不会是最后一回放风筝罢,以后再一同来就是了。”

郑卓听着宝茹说话,女孩子已经十三岁了,不再像两年前那般孩子气的模样,已经有些少女的动人了。这时候阳光下,与他说,他们还有‘以后’,以后还会一起,一起放风筝或者别的什么。

这样的情境让他早就不记得之前的一点难为情,脸上的神色有这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也眉眼顺从道:“是啊,咱们还能以后再来。”

说完这句话,宝茹和他相视而笑,仿佛有了一个共同的隐秘的小秘密。

宝茹突然挽着郑卓的手臂,拉着他走,道:“咱们可别一直在这站着呀!这大好辰光的,出来玩耍,在这站着怎么回事?人家可都去玩儿了!”

郑卓因为宝茹大庭广众之下突然之间的亲密而错愕惊讶,然后才是不好意思,但是他并没有推开宝茹——这是当然的,他怎么会因为别人的一点点目光而推开宝茹呢。

等到两人挽着手找到小吉祥时,小吉祥已经等了好久了,她把席子铺好,又放上点心蜜水之类,只等这两个祖宗,却没想到这两个竟真能耽搁这许久——不由腹诽:日日见面的,怎得有这许多要说的,难道平常没到一处么!小吉祥不是真的抱怨,但是这种情形真的显得她就是个多余的呀!

宝茹却不知小吉祥已经被两人的黏黏糊糊伤害到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地说:“快把我们带来的那只软翅蝴蝶风筝拿出来,趁着这会儿风正好,我要放呢!”

郑卓见状对宝茹道:“你不是最厌烦出汗?我来与你放这风筝罢!”

宝茹一手拿着风筝与线轴,一手摆了摆道:“出来放风筝怎能不自己亲手放一个,可别说了,我要自己来才有趣呢!你只管与我噙着擎着这风筝就是了!”

说着宝茹把风筝塞在郑卓手里,自己只拿着线轴,这就要去放风筝。

宝茹放风筝不算老手,但是稳稳当当放上去倒是不难,等到风筝至于指甲盖儿大小后,宝茹一面许愿,一面咬断了线绳。

郑卓在她身旁听得分明,只听她道:“只愿这一回郑卓出门能平平顺顺,无病无灾。”

第69章 恋爱犯傻

放过风筝后两人就休息了一番——主要是宝茹要休息。郑卓看着一面拿汗巾揩汗, 一面喝茶吃点心的宝茹, 他其实很想问她:你是什么时候知晓的, 知晓他要出门的。

宝茹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虽然没回答, 但是与小吉祥道:“我和他去河边走走, 你就在这儿看着东西罢。”

这一处有这般多的游人并不是偶然, 这里草场厚密低矮,周遭有各色野花翠藤, 远远的还有一条玉带似的浅河形成了一处河滩, 确实是赏心悦目的。今日来踏青的人多, 大多在草场处放风筝、品茗喝酒。在这一处河滩的却只有零星几个,两人稍稍走远些,就不能见到几个人了。

宝茹与他并肩走着——男孩子身姿挺拔高高瘦瘦的, 女孩子穿着高底鞋也只到他的肩膀,显得格外娇小堪怜, 这时候要真有人看见, 倒是会赞一声‘好般配’。

宝茹却不知那许多, 只是仰着头看着郑卓的眼睛道:“你还想瞒着我到几时呢?我家的账目我是比你还清楚的,又要出去跑商了,准备些货物的,账目上看不出么?至于你去不去的,我有小吉祥这个‘包打听’,这些都传开了的事儿又怎会不知。”

宝茹的眼睛最是黑白分明,这时候只看着他一个便格外动人了。郑卓被这样的眼睛看着, 心里绵绵密密的微甜,原想好的解释也说不清楚了,只能道:“原想着要走时再与你说的,你早知了却要为我担心。”

宝茹几乎要被他蠢笑了,这是什么理由,要不是知道郑卓是绝不会与她撒谎的,她都要怀疑这是郑卓瞎说的一个了,他平常可是很聪明的啊。宝茹只能哭笑不得道:“我总会知晓的啊!等你出门了,难道我家少了个活人我都不知么?还是你以为说的迟些我能少些担忧?”

听到宝茹的话,郑卓讷讷不能语,宝茹真是全说中了,他就是那般想的,可是听宝茹这样说来,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真是很蠢啊——这不是掩耳盗铃么!

宝茹见他的样子还有什么不知的,明白自己已经猜中了八.九分,叹了一口气——莫不是谈恋爱也会让人变傻?那她自己在平日有没有犯傻,肯定有的,小吉祥一定还在背后笑她来着,一想到此处宝茹就觉得好抓狂啊!

刚刚的杂念只是一瞬间,宝茹很快又把心思放回了面前的郑卓身上,问他:“你们已经确定了哪一日走么?你的准备如何了?出门在外可不方便,老话还说‘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呢!许多物件可别嫌麻烦就不带了,在路上你才知能省多少事!”

郑卓见宝茹小小的人儿,也从来没出过门的,居然像个主妇似的,与他操心这个,担忧那个,还叮嘱他在外的处世之道。他本就因为宝茹而软化的心,这时候越发柔软了,对着她,他竟连大声说话都做不到了。

他只能小声与她道:“别担忧,我是出过门的,你别忘了,我也是坐船从泉州来湖州的。”

宝茹这才想起来这一回只怕是人家回老家才是,人家恐怕很清楚要如何准备,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她心里依旧不放心,总觉得男孩子收拾行李什么的肯定粗糙,这些她以前都是见识过的,这时候她倒是忘了她无数次惊讶过郑卓细心得不像个男孩子。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要不然我让小吉祥去你那儿与你收拾吧!她是最细心的一个,交与她一定是妥妥当当的。”

其实她私心当然是想自己去的,但是她若是去了,这两年的‘秘密恋情’可就瞒不住了,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她最信任的小吉祥替她去。

郑卓知道她的心意,只是摇了摇头道:“算了吧,小吉祥是你的丫鬟,你不是最怕惹人眼么?而且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定会打理好一应事物的。”

宝茹见他都这般说了,想了想也确实是自己多操心了——方才还说谈恋爱‘犯傻’,这可不就是一个明证。只是又想起他还没回答自己最初的问题,遇上问道:“你还没回我呢!你们什么时候出门?”

郑卓道:“日子倒是定下来了,是下月初八,听说是翻了历头的,宜出行。”

宝茹却不高兴了,这个日子既不是旬休,也不是节日的,学里自然要上学,她竟是连送一送他都不成了,一下子整个人都恹恹的了。

“怎么是这个日子,好不凑巧,竟是送你都不成了。”

郑卓见她因为烦心生出来的小儿女娇憨,轻声道:“这有什么呢,咱们每日都是要见的,前天晚上你与我道别就是了。况且就是凑巧你也是不能来的,叔父定然是会来的。”

宝茹一想也是,既然姚员外在场,她如何能去呢。

见宝茹兴致不高,郑卓也没得办法,这事也不是他能决定的。而逗女孩子开心,这也从不是他会的。他能做的只能是默默跟着她,无论他如何烦闷沉默,他都在一旁就是了。

这一日出门郊游后又过去八.九日,正是姚员外的伙计们又要出门跑商的时候了。他早就是各项都准备齐全了的,只拿着沉重的包袱和白老大等人上了一辆大车,往湖州码头而去。

一路上他只是偶尔摸一摸放在衣襟里心口处的一枚护身符,这是昨日宝茹私下给他的,他是最知道的,她可不信这些神仙佛祖之类,平常只不过是跟着姚太太才知道湖州有几座庙,几家道观罢了。可是这一回却特意与他求了这个,所谓‘病急乱投医’,郑卓几乎能想象她心里是如何乱糟糟的,才能这般。

也正是由于这般,才显得格外珍贵。毕竟,这世间有情人大多是这般不聪明的,只为你担忧,哪里还有那许多‘聪慧’与平常心。

又是一路,不多时就到了码头,众人上船。姚员外也是一同上去了,左右不过是说些路上多多小心,诚信做生意,防着一些恶人之类。没多少新词儿,都是老生常谈,但也是每回都必要说的。

说完话姚员外自然就下船走了,众人都各自回了船舱,打算趁着还没开船养养精神,毕竟就算是他们都不晕船,等船行到江上也终归不会舒适。

只有郑卓,去了船舱放过行李后就重又回了甲板上,大家只当他是少年人,又是头一回同他们一路跑商,还觉得船上有些新奇,于是也不管他,只白老大叮嘱他别从船舷上跌落就是了。

郑卓为何偏偏要到甲板上,毕竟他虽是第一回和大伙儿跑商,但却不是第一回乘这样的大船了,况且他也不是那等好奇心重的。其实要郑卓自己说,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不过是自己也不知在期望些什么,而且心中还隐隐有些预感。

正当郑卓胡思乱想时,他眼前一亮。这时候码头是乱糟糟的,人潮汹涌,有码头的脚夫,也有马上要上船操船的船夫,还有他这般的要跑商的小伙计,还有商人、工匠、卖小食的等等。另外还有一批最多的,就是与那些上船的人送行的亲朋好友。

这样多的人,要是想从中认出谁来,不亚于天方夜谭。但是郑卓的确一眼看见了一群送行的人里头有一个女孩子,好像也看着他,并且笃信他能从千千万万人里把她认出来一样,朝他轻轻地招了招手。

那不是宝茹是谁!她是怎么来的?今日她不是要去学里么?她如何知道他在哪只船?若是他早早回了船舱,她不就错过了么?心中有太多的为什么,但是郑卓这时候并没有一个想问的,他只想下船去找她。

但是这并不可能,随着郑卓看到宝茹,他就察觉到了船在晃动了,这是要开船了,他只得也朝宝茹挥手。并且眼睛也不眨一下地注视着宝茹那个越来越小的鲜红色的小点,直到再也看不清为止,依旧是看着湖州码头的方向。

与此同时,宝茹也正看着渐行渐远的船只,还颇有些气喘吁吁。没法子,她已经尽可能地快了。今日确实是她要去学里的日子,但是每一日都要去的学里,哪里比得上送郑卓第一回出门来得重要!

于是宝茹决定‘逃课’了。其间她还有不少谋划,也不是说冲到码头就是了。这计划除了小吉祥,是谁也不知道的。她先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小吉祥坐自家的马车去了牌楼大街后头的学里,然后下车,趁车夫自去找茶楼休息,这才一个人偷偷去了车马行租车到了这码头。至于小吉祥则是负责与徐娘子请假,假托昨日晚间受了一点风寒,今日不能来上学,只让小吉祥来请假。

宝茹平常是从来没告过假的,在学里也一直是好学生,再有徐娘子就是教学经验再丰富也没想过一个小娘子能撒谎逃课呀!自然是没什么怀疑地准假了,还问要不要在家多休息几日,过几日再来上课——这也是宝茹一惯身体康健的缘故,从来不生病的人,忽然间告病假,可不是让人觉得严重么!

小吉祥顺利地告了假,这才胆战心惊地到与宝茹约好碰面的茶楼等宝茹,这可有些提心吊胆——宝茹身边没跟着人,码头上有是出了名的鱼龙混杂,要是出了什么事她可不知如何是好。本来这事她是绝对不答应,只是昨日宝茹软磨硬泡了她一整日她才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回想起来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竟然敢答应这种事!

好在宝茹到底没出什么事,她大约等了一顿饭的功夫宝茹就到了茶楼,只不过神色还有些郁郁的。

小吉祥看她脸色,猜道:“姐儿这回去码头难道没见到郑少爷?怎得神色这般。要我说姐儿何必这般,今日的事儿也太莽撞了,别说是昨日都见过的,何苦再去码头。就说郑少爷难道是一去不复返了?总归年前就要回来的,姐儿数一数指头,这还剩几个月呢!”

宝茹一面解下身上的一件红色缎面素色单层薄斗篷,一面道:“人是见到了的。”

小吉祥越发不解了,接过宝茹的斗篷,这斗篷也是早上自己藏在包袱里偷偷带出来的,宝茹披着往码头去,一个是带上斗篷的风帽总能挡挡一些浪荡子弟的目光,少些麻烦。再就是这红艳艳的,十分扎眼,正好能让郑卓容易看到——这还是宝茹自己提出来的。小吉祥能说什么,她竟从不知自家小姐在做这些事情上这般有勇有谋,就连这样的细微处都考虑到了。

她不解的是,既然已经见到了,怎得还是一副不甚开心的样子。小吉祥哪里知道,送别这事,送不到自然百般遗憾,可是送到了也不一定就圆满了,其中郁郁,只能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了。

两人不再说这些了,只是在外头吃了午饭,又找了一处说书的茶馆消磨了下午时光——毕竟宝茹现在告了假的人,即使回来了也不能去学里的。等到估摸着放学的时候到了才赶到车夫停着马车的茶寮,车夫见今日小姐倒是来的早些,但心里也不疑虑,毕竟这也是平日有过的事。

直到车夫赶着马车离开牌楼大街,小吉祥一颗提着的心这才算放下,因为直到上了回家的马车,她和宝茹才算是骗过了所有人,并没有留下一点儿破绽。

之后几日日子就像平常一般过去了,宝茹那一日‘逃学’的事好像真的是风过水无痕,没留下一点痕迹,除了第二日同学们都关心她的身体外——玉英甚至推荐给她一个又像是药,又像是汤水的方子,说是有病治病,没病防身呢。

可是真的是什么痕迹都没留下么?宝茹知道不是的,郑卓也知道不是的。

好些日子后,姚家的货船已经离开湖州好远了。沿着河道入了长江,之后路上若是遇到大码头也会停歇,有时是为了船上的补给,有时则是为了卖出货物,或者买进货物,但是数量都不大。

白老大与郑卓道:“这些也算得上江南大镇了,都是靠着长江水道发财吃饭,这些年可不是繁华起来了,说只是镇子,但比得好些县城了。若是与北方相比,只怕连他们的府城也比得了。”

江南时下风气是南人看不起北人,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国势如此,南边要比北边富裕的多,就是看赋税也知是哪一头占着先了。当然也亏得郑卓也是南方人,他是泉州的么,若他是北方人,白老大自然不会这样说话了。这也不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只不过是一些眼色罢了。

白老大又指点道:“咱们湖州离这些地儿不算远,而这儿就算再富裕也比不得扬州苏杭那边,所以咱们与这儿倒没什么交易,除非是正遇上了好时机,有便宜可拣,不然也就是稍稍买进一些特产罢了!不过若说是便宜,就要格外仔细了,谨防其中有什么套儿等你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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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白老大又与郑卓说了好些经验之谈,倒不是他与郑卓如何亲近,他与郑卓曾同住过一些时日,但年纪差得太远,只不过是平常情谊而已。不过他很有眼色,晓得姚员外待郑卓与别个不同,如同自己子侄一般,这回郑卓上了船来兴就不来了,这也是再明显也没有的信号了,这是郑卓深得姚员外信任,让他看着船上的交易账目之类的意思!

有着这样的认识白老大自然愿意与郑卓更加交好,弄不好将来郑卓就是姚家铺子里的掌柜了,毕竟宝姐儿再能干也是个女孩子,总不能抛头露面打理自家生意吧,姚员外定然还是要在外与她安排一个帮手的么。

再有就是郑卓自己也很能干了,做什么事儿都很机灵,学得快——除了打算盘吧。这倒是与平常有些沉默木讷的样子不同了。他这样能为的人,将来就是做不了姚家掌柜总有别处能挣下一份家业,自己立起来,与这样的人早早相交,总归是只有好处没得坏处的。

就在白老大与郑卓一路上教导中,大家偶尔做些小生意,直到到了扬州南边的门户镇江。镇江港口倒是繁华非常,超过这一路其他港口许多。其实上一回郑卓跟着姚员外回湖州应该也见过这些热闹,只不过他那时候不知前路,平常都窝在船舱里,不肯多出来露面,只怕露了怯被人看不起,竟是没仔细见过这些港口的。

镇江的港口在镇江的西门,一个港口经过本朝以来的多回扩建总共竟有了二十多个码头,泊了各色船只,大的有打着官家旗子的官船,中等的还有他们这一般的货船商船,再有那专门载客的客船,最小的或是一些私人家的小船,或是渔船,又或是在这码头做生意的,撑着船灵巧地穿梭在各船之间,叫卖自家的东西。

船一停下伙计们则各司其职了,赵四哥和罗小官都下船进城找相熟的主家去了,镇江可是南北往来的集散中心,又受着扬州繁华的余泽,好些做大宗买卖的主家为了节省成本都不去扬州,反而在此销货,如今已经成了惯例,就连扬州本地商人要采购大宗南北货都会来镇江。

而镇江商人都有相熟的扬州人脉,找他们销货,不仅容易出手,还比自己动身去扬州少了许多风险。赵四哥和罗小官就是去寻销货的主家,顺便再买进一些在此处集散的各地货物,重点是在扬州卖得好的货物,赚多赚少倒是不论,只是不要在此处销了一部分货物后船里多了空舱,白费了船的运输力了,毕竟把货运进扬州就是赚啊!

至于白老大则是带着郑卓在码头附近寻摸着,他告诉郑卓:“咱们到城里找主家都是要过牙行一道手,行会一道手,既分薄了利润,又可能抬高了本价,且还不定能买到最上等的货色。唯一的好处就是保险,牙行和行会是给过手的买卖作保的,中间就没得被骗的风险了。所以咱们大宗的进出都会去牙行和行会,但是这些各地特产,要的不多的,只零散着要的就不必那般了,只在这码头上看着就是了。”

郑卓跟着白老大,果然见着几处临着港口的茶寮、食荤小酒店之类的地方都贴着纸条,不外乎就是某某有一批货物急等脱手,若是有意的可以找茶寮、小酒店老板联系自己,价格则是面议。

郑卓看着那些纸条,真是什么货物都有,从白米大豆干果,到绫罗绸缎,甚至珠玉宝石,通通都有。似乎打眼看去,整个镇江就是个货物的世界,这样急等脱手的货物自然容易压价,中间好大的赚头!这般一想又好似镇江到处都是发财的良机,只是要擦亮眼睛,不被其中行骗的蒙骗,银子竟成了极易得的了!

白老大挑拣着看了些纸条,最终选定了一个要卖出一批杭绢的和一个要卖出一批茶叶的。但是也没急着去寻人,只给贴纸条的店面老板留下个名字,说是明天在此处约见就是了。

白老大笑着与郑卓道:“这种生意最是不能急躁的,人家本就是急着脱手,这时候你太热络了,人家可能就要坐地起价了。再者掌柜的把这生意是托付给咱们四人了,虽说让我做了这个头儿,遇到犹豫不决的都听我的,可这样的事还是与大家商议一下的好,至少知会一声,别生意做成了赵四哥和罗小官还蒙在鼓里。”

果然到了晚间,赵四哥与罗小官回来,白老大就与两人说白日里他的打算,两人自然是信任白老大的,没什么意见,说好明日两人依旧去办妥牙行和行会的生意,白老大则是带着郑卓谈生意就是了。

说完正事,一直在办事连晚饭都不及吃的几人这才觉得腹内空空,这才叮嘱外头的水手道:“去给置办一桌饭菜来,不用酒,只多多的肉和饭就是了!”

说完犹觉得不放心,又道:“你可别让那些卖吃食的上船!还有你们也警醒些晚间绝不许喝酒!若是一路顺利,回来湖州自然个个有赏钱可拿,若出了什么事儿,可就什么都没有——弄不好还要搭上你们的小命儿!”

那水手接过白老大递来的银子,掂了掂就晓得这是一桌席面有多的,于是笑嘻嘻道:“白老大,你且放心,咱们也不是头一回出行了,里头门道清楚的很呢!”

白老大嘱咐完水手,见郑卓一脸疑惑,这才解释道:“这码头附近鱼龙混杂,好些做买卖的与那些水贼都是有门路的,或者干脆就是家人朋友,趁着上来送酒饭之类,就是为了摸清楚船上货物什么情形,之后再报给那些水贼!所以咱们都是不让外人上船了。”

郑卓觉得果然是要出门的,这一趟就是没得钱拿,知道这许多也是赚了。到了晚间他躺在船舱里,不断想着白日里的事,然后又想到了宝茹——她是最爱听这些新鲜事的了,可惜这会子却不能说与她听了。他只能暗暗记住,攒下这些事来,将来回去好说与她听。

第70章 神思不属

宝茹抱着琵琶坐在一只鼓凳上, 这是一堂‘琴’课, 即音乐课。她粗粗学过古琴后就把主要精力放在琵琶上了——如今在学里也上两年多的学了, 好些课程已经进展到更加精深的部分,即科目没得那样多了, 但更加深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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