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1 / 1)
大家好歹都是有头有脸的校霸, 刚开始真没几个人愿意搭理她,然而对手实在太过强大——先不说身为英成当下风云人物之首的姜海,带头般对她莫名其妙的无条件遵从, 单只她个人的战斗力,正面杠时给人带来的压迫感就已经很可怕了。更不要说那凶悍得如此似曾相识的脾气、一言不合直接暴起狂揍的性格、拔高嗓门时令人两股战战的气魄,以及站在三分线外都能百发百中的球技……完全就是另一个女体版的南哥。
也正是因此,众人很快摸索到了规律, 与她相处可借鉴南哥在校时的其余校霸生存守则,想活下去的话,当好小弟,她说什么你乖乖听从就好了。
唯一知道真相的姜海每每在他们提到类似话题的时候, 总有种深深的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寂寞。于是他往往会在热切的讨论声中保持独一无二的沉默,然后在心中深沉地想:你们这群不谙世事的小屁孩们啊,你们懂什么。
然而在那辆摩托车接近后引发的惊呼声中,他终究还是狠狠意外了一把。
因为映入眼帘那道正处于驾驶位置的身影,竟并不是他这段时间以来每天都会见到的“南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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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盔被一双大手摘下,和微凉的风一起涌来的是迎面的声音:“没事儿吧?”
沐想想抬头,与还跨坐在摩托上的乔南对视。阳光的照射让对方那双一向锋利幽暗的琥珀色眼睛看起来居然很柔和,那之下高挺的鼻梁被越发升起的阳光照射出分明的暗影。
她好久没发出声音,乔南眼里的笑意就慢慢收起一些,语气也开始变得没底气:“……喂,你不是那么怂吧,这么点速度真的就吓到啦?”
沐想想缓了缓呼吸,仿佛还能嗅到鼻腔里跟随了一路的对方的气味。她松开微微汗湿的手心,垂首开口:“没有。”
摩托的高速带来的战栗感还涌动在肌肉和骨血中,然而这不并是她说不出话的原因,促使她当下沉默和心跳的理由还有更多的……无法和平常那样坦白的直言的内容。
乔南跟着低下头想看清她的表情,半晌无果,终于着急起来:“不是,那个,我就一开始起步的时候稍微快了一点,后面你让我慢点骑,我他妈不也全程严格遵守道路安全法律法规……”
沐想想抿了抿嘴,想到自己从起步起抱着他的腰抱了一路,忍不住抬头打断:“你刚才不是说你听不见吗?”
乔南:“……”
四目相对,俩人沉默了一会儿,沐想想抓着书包道:“……我先进去了。”
乔南一只脚踩在摩托上眯着眼看着她背影,半晌后啧了一声,余光从她粉嫩微红的耳垂上收回来,朝旁边一扫——
“看个屁啊看!都给我过来!”
一众青年们齐齐愣住,这当中除了姜海的原因比较特殊外,大部分人都是意外于他当下的亲密表现。
毕竟双方已经一年多没有联系了,乔南拉黑了他们所有人的联系方式,从转学开始就再不露面,前段时间偶尔的几次碰面,也似乎并没有主动破冰的打算。他积威在这里,摆出抗拒的姿态后,几乎没人敢不识相地同他的打算对着来。因此听到这声久违招呼的瞬间,包括小胖在内的许多人竟然都生出股想哭的冲动。
大伙齐齐朝着摩托车围拢过去,乔南没好气地看着这群说是久别重逢,其实前段时间也一点没叫他省心的老哥们。他抬手抽了前头的几颗脑袋一把:“干嘛呢,一大早哭丧啊。”
小胖破涕为笑:“没,就是以为你一辈子不会跟我们来往了,突然面对面特别感慨。”
乔南眼神闪了闪,有些不知道该用什么神情面对他们。其实小胖说的没错,倘若不是他顶着沐想想的身体的那段时间,意外从姜海口中听到这群哥们在自己走后一概不再联系自己的真相,以他别扭的性格,恐怕今后真的会跟这群昔日的好友再无来往。
他不擅长主动去沟通,这群家伙也不敢冒着自己的火气顶雷靠近,年少时的友谊不管有多坚固,都会在往后漫长的时光里一点点消磨殆尽吧?
那么多年的交情,轻易断送于一场转学。
想起交换身体这段时间经常会见到的,这群从前内敛温驯的家伙每每因为提到【要给南哥报仇】而爆发的锻炼潜力,乔南勾了勾嘴角:“怎么可能,倒是你们,我不在学校,听说一个两个都很嘚瑟啊,嘚瑟到连给我打电话的时间都抽不出来。昂?”
小胖特委屈:“可是你都把我们号码给拉黑了……”
“我真是……”乔南单腿站起来倾身冲着他脑袋一阵乱抽,“我当时防着姜海去警察局自首才拉黑你们而已,又不是换号码,你他妈不能换个电话给我打啊!!”
小胖先是捂着脑袋躲,躲完之后又是一脸难以置信,他把脸从两条胳膊的保护中偷偷露出一点来,眼神亮晶晶:“南……南哥?你的意思是——”
“意思个屁!”乔南几乎鼓足所有勇气才明明白白说完的这段话,话音落地后只觉得自己羞耻到像是光着身子在被游街,于是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当即戴上头盔启动车子,“走了!”
“南哥!”
“南哥!”
“南哥!”
现场当即有人出声试图挽留。
“行了,赶紧回去上自习吧。”乔南动作顿了顿,头盔后的视线扫了眼他们,放缓语气,“回去之后会把你们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的。”
“那以后……”小胖小声问,“以后还能一起出来打球么?”
乔南嗤笑一声,目光朝他的某个部位瞄了瞄:“等你屁股养好之后再出来浪吧。”
他说完这话后,抬腿给了姜海一脚,心照不宣地扬了扬下巴后,一拧油门,当即身姿潇洒地如同利剑般弹射而出。
被留在原地的一行人愣愣地望着他绝尘的背影,片刻后小胖红着脸挠了挠头:“南哥刚才那话,没拒绝的意思,就是同意了吧?”
这忽如其来的关系和缓让年轻人们一时都有些激动,就连姜海都捂着自己被踹了一脚的位置荡漾了一会儿,随即不知是谁第一个看到时间,想到今天要统考,大伙儿又屁滚尿流地朝校区赶去。
半路上想到什么,年轻人们终于开始迷茫——
小胖转头朝校门方向看:“奇怪,今天怎么会是南哥骑那辆摩托车?”
“车不是想姐的吗?难不成其实是南哥的?”
“不可能,肯定是想姐的,你忘了南哥以前怎么说的,他的车就是他老婆,不能被第二张屁股碰的。”
“啊哈哈哈好像是哦,他当初提第一辆摩托车那会儿,我记得车队里还有个女车模撒娇说想坐上去拍个照发微博来着。”
“然后呢?”
“然后?哈哈哈,然后当然是被嘲讽到当场跑路啊,你想什么呢,南哥的车后座连我做兄弟的都不能摸——”
“我们南哥,真的超级有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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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南的摩托为路程省下不少时间,沐想想得以在预备铃之前顺利踏上教室楼层,然而脚掌才踩实地面,她迎面就看到一张丝毫不期待的面孔。
方伶俐正拧着眉头在靠近自己班级大门的拐角处踱步,神情很是焦虑,就跟以往每一次想带着人来找自己麻烦之前那样。
沐想想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在回来后的那么短时间内就碰上这位熟人,当即身形微顿——她虽然不害怕方伶俐,心中却有忌惮。对方率领着英成的那个“太妹帮”去年真的给她添了很多麻烦,潜意识里,沐想想总会由她的行为联想到自己不那么愉快的初中三年。
双方矛盾由来已久,沐想想下意识警惕地绷紧神经,随即就看见那个在楼道口焦躁踱步的女孩忽然看见了什么似的抬起头来,在对上自己目光的瞬间,神情一变,靠近过来:“沐想想!你总算来了!”
专程等自己的?沐想想眉头微微靠拢,盯着她的动作,她想干嘛?找自己麻烦吗?
紧接着就听对方压低嗓门后焦急而飞快地继续了下去:“你小心点,我们班那个老东西领着你作业跑去跟校招办告状了,现在他带着校招办主任跟副校长,都在你们班教室等着你呢。”
这意料之外的一番话听得沐想想有点懵,她低头看向对方现在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没搞懂对方的意图:“什么?”
方伶俐循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去,立刻跟被烫了下似的松开,她朝后退了两步,有些别扭地把手背到身后:“总之——就是那个姓黄的老东西又拿你上学期成绩的事情作妖了!哎呀你也真是,没事儿非跑去打什么篮球,搞得连作业都没法好好写,平白给他抓到把柄!”
她说完这番话后又气又急地剁了下脚,转身离开之前,还不忘丢下一句:“总之你们班里现在等了一群老师要逮你,你先想好办法再过去吧!”
沐想想错愕地目送那道身影越跑越远,琢磨着对方那些焦虑语气下无不带着提醒意图的话,头脑中对方的形象忽然和前段时间在英成篮球馆里蹦跳着大喊“沐想想”时重合了起来,沐想想怔了怔,回神朝教室方向走去。
门口就能感受到教室里散发而出的凝滞气息,沐想想迟疑了一下,拐弯之前听到隔壁班那个姓黄的班主任洪亮的痛斥声:“王老师,刘主任,邓校长,你们自己看看!你自己看看她这个正确率!看看这个作业完成度!连这种题型都能做错!我黄某人痛心啊——要不是不小心翻了一下一班数学老师的桌上的作业,我到现在都还被他们瞒在鼓里!”
啪的一声,沐想想推开大门的同时,一本题册卷着边儿地从讲台位置砸落到她脚边。
伴随着她的出现,整个教室陡然一静。沐想想对上无数视线,目光在班中诸多几乎没有印象的同学的面孔上划过。她顿了顿后,俯身拾起脚边的习题册,平静地抬手在沾上灰尘的外封拍了拍。外封上用与她不同的字迹棱角分明锐气冲天地写了三个字——沐想想。
心中意识到什么,她翻开来,果不其然,在第一页就看见了字迹嚣张桀骜的错误答案。
题型难度比乔南昨天早晨答到一半留下的那张试卷还简单些。
她抬起头,和自己班班主任王老师对上视线,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望着她叹了口气,旋即转回争锋里:“黄老师,我跟你解释过了,我们没有任何隐瞒本班学生真实水平的念头。我承认进入高二之后,因为授课压力太大,我们班的数学老师没有定时定量去批改作业并且发现学生的出现的问题是他不对,我也承认沐想想同学这段时间可能是因为某些原因,对课程的要求稍微松散了一些,但是你也不应该因为这一点站不住脚的理由,就随便发散自己没有根据的怀疑吧?”
“什么叫随便发散?”黄老师转向班里另两位校领导,“两位领导,你们也看到了,我可不是随便发散,我从上学期期末成绩出来之后立刻就提出质疑了的,老实说一直持续到现在,我还是在怀疑那个成绩。”
沐想想淡淡地看着他,情绪倒是没什么波折,她从小成绩就好,那么多年下来,早就习惯了别人对她成绩大惊小怪的样子。但说实在的,早些年沐想想成绩虽好,可还是有点偏科倾向,以至于中考和高一的时候,都被几个不擅长的题目给拉了点分。直到上学期高二分班,她终于如鱼得水,留下的科目全都是她喜欢且擅长的,因此发挥得也就兴奋了一些。
740的成绩出来之后,别说学校,就连沐想想自己都有点吃惊。
但紧接着便麻烦不断,尤其是眼前这位,被她甩下四十二分的年级第二的班主任,相当地为自己班的尖子生打抱不平。当然,这里头或许还有一点奖金数目落差的缘故,英成是所非常现实的学校,年级第二的奖学金连沐想想所拿金额的五分之一都达不到,学生之间尚且如此,更别提老师们的待遇区别。
提到上学期末的成绩问题,旁边一直在沉默倾听的副校长终于咳嗽一声:“黄老师啊,关于分数这个问题,我记得上学期你提出之后,学校已经把沐想想同学的试卷重新翻出来,给你亲自审阅过了。我理解你对当时语文和外语的作文项目的扣分标准有点疑义,但就算按照你提出的标准来批改,区别也没有很大嘛。”
黄老师卡了下壳,脸一下涨红了:“那是我当时根本没有朝更深的地方想!期末考又不是高考,暗地里可以操作的地方太多了!”
沐想想听到这意有所指的话,终于有点难受,她一向对别人怎么看待和对待自己都没什么所谓,唯独最最讨厌被冤枉。
然而这么多年来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隐忍太多,竟不知该怎么爆发。另外又从小都是家长们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人生中第一次被向来尊敬的师长当面污蔑,她想为自己正名,一时却居然不知该如何措辞。
谁知下一刻,她未曾预料的一幕出现了。
赶在她开口之前,安静的班级里气氛忽然变得躁动,同学们纷纷站起,七嘴八舌为她打抱不平:“喂,黄老师,你真是想奖金想疯了哦,这种话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来。”
“你的意思还是我们全班在帮着沐想想一起作弊咯?”
“反正怎么样都是你有道理,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好不好!”
班主任也气得嘴唇抖动:“黄老师,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对上这群个个家世显赫的学生,黄老师还真不敢多嘴,只拍着桌子色厉内荏地大呼“安静”,然后转向班主任这个软柿子:“小王啊,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教书育人的同时,有私心不要紧,可总得有个底限吧?不能一味为了迎合学校,去弄虚作假吧?你自己看看去年期末,我承认理科班可能是比较容易抓成绩,可750分的总分,她考出740分,比你们班的第二名高出快五十分,你觉得这现实吗?而且现在事实确实证明了,她从日常作业里透露出水平,根本达不到她考试时发挥的高度,差的不是一点两点了!”
王老师被他笃定的样儿气得嘴唇直哆嗦,以由高妍为首的一群女生直接拍桌:“不就是写错几道题?沐想想这段时间都一直在忙着篮球联赛,忙成那样了,她哪有空好好写作业?你别说你不知道她联赛上打篮球的事儿,少在这借题发挥了!”
“而且怎么不现实?你当过中考探花么你就在那叽叽歪歪,人家就是长得好看就是脑子聪明就是各方面都那么完美,你以为各个都跟你似的歪瓜裂枣啊!”
“唉唉唉!”校领导赶忙出声,“过了啊,都怎么跟老师说话呢。”
一班的女孩们嗤笑着不搭理他,副校长自认降不住这群无法无天的富家小姐,只能讪讪将话题转给沐想想:“那个,沐想想同学,你有什么话说?我看了一下你这个近期的作业,好像从开学以来,确实是表现得很不理想啊。”
他说完这话,等待了一下,奇怪的是居然没有立刻得到回答。
于是转头看去,又越发意外,视线中站在大门位置的短发少女,此时居然正一瞬不瞬地盯着班里那群方才义愤填膺的女生。
许久之后,沐想想才回过头,她眨了眨眼睛,视线居然有点模糊。
许许多多的记忆都在此时涌上心头,有亲身经历的,也有那天在篮球馆里从身后人们的闲聊中听说的。
记忆里她几乎没怎么跟班里的这群女孩说过话,从高一开学那天第一次碰面起,她就下意识地将她们划分为了与自己不同世界的人。
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处中,她一直如此笃定着对方阵营也不屑接纳自己。
然而就在几天之前,她却亲眼看见“她们”为自己喝彩蹦跳,亲耳听见旁人说她们的疏离是缘起“无措”,又在此时此刻,当面接收下她们如此直白的肯定。
那种护短的,骄傲的,不带任何轻视的,完全“自己人”的口吻。
头脑忽然恍惚了一下,沐想想这一秒突然意识到,从前的自己那对一切人和事物都平静冷淡的情绪里,埋藏着的居然是无比深重的……胆怯?
她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的懂事,她的隐忍,她的沉默,她的克制乃至于对结识他人的抗拒,皆因此而起。
她抓着那本习题册,战栗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地望进副校长的眼睛里。
声音很平稳的:“开学之后事情太多,我精力不多,只放在日常课堂上,确实没做到好好对待作业,每天都随便写写糊弄过去,很抱歉。”
副校长正色:“也就是说课堂上的基本知识还是能掌握的咯?”
沐想想:“当然。”
“你不要胡说八道了!”一旁的黄老师听不下去,索性伸手扯走她手中的习题册,哗啦啦翻开抖动,“这题这题这题这题,这几题高一下半年和高二上半年的题型你都能做错,还有这题,完全就是上学期末我出在卷子里的附加题,改了几个数字而已,那道题你都能做对,怎么这一道就能算错?”
沐想想脸色苍白地盯着他,在他的咄咄逼问下指尖微颤,但与此同时,嘴角居然无意识地扯出了一记笑容。
以她一贯的性格,此时应当有理有据为自己分辨,然后对诸如黄老师这样“不好招惹”的优势方,尽量以冷静的,礼貌的,安全最大化的,不伤颜面的方式解决。就像她从小对租给自己一家房子的大伯和大伯母的忍让,就像她曾经对自己惹不起的方伶俐的退避三舍,就像上学期末,她在成绩受到无理质疑并要求重阅试卷时,权衡之后选择的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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