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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以后还能人道吗?”

“那就难说了。”苟利微笑道:“不过据说咱们严副支队在相亲失败一百零八次以后已经重振旗鼓,调整战略了——以后洗洗干净菊花,也一样能开启人生的新篇章,说不定还能勇攀事业的新高峰呢,是吧老严?”

“……给老子闭嘴,”严峫有气无力道,“说了那是我的线人,线人!”

秦川啧啧有声地点了根烟:“你不厚道啊老严,自己有线人,还死乞白赖用我的——胖子办事本来就不靠谱,这下等那几个毒贩反应过来,我又得把他送强戒所去避风头了。”

严峫勉强一挥手,示意他不要废话:“里面怎么样了,搜出来蓝货没?”

“还蓝货呢,白货都没找着。马翔带人搜了十八回,也就犄角旮旯里搜出来几包叶子,不够耗子塞牙缝的。”

严峫浓密的眉头一皱。

秦川说:“这能怪我吗,朋友?谁料到那几个傻缺二愣子今儿个出动扫黄,还声势浩大的穿着制服,扛着录像进门?那些喽啰从一里地以外就闻着味儿跑了,该带走的都带走了,能剩下几包叶子纯属马翔他家祖上修路造桥积了大德,要不然咱们回去都得被魏局拿手铐活活勒死,分尸,砌进……”

“我差点就让那个叫综哥的把‘鲜货’拿出来了。”严峫眼珠沉沉的,低声道:“这事不对,不能那么巧。”

严峫眉骨比较高,显得眉头紧紧压在眼眶前端,尾梢又斜飞入鬓,这是个清晰深刻又有些桀骜的面相。他沉思着眯起眼睛,未几突然说:“去查接警台记录。”

秦川说:“早查过了,还用你吩咐?”

“不,不光是今晚的,以前对于这家夜店疑似容留卖淫的举报记录全部都调出来,让颐和路派出所、辖区治安大队跟接警台一起三方对质,如果对得上就算了,对不上的话就有猫腻。”严峫顿了顿,冷冷道:“我不信这世上的事能巧成那样,市局今晚临时行动,整好派出所就接到报警来扫黄,前后五分钟都不差?查,给我严查到底!”

秦川点点头,打开车窗,把头伸到外面对刑警吩咐了几句。

“现在怎么办,老严?”

严峫吸着凉气,慢慢从后座上坐起身,咬牙按着后腰。

他其实真算强悍的了,在暴力拒捕过程中被货真价实的警棍那么狠命一抽,换体质差点的,估计当场就得横着送上救护车了。

“没办法,回去审阿综跟他两个马仔,着重突破点是那个红毛,看能不能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来。另外这家夜店所有监控录像全部拷贝,送去省厅物证中心做锐化,立刻安排视侦后续跟进调查。”

他每说一句,秦川就点一下头。末了严峫沉默片刻,盯着车窗外黑沉沉的夜色,脸色复杂晦暗,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抬手摸了摸耳朵。

“老严?”秦川低声提醒。

“……哦,”严峫回过神来,说:“我在想,幸亏我们手里还有胡伟胜。”

秦川直觉他刚才那灵魂出窍般的状态不是因为这个,但他没追问,只疑道:“胡伟胜恨你恨得出血,只差没扑上来撕你肉吃了,还能审出东西来?”

严峫冷冰冰道:“只要是犯罪分子,哪怕扒皮抽筋,我都能从他骨髓里榨出东西来!”

车厢里安静良久,只有苟利默默收拾医药箱的轻微动静,以及车窗外夜色中刑警们来回忙碌模糊的声响。

“哎,”严峫突然想起了什么,“怎么魏局到现在都没跟咱们联系?”

秦川也一怔愣,紧接着兜里手机就响了。

“喂,我秦川……方队?”

秦川和严峫对视一眼。

方正弘是建宁市局禁毒支队长,也是秦川的顶头上司。但他已经快退休了,年初的时候在行动中受了伤,导致旧病发作险些送命,现在已经几乎处于半隐退的状态。

这都快两点了,是什么让这个老头突然从市局办公室里打电话过来?

“嗯,我们还在现场做后续处理,很快就能收队……不是特别成功,情况比较复杂,等回市局后再……什么?您说什么?!”

秦川因为熬夜沙哑的嗓子顿时走了调,严峫猛地抬头。

手机那边传来方正弘衰老、疲惫又不苟言笑的声音,说:“胡伟胜死了。”

仿佛一颗闷雷,车厢里的三个人同时剧震,陡然色变。

严峫霍然起身抢过手机,直接开了扩音:“喂方队,我是严峫。胡伟胜死了?什么时候,怎么回事?!”

电流沙沙作响,不知过了多久,才听方正弘异常干涩地,紧绷绷地吐出了三个字:

“——魏副局。”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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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宁市化工厂保管处值班室。

午夜两点。

窗外黑暗无边无际, 草丛中传来长长短短的虫鸣。

值班员坐在监控前, 头一点点地打着瞌睡。正困意朦胧时, 突然头顶灯泡发出电流负荷的滋啦声,闪烁几下,灭了。

“哎?”值班员倏而醒来, 只见眼前一片黑暗,条件反射起身回头:“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一片煞白从他眼底余光中划过, 幽灵般隐进了黑暗里。

“……”

值班员才刚高中毕业, 平时是个胆子不大有点邋遢的毛头小子,这下当场就呆住了, 竟然还下意识地想是什么东西在这里,紧接着头皮“嗡!”地一炸, 全身上下冷汗刷地冒出来:“谁……”

一只冰凉的手怔悄无声息贴在了他后脖子上。

“啊啊啊鬼啊——”

那只手干净利落一敲,值班员的惨叫登时销声匿迹, 软绵绵倒在了地上。

楚慈面无表情,甩甩手,整理了下白大褂衣襟, 把那差点吓尿了的值班员扶到椅子上摆出个睡觉的姿势, 然后从他裤袋里摸出了一大串门卡。

化学材料储藏控制室,门卡嘀的一声,玻璃门在黑暗中无声无息滑开了。

这个时候巡夜的不在,换岗的没来,可以说是最安全的时候, 黑寂寂的仓库空无一人。楚慈轻车熟路穿过成排的化学试剂原料储存罐,拧亮手电,顺着每个储存罐下的标签逐一仔细往下搜寻。

“……ar6平衡型催化剂,甲醇……邻氯苯甲醛。”

楚慈停住脚步,站在一只大半人高的储存罐前。

他一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一手拿着手电,光束在黑暗中微微颤动,让侧脸晦暗不明。站了足足一根烟工夫,楚慈才苏醒过来似的,深深吸了口气,上前半步蹲在放料管处,用牙咬着手电,从口袋里拿出了测试盒等物。

然而,正当他指尖触到放料管那一瞬间,突然裤兜手机狂震,摸出一看,来电显示让他愣了愣。

导师?

他导师是个经常彻夜泡实验室的工作狂人,半夜三更打电话问数据是常事,但谁也没想到这么巧,正正好掐在了这个时间点上。当下不是说话的时候,楚慈刚要挂断来电,突然只听仓库大门口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声:

“谁在那里?!”

“!”

咣当几声瓶罐撞倒的动静在黑夜中响亮得刺耳,来人了?!

楚慈啪地关了手电,仓促间按到了接听,手机啪嗒落地!

顷刻间电话接通,屏幕亮起,开始通话计时。楚慈瞳孔紧缩,伸手就要去抓起手机摁断通话;但所有变故都发生在这短短眨眼间,来人的脚步已经觅声而至,从身后扑上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

楚慈那口气硬生生卡在胸腔,猛一回头,刹那间与那人来了个眼对眼。

·

红绿灯不断闪烁,喧闹、喇叭、刺耳的刹车此起彼伏,行人匆匆穿过街道。

建宁市上空阴云密布,空气沉重潮湿,充斥着淡淡的泥土咸腥。

雨季要来了。

“喂,你没事吧?”

手机对面静默片刻,大概有点意外,随即传来江停冷淡平稳的回答:“没事。”

严峫站在办公室窗台前,注视着远处阴霾的天穹,玻璃倒映出他半边硬朗又疲惫的面孔。

“被你说中了,”他道,“胡伟胜死了。”

江停没有任何惊讶的表示,只“嗯”了一声。

严峫问:“你不问怎么死的,谁杀的?”

“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杀死一个人可以有无数种办法,唯独已经死亡这个事实不可改变。想要胡伟胜的命的对象非常清晰,追究其作案手段不是当前的重点。”

严峫说:“你怎么不去成佛呢?”

江停没有对这个毫无笑点的玩笑做出任何表示,甚至连礼节性的呵呵两声都没有,直截了当问:“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严峫穿过办公室,站在门口透过玻璃往外看。大厅里所有人都坐在电脑前忙碌,物证中心高解析出的“三春花事”监控录像已经拿回来了,市局从辖区分局及派出所抽调了几十名视侦人员,正夜以继日的进行追查。

“昨晚你走后我一个人想了很长时间,”严峫突然毫无征兆地说,“我觉得我应该明白了你的提示。”

“……”

“三春花事ktv内根本没有我们的目标‘蓝货’,也就是说,警方的行动从一开始就偏离了重点——得出这个结论的原因是,如果胡伟胜能随时从上家处拿到‘蓝货’的话,他根本没必要把那一小袋东西珍而重之地藏在天台上,还藏了那么久,甚至到了连密封袋上标签字迹都开始褪色的地步。”

“那袋毒品是他从别处得到的。”严峫继续道,“‘三春花事’不是令他被人灭口的关键,那袋毒品才是。”

手机对面传来模糊的脚步声,杨媚极有特点的略为沙哑又富有风情的声音放得很轻,喊了声:“江哥。”

江停捂住手机下端,回了句什么,应该是“先放这,等会”。

“什么东西?”严峫敏感地问。

江停回答:“午饭。”

严峫:“……”

“昨天晚上在夜店里洒的那些钞票,共计六万整,是杨媚的钱,记得从办案经费里报销。”

严峫不可思议道:“咱俩刚同生共死过一次,你没有任何感慨要发表,就光记得钱吗?”

“要是不为了钱,冯宇光不会死,胡伟胜不会被灭口,这世上没有人贩毒,全球犯罪率至少能下降80%。所以钱是很重要的。顺便说一句,”江停懒洋洋道:“我跟你那不叫同生共死,叫出手救人。”

严峫额角青筋直跳。

“别忘了报销,”江停说,随即挂断了电话。

“严哥!”办公室门被敲了两下,传来马翔的喊声:“省厅专家到了,吕局催你赶紧办事儿!”

严峫回过神来:“知道了,等等!”

他思考良久,走回到窗前,快速拨了个号码。不出所料接通得很快,刚响到第三声对面就传来一声杀气四溢的:“喂!”

“喂,爸。”严峫抢在对面开始骂人前压低声音道,“帮我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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