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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街51号。”
“好,我记住了,回去以后我就去找你的家人。”
我刚说完,男鬼就从我眼前消失了,我低头看了看船底,那些溢出来的江水也都不见了,我挪了挪大腿,终于又可以移动身子了。
来到船篷口,我拉开了帘子,却发现船头划船的老婆婆不见了,没有人在划船,可是船却稳稳地在江面上行驶着。
“老婆婆!”我吓得大声叫着,江面上飘着大雪,只有我孤独的叫喊声在回荡。
我站在船头,看见船快要靠岸了,对岸上闪着零星的灯火,好像是到达了哪个村寨,岸上渡口有人提着白色的灯笼在往我这边看。
我走进了船篷拿上了自己的包袱和手电筒,打开了手电筒,可是手电筒好像没电了,不亮了,我把手电筒放进了包袱里,背在了背上,披着老婆婆给我戴上的蓑衣,撑着伞站在船头,等着船靠岸。
可是船行驶到快要靠岸的时候就不动了,停在了江面上,我着急啊,自己拿起了竹篙试着划船,还好小时候爹带我在湖上划过船,我勉强划着船靠岸了,看见提着白色灯笼在岸边等我的那个人,是个梳着发髻的年轻女人,蓝白色衣服上有一朵红色的大花,在苍茫的雪夜里显得特别扎眼。
“你是章佳裁缝铺的吧?”那女人看着我背上的包袱问道。
“是啊,前面就是千枫寨吧?我是来送衣服的。”
“把衣服给我吧,你可以回去了。”
我拿下了背上的包袱,打开了包袱,才发现包袱里面的新衣服,那不是普通人穿的衣服,而是一套白色的寿衣,原来师父让我送的是死人穿的寿衣。那女人从我手里接过了寿衣,把钱递给了我,我收好了钱跺了跺快要被冻僵的双脚。
“可以让我跟着你进寨子到你家歇歇脚吗?好冷啊!”
“我家里停着死人呢,你不怕的话可以跟我回去,我给你煮碗热汤面。”
听到有死人,我害怕了,可是听到“热汤面”这三个字,我又动摇了。我有一个多星期没吃过热食了,一路上逃到这个小城来,都是靠路人施舍的冷馒头熬到今天的。
我咬了咬牙,对年轻女人说道:“那麻烦大姐了!”
“走吧。”年轻女人提着白灯笼领着我走进了寨子里面,路过一块小山头时,我看见了一座新坟,有一个小少年坐在坟头上看着我们诡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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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吓得紧跟着年轻女人,才发现她衣服上面的大红色不是花,是一片血迹,灯笼下面没有她的影子。
感觉到越来越不对劲了,我停了下来,转身想逃跑,年轻女人用她冰得刺骨的手拉住了我,问道:“不去我家吃碗热汤面啦?”
“不,不用了,我还急着回裁缝铺呢,谢谢啊!我先回去了!”我用力甩开了女人冰冷的手,不敢回头看她。
心里一直疑惑:为什么师父要我大晚上的给死人送衣服?为什么来接我的人不是人而是鬼?
“你是在怕我吗?”年轻女人忽然走到了我跟前,用变成了灰白色的瞳孔盯着我的脸问道。
“你是鬼……”我看着女人惨白的脸,和灰白色的瞳孔,几乎带着哭腔,对她说道。
“我家里人都死光了,前天我哥也死了,没人安葬他,也没人给他做寿衣,我只能找到章佳裁缝铺,托他们帮我给我哥做身寿衣,我好让他体面地走。”年轻女人哀伤地说道。
“他,他们?裁缝铺不就只有我师父一个人吗?”
“还有一个女人。”年轻女鬼答道。
突然,从寨子里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年轻女鬼的神色显得慌乱了起来,她抱着衣服,提着白色灯笼在我眼前忽地就消失了,坐在坟头上看着我诡笑的少年也不见了,我手里的手电筒忽然就亮了起来。
第003章 :章佳不是名字
我上了船,把手电筒搁在船头,自己划着船准备渡江回城了,天边露出了鱼肚白,雪停了下来,有曙光从东方的天幕里折射到江面上。
看着天边渐渐扩散开来的晨光,我的心里忽然就亮堂了起来,仿佛自己获得了重生。
上了岸,发现昨晚引我上船的老婆婆就站在渡口等我,我下了船走到老婆婆面前问道:“昨晚你去哪里了?”
“你顺利到达了你要去的地方,平安归来就好,你管我去哪里了呢?”老婆婆看着我的脸说道。
“好吧,我要回裁缝铺了!”我无奈地看了眼老婆婆,就往回城的方向奔去,心里激动着:师父说了,只要我活着回去,他就帮我想办法换张脸。
来到大街上,远远地就看见裁缝铺的大门已经打开了,我跑进了裁缝铺,看见师父正在虔诚地给神龛上的红绸上香。
“师父,我回来啦!”我看着师父喊道。
“嘘……”师父示意我不要说话,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在给红绸扣头上香。我也学着师父,有模有样地给红绸磕头上香。
上香完后,师父从铺子后面的灶房里端来两碗热粥,我和师父坐在桌前开始喝粥了。
太久太久没有吃过这么温暖美味的粥了,我一边用勺子舀着热粥喝,一边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心里念着:爹,娘,我终于活了下来,还有了师父。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名字……”我低下了头,答道,不敢看师父的眼睛,娘生前虽然疯掉了,但是临死的时候告诉我,不要告诉别人我是谁。
师父沉默了,似乎看出了我有难言之隐。
“丫头,我看你这身衣服,虽然脏了被烧破了,但是看着布料,你应该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看你的手,应该没干过什么粗活,你爹娘应该是书香门第吧?”师父看着我,问道。
“这年头,读书人命薄如纸,我倒是希望我爹娘都是种田的农家,这样我们就不会家破人亡了。”我吞了吞眼泪,答道。
“要不这样吧,你跟师父姓章佳,师父赐你一个名字,叫楚瑅,怎样?”师父看着我问道。
“章佳楚瑅?章佳这个姓很少见啊!谢谢师父赐名!”我感激地看着师父,说道。
“嗯,章佳是满族的姓氏,我父母是满族人,不知道的人都以为章佳是我的名字,其实我是姓章佳名冡阁。”师父解释道。
“原来师父是满族人!”我埋着头喝着热粥,低声说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我只知道收养我的父母是满族人。”师父纠正道,看了看神龛上供奉的红绸。
忽然觉得师父也是苦命人,同是孤儿,我至少知道自己的亲爹亲娘是谁,知道自己的身世,而师父活了大半辈子,竟然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师父,您为什么要把红绸供奉在神龛上?”我好奇地问道。
“那不是普通的红绸,是章佳裁缝代代相传的神布,它的年龄比我还老。”师父用敬畏的眼神看着神龛上的红绸说道。
“有多老?”我看着神龛上依然闪着黄辉的红绸,问着师父。
“具体年龄我也不知道了,收养我的爹娘把它从蒙古草原带到中原,期间我们搬过十几次家,每次搬家我爹娘都会首先带上这匹红绸,到了新家就会把它继续供奉在神龛上。”师父眼神迷离,回忆着往事。
“这么多年了,为什么红绸看上去还是像新的一样?”我不解地问道。
“我爹娘说章佳裁缝的老祖先死了之后,魂魄一直附在红绸里,有了灵魂的红绸,就有了生命,它会吸取天地间的灵气,维持布匹的新度和亮度。”师父收了碗,边说着边走进了灶房。
我跟着师父走进了灶房,发现灶房被师父打扫得好干净,想来师父一定是一个很爱整洁的人。
却不料师父把碗筷放进了一盆淘米水里就准备离开灶房了,见师父离开了,我蹲在了地上,准备洗碗。
师父见状对我说道:“别碰那些,裁缝手不能沾烟火、脏水,会脏了布神的魂灵,这些活留给该做的人做。”
“谁?”我站了起来,看着师父问道。
“她在楼上,她怕见生人,等熟悉你两天了,她自然会下楼来见你。”师父答道。
“那我去楼上看看她。”我说完就准备上楼去。
“别去,你会吓着她的,你还是过来,我跟你讲一讲我们章佳裁缝的规矩和忌讳,坏了规矩犯了忌讳,轻则受罚,重则逐出师门。”师父满脸严肃,看着我说道。
我看着师父严肃的模样,连忙走到师父跟前,跟着师父来到了放满工具的操作木桌前。
师父指了指摆放着大中小剪刀、板尺、条尺、粉擦等工具的桌子说道:“这是裁缝桌,除了摆放裁缝用的工具和布料,其他任何物品都不能放在桌子上,如果被我发现了,你是要挨打的。”
我看着桌子上大大小小的工具,还有颜色各异的剪刀和尺子,忽然觉得裁缝这行比我想象的复杂多了。
“师父,你是专门给死人做衣服的么?昨晚我送的衣服是寿衣。这些工具都是做寿衣用的吗?”我疑惑地看着满桌的工具,问道。
“我给活人量体裁衣,也给死人量尸裁衣,昨晚我特意让你从江上走水路去送那套寿衣,就是想考验你能不能克服对鬼魂的恐惧,章佳裁缝挂牌做活人衣服,其实暗地里更多的是给死人做寿衣,只是没有伸张出去,怕有些活人忌讳,不敢来找我们做衣服。”师父答道。
“昨晚确实遇见了几个鬼魂,租船的老婆婆根本没上船,而是我看不见的东西在划船送我到江对面,还有一个男水鬼从船底爬进了船篷里面求我帮忙。接收寿衣的女人也不是活人,她没有影子,千枫寨外面有座新坟,坟头上有个少年,应该也不是人。”我看着师父回忆道。
师父听了我的讲述,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他点了点头,说道:“你能坐着鬼撑的船把衣服送达,还能活着回来,证明你阴命里有贵人,那些孤魂野鬼也不敢轻易伤害你,这是做章佳裁缝的前提条件,抗不过鬼魂纠缠的人是学不到我们这门手艺的,多半会被吓跑或者吓死。”
我心里不禁唏嘘不已,原来师父昨晚确实是在考验我,如果不是爹娘的死对我内心造成的冲击,我根本没有那么强的意志熬到天亮,不管看见什么了,我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我要活下来。
“什么叫阴命?”我不解地问道。
“天生带有‘阴阳丝’的人阳命很苦,克己克亲,然而相反,这类人的阴命很好,孤魂野鬼都对其敬而远之,不敢亵渎冒犯。”师父耐心地解释道。
“谢谢师父!”我看着师父说道。
“谢我什么?”师父冷静地看着我,问道。
“谢谢师父收留我,让我不用再流落街头,四处逃亡。”我含着泪道谢道。
“不用谢我,你应该感谢若翎,昨天天黑了,她在楼上看雪,看见了蜷缩在街角瑟瑟发抖的你,求我收留你,我已经有三十年没收过徒弟了。”师父冷冷地说道。
“若翎是谁?”我问道。
“我女儿,一个哑女,惧怕剪刀,十八岁了,一直怕见生人,躲在了楼上。”师父答道。
“那她是我姐姐,我比她小两岁,她怎么会哑巴了?”我看着师父问道。
“十年前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给吓哑巴了,也是从那时候起惧怕见生人,你千万别拿剪刀到她跟前,要不然她会吓得几天不出房门。”师父严肃地叮嘱道。
第004章 :睡不醒梦中梦
想起昨夜来船篷里托我帮忙的男鬼,我对师父说道:“师父昨夜爬进船篷的男鬼让我去城北街51号帮他给他家里人捎信,说他的尸体卡在了江底的石洞里了,让他家里人打捞起来把他安葬了。”
“城北街51号?那是池家啊,他们家就剩下一个老母亲了,还有一个儿子在省城里上大学,那个老母亲好像还是个瞎子。”师父说道。
“瞎子?那我也得帮那个男鬼把话带到他家,让他母亲知道他的下落啊。”我对师父说道。
“你初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是我去吧,我会帮你把话带到的。”师父看着我说道。
忽然觉得师父好奇怪,大半夜的让我渡江送死人的衣服他都不担心,大白天的我要去找个瞎子捎话,他却不让我去了。
师父说完就出门了,我独自坐在铺子里面,看着裁缝桌上的工具发呆,忽然听见背后有脚步声,我回头一看又没见人影了。
只听见灶房里面有声响,我走到了灶房门口,看见一个穿着花棉袄扎着大麻花辫的女孩弯着腰在洗碗。
“你是若翎姐姐?”我站在灶房门口轻声问道。
女孩没有搭理我,我才想起来,师父说若翎是哑女,我想起若翎怕生人,就不敢多说话打扰她,自己回到了裁缝铺里面,打量着铺子里面货架上陈列的布匹,走到神龛前,瞻仰着那匹被供奉起来的红绸。
一夜未眠,我坐在椅子上,背靠着椅背,看着红绸前香雾缭绕,忽然恍惚迷离的睡着了,进入了一个奇怪梦境里。
我梦见自己翻山越岭去寻找一样东西,最后从山崖上跌落,昏睡在一片灌木丛里,有一个路过的穿着少数民族服装的男子在山崖上绑了一根绳子,顺着绳子爬到了我身边,将绳子捆在我腰间把昏迷中的我一点一点拉上了悬崖。
而当我再次找到他的时候,好像又变换了新天地,他变成了汉族人家的儿子,我从他家门前走过,他父亲不让他出来找我,我默默地离开了,走了很远,忽然听见他在我背后喊我,我含着泪缓缓地回头……
“丫头,醒醒!困了就上楼去睡,若翎昨晚特地给你收拾出了一间干净的房间,你上楼左拐到尽头的那个房间就是你的房间了。”师父回来了,喊醒了我。
好可惜,在梦里没来得及看见那个人的脸,就醒了过来,我揉了揉眼睛,看着师父问道:“话带到了吗,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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