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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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元帝看她每有汤药必先亲尝,夜里点灯熬蜡的守着自己,眼睛底下一片青灰之色,感慨道:“你侍疾尽心尽力,如何不是功了?”

人人都知宫中新宠是乔昭仪,杨宝盈拜见过皇后,便直往拾翠殿去,徐淑妃不在,只有乔昭仪夏日还未到,就先替正元帝做起冬衣来。

杨宝盈心中称奇,若是早有这一份心,何愁不升份位,竟这么多年都甘然呆在昭仪位上,她还记得旧怨,若不是秦昱,乔昭仪也不会落胎,打算赔上十二分的小心。

面上笑盈盈的同乔昭仪攀扯:“昭仪娘娘可是要挪宫室了?挑了哪一间殿宇?”

乔昭仪看她一眼,手里托着茶盏:“我哪能挑什么宫室,陛下赐住哪一间便是哪一间了。”说完饮了一口茶,淡淡说道:“陛下有意将珠镜殿赐给我。”

杨宝盈面上一僵,珠镜殿是杨妃旧居,这许多年来都紧闭宫门,秦昱在外便道正元帝相念生母杨妃,这才把深闭宫门,就是怕想起这一桩伤心事。

如今正元帝有意把珠镜殿赏赐给乔妃,那便是把杨妃在后宫之中遗留最后一点印记也给抹去了,杨宝盈才要说话,就见乔昭仪的神态语气都像杨云翘,听她娇声说道:“可这宫室年久失修,我倒并不喜欢。”

杨宝盈在闺中时听杨夫人说了许多杨妃如何的话,对这个婆婆倒没几分真情,只是一家子指望着她,这才加倍的殷勤些,如今听见乔昭仪有意贬低她,面上笑意不变,还加上两句:“我听说乔昭仪每到春日便犯咳嗽,住那殿中也着实不便,何况满殿杨花也不吉利。”

杨宝盈如此乖觉,乔昭仪倒找不出话来说她,她到底性子绵软,心中之疼也不是失了正元帝的孩子,听见杨宝盈自贬,哼笑一声,抬了抬手:“我要歇了,夜里还要去陛下殿中守夜。”说得这句这才露出点笑意来:“齐王纯孝,只盼刮肉能治好陛下的腿。”

杨宝盈在秦昱跟前听的难听话不知凡几,这些日子虽然不再说了,可原来哪些句句都是绵里藏针,扎得人咽不下吐不出,何况乔昭仪这几句,不痛不痒便过去了,出殿门的时候,见宫人捧了金盆进来,鼻尖一动,闻出有些羊奶的腥气。

宫人把盆捧进殿中,乔昭仪却并不用来洗脸,宫人替她把袖子叠起来,一双手在羊奶中反复浸泡,跟着又抹香膏,把指甲磨得平圆。

正元帝久在病榻,敬事房中已经许久不录有正元帝临幸哪位宫妃了,清虚也耳提面命,劝他节欲清心,不可再动房事之念。

可擦身换衣,样样都是乔昭仪亲手来做,她一双手软得好似云团,如脂如膏,挨擦之下正元帝哪里忍得,她又十分会看眼色,但凡正元帝露出些意思来,她便把事办了,团在帕中带出殿去。

杨宝盈略一沉吟,立时明白过来,侧身望过去,心中微哂,怪道乔昭仪升得这样快,原来都这会儿功夫了,还不忘在陛下跟前缴宠,怪不得才刚见她肤如凝脂,一双素手点得轻红豆蔻,有这美色相伴,陛下病床之上颇不寂寞。

杨宝盈心中略有快意,秦昱割下这一块肉,还比不上乔昭仪的一双手。她既想把这事告诉秦昱,却又恐怕他再次发疯,身上许久没有挨过,可那痛意依旧钻进骨头里。

这几日里秦昱伤处巨疼,不饮不食,夜里要靠着麻沸散才能入睡,不论谁凑到他跟前,都要吃一顿训斥,杨宝盈直到各殿都转过一圈,这才回去,进殿时还绷着心弦,一进去便听见秦昱在大笑。

宋良娣在身边陪笑:“恭喜王爷,曾大人起复,从此王爷在朝中又多一助力了。”

杨宝盈盈冷冷睇了一眼宋良娣,也撑起笑意走到秦昱身边:“什么好事,王爷笑得这么高兴?”又不是陛下发疯要立他当太子,也值得这样高兴。

秦昱看了宋良娣一眼,不曾说话,宋良娣立时知机退了下去,出门之前用余光瞥过杨宝盈,王妃虽无子,可到底是最得王爷信任的。

秦昱等人走了这才道:父“皇让曾文涉督陇右粮道。”秦昭远征,必经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  色是刮骨刀~

北京一下子冷了

瑟瑟发抖

我发现风衣真的不够,得穿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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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麻沸

正元帝着曾文涉督陇右粮道的旨意一下, 朝中有片刻静默, 朝中无人不知晋王与齐王不和,晋王是支持雍王为太子一支不小的势力, 而齐王却自来都有一争诸位之心。

曾文涉一直都是齐王的人, 他当宰相时, 确也替齐王笼络了一批官员,在袁相一案中被正元帝罢免,虽赋闲在家一年多,又一心只问垂钓事, 却突然之间又再起复,去的还是这么一个重中之地。

秦昭行军,是把各道各州的驻军整合发兵, 出京城时不过几队人马, 到陇右之前集结大军。曾文涉在陇右督粮道, 那便手握秦昭大军的军粮。

所有的户部分拨出去的米粮,都要事先运到陇右, 再由曾文涉调派运往前线, 他若是在其中弄鬼,秦昭的大军又如何能捱得过去。

卫善就在此时进了宫。

晋王妃进宫陪伴皇后是正元帝下的令,直到秦昭大军离开京城,卫善这才收拾了东西进宫来, 不过几日的功夫,便发生了正元帝腿复发,疼痛难忍, 而秦昱又自剜腿肉替父试刀的事。

秦昭走时,留下了王七唐九供卫善调派,曾文涉督陇右粮道的旨意一下,唐九立时把消息报给了卫善,卫善沉吟片刻:“王爷方才出征,从来大军未至,粮草先行,陛下既让曾文涉督粮道,纵不使绊子,也难让人心安。”

唐九依旧一付孩儿面,可这回脸上却没了一点笑意,浓眉紧皱:“此时才下旨意,曾文涉就算立时启程到陇右也得两旬日的路程。”他一面说一面伸出手来,在脖子上比了一比:“咱们要不要在路上,就把人收拾了?”

曾文涉到底已经老了,他与袁相同岁,早已经过了耳顺之年,将要古稀,一路舟车劳顿,就算死在半路那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卫善鬓边步摇轻颤:“此时不可。”正元帝腿疾复发,喜怒不定,除了一个乔昭仪忍人所不能忍之外,小宫妃们就没有一个不怕他的,他发怒的时候越多,腿上痛楚就越是厉害。

他正愁抓不到秦昭的把柄,曾文涉只要一死,就算是构陷也必会栽到秦昭的身上:“派人跟着,等到了陇右看他有何动作,死在为官任上,说不准还能得一把万民伞呢。”

曾家几个儿子都在朝中,曾文涉凭着手中权利,把儿子们调任各部,真到事发,他的几个儿子都无可幸免,袁家两子还能回龙门山去,曾文涉却没有退路,能够利诱比害他性命得到得利润可要高的多了。

卫善取出信物,递给小唐 :“你拿着这个回一趟晋地,常夫人便知道我的意思了。”丝路商路早通,这却是正元帝不曾料到的,卫善自去了晋地便铺开的这条路,到得此时派上了用场。

话音才落,沉香便在帘外道:“公主,宫中来人了。”

来的是几个太监,领头的便是林一贯,林一贯见着卫善便满面堆笑:“公主金安,陛下着奴才来接公主回宫去。”

卫善笑了:“东西确是收拾得差不多了,只是斯咏还有些小玩物,零零散散的收拢不齐,这才耽搁了。”说着指一指沉香,吩咐她把箱笼都捡点起来,抱着太初坐上了车。

林一贯扶她上车,卫善的手搭在林一贯的胳膊上,他飞快动了动嘴唇:“大监请公主仔细,这两日陛下病情反复,心绪不宁。”

卫善踩上车去,敛住衣袂,回身看他:“有劳林公公了。”

林一贯低了头,依旧是那付笑脸:“些许小事,公主折杀奴才。”

卫善被“请”进了宫,先往紫宸殿去拜见正元帝,此时旨意刚下,还没传出来,卫善便充作不知这道旨意,笑盈盈去给正元帝请安:“父亲今儿可好些了,我一早上听说三哥割肉试刀,便赶紧收拾东西进宫来了。”

正元帝笑看她:“善儿可吓着了罢,你三哥也是胡来,竟自己扎了刀,若是不慎这条腿可就废了。”言语满是对秦昱的满意之情。

卫善坐在踏脚上,王忠递了茶来,她伸手接过奉给正元帝:“可不是,我听说的时候心口直跳,三哥可真是胆大,父亲且得好好赏他才是。”

正元帝许是觉得治伤有望,又刚下了这样的旨意,对着卫善还似原来,跟她说了几句话,这才道:“你去看看你母亲罢。”

卫善这才立起来告辞,带着太初去了甘露殿,两殿之中就隔一条宫道相望,却已经不来往久矣,卫善把太初交到卫敬容身边,带着药材去了延英殿。

延英殿廊下摆了三只药炉子,只只里头都冒着热气,宫人太监手里拿着小茶扇看火,见卫善来了,赶紧进去禀报。

不一刻杨宝盈便自殿中出来相迎,亲亲热热拉了卫善的手:“善儿来了,可是来你三哥?”说着望了殿中一眼:“他这会儿正睡着呢。”

炉子里冒出来的药味儿太重,杨宝盈立得一记便掩了口鼻:“咱们到我殿中去。”

卫善看一看那几只炉子:“怎么要煎这样的多的药,太医院可拿了方子?让典膳多炖些补身的汤水来,给三哥补补气血。”

杨宝盈嘴角一挑,才刚要笑又忍下去:“割的时候不觉着疼,割完了这块肉怎么不疼,这些煎的是麻沸散,他饮了还能少疼些。”

一次煎上三壶,岂不是拿这个当水喝?卫善睇了一眼药炉,蹙眉探道:“是药三分毒,三哥可别为着一时的疼,就饮这许多药。”

杨宝盈甩甩帕子,她才不管这些,秦昱吩咐了,她便顺着他的心思来,管他是喝一壶还是喝两壶,听见卫善说这话,暗含讥讽:“善儿可了真是好心,我劝也劝了,他疼起来哪里还能听这些。”

正元帝这腿伤已经许多年了,总有疼痛难忍的时刻,只有此时他才会饮上一碗这样的汤药,能够略解疼楚,却从不曾痛饮麻沸散,秦昱替他割下一块肉,他竟不管这些。

卫善一听语音便知其意,太医自然是劝过的,可太医又如何能做得了秦昱的主,他自小到大,一点皮都不曾破过,哪里能挨得住这样的疼痛。

卫善说得一句,便不再说,眼见小太监端着药送进殿中去,知道秦昱未睡,不过托词不见她,倒也省了彼此麻烦,略坐一刻告辞出来,对小福子道:“你去告诉吴太医,齐王伤痛难忍,多给他开些止疼的药物。”

小福子应声而去,打着给卫善取药材做五毒荷包的由头去了太医院。吴太医在太医院中独来独往,他自站出来说能替正元帝刮肉治伤,太医院中人轻易便不再同他来往。

也就是他这么个乡野大夫敢夸这样的海口,把给皇帝治病与同贩夫治病同等,那可是一国之君,但凡有一丝不好,都是要掉脑袋陪上身家性命的。

吴太医却神色自若,日日在屋中熬药做药膏,替正元帝贴在伤处缓解疼痛,听了吩咐道:“齐王确是难忍痛楚,开了五日的药,两日便用完了,只得减轻药量。”越是把药量减轻,吃的就越是快。

待秦昱腿上创口愈合,生出新肉来时,他从一日饮三回麻沸散止痛,变成了一日要喝五回,生肉生肌痒得难忍,也饮这个来缓和,日日不断,不过一个月,不饮此药时,便觉得腿上创口无端作疼。

秦昱的腿伤既然好起来,那么正元帝便可动刀了,那一日诸人皆在,连卫敬容都从甘露殿小佛堂里出来,在紫宸殿偏殿中等待。

连秦昱都被人用藤椅架了来,除了太子妃还被关在东宫正殿不许外出,余下的孙子都来了,吴太医煎了麻沸散送到正元帝口边,因着正元帝身材魁梧,用的药量便比别人更多一些。

他饮后片刻即睡,吴太医手执银刀,正元帝小腿这一块肉,按进去便是一处小坑,便是寻常也没知觉,此时饮了麻沸散,更是一动不动。

吴太医手握银刀,魏宽手握大刀,正元帝特许他带刀入殿,就陪在左右,直到他醒转来方可离开。秦昱秦昰秦晏几个都陪在殿外等候,其中最难安的却是承吉,在殿门口来来回回,不时便要问上一句:“皇爷爷好了么?”

王忠低身安抚:“陛下正在治伤,殿下稍安勿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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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吉不过是小儿,哪里能忍得住,他扒着门框不住往里看,隔得片刻又问:“爷爷动了刀是不是就和三叔一样好了。”

王忠又发抚他:“陛下吉人天相,等陛下好了,又能领着太孙殿下出秋围猎鹿了。”

秦昱自来厌恶承吉,何况此时他既腿疼又心焦,坐在藤椅上,盯着承吉忍不住就要发怒,看他这一付焦心的模样挑了挑嘴角:“承吉别怕,三叔都好了,爷爷自然也会好的。”

承吉有些怕他,他和杨宝盈相熟,却无端有些害怕秦昱,听他一说再不敢动,秦昱手里握着茶壶,里头盛着茶,是用麻沸散的药叶煎出来的茶,有一股草木香味。

秦昱自己饮了一口,一口下肚就觉得心头火气消散,连腿都没那么疼了,看看茶壶,冲着承吉招招手:“过来,到三叔这儿来,咱们喝口茶歇一会。”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一家猫咖里码字

不得不带着耳机放音乐

因为猫猫们在大合唱

心痒难耐……

☆、第302章 弓弦

紫宸殿偏殿中坐了一众宫妃, 正元帝后宫冷落, 这些年里也未添新人,其中排得上名号都到紫宸殿等侯。卫敬容与徐淑妃分坐东西两侧, 卫善陪着卫敬容, 乔昭仪陪着徐淑妃, 两边隔着水晶珠帘遥遥相望,徐淑妃冲着卫敬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道正元帝会今日动刀。

宫妃们俱是被急召过来的,卫善正在甘露殿中吃茶, 听见传召一并过来,到了偏殿便被告知正元帝下令今日动刀。

宫妃们面面相觑,卫敬容反倒安然:“既是吉日吉时, 倒该去菩萨面前上一柱香, 阖宫祈求平安才是。”紫宸殿的小太监得的吩咐便是请娘娘们呆在偏殿, 哪里敢放人出去,卫敬容一听如此, 也不再说, 坐到东屋中,靠在明黄引枕上,让典膳送些冰雪糖荔枝来来。

卫善跟着坐到她身边,连王忠都不知情, 徐淑妃就更不会知情了,既来之则安之,取了象牙小扇替卫敬容打扇。

文武大臣俱在紫宸殿外守候, 魏宽手中握了一道密旨,羽林军神策军就在左近听凭他调派,今日宫中连守备都比往日森严,三品往上的官儿都在殿前,若是正元帝有什么不好,魏宽立时就颁布这道旨意。

正元帝挑吉日挑了许久,请清虚测算,挑出三个吉日,究竟何时动刀却是今日才突然下令,官员下了朝又被急召进宫来。

大臣尚且如此,何况宫妃,看皇后都坐下了,再看徐淑妃也往西屋里歇着,个个都缩了脖子。皇后与淑妃不和,阖宫皆知,几个小宫妃们两边都不敢得罪,干脆几个人聚在一处喝茶吃点心,偶尔论两句正元帝的病情,说的也都是陛下洪福齐天的奉承话。

碧微领着承佑进殿来,抬头一望直往东边去,到卫敬容跟前行礼,带着承佑坐到卫善下首。殿中一时寂静,东宫那场热闹还没散,谁都知道太子妃哭向甘露殿求救,可皇后本就自身难保,又如何能保得下她。

太子妃事涉巫蛊,本就是宫中忌讳,此时虽被勒令静修己身,可来日方长,只要承吉登上大位,太子妃就有出来的一天,不论如何,礼法上她都是嫡母。

是以也无人去踩她,宫里有份位的没份位的,统统站了干岸,见姜碧微进门便往皇后跟前去,各各换过一轮眼色,这个姜良娣倒真是不怕太孙秋后算帐。

当着皇后淑妃的面,也只能用眼神打打机锋,一个个拿着奶酥点心,安安份份围坐着,等前头传音讯来。也只有封宝林,因着是多年的老人了,这才敢往两边都走动走动,搭上两句话。

仙鹤铜炉中点着香,宫人太监替两边都撤下冷茶换过热的,又奉上白玛瑙碟子盛着的红白软子石榴,卫敬容冲承佑招招手,从点心碟子里头抓了一把果子:“过来。”

承佑立起来行礼,走到卫敬容的身边,伸手接过了点心,卫敬容看他规矩礼仪半点不错,神色一缓,对碧微道:“孩子还小呢,何必带着他奔波,回去歇着罢。”

太孙都在前殿等着,何况是承佑,碧微赶紧摇一摇头:“这是当儿孙应尽的孝道,叫他打小知道规矩,往后也好孝顺长辈。”

仔细看承佑,生得更像碧微,行止也更像碧微,卫善看他依旧不吃,眼睛偶尔一抬,看着海棠花瓷碟里的白点心,把他拉坐到榻上,给他挑出枣子奶酥来:“可是喜欢这个?”

承佑到底还是小儿,见着喜欢的点心眼睛一亮,跟着又脸红起来,卫善捏捏他的面颊,把他抱到床上去,让他和太初如意两个一块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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