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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才刚落座,秦昭便道:“礼部拟了几个给姜家姑娘的封号,父亲挑了一个,发还礼部,怕就要拟诏书了。”

“拟了什么封号?”卫敬容问道。

秦昭还真未留意过,略想一想,才想起来:“长宁。”

卫善是早就知道的,此时再听,心境却大不相同,原来一件件小事都未曾细想过,此时每一细微处都不放过,永安跟长宁,可不是一对儿?姑父心里业州跟蜀地,卫家同姜家,是不是也是一样的。

就算他不说,可在他心底里,也是一样的。卫善捏着玫瑰饼的手一紧,饼上的酥皮就破了,簇簇掉下细屑来。

秦昭看了便笑,掏出卫善给他擦雨水的那块帕子,替她铺在裙子上,见她唇上还粘着些,伸手就去抹,碎屑沾在手指尖上,粘粘乎乎,轻轻一搓奇了一声:“善儿都用口脂了?”

卫善被他指尖碰了唇角,难得竟起了点羞意,拿舌头去舔还没抹去的碎屑:“我再有几月就十三岁了。”她是昨儿一夜未能睡实,今天一早起来,怕卫敬容看了关切,这才叫素筝替她扑了宫妆上了口脂。

秦昭总觉得她没长大,还是娇滴滴的,只顾对人好的小姑娘。议婚是姑姑心急,这会儿又用上了花粉胭脂,秦显昨儿问他有什么能送给卫善哄她高兴的,他还说捉一对白兔给她,好让她养在院子里。

卫善既这么说,秦昭便问她:“那善儿想要什么生辰礼?。”

她还真没什么想要的,最想的一时还捏不住,咬了一口玫瑰饼,睨一眼秦昭:“先欠着,等我想着了再告诉二哥。”

秦昭笑着点头:“成啊,善儿甚时候想着了就甚时候告诉我。”

卫敬容先还要笑,跟着又凝神看他们,不能是秦显,那么秦昭呢?可她差点儿就做错这桩事,也幸亏还不曾跟丈夫开口,秦昭虽好,也得再留神看看。

卫敬容养活了四个孩子,秦显秦昭卫善和秦昰,小儿子才这么丁点儿大,秦昭又是八岁才到身边,可秦显是她看着长大的,从什么都不懂,到一样样教会他,这一片慈母心肠,全用在他身上。

心里一碰就泛上酸意来,口里嚼着蜜糖玫瑰心里也不觉得甜,反是秦昭,跟她时候最短,却是最体贴的一个了,这么想着,便道:“等给你大哥做了衣裳,给你也做一件。”

卫敬容手慢,哪一个娇养长大的姑娘,能铺开布就裁出一件衣裳来的,这许多年她在针线上用的功夫短得很,每个孩子能得个三四样,就已经是难得了。秦昰从小娃娃长到大,正是卫敬容最忙的时候,还是卫善给他花心思做了一双虎头鞋。

秦显往寿康宫拐了个弯才过来,眼儿一扫不曾看见碧微,卫善自知道碧微害怕秦显,也不一门心思想着要撮合这两人,她一看见秦显便闷闷的,秦显哄她一句:“善儿还生气呢?明儿大哥逮两只白毛兔子送给你好不好?”

卫善原来养过兔子,约莫是三四岁的时候,在青州养的,天天拿菜叶子喂,养得兔子滚圆滚圆,她想起养过兔子来,跟着便想到被她拉着一道去喂兔子的秦昭。

秦显看她露了点笑意,便当这事儿已经揭过去了,当着弟弟妹妹们,想跟母亲说的话又说不出来,卫敬容已经站起来,叫他伸开手,替他量身子要裁衣裳。

卫善眼看秦昭坐在一边,眼睛盯着卫敬容的笑脸,心中一软,扯了他的袖子:“我给哥哥做一件,好不好?”她哪里在做过衣裳,鞋子都费了好大劲才做出来的,跟着又加一句:“你可不能嫌我做的难看。”

秦昭低头去看她扯着自己袖子的手,白玉一般,指甲圆溜溜的,像一颗颗粉珍珠,她哪里裁过衣裳,又是剪子又是针,把手划破了怎么好,劝她道:“你慢些裁,放宽些做,我明年夏天再穿。”

卫善眨眨眼,气得一把揪住他的袖子:“我的手哪有这样慢!”把秦昭拉起来量身,这才发觉得平日里秦昭同她说话,都是有意矮了身子的,当真挺直了,比秦显也不短多少。

卫善这一年里虽然长了个头,站在秦昭面前依旧还是身量不足,秦昭两只手抻开,她都能从他胳膊底下绕过去,量完了出了一身薄汗。

宫人把数记下,卫善坐在罗汉床上歇息,才要吃茶就听见秦昰在窗户外头笑闹,同他一道来的,还有姜家姐弟。

秦昰去长安殿找了他的新伙伴,姜碧微也跟着弟弟一道去,不意会在丹凤宫里见到秦显和秦昭,姜碧成一见生人,立时往姐姐裙边一缩,扯着她不敢上前来。

秦显一双眼睛灼灼盯着碧微,她今儿穿了那件丹纱碧的窄袖,乌发边簪着一朵绿玉攒的小珠花,花心里是几朵米粒大些的细珠。

把她从头看到脚,看得碧微往卫善微边去,借着同她说话,挡住秦显的目光:“你身上好了?怎么不多歇一歇?我还想晚些再去瞧你呢。”

卫善迫不及待要把她得了封号的消息告诉她,一把住她的手:“你的封号定下了,叫长宁,我是永安,咱们的封号是一对儿的。”

卫敬容手上一顿,秦昭抬眼看了过来,只有秦昰拉着姜碧成到他屋里去,要送给他一张小弓一个箭筒,殿中全是秦昰吱吱喳喳的声音,秦显想要张口,却不知道跟她能说些什么。

姜碧微侧身坐着,挡住秦显的目光,眼睛往卫皇后面上一扫,宫里四处都在传,她进宫日子虽短,对卫家秦家也不是一无所知,正元帝靠着岳家起势,如今称帝,倒又想起原配来,心中滋味莫名,想必卫后也是一样。

几个人坐在一桌,却各人都有心思,卫善递给碧微一声玫瑰饼,她笑一笑托着不吃,眼看卫敬容拉着秦显的手,一句一句问他课业如何,太子回了朝,就依旧要读书,提了两三句业州时的旧事:“如今背书,可还要提词?”

秦显早就不背书了,可听见母亲这么说,脸上却泛红,心里越加觉得自己思虑不周,伤了母亲的心,张张嘴偏又说不出哄人的话,听见小妹轻轻一声:“杨娘娘瞧着可真高兴啊。”

几人一回头,从窗里看向窗外,杨云翘一身玫瑰红遍地金的衣裙,头上梳了望仙髻,一身珠翠满身锦绣的来了丹凤宫,虽蹙着眉头,却脚步轻快,可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卫善这话说得太露了些,碧微眼波到处,就见秦昭低了头,秦显却一脸恍然的模样,跟着就面色发沉,她原来托着玫瑰饼儿,怕里头搁了猪油不敢下口中,此时低下头去,咬破一点饼皮,嚼在口里。

秦显回转头就见卫敬容素衣淡衫,手上还套着顶针,拉着他的手轻轻一紧又松开,吩咐结香:“给她沏一壶蜜茶请到西偏殿去。”

说着立起身来整整衣裳,让秦显等着:“你的尺寸还没量完,可别先走。”自个儿往西偏殿去了。

卫善说了一句便不再说,托着茶盏吃茶,这个天喝着热茶竟也觉得心里受用,等的就是杨云翘,她把茶盖儿一掀,就见秦显的脸色越发不好看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雨天了怎么办,我好想睡

院子里种的蔷薇好像要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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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热闹

杨云翘在偏殿里候着卫敬容过来, 她一路都口角含笑,脚下生风,等到了丹凤殿前, 这才换过颜色, 可她面上颜色能骗人,脚下风声却不能骗人。

脚步轻灵, 身绕珠翠, 粉光艳脂, 画了个才刚时兴的桃花妆, 眼帘一动仿佛粘着桃花瓣,连手指甲都重新染过, 装束一新来了丹凤殿, 就是专程来看卫敬容笑话的。

在青州时院里只有她一个女人,也不是没有旁人, 可她生得最好, 又有杨云越的帮衬, 那些受过幸的, 要么就被抛到脑后, 要么就被她分派出去, 饮酒的时候就被正元帝赏给了别人。

直到卫敬容来了青州,她是结发妻子,再是乱世,妻同妾也不一样,杨云翘恰逢有孕, 而卫敬容又才生下孩子。

杨云翘以有孕为由缩在房中不出,等到她生下孩子,院里又添了新人,这些新人同原来胡乱混着住却不一样,有屋子有婢女,同她的规格是一样的,看在孩子的面上,才替她添了丫头。

原来她一人独大,好日子过三四年,根本也不知什么是本份,到不得不伏低作小,一口一个卫姐姐的叫着,可她看一眼就知道这位心里根本就没有秦正业。

哪一个女人能这么宽厚,给衣裳打首饰分屋子,都说皇后仁德宽厚,拿太子当自己亲生的那样看待,连秦正业都对多加称赞,分明无子,腰却挺得这么直。

都说太子同她亲如母子,可到底不是亲生,家里嫂嫂让她不要轻举妄动,让她此时多多“宽慰”皇后,叫她知道到底还是亲生的好。

卫善一句话说得露了,跟着便不再提及杨妃,只问秦显业州到底是什么模样:“大哥在业州长大,总还记得些,我这回回去,也走走看看。”

秦显在业州长到七岁大,经卫善一起,倒想起来一些,他除了读书就是跟小舅到处去玩,街市繁华人口稠密,还记得起业州城墙上的守城兵士,农忙的时候这些人还得下田耕种。

秦显长大的这些日子确是没有烦忧的,想到了业州就跟着想起了怎么到的青州,在青州的岁月便不似在业州时那样无忧了。

大舅没了,祖父年迈,母亲生下妹妹,巴掌大的婴孩,哭起来声音又小又细,人人都守着她,最后还是没了,秦显收回目光,叹了一声:“我倒想起大妹来。”

那个名儿都没有的小姑娘就是大妹,母亲从来不信那些佛道神鬼之说,可为了女儿竟也愿意听信,说不起名字,阎王爷那儿就无法勾帐,黑白无常不能来领人,只叫她妹妹。等卫善来了,就是小妹,弥补母亲的丧女之痛。

秦显叹这一句,倒让姜碧微多看他一眼,又赶紧收回目光,这一家子在这儿讲古,她本不该多留,最好是能寻个由头赶紧退出去,可方才皇后同卫善都意有所指,她想投诚,总得帮上些忙,让人知道她有用了,自然就会看重她。

大妹的事只有秦显一个人知道,他是极喜欢这个妹妹的,天天都要去看她,给她摘花儿,看她小嘴一动一动,使尽力气只能哭出小猫一样的声音来,特别心疼这个妹妹。

秦显想起旧事,越发觉得对不住母亲,才刚杨妃进门,又是那样的意气,心里方才回过味来,他跟母亲生份,是杨家喜见的。

卫敬容还是一身旧衣进了偏殿,杨云翘已经伸手来拉她:“姐姐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只管告诉我,我虽没用,可也能听你倒倒苦水。”

卫敬容抿唇一笑:“可又胡说了,你又不是美人盂,我有什么苦水好倒。”泥人尚有三分火性,卫敬容这一句骂得极毒,可杨云翘却听不明白。

前朝末年的豪富宦臣有用美人当美人屏的,也有用美人作美人盂的,拿人当作物件用,卫敬容若不是实在气得很了,也不会出口这样的话。

结香几个却是明白的,都只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依旧替杨云翘添了茶来,又取出点心摆到偏殿桌上,卫敬容先坐上去,打量她一回:“妹妹怎么这会儿过来?”

宫里新进了一批采女,卫敬容把这差事交给了徐昭仪,吩咐她挑几个合陛下眼的人来,徐昭仪一听便明白了意思,卫敬容年年都只说规矩德行身家清白,这一回说的却是合眼讨人喜欢,徐昭仪便按着杨云翘的模样挑起了那些年轻采女。

果有几个是十分出挑的,一个符美人,虽不比杨云翘绝色,也有七八分意态,胜在年轻;一个乔美人,皮肤细白,声音婉转,说话好似莺啼。

立时就分薄了杨云翘的宠爱,这些事不过原来不做,人送到正元帝的面前,一个个都是秀色可餐,杨云翘再有百种手段,那也已经不新鲜了。

她又接连办了两桩错事,这一个月来备受冷落,眼看着拾翠殿风头最劲,一个徐昭仪有孕,一个符美人有宠,皇后牢牢占着三个儿子,死死压在头顶上,没想到太子会在皇后心上扎那一下。

“姐姐同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太子也是糊涂了。”杨云翘才说了一句,还未情真意动的细论一论卫敬容这些年的辛苦,就被一句话挡了回去。

“我才还赞显儿是个有孝心的仁义孩子,这本就是应当的,我还得自请失职才是。”拿话把她挡的严严实实,面上依旧还是那幅神色,可打量杨云翘的目光却不相同。

杨云翘还想装作姐妹,照原来那样“宽慰”姐姐的心,可卫敬容还是风雨不动,心里笑她傻了,越发把徐昭仪当作对头,若不是她,宫里哪会进这许多美人。

她不急着走,卫敬容也不赶她,但笑不说话,听她一个人把话反反复复说了两三回,就是不接她的话茬,一口咬定太子秦显至孝。

反是卫善等得急了,在东偏殿里嘟囔两声:“怎么还不走,我都饿了。”

碧微适时接口:“杨娘娘怕有什么要事要说,这才着急过来。”可不是着急,都快摆饭了,丹凤宫又不打算留她,秦显来了,正元帝也是要来的。

卫善身子往后一挨,知道自己刚刚触着了秦显的心肠,把脚一叠,晃着鞋尖的缀珠:“她能有什么事儿,听见些风言风语,看热闹来了。”

这些话过去卫善是从不在秦显的面前说的,觉得不是大家行事,如今却没有什么不能说,不说他也不明白。

碧微都已经接了口,不能不继续说下去:“皇后娘娘可真是宽厚,杨娘娘……”后头话咽了进去,也不再说,可她说的这一句,秦显听得格外仔细,加上卫善报怨,他叫了瑞香过来:“你去偏殿催一催,就说我饿了,等着母亲回来用饭呢。”

瑞香一去,杨云翘便出了偏殿,卫敬容虚留一回,她也没留,急急回去,想把这事儿传给嫂嫂,太子同皇后,不像他们想的那样彼此生隙。

卫善抬眼睨一眼秦显,又转回脸来,显得不高兴的样子,秦昭伸手拍一拍她,这种时候他自来都不多话,屋里一冷,没人再张口,只听见秦昰咋咋乎乎在院子里跑,和姜碧成两个绕着才结好的藤萝架转来转去。

两个人跑动起来,身边的宫人太监都让着他们,姜碧成还是撞到人身上,惊呼一声,却是正元帝来了,他听说儿子们都在这里用饭,便往丹凤宫来。

不意在殿门前的宫道上遇上了杨云翘,想一想倒是有些日子不曾往珠镜殿去了,杨云翘看见他也是满面喜意,跟着又蹙起眉头,把唇一咬,做个委屈的模样,话里话外都是太子赶客。

正元帝为难谁也不会为难太子,只说会往她殿中去,人还是来了丹凤宫,一家子坐下来用饭,桌上一道糟蟹,捞了新生的小螃蟹糟过,一桌子只有正元帝和秦显两个人吃。

正元帝要说什么,卫敬容已经说道:“给母亲送去了,她还赞今年做得好,比去岁的味儿要足。”一面说一面挑了一个,挟到秦昰的碗里,他看着哥哥兄长都爱吃这个,咬了一口,想吐又还是咽下去了。

几个人都没多留,用完了饭,该理政的理政,该读书的读书,麟德殿里今儿讲书的是袁礼贤,太子和晋王都去,碧微有心让弟弟也去听一听,只不能开口,她才看一眼秦显就被他捉住,吓得她赶紧低下头去。

几个人在宫道上,正元帝还在赞那糟蟹做得好,王忠在外头也尝着一碟子,他吃饭有徒弟侍候,样样东西都是热食,卫善还特意给他添了一道八宝饭。

正元问起丹凤宫的事,王忠便笑一笑,掐头去尾,只说太子这两日万分心疼皇后娘娘,杨娘娘又一向娇憨,今日看着她的打扮,怕是有些不舒服。

正元帝皱了皱眉头,他不欲见卫家就此同秦显生份,妻子儿子一个至孝一个仁厚,母慈子孝才是他喜见的,也是对秦显最好的。

默不作声走出去百来步,方道:“让皇后派一个教习尚宫到珠镜殿去,宫规也不是摆着好看的,后宫也得分个君臣出来,有上有下才不乱了规矩。”

王忠应得一声是,眼睛余光扫一扫徒弟,林一贯赶紧退后几步,立在原地等前头人都过去了,才转身回丹凤宫禀报,往后姐姐妹妹的话,杨娘娘是再不能提了。

作者有话要说:  胖得塞不进裙子了,好悲伤

还有人微博私信我各种问减肥

我怎么知道?我也胖着呢!

生气!跑步机去了!

二更(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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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情理(捉)

卫敬容这一回没再顾着秦昱的面子, 她劝还是劝了一回,正元帝又叹一声:“你也是,这些规矩你早该给她立起来, 如今又不是在青州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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